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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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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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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黄了

散文

麦儿黄了

赵光华

“草儿清,麦儿黄,风调雨顺粮满仓。”

进入农历五月,田野里一望无际是金色的麦浪,人们忙碌的身影如日月穿梭,丰收的喜悦写在脸上,村庄像过年一样喜庆。

责任制后,火热的“大兵团”收麦场面不见了,一家一户各自为战。收麦这多半个月,我家好比上演一台大戏,奶奶是总导演兼制片人,偶尔客串、替补一下临时缺位角色。父亲是男主角,母亲是女一号,孩子们是跑龙套的小喽啰,负责摇旗呐喊。奶奶还兼任“纪委书记”,严格全家上下工纪律,监督偷奸耍滑的我们。

从麦收开始到结束,奶奶每天都要虔诚地跪拜土地爷,那是她心中的神。

天微亮,全家人还在梦乡。披着晨曦,奶奶已经将所有麦田巡视了一遍,这片麦子熟透了,那片还欠火候,从村北跑到村西,往返要十多里,鸡叫前她已经为全家准备好了早饭。

季节虽然到了五月,但晨起的风还透着凉,露水在草尖上滚动。一轮红日升起,光芒四射,天边云蒸霞蔚,田野到处是麦香。大家摆开架势,挥舞镰刀,向麦田发起“进攻”,父亲打先锋,负责“攻洞”,我们各跨一边,母亲垫后打结捆绑,一家人密切配合,协同作战。锋利的镰刀割断麦茬发出密集的噌噌声响。父亲甩开我们一大截了,他抽一支烟稍歇,我们才能赶上。太阳慢慢爬升,没有一丝风,热浪袭来,汗水湿透了衣服。

早晌九点多才回家吃饭,奶奶已将洗脸水打好,毛巾平铺在脸盆水面上。洗罢脸,饭菜已经端上桌。吃过饭,奶奶焦急地催父亲抽完烟,赶紧上工。小孩子总是磨磨唧唧,奶奶嚷道,火麦连天,龙口夺食,哪敢歇息。一场大雨下来,哭都来不及。

村北的两亩刚割完,村西的一片就熟了,奶奶急得满嘴起泡。午后,大家都想小眯一会,她又吹响了集结号。她说,麦子成熟就是一会儿的事,麦穗弯了头,粒就掉落,收成会大减。

全家人在奶奶一遍遍地催促下,打完了麦收季节的第一场硬仗。

乡间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载着麦捆的大木车缓慢移动,驾辕骡子脖上铃铛响得清脆。鞭子一直抽打,老黄牛依然不紧不慢,急坏了赶车人。我家没有养牲口,只能人力转运,父亲前面拉,我们后面推。遇到上坡,他喊“加油嘞!”我们附和着,并没有用力,车竟然上了坡。

奶奶早早把水烧开,放上糖精,然后凉到合适的温度,灌进塑料壶,我们在哪里,她就把水送到哪里。我们是沙漠里的骆驼,奶奶就是绿洲里的雨露,她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

八十年初期,农村生活改善了,收麦这几天,是全家一年中伙食最好的时候。几乎天天能吃肉,饭桌上至少摆四个菜。孩子们可以无限制地吃冰棍,炸油饼更是家常,爸爸偶尔还能喝上一壶白酒。

那时几户人家共用一个打谷场,轮到我家碾麦的日子,奶奶大半夜就起床,因为家里劳力不够,要请人帮忙,奶奶要拿出最好食材、最精湛的厨艺招待大家,所以头一天晚上就要做各种准备。那个时候谁家有事大家去帮忙感觉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计较报酬。奶奶还要从天上的星星和夜风走向判断翌日天气。天麻麻亮,她就在院子里嚷开了,一家人从被窝里爬出来,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我怀疑她一夜没有合眼。

麦子被均匀地摊在打谷场,任火辣的太阳暴晒到午后,两头牛拉着碌碡开始在麦场转圈,后来有小四轮拖拉机了,牛就被解放了。但是翻场、起场的活还需要人干。叉把、扫帚、木锨、拥板轮番上场,等麦衣和麦粒成堆,红彤彤的火烧云已染红了西天。全家人可以缓一口气了。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麦秸垛,成为孩子们最好的游乐场,我们赤脚在打谷场上疯玩嬉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在今天的家长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奶奶准时把晚饭送到。清选分离主要靠自然风。白天,风也怕热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夜晚的田野,蛐蛐叫声和孩子们的欢笑此起彼伏,深邃的天空,满天星斗。我想起奶奶教的一首童谣“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钉下银钉数不清”。打谷场上,人们不敢丝毫松懈,一年的收成在此一举,这个时候的雨说来就来,毫无征兆。奶奶亲自督战,全家人都在待命。风来了,风来了,人群中一片欢呼,扬麦的老把式加快了速度,麦子被木锨抛到半空,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半圆。黄橙橙的小麦雨落下,奶奶的笑容像盛开的牡丹。

新麦子进家后,奶奶让我们去地里拾麦穗,大家都不愿意去。奶奶说,你们没有经过六零年,没有饿肚子的感觉。土地把一粒种子变成一颗麦穗,容易吗!浪费粮食要遭报应的。她倔强着一个人去地里,第二天爸爸妈妈也去了,第三天,我们小孩也去了,直到我家的麦子颗粒归仓。

等到晒得热乎乎的麦粒入了粮屯,奶奶便松垮下来,她会大病一场,不吃不喝,昏睡几天。我们都不去打扰她,知道她只是太累了,这半个多月,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奶奶说,人要顺着老天爷才能活下去。她朴素的话中有感恩土地,敬畏自然的大道理。

在家务农的哥哥来电话说,他今年只在奶奶坟那块地种了两亩多小麦,其他地都种树了。按照联合收割机工作节奏一小时就过了麦收季。小麦直接送进面粉厂车间。我叹一口气说,咱奶奶再也看不到从前收麦那个场景了,她也不用着急得满嘴起泡,可以安安稳稳地睡觉了。我眼眶开始湿润,落在键盘上的泪珠晶莹剔透。

“麦儿黄,果子香,麦收季节想起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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