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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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林正秋住在哪里？我就这一户没走访到了。”我问村支书王玉秀。
王玉秀说：“他住在石门崖。要想见到他那还有点难呢，不熟悉地方的人，不仅没得人带路难得找到他住的地方，而且你不电话预约好你根本就去不了。”
“噢？听说他这人有点怪，是吧？”
“他呀，不是一般的怪，是怪得很。他一般不进别人家的门，连别人家的水就不喝，很少与人交往。听说早年有个收购药材的人看上了他家板壁上的雕刻画，他不仅不买，反而把所有雕刻过的地方全部用板子遮盖起来了。前年建新农村，我打电话动员他搬到集中的地方来住，他麻烦（怼的意思）我说，我住得好好的，搬什么搬，无虱子讨癞抓啊。他既怪又倔，倔得屙牛屎，一般人说服不了他。”
“那他‘两不愁三保障’有没有问题呢？”我是来扶贫的，我关心的是他吃穿住有没有问题。
“没得问题。这户你尽管放心好了。去年搞土地确权我到他家去了的，房子虽然是个天井式的板壁屋，不知是什么年代建的，但还是安全的。就是交通不便。别看他住在吊散（偏远），他可是我们村的殷实户呢。早年他在山里挖药材供下人们读书，从不欠账。他的儿子在武汉开有公司，有车有房，好过得很。”
“就是没得问题我也得去看看，不能卯一户呢。”我说。
“那我陪梅书记去吧。”
“好吧。”我本不想要村干部陪同，有的村民对村干部有陈见，有他们在场村民有所顾及不愿说实话，难得听到真实的情况，看来这一户不得不例外了。
“我先给他打个电话着。”王玉秀打电话开的免提，铃声响过几声后，那边“喂”了一声，王玉秀说：“秋伯，我是王玉秀。”
“我晓得哦。”
“我们村调来的扶贫第一书记，梅书记今天想来看看您，您在家吗？”
“梅书记呀？”
“哎。是驻我们村扶贫的。”
“扯淡，他搞他的扶贫，看我搞什子？”
“梅书记到各家各户走访，都走访到了，就您一户没到了。”
“他走不走访的与我屁相干。”
王玉秀尴尬的冲我一笑，说：“秋伯，这是他的工作，每家每户必须到的，还是请您支持一下他的工作吧。”
那边停顿了一下了后说：“淡淋嗲的（扯蛋），他实在要来就来吧。”
“好。等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王玉秀放下手机：“呵呵。总算答应了，一般他是不让外人到他那儿去的。”
“呵呵。看来我不是外人。”我对这个怪人倒是产生了些许的好奇。“走吧。能开车去不？”
“不行。只有一段毛公路能到李宗合那儿，那路没怎么管，小车去不了。本来我们打算把路修到林正秋那儿去的，他不准动他的山林，也就算了。我开摩托带你。”
“把路修到他家去他还不干？还有这么怪的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他的山林可以说是管得最好的，基本和原始森林一样，的确砍了是可惜。听说大办钢铁那年，要砍他的树炼铁，他提着斧头站在林子边说，谁砍他的树他就砍谁的人，没人敢动他的山林。他的不能砍，里面集体一块公山就去不了，也被保护起来了。当时公社领导说他破坏生产，正准备抓他的人，恰好通知不练铁了。现在看来他搞对了，当年铁倒是没炼出来，山却砍光了，全村就他那边的山没被砍，现在长几好哟。”
摩托车在起伏不平的路上颠簸得要翻倒似的，我吓得冷汗直冒。王玉秀说：“你往后曳着干嘛？莫害羞撒，只管靠近抓紧我就是。这些路我已跑习惯了，相信我的技术，我会对你的安全负责的。你还没坐过女人的摩托车吧？”
“呵呵。的确没坐过。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我不得不抓紧她腰间的衣服。
“呵呵。这就对了嘛。”
下坡路段使得我胸部紧贴在她背部，像是她背着我似的，我感到一股热浪袭遍全身，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到了李宗合门前，她停下车说：“合叔不在家哟。走吧。我在前面给你带路。”
我说：“这儿我虽然没来，但我对这户的情况是了解的。上次我在马贵琴家走访时见到了李宗合，问了他的情况，他说他住在这儿，并特意指给我看了的，在山上看这里看得很清楚。他说家中现在就他一个人，儿子姑娘都在外地成家了，都过得不错。”
“是不错。儿子有车，又在县城买了房。”
“我问他为什么不和儿子姑娘过，他说和他们一起生活不习惯。依我看好像不是过不惯的问题吧？”
“你说是什么问题呢？”
“我觉得他这里可能有挂脚草，放心不下吧？”
“呵呵。还真被你给说准了。他和马贵琴年轻的时候是父母不同意没结成婚，老了双方老伴儿都不在了，儿女们不同意又结不成婚，就只能这样着。”
“看来有情人也不一定终眷属。”
“我佩服合叔的身体一个好。六十好几的人了，又不会骑车，那么远，路又不好走，一天上下来回跑，真不简单。”
“呵呵。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看，这儿就是林正秋的山林界，明显得很，里面都是他的山林。是不是和原始森林样？”
“真保护得不错，这密林深处的，要是不熟悉的话，还真找不到路。”
“是啊。你看，梯子给我们支起了。”
“噢？”我走近往下看，只是个三步梯，并没有多高。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做几步台阶不是很好嘛，又费不了多大事儿。”
王玉秀说：“他这是故意不让别人去他家去的。他一回去就把梯子放在石门里去了。”
“石门？”
“对。就是石门崖。下去前面不远就是。乡政府把它纳入了旅游后期开发规划的。这个景点就是单一了点。那边的山也很有特色的。恰巧那天来搞勘查设计时碰到起雾下小雨，来勘查的人说估计意思不是蛮大，就没过去看。”
我们走下梯子，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个非常独特的天然石拱门，约有一层楼高，又像一堵厚厚的城墙门。“很有点意思呢。”我忙掏出手机照了起来。
“呵呵。是蛮好玩的。”
我们来到石门里，望到出口处扎有一道篱笆墙，一扇门开着，我说：“不用说这儿平时也是锁着在吧？”
“是的。他还喂有一只狗子也恶得很，所以你不事先打招呼真进不了他家的门。”
我暗自一惊，心想：此人如此防范别人，该不会隐藏着什么重大秘密吧？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电影里的许多悬疑镜头，难道他是个罪犯不成？
走过石门，我不禁眼前一亮：“哟，这地方太美了。这里与全村其他地方相比，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村庄，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园呢。”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一只大黄花狗狂叫着冲出木屋向我们狂奔而来，一位老人随后出来吼了一声：“不咬。睡到树下去！”
黄花狗听令立即低头乖乖的走到一棵青树下躺下，但那双充满着敌意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我们，大有随时向我们发起攻击之势。老人见狗子躺下后好像没看到我们似的就进屋去了。
我见这是一栋天井木屋，木屋外好多处都钉上了木板，已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从风雨浸渍的印痕和木质腐朽脱落现象来看，木屋年代已久。
我们进屋见林正秋提着水壶在往开水瓶里上水，室内除了一台电视机外，其他家具都显得很陈旧，与现代化有些格格不入。依墙而靠的条桌上被一块分不清颜色的布盖着，上面放着一个有些发黄的能装十斤酒的塑料壶，里面还有半壶酒。
王玉秀说：“秋伯，这是梅书记。”
林正秋扭头瞅了我一眼，眼神闪现出一丝惊诧。此人约近七十，却没有一丝黑发，长长的眉毛下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精瘦干练。我说：“秋伯，您好！”
“坐吧。”声音浑厚响亮，精气神儿很足。他给我们一人泡了一怀茶后，我按惯例问：“您家里有几口人？”
“你是来搞扶贫的撒？”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提问。
“对。我们是来搞扶贫的，还有一名工作队员叫王林，他今天培训去了。”
“我还以为是来查户口呢。”
我被他呛得无言以对。
王玉秀忙圆场说：“是这样的，作为扶贫第一书记，对每家每户的基本情况都要清楚，所以问得很过细。”然后对我说：“秋伯家的情况是这样的，儿子媳妇和孙子都在武汉，有一个姑娘嫁在乡集镇上，都好过得很好，基本上都是半年回来一次。只是大妈过世得早，秋伯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些孤单。吃的、穿的、住的都没得问题。”
“哦。您身体还好吧？”
“你不是看到了吗，就这个样儿嘛。”他回答时也不看我，自言自语似的，显然对我这个造访者很不欢迎。我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尴尬，便不再问了，怕再问下去会使我更尴尬。本想进里屋看看他的生活状况，看看这栋古老的天井屋是什么样子，也只得作罢。我本有意开溜，反正这一户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人的怪与山庄的美，好奇心驱使我站了起来，自言自语说了句：“去上个厕所。”便出门顺着木屋转了一圈，对周边的田地里“侦察”了一番，还录了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倒是觉得这个地方很有特色，森林保护得极好，不远处的山峰有的怪异，有的峥嵘，鬼斧神刀，巧夺天工，让人迷恋。回到门口，听到他们在说话，我故意停下脚步。只听林正秋问：“这个娃娃是什么单位的？”
“他是文化旅游局的副局长，我们乡不是在搞旅游开发嘛，他们局就是抓这方面工作的。”
“旅游开发还真搞啊？”
“肯定真搞，下面到三龙潭的基础设施建设搞得差不多了，公路都是四车道。景区正在建设之中。我们村不是有棵千年古树和您这儿的石门崖嘛，将被作为景点之一，不过我们村不是重点，规划是在后期开发。”
“哦。我有好些时就下去过了。副局长好大一个官儿？”
“副局长相当于副乡长，不过他是正科级，相当于我们乡的乡长吧。”
他们似乎没有话说了，我才进门说：“王书记，我们走吧。多谢秋伯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礼貌的站了起来将我们送出门来。
出门后我说：“可惜这地方景点还是单一了点儿，就一道石门和那些山峰值得一看，要是还多一点值得一看的东西，这里现在就可以开发出来。”
“呵呵。那还用说，要是能把旅游搞起来，我们金坪村就成了金窝子了。”
路上我问王玉秀：“老林虽然倔，但总有几个合得来的人吧，他和谁关系最好呢？”
“他也就和李宗合关系还算可以，他们是老表，经常在一起喝酒。他和其他人都不怎么样。”
“他过去有没有过什么违法行为？”
“那倒没听说过，应该没有吧。”
虽然完成了全村的走访任务，掌握了各家各户的基本情况，甚至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一些风流韵事都有所了解，晚上我却久久无法入眠。石门崖这个地方和林正秋这个人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梯子、篱笆门、大黄狗以及林正秋对我的冷漠让我有些纳闷儿。荒山野岭，独家独户的，防范别人入室也很正常，可作为一个农民这么严密地的防范就显得有些反常了，把木板上的雕刻遮掩起来，难道是那些雕刻真的很有价值不成？要么是他家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要么有可能他在这深山密林中种了违禁品或有什么作案前科的重要证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遇到过触动过他精神世界的敏感事情，以至于变得敏感多疑，不知为什么我总想去解开这个迷团。想着怎么才能接近这个怪人，了解到他的精神世界和生活世界。作为一个业余作者，我很想在他身上挖掘出什么值得可写的东西来。
县委书记到我们金坪村来检查扶贫工作，对我们的扶贫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我很是高兴，吃晚饭端起酒杯时突然想起了林正秋那半壶酒，不禁眼前一亮，他喝酒，这是一个可以接触到他的很好的突破口，凡喝酒之人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喝到尽兴时就爽起来了，我得利用这一点和他多接触接触，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可写的秘密。
星期六下午，李宗合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去他家喝酒，并说和林正秋约好了，他一定会来的。这是我事先和李宗合商量好的，没让李正秋知道我会去。我忙买了两瓶好酒赶到李宗合家。林正秋见我来了有些吃惊。我说：“秋伯来了。”他“嗯”了一声。李宗合往桌上端菜说：“梅书记、秋哥子上桌子吧。”
马贵琴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说：“李宗合怕他弄的饭梅书记吃不好，硬要我来帮忙，不知我弄的梅书记吃不吃得来哟。”
我说：“一看你弄的这菜的颜色就不错，香气扑鼻，蛮好的。我就喜欢吃农家饭。我在家时双休天专门到乡下去吃农家饭呢。”
李宗合拿来一塑料壶酒准备给我斟酒说：“梅书记，我们本地的苞谷烧不知你喝不喝得习惯啊。”我本想拿出自己的酒来，又怕弄巧成拙，忙说：“苞谷烧不错。我喝过的，就是劲儿大。来，我来给秋伯和您斟酒。”
李宗合说：“不。你是领导，应该先给你斟酒才是。”
“不不。酒席场上没有领导，您们是长辈，年长为尊。”我夺过酒壶给他俩斟完酒才给自己斟。
李宗合端起酒杯说：“难得梅书记来我家吃口便饭，来，梅书记、秋哥子，我敬你们。”
酒过三巡，我端起杯子站起来说：“林伯，我敬您一杯。”
他瞅了我一眼，我说：“先干为敬，我干了。您随意。”我干了后他随及一口干了，我给他斟酒他没言语。我说：“您老身体真好，看来您老年轻时酒量肯定很大。”
“哼哼。年轻，年轻还说个屁。”
李宗合说：“他年轻时喝一斤半酒还能搞事。”
我一惊：“啊？这么大的酒量啊。”
林正秋端起杯子说：“说你相当于乡长，还能尊重我们这些老家伙，我敬你一杯。”
“谢谢。”我干了说：“尊老爱幼是我们的光荣传统，我是晚辈礼应尊敬您才是。那天我在您家看到您条桌上有半壶酒，我就知道您可能会喝酒，现在还有多大的酒量？”
“现在不行了，半斤左右吧。”
李宗合说：“喝八两还能搞事。”
我肃然起敬：“您老身体真好。我想什么时候到您家去和您喝一场酒，不知您老欢迎不。”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生怕他让我难堪。
只见他眼前一亮：“好啊，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去。”
“那好。一言为定。我再敬您一杯。”
这天，开完了村民大会，我刚进办公室，林正秋便进来了。
“秋伯您坐。”我说。
“坐就不坐了。什么时候和我喝酒去？”大家不约而的惊得得扭头看着我俩。
我想了一下：“后天下午吧。后天星期六，我们有规定，工作日是不能喝酒的。”
“哼。你们的规定真多。喝点儿酒也还有规定，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就走了。
王玉秀：“噢？巧了，那天你去他家他爱理不理的样子急死我了，今天怎么想起来接你喝酒呢。”
我一笑：“这是我和他在李宗合家喝酒时的约定。”
扶贫专干田小清说：“这个星期您又不休息啊。”
我说：“没事儿。这个约定是不能失言的。”
王林问：“我也去吗？”
王玉秀忙说：“我建个议，他这个人就这么怪，刚才他明明看到我们都在这里，并没有接其他人去，你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对。我已对他多少有点了解了，你们都照常休假吧。”我说。
星期六，天公不作美，中午后便浠泥哗啦的下起了大雨。我见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便带着两瓶酒，打着雨伞出发了。
浓雾弥漫得能见度只有几丈来远，一走出篱笆门，我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狗便狂吠起来，林正秋吼了一声，狗立马停止了叫声。来到林正秋家门前，见李宗合在看电视，林正秋已在为我泡茶了。一股腊蹄子的香气扑鼻而来。林正秋递给我茶问：“打湿了吧？”
我说：“没事儿。就湿了裤脚边，”
李宗合说：“刚才我们还在说，下雨不知你会不会来呢。”
“呵呵。肯定会来。我还是蛮讲信用的，如果万一有什么特殊情况来不了，我会提前打电话来的。”
“收拾桌子啊，我的菜炒得差不多了。”里屋马贵琴说。
林正秋说：“好。我来收拾桌子。”
李宗合说：“没想到梅书记来我们村时间不长，对我们村的情况了解得那么详细，大会上讲的句句都是大实话。我们村的有几户贫困户就是懒穷了的，有的真是懒得连菜就不种，你说下次要看他们种的菜，吓得那几户当天回去就忙着种菜。看来还是要有人说有人管才行。”
“是啊。群众得靠干部去引导。您对我们扶贫工作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呵呵。我一个马大哈，晓得什么。你那天讲的乡村振兴战略讲的太好了，要是抓好了我们村就有希望了。你讲的发展旅游倒是个好事，不知什么时候能搞到我们村里来。”
“如果我们村还有一个比较好的景点值得一看的话，那就马上可以开发。旅游嘛，关键是要有好看的，好玩的地方，有游客印象深刻的东西，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
林正秋出门说：“都坐吧，菜上齐了。”
一进餐厅我惊呆了，桌上有腊蹄子、腊猪肝儿、腊䟶子、腊猪肚子、牛肉、简直就是肉宴大全。我指着几样认不出的肉问：“这几样是什么肉？”
“也不是什么稀奇，野兔肉、麂子肉、毛野鸡。”
“哟，我口福真好，还能吃上野味儿啊。”
李宗合说：“想吃野味儿啊，我们这儿多的是。”
我见林正秋拿来两瓶茅台酒，忙说：“林伯，就喝苞谷烧吧。”
“你怕不够啊？放心，还有呢。够今天喝好的。这是我儿子过年回来时带的，他知道我好这一口，年年带，过年没喝完的我都攒着呢。坐。都吃吧。”
马贵琴端来两盘菜青菜说：“梅书记来了啊。”
我说：“马嫂啊，你这厨艺等旅游搞起来了办个农家乐，肯定生意不错。”
“呵呵。要是旅游现在搞起来的话身体倒还耐得活搞几年，怕是等搞起来时我爬不动哟。”
林正秋忙打断她的话说：“不一定。旅游搞起来了，我们三户合伙开农家乐。不说这事儿了，咱们先吃饭。”
尽管我一再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喝醉了，可还是喝得有些醉。而且是李正秋把我给灌醉的，今天是他作东，他的话比上次在李宗合家喝酒时要多特多，并不像人们口中的什么怪人，我委婉地提醒他年纪大了别喝醉了，他似乎猜测出我是怕因我在他家喝酒他若出事儿会给我带来麻烦，便说，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就是喝出事儿了，有李宗合作证，绝不会找你的麻烦的。说得我只有陪着喝的份儿。
我努力装出没醉的样子，心中还惦记着解开这个怪人之迷。吃完饭，我出门一看已是雨过天晴。蓝天如洗，太阳已掉进了后山的山崖，下面的河谷里浓雾弥漫，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尤可踏上就能直达对面。我忙去寻找最佳角度照个不停，直到天色渐暗时才停下。进屋见李宗合和马贵琴回去了，林正秋提着一蓝子猪草准备去喂猪。
“噢？您是用草料喂的猪？”我了解的现在喂猪都是用的饲料。
“是啊。饲料喂的猪不好吃，我从不喂饲料。我也从不用商品肥和农药。”
“哦。难怪得我觉得您家的猪肉和菜这么香这么好吃呢。秋伯，时候不早了，多谢您，我得回去了。”
“噢？天快黑了，就在这儿歇吧。”
“行。”我爽快的答应让他有点吃惊。虽然我有些醉，但我没忘我的目的，要想解开我对这个怪人的疑虑，这便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错过。
他打开电视说：“你看电视，我去把猪喂了来和你日白（聊天）。”
“您忙，别管我的。”我暗自惊叹，他这么大年纪喝了至少一斤酒却还能做事，神了。
林正秋喂了猪进门问：“你说我们村搞旅游的话，只要还有一个好看的地方就能马上搞起来？”
“是啊。”我见他若有所思地的样子，我说：“但必须要有特色和亮点，旅游嘛，人们喜欢的是奇、险、怪、美的地方。”
“那是当然。这个我懂。”他坐下来沉默片刻问：“假如说这里能成搞成旅游区，我得搬走吗？”
我一愣，怎么可能呢？不过他问的是假如。我说：“假如这里能成旅游区，搬不搬随您自愿。”
“那我在这里再建一栋房子可以不？”
“你这房子虽旧还是安全的呢。”
“我是说假如不安全了。”
“可以啊。这儿荒地多，只要不影响景观没问题，不过为了整体形象要按设计要求建才行。”
“你说话算数不？”
“这都是政策允许的，当然可以算数。”
“你说我怪不？”
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的确是有点儿怪，可不怪不行啊。到时你就会明白的。哦，你坐会儿，有件事儿我得和我老伴儿说说。”说完出门去了。黄花狗立即跟了过去。
老伴儿？不是说他老伴儿死了多年了吗？我一惊。他是不是喝醉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脚不近不远的跟在他后面。
圆圆的月亮离开山头有一米来高，月色映照着大地，天空散布着稀稀拉拉的星星，大地一片寂静，湿润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让人感到格外舒爽。
林正秋来到一个坟茔前，默默地站了会儿，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自言自语地说：“他娘，今天家里来了个客，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个娃娃说，搞旅游能使全村人致富，说我也还可以在这儿住。我看这个娃娃还可靠，是个搞事的人。我琢磨着我们也守护了一辈子，是时候也该交出来了，交给他我相信他会开发出来，保护得更好。你说呢。”
我一怔，心想：他要交出什么呢？
“我本想给娃娃们说说，看他们同不同意的。但我想，这是好事，反正今后他们也不回这个地方来住了，没有必要和他们说。”
他坐了良久才站起来往回走，我便轻脚回到屋里看电视。他回来后便叫我洗了睡，我见他眼里有泪痕，我没敢说什么，怕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可我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眠，他说的守护了一辈子，也该交出来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来他还是个重情义之人，他不想离开这里，也许与他逝去的妻子有关……
清晨，我刚有了睡意，鸟儿便喝得欢乐的歌儿，叽叽喳喳的互相问候着，这么热闹的声音一下子使我睡意全无，我只得起床。出门见河谷晨雾弥漫，树林犹如身披薄纱，微风吹拂晨雾如行云流动，恍如仙景。这么漂亮的景观以前我只在电影中见过。现身临其景，如痴如醉。
林正秋已在打猪草，我说：“秋伯早上好。”
“起来这么早，没睡好吧。”
“睡得很好呢。”
黄花狗慢慢走近我，林正秋说：“你别怕，你让它闻闻，以后它就不会再咬你了。”它友好的在我腿上和脚上嗅了嗅才离开。
“你不是喜欢看景致嘛，黄花子带梅书记到猴子包去。梅书记你跟着它去，那儿挺好看的。”黄花狗望了我一眼，在前走了。我惊讶这狗被他训练得像警犬。
我跟着黄花狗走过一片森林，翻过一个小山岭，前面出现了一个石坡，坡上有一个形似猴子的山包，下面众多的石头形似小猴子在向大猴子跪拜，形态的毕真，令人叫绝。天啦！这不是传说中的“众猴朝圣”嘛？！一些不知名的青树和植物扎根在石缝间，顽强的的生长着，将这个本无生机的石坡点缀得生机盎然。我身边有一个石墩，上面光滑明亮，旁边有一些烟蒂，这石墩的光滑足以说明林正秋经常来此地。我坐上石墩，黄花狗望了我一眼便默默地坐在我身旁静望着“众猴朝圣”。我想：这一幕就是林正秋和黄花狗的真实写照，只不过今天是我代替了林正秋。这里是个值得开发的好地方，难道林正秋说的是把这里交出来吗？
我回去早饭已弄好了。林正秋说：“快吃饭。还好看吧？”
我端起碗说：“不错。简直就是一绝。”
他吃了一口饭说：“还有更好看的呢？”
“噢？在什么地方？”
“别急。先吃饭。吃了我带你去看。不过我有言在先，你答应我在这里可以起屋的事儿得一言为定，否则不成。”
“您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起屋呢？”
“唉，我的老伴儿在这里嘛，我离开这儿了谁来陪她啊。说好了的生死不离的，我死后得和她埋在一起，我不能把她一人丢在这里。”
我肃然起敬，他口中的生死不离已不是缠绵的歌词内容，他是在用行动诠释对爱情的忠贞。想必他们一定有着美好的爱情故事，我先不急于来挖掘他们的爱情素材，我想的是能看到更好看的地方，能迅速把旅游搞起来。我说：“您放心，建房肯定没得问题。您是说您这房子不能住了？”
“住肯定可以住嘛。吃完了你看看再说。”
吃了饭，他把条桌上的黑布揭开说：“这个桌子据说是我老太留下来的，当年有人出一千块我没卖的，相当现在好几千呢。”
“哟，幸好当年您没卖，这已成了古董了，很值钱的。”
他又去弄掉一个窗户上的木板，窗户上那雕刻精致的画面呈现在我眼前，我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
“您遮挡的都是些雕刻画吗？”
“对。都是的。你跟我到里面去看看。”
我终于见到了这个古老的天井屋的全部风貌。我说：“太好了。没想到你把它保存得这么好。这就是很好的景点，值得开发。”
林正秋说：“在我手里我没让它漏过一滴水，连阴天每个房间我都会生上炭火，不让它潮湿。每年都在屋里屋外打两次药水，不让它被虫蛀。那年那个收药材的要买我的桌子，说把板壁上有画的都可以拆下来卖给他，我怕被人盯上了这些雕刻的东西，我就全遮住了，免得别人惦记。估计木屋保存得有这么好的不多了吧。”
“的确是。您的贡献不小啊，这是一笔富贵的财富。”
“呵呵。小伙子。说实话，我是看你是个搞事的人，才让你看的。你来时间不长，把群众吃水的问题解决了，房子都改造好了，村里彻底变了样儿，所以你说搞旅游，我相信你会搞起来的。来，跟我走，去看看神仙洞，我要让你看看什么叫真的好看。”
我跟他来到天门崖不远的几棵大树后，黄花狗也跟来了。只见岩石上长满了青藤，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当我纳闷儿时，他扒开青藤，里竟然是个岩洞。他进去竟然拉亮了电灯，巨大的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倒挂着，彼彼都是，好看极了。没想到保存这么完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我望到里面竟然还有一张床，我一惊：“噢？还有床啊。”
“想不到吧？热天和冬天我喜欢在这里面睡，热天凉快，冬天暖和，又特别安静。我把电线用树叶子盖着，任何人都不知道这里会有电灯。”他在床上拿上手电筒说：“走，里面更好看。”
走了一会儿，我问：“里面有多远？”
“有点远，来回要几个小时。前面上下几层，有楼也有梯，有水也有桥，要几好看有几好看。”
“一个手电筒，能走回来吗？”
“不行。以前我们是打火把进去的。我先带你看一段，让你看看能不能搞旅游开发。”
“肯定行。就眼前来看就完全可以了。好得很。”
“小伙子，这下知道我为什么怪了吧。我如果不怪，这里的树早就他们砍光了，这洞里的东西也早就被他们砸个稀稀烂了。我爷爷曾对我爹说，神仙洞是神仙住的地方，洞里的一切不得乱动，动了神仙要找你脑壳疼的。我爹对我说，一定要把这里保护好这里，不准外人知道神仙洞。这外面的藤条就是我爷爷亲手栽下的。你看到没有，我在这个洞里连烟就不吸。”
“您真是个有心人。难得您能把这里保护得这么好，这也是您们几代人心血的结晶。真是大功臣啊，值得好好宣传一下。”
“得了。我不是要你表扬我的。你看这儿就是桥，下面的水好冷。从上面过去，里面容得下几百人。今天只能走到这儿，怕电筒没电了回不去。”
“我手机有电筒呢。”我看得不想走了。
林正秋说：“那不行，想看完的话得准备好了再来，不然回不去。有次我的火把燃完了，我还是揪着狗尾巴走出来的。”
走出神仙洞，我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突然觉得这是他们几辈人的付出和守护才让这么美丽的地方完好保存下来，我得尊重他的意见，我说：“秋伯，我想将这里的情况给我们局长和乡领导汇报一下，很有可能他们来一看，这里会迅速进行开发，因为这里比下面景点更好看，开发的价值更大，也更容易，而且您的房子真的不能住了，将会作为景点，您没意见吧？”
“我带你来看，就是想把这里交给你们。没意见。但有一条，得让我在这里住，我死后要和老伴儿埋在一起的。”
“这个您尽管放心，我会跟领导说的，尽量满足您。”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我正在跑步的路上，分管旅游的张副县长带着文化旅游局和乡政府的领导赶来了。
我惊吃地说：“张县长，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
张县长握着我的手说：“听说你在金坪村捡到金子了，我们连夜就赶到乡来了。辛苦你了。走，先到你住的地方去，早餐带着在，我们边吃边说，吃了去实地看看。”
张县长一行看完后赞不绝口。张县长握着林正秋的手说：“老林啊，这里有个神仙洞，你就是神，是这里的守护神。你不是怪人，是有远见的奇人，是保护大自然的大功臣，我们要号召大家向你学习，向你致敬。我刚才电话向县委书记和县长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了。他们明天正好要到乡里来，将会带着交通、林业、国土有关部门来现场办公。我们要让这么好的资源发挥出应有的效益。关于你提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然后对大家说：“要把这里规划好，这么大这么好的山林完全可以申报国家级森林公园嘛……”
金坪村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天门崖有个神仙洞，林正秋的房屋将被征收作为旅游景点，县政府将奖励林正秋十万元的消息，在金坪村成为了爆炸性新闻。
那天我和王玉秀去与林正秋签定房屋征收协议，当他签林正秋三个字后，眼里流下了长长的两行泪珠……
短篇小说
村庄里的怪人
梅云波
“林正秋住在哪里？我就这一户没走访到了。”我问村支书王玉秀。
王玉秀说：“他住在石门崖。要想见到他那还有点难呢，不熟悉地方的人，不仅没得人带路难得找到他住的地方，而且你不电话预约好你根本就去不了。”
“噢？听说他这人有点怪，是吧？”
“他呀，不是一般的怪，是怪得很。他一般不进别人家的门，连别人家的水就不喝，很少与人交往。听说早年有个收购药材的人看上了他家板壁上的雕刻画，他不仅不买，反而把所有雕刻过的地方全部用板子遮盖起来了。前年建新农村，我打电话动员他搬到集中的地方来住，他麻烦（怼的意思）我说，我住得好好的，搬什么搬，无虱子讨癞抓啊。他既怪又倔，倔得屙牛屎，一般人说服不了他。”
“那他‘两不愁三保障’有没有问题呢？”我是来扶贫的，我关心的是他吃穿住有没有问题。
“没得问题。这户你尽管放心好了。去年搞土地确权我到他家去了的，房子虽然是个天井式的板壁屋，不知是什么年代建的，但还是安全的。就是交通不便。别看他住在吊散（偏远），他可是我们村的殷实户呢。早年他在山里挖药材供下人们读书，从不欠账。他的儿子在武汉开有公司，有车有房，好过得很。”
“就是没得问题我也得去看看，不能卯一户呢。”我说。
“那我陪梅书记去吧。”
“好吧。”我本不想要村干部陪同，有的村民对村干部有陈见，有他们在场村民有所顾及不愿说实话，难得听到真实的情况，看来这一户不得不例外了。
“我先给他打个电话着。”王玉秀打电话开的免提，铃声响过几声后，那边“喂”了一声，王玉秀说：“秋伯，我是王玉秀。”
“我晓得哦。”
“我们村调来的扶贫第一书记，梅书记今天想来看看您，您在家吗？”
“梅书记呀？”
“哎。是驻我们村扶贫的。”
“扯淡，他搞他的扶贫，看我搞什子？”
“梅书记到各家各户走访，都走访到了，就您一户没到了。”
“他走不走访的与我屁相干。”
王玉秀尴尬的冲我一笑，说：“秋伯，这是他的工作，每家每户必须到的，还是请您支持一下他的工作吧。”
那边停顿了一下了后说：“淡淋嗲的（扯蛋），他实在要来就来吧。”
“好。等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王玉秀放下手机：“呵呵。总算答应了，一般他是不让外人到他那儿去的。”
“呵呵。看来我不是外人。”我对这个怪人倒是产生了些许的好奇。“走吧。能开车去不？”
“不行。只有一段毛公路能到李宗合那儿，那路没怎么管，小车去不了。本来我们打算把路修到林正秋那儿去的，他不准动他的山林，也就算了。我开摩托带你。”
“把路修到他家去他还不干？还有这么怪的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他的山林可以说是管得最好的，基本和原始森林一样，的确砍了是可惜。听说大办钢铁那年，要砍他的树炼铁，他提着斧头站在林子边说，谁砍他的树他就砍谁的人，没人敢动他的山林。他的不能砍，里面集体一块公山就去不了，也被保护起来了。当时公社领导说他破坏生产，正准备抓他的人，恰好通知不练铁了。现在看来他搞对了，当年铁倒是没炼出来，山却砍光了，全村就他那边的山没被砍，现在长几好哟。”
摩托车在起伏不平的路上颠簸得要翻倒似的，我吓得冷汗直冒。王玉秀说：“你往后曳着干嘛？莫害羞撒，只管靠近抓紧我就是。这些路我已跑习惯了，相信我的技术，我会对你的安全负责的。你还没坐过女人的摩托车吧？”
“呵呵。的确没坐过。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我不得不抓紧她腰间的衣服。
“呵呵。这就对了嘛。”
下坡路段使得我胸部紧贴在她背部，像是她背着我似的，我感到一股热浪袭遍全身，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到了李宗合门前，她停下车说：“合叔不在家哟。走吧。我在前面给你带路。”
我说：“这儿我虽然没来，但我对这户的情况是了解的。上次我在马贵琴家走访时见到了李宗合，问了他的情况，他说他住在这儿，并特意指给我看了的，在山上看这里看得很清楚。他说家中现在就他一个人，儿子姑娘都在外地成家了，都过得不错。”
“是不错。儿子有车，又在县城买了房。”
“我问他为什么不和儿子姑娘过，他说和他们一起生活不习惯。依我看好像不是过不惯的问题吧？”
“你说是什么问题呢？”
“我觉得他这里可能有挂脚草，放心不下吧？”
“呵呵。还真被你给说准了。他和马贵琴年轻的时候是父母不同意没结成婚，老了双方老伴儿都不在了，儿女们不同意又结不成婚，就只能这样着。”
“看来有情人也不一定终眷属。”
“我佩服合叔的身体一个好。六十好几的人了，又不会骑车，那么远，路又不好走，一天上下来回跑，真不简单。”
“呵呵。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看，这儿就是林正秋的山林界，明显得很，里面都是他的山林。是不是和原始森林样？”
“真保护得不错，这密林深处的，要是不熟悉的话，还真找不到路。”
“是啊。你看，梯子给我们支起了。”
“噢？”我走近往下看，只是个三步梯，并没有多高。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做几步台阶不是很好嘛，又费不了多大事儿。”
王玉秀说：“他这是故意不让别人去他家去的。他一回去就把梯子放在石门里去了。”
“石门？”
“对。就是石门崖。下去前面不远就是。乡政府把它纳入了旅游后期开发规划的。这个景点就是单一了点。那边的山也很有特色的。恰巧那天来搞勘查设计时碰到起雾下小雨，来勘查的人说估计意思不是蛮大，就没过去看。”
我们走下梯子，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个非常独特的天然石拱门，约有一层楼高，又像一堵厚厚的城墙门。“很有点意思呢。”我忙掏出手机照了起来。
“呵呵。是蛮好玩的。”
我们来到石门里，望到出口处扎有一道篱笆墙，一扇门开着，我说：“不用说这儿平时也是锁着在吧？”
“是的。他还喂有一只狗子也恶得很，所以你不事先打招呼真进不了他家的门。”
我暗自一惊，心想：此人如此防范别人，该不会隐藏着什么重大秘密吧？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电影里的许多悬疑镜头，难道他是个罪犯不成？
走过石门，我不禁眼前一亮：“哟，这地方太美了。这里与全村其他地方相比，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村庄，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园呢。”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一只大黄花狗狂叫着冲出木屋向我们狂奔而来，一位老人随后出来吼了一声：“不咬。睡到树下去！”
黄花狗听令立即低头乖乖的走到一棵青树下躺下，但那双充满着敌意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我们，大有随时向我们发起攻击之势。老人见狗子躺下后好像没看到我们似的就进屋去了。
我见这是一栋天井木屋，木屋外好多处都钉上了木板，已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从风雨浸渍的印痕和木质腐朽脱落现象来看，木屋年代已久。
我们进屋见林正秋提着水壶在往开水瓶里上水，室内除了一台电视机外，其他家具都显得很陈旧，与现代化有些格格不入。依墙而靠的条桌上被一块分不清颜色的布盖着，上面放着一个有些发黄的能装十斤酒的塑料壶，里面还有半壶酒。
王玉秀说：“秋伯，这是梅书记。”
林正秋扭头瞅了我一眼，眼神闪现出一丝惊诧。此人约近七十，却没有一丝黑发，长长的眉毛下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精瘦干练。我说：“秋伯，您好！”
“坐吧。”声音浑厚响亮，精气神儿很足。他给我们一人泡了一怀茶后，我按惯例问：“您家里有几口人？”
“你是来搞扶贫的撒？”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提问。
“对。我们是来搞扶贫的，还有一名工作队员叫王林，他今天培训去了。”
“我还以为是来查户口呢。”
我被他呛得无言以对。
王玉秀忙圆场说：“是这样的，作为扶贫第一书记，对每家每户的基本情况都要清楚，所以问得很过细。”然后对我说：“秋伯家的情况是这样的，儿子媳妇和孙子都在武汉，有一个姑娘嫁在乡集镇上，都好过得很好，基本上都是半年回来一次。只是大妈过世得早，秋伯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些孤单。吃的、穿的、住的都没得问题。”
“哦。您身体还好吧？”
“你不是看到了吗，就这个样儿嘛。”他回答时也不看我，自言自语似的，显然对我这个造访者很不欢迎。我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尴尬，便不再问了，怕再问下去会使我更尴尬。本想进里屋看看他的生活状况，看看这栋古老的天井屋是什么样子，也只得作罢。我本有意开溜，反正这一户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人的怪与山庄的美，好奇心驱使我站了起来，自言自语说了句：“去上个厕所。”便出门顺着木屋转了一圈，对周边的田地里“侦察”了一番，还录了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倒是觉得这个地方很有特色，森林保护得极好，不远处的山峰有的怪异，有的峥嵘，鬼斧神刀，巧夺天工，让人迷恋。回到门口，听到他们在说话，我故意停下脚步。只听林正秋问：“这个娃娃是什么单位的？”
“他是文化旅游局的副局长，我们乡不是在搞旅游开发嘛，他们局就是抓这方面工作的。”
“旅游开发还真搞啊？”
“肯定真搞，下面到三龙潭的基础设施建设搞得差不多了，公路都是四车道。景区正在建设之中。我们村不是有棵千年古树和您这儿的石门崖嘛，将被作为景点之一，不过我们村不是重点，规划是在后期开发。”
“哦。我有好些时就下去过了。副局长好大一个官儿？”
“副局长相当于副乡长，不过他是正科级，相当于我们乡的乡长吧。”
他们似乎没有话说了，我才进门说：“王书记，我们走吧。多谢秋伯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礼貌的站了起来将我们送出门来。
出门后我说：“可惜这地方景点还是单一了点儿，就一道石门和那些山峰值得一看，要是还多一点值得一看的东西，这里现在就可以开发出来。”
“呵呵。那还用说，要是能把旅游搞起来，我们金坪村就成了金窝子了。”
路上我问王玉秀：“老林虽然倔，但总有几个合得来的人吧，他和谁关系最好呢？”
“他也就和李宗合关系还算可以，他们是老表，经常在一起喝酒。他和其他人都不怎么样。”
“他过去有没有过什么违法行为？”
“那倒没听说过，应该没有吧。”
虽然完成了全村的走访任务，掌握了各家各户的基本情况，甚至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一些风流韵事都有所了解，晚上我却久久无法入眠。石门崖这个地方和林正秋这个人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梯子、篱笆门、大黄狗以及林正秋对我的冷漠让我有些纳闷儿。荒山野岭，独家独户的，防范别人入室也很正常，可作为一个农民这么严密地的防范就显得有些反常了，把木板上的雕刻遮掩起来，难道是那些雕刻真的很有价值不成？要么是他家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要么有可能他在这深山密林中种了违禁品或有什么作案前科的重要证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遇到过触动过他精神世界的敏感事情，以至于变得敏感多疑，不知为什么我总想去解开这个迷团。想着怎么才能接近这个怪人，了解到他的精神世界和生活世界。作为一个业余作者，我很想在他身上挖掘出什么值得可写的东西来。
县委书记到我们金坪村来检查扶贫工作，对我们的扶贫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我很是高兴，吃晚饭端起酒杯时突然想起了林正秋那半壶酒，不禁眼前一亮，他喝酒，这是一个可以接触到他的很好的突破口，凡喝酒之人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喝到尽兴时就爽起来了，我得利用这一点和他多接触接触，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可写的秘密。
星期六下午，李宗合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去他家喝酒，并说和林正秋约好了，他一定会来的。这是我事先和李宗合商量好的，没让李正秋知道我会去。我忙买了两瓶好酒赶到李宗合家。林正秋见我来了有些吃惊。我说：“秋伯来了。”他“嗯”了一声。李宗合往桌上端菜说：“梅书记、秋哥子上桌子吧。”
马贵琴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说：“李宗合怕他弄的饭梅书记吃不好，硬要我来帮忙，不知我弄的梅书记吃不吃得来哟。”
我说：“一看你弄的这菜的颜色就不错，香气扑鼻，蛮好的。我就喜欢吃农家饭。我在家时双休天专门到乡下去吃农家饭呢。”
李宗合拿来一塑料壶酒准备给我斟酒说：“梅书记，我们本地的苞谷烧不知你喝不喝得习惯啊。”我本想拿出自己的酒来，又怕弄巧成拙，忙说：“苞谷烧不错。我喝过的，就是劲儿大。来，我来给秋伯和您斟酒。”
李宗合说：“不。你是领导，应该先给你斟酒才是。”
“不不。酒席场上没有领导，您们是长辈，年长为尊。”我夺过酒壶给他俩斟完酒才给自己斟。
李宗合端起酒杯说：“难得梅书记来我家吃口便饭，来，梅书记、秋哥子，我敬你们。”
酒过三巡，我端起杯子站起来说：“林伯，我敬您一杯。”
他瞅了我一眼，我说：“先干为敬，我干了。您随意。”我干了后他随及一口干了，我给他斟酒他没言语。我说：“您老身体真好，看来您老年轻时酒量肯定很大。”
“哼哼。年轻，年轻还说个屁。”
李宗合说：“他年轻时喝一斤半酒还能搞事。”
我一惊：“啊？这么大的酒量啊。”
林正秋端起杯子说：“说你相当于乡长，还能尊重我们这些老家伙，我敬你一杯。”
“谢谢。”我干了说：“尊老爱幼是我们的光荣传统，我是晚辈礼应尊敬您才是。那天我在您家看到您条桌上有半壶酒，我就知道您可能会喝酒，现在还有多大的酒量？”
“现在不行了，半斤左右吧。”
李宗合说：“喝八两还能搞事。”
我肃然起敬：“您老身体真好。我想什么时候到您家去和您喝一场酒，不知您老欢迎不。”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生怕他让我难堪。
只见他眼前一亮：“好啊，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去。”
“那好。一言为定。我再敬您一杯。”
这天，开完了村民大会，我刚进办公室，林正秋便进来了。
“秋伯您坐。”我说。
“坐就不坐了。什么时候和我喝酒去？”大家不约而的惊得得扭头看着我俩。
我想了一下：“后天下午吧。后天星期六，我们有规定，工作日是不能喝酒的。”
“哼。你们的规定真多。喝点儿酒也还有规定，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就走了。
王玉秀：“噢？巧了，那天你去他家他爱理不理的样子急死我了，今天怎么想起来接你喝酒呢。”
我一笑：“这是我和他在李宗合家喝酒时的约定。”
扶贫专干田小清说：“这个星期您又不休息啊。”
我说：“没事儿。这个约定是不能失言的。”
王林问：“我也去吗？”
王玉秀忙说：“我建个议，他这个人就这么怪，刚才他明明看到我们都在这里，并没有接其他人去，你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对。我已对他多少有点了解了，你们都照常休假吧。”我说。
星期六，天公不作美，中午后便浠泥哗啦的下起了大雨。我见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便带着两瓶酒，打着雨伞出发了。
浓雾弥漫得能见度只有几丈来远，一走出篱笆门，我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狗便狂吠起来，林正秋吼了一声，狗立马停止了叫声。来到林正秋家门前，见李宗合在看电视，林正秋已在为我泡茶了。一股腊蹄子的香气扑鼻而来。林正秋递给我茶问：“打湿了吧？”
我说：“没事儿。就湿了裤脚边，”
李宗合说：“刚才我们还在说，下雨不知你会不会来呢。”
“呵呵。肯定会来。我还是蛮讲信用的，如果万一有什么特殊情况来不了，我会提前打电话来的。”
“收拾桌子啊，我的菜炒得差不多了。”里屋马贵琴说。
林正秋说：“好。我来收拾桌子。”
李宗合说：“没想到梅书记来我们村时间不长，对我们村的情况了解得那么详细，大会上讲的句句都是大实话。我们村的有几户贫困户就是懒穷了的，有的真是懒得连菜就不种，你说下次要看他们种的菜，吓得那几户当天回去就忙着种菜。看来还是要有人说有人管才行。”
“是啊。群众得靠干部去引导。您对我们扶贫工作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呵呵。我一个马大哈，晓得什么。你那天讲的乡村振兴战略讲的太好了，要是抓好了我们村就有希望了。你讲的发展旅游倒是个好事，不知什么时候能搞到我们村里来。”
“如果我们村还有一个比较好的景点值得一看的话，那就马上可以开发。旅游嘛，关键是要有好看的，好玩的地方，有游客印象深刻的东西，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
林正秋出门说：“都坐吧，菜上齐了。”
一进餐厅我惊呆了，桌上有腊蹄子、腊猪肝儿、腊䟶子、腊猪肚子、牛肉、简直就是肉宴大全。我指着几样认不出的肉问：“这几样是什么肉？”
“也不是什么稀奇，野兔肉、麂子肉、毛野鸡。”
“哟，我口福真好，还能吃上野味儿啊。”
李宗合说：“想吃野味儿啊，我们这儿多的是。”
我见林正秋拿来两瓶茅台酒，忙说：“林伯，就喝苞谷烧吧。”
“你怕不够啊？放心，还有呢。够今天喝好的。这是我儿子过年回来时带的，他知道我好这一口，年年带，过年没喝完的我都攒着呢。坐。都吃吧。”
马贵琴端来两盘菜青菜说：“梅书记来了啊。”
我说：“马嫂啊，你这厨艺等旅游搞起来了办个农家乐，肯定生意不错。”
“呵呵。要是旅游现在搞起来的话身体倒还耐得活搞几年，怕是等搞起来时我爬不动哟。”
林正秋忙打断她的话说：“不一定。旅游搞起来了，我们三户合伙开农家乐。不说这事儿了，咱们先吃饭。”
尽管我一再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喝醉了，可还是喝得有些醉。而且是李正秋把我给灌醉的，今天是他作东，他的话比上次在李宗合家喝酒时要多特多，并不像人们口中的什么怪人，我委婉地提醒他年纪大了别喝醉了，他似乎猜测出我是怕因我在他家喝酒他若出事儿会给我带来麻烦，便说，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就是喝出事儿了，有李宗合作证，绝不会找你的麻烦的。说得我只有陪着喝的份儿。
我努力装出没醉的样子，心中还惦记着解开这个怪人之迷。吃完饭，我出门一看已是雨过天晴。蓝天如洗，太阳已掉进了后山的山崖，下面的河谷里浓雾弥漫，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尤可踏上就能直达对面。我忙去寻找最佳角度照个不停，直到天色渐暗时才停下。进屋见李宗合和马贵琴回去了，林正秋提着一蓝子猪草准备去喂猪。
“噢？您是用草料喂的猪？”我了解的现在喂猪都是用的饲料。
“是啊。饲料喂的猪不好吃，我从不喂饲料。我也从不用商品肥和农药。”
“哦。难怪得我觉得您家的猪肉和菜这么香这么好吃呢。秋伯，时候不早了，多谢您，我得回去了。”
“噢？天快黑了，就在这儿歇吧。”
“行。”我爽快的答应让他有点吃惊。虽然我有些醉，但我没忘我的目的，要想解开我对这个怪人的疑虑，这便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错过。
他打开电视说：“你看电视，我去把猪喂了来和你日白（聊天）。”
“您忙，别管我的。”我暗自惊叹，他这么大年纪喝了至少一斤酒却还能做事，神了。
林正秋喂了猪进门问：“你说我们村搞旅游的话，只要还有一个好看的地方就能马上搞起来？”
“是啊。”我见他若有所思地的样子，我说：“但必须要有特色和亮点，旅游嘛，人们喜欢的是奇、险、怪、美的地方。”
“那是当然。这个我懂。”他坐下来沉默片刻问：“假如说这里能成搞成旅游区，我得搬走吗？”
我一愣，怎么可能呢？不过他问的是假如。我说：“假如这里能成旅游区，搬不搬随您自愿。”
“那我在这里再建一栋房子可以不？”
“你这房子虽旧还是安全的呢。”
“我是说假如不安全了。”
“可以啊。这儿荒地多，只要不影响景观没问题，不过为了整体形象要按设计要求建才行。”
“你说话算数不？”
“这都是政策允许的，当然可以算数。”
“你说我怪不？”
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的确是有点儿怪，可不怪不行啊。到时你就会明白的。哦，你坐会儿，有件事儿我得和我老伴儿说说。”说完出门去了。黄花狗立即跟了过去。
老伴儿？不是说他老伴儿死了多年了吗？我一惊。他是不是喝醉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脚不近不远的跟在他后面。
圆圆的月亮离开山头有一米来高，月色映照着大地，天空散布着稀稀拉拉的星星，大地一片寂静，湿润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让人感到格外舒爽。
林正秋来到一个坟茔前，默默地站了会儿，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自言自语地说：“他娘，今天家里来了个客，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个娃娃说，搞旅游能使全村人致富，说我也还可以在这儿住。我看这个娃娃还可靠，是个搞事的人。我琢磨着我们也守护了一辈子，是时候也该交出来了，交给他我相信他会开发出来，保护得更好。你说呢。”
我一怔，心想：他要交出什么呢？
“我本想给娃娃们说说，看他们同不同意的。但我想，这是好事，反正今后他们也不回这个地方来住了，没有必要和他们说。”
他坐了良久才站起来往回走，我便轻脚回到屋里看电视。他回来后便叫我洗了睡，我见他眼里有泪痕，我没敢说什么，怕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可我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眠，他说的守护了一辈子，也该交出来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来他还是个重情义之人，他不想离开这里，也许与他逝去的妻子有关……
清晨，我刚有了睡意，鸟儿便喝得欢乐的歌儿，叽叽喳喳的互相问候着，这么热闹的声音一下子使我睡意全无，我只得起床。出门见河谷晨雾弥漫，树林犹如身披薄纱，微风吹拂晨雾如行云流动，恍如仙景。这么漂亮的景观以前我只在电影中见过。现身临其景，如痴如醉。
林正秋已在打猪草，我说：“秋伯早上好。”
“起来这么早，没睡好吧。”
“睡得很好呢。”
黄花狗慢慢走近我，林正秋说：“你别怕，你让它闻闻，以后它就不会再咬你了。”它友好的在我腿上和脚上嗅了嗅才离开。
“你不是喜欢看景致嘛，黄花子带梅书记到猴子包去。梅书记你跟着它去，那儿挺好看的。”黄花狗望了我一眼，在前走了。我惊讶这狗被他训练得像警犬。
我跟着黄花狗走过一片森林，翻过一个小山岭，前面出现了一个石坡，坡上有一个形似猴子的山包，下面众多的石头形似小猴子在向大猴子跪拜，形态的毕真，令人叫绝。天啦！这不是传说中的“众猴朝圣”嘛？！一些不知名的青树和植物扎根在石缝间，顽强的的生长着，将这个本无生机的石坡点缀得生机盎然。我身边有一个石墩，上面光滑明亮，旁边有一些烟蒂，这石墩的光滑足以说明林正秋经常来此地。我坐上石墩，黄花狗望了我一眼便默默地坐在我身旁静望着“众猴朝圣”。我想：这一幕就是林正秋和黄花狗的真实写照，只不过今天是我代替了林正秋。这里是个值得开发的好地方，难道林正秋说的是把这里交出来吗？
我回去早饭已弄好了。林正秋说：“快吃饭。还好看吧？”
我端起碗说：“不错。简直就是一绝。”
他吃了一口饭说：“还有更好看的呢？”
“噢？在什么地方？”
“别急。先吃饭。吃了我带你去看。不过我有言在先，你答应我在这里可以起屋的事儿得一言为定，否则不成。”
“您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起屋呢？”
“唉，我的老伴儿在这里嘛，我离开这儿了谁来陪她啊。说好了的生死不离的，我死后得和她埋在一起，我不能把她一人丢在这里。”
我肃然起敬，他口中的生死不离已不是缠绵的歌词内容，他是在用行动诠释对爱情的忠贞。想必他们一定有着美好的爱情故事，我先不急于来挖掘他们的爱情素材，我想的是能看到更好看的地方，能迅速把旅游搞起来。我说：“您放心，建房肯定没得问题。您是说您这房子不能住了？”
“住肯定可以住嘛。吃完了你看看再说。”
吃了饭，他把条桌上的黑布揭开说：“这个桌子据说是我老太留下来的，当年有人出一千块我没卖的，相当现在好几千呢。”
“哟，幸好当年您没卖，这已成了古董了，很值钱的。”
他又去弄掉一个窗户上的木板，窗户上那雕刻精致的画面呈现在我眼前，我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
“您遮挡的都是些雕刻画吗？”
“对。都是的。你跟我到里面去看看。”
我终于见到了这个古老的天井屋的全部风貌。我说：“太好了。没想到你把它保存得这么好。这就是很好的景点，值得开发。”
林正秋说：“在我手里我没让它漏过一滴水，连阴天每个房间我都会生上炭火，不让它潮湿。每年都在屋里屋外打两次药水，不让它被虫蛀。那年那个收药材的要买我的桌子，说把板壁上有画的都可以拆下来卖给他，我怕被人盯上了这些雕刻的东西，我就全遮住了，免得别人惦记。估计木屋保存得有这么好的不多了吧。”
“的确是。您的贡献不小啊，这是一笔富贵的财富。”
“呵呵。小伙子。说实话，我是看你是个搞事的人，才让你看的。你来时间不长，把群众吃水的问题解决了，房子都改造好了，村里彻底变了样儿，所以你说搞旅游，我相信你会搞起来的。来，跟我走，去看看神仙洞，我要让你看看什么叫真的好看。”
我跟他来到天门崖不远的几棵大树后，黄花狗也跟来了。只见岩石上长满了青藤，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当我纳闷儿时，他扒开青藤，里竟然是个岩洞。他进去竟然拉亮了电灯，巨大的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倒挂着，彼彼都是，好看极了。没想到保存这么完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我望到里面竟然还有一张床，我一惊：“噢？还有床啊。”
“想不到吧？热天和冬天我喜欢在这里面睡，热天凉快，冬天暖和，又特别安静。我把电线用树叶子盖着，任何人都不知道这里会有电灯。”他在床上拿上手电筒说：“走，里面更好看。”
走了一会儿，我问：“里面有多远？”
“有点远，来回要几个小时。前面上下几层，有楼也有梯，有水也有桥，要几好看有几好看。”
“一个手电筒，能走回来吗？”
“不行。以前我们是打火把进去的。我先带你看一段，让你看看能不能搞旅游开发。”
“肯定行。就眼前来看就完全可以了。好得很。”
“小伙子，这下知道我为什么怪了吧。我如果不怪，这里的树早就他们砍光了，这洞里的东西也早就被他们砸个稀稀烂了。我爷爷曾对我爹说，神仙洞是神仙住的地方，洞里的一切不得乱动，动了神仙要找你脑壳疼的。我爹对我说，一定要把这里保护好这里，不准外人知道神仙洞。这外面的藤条就是我爷爷亲手栽下的。你看到没有，我在这个洞里连烟就不吸。”
“您真是个有心人。难得您能把这里保护得这么好，这也是您们几代人心血的结晶。真是大功臣啊，值得好好宣传一下。”
“得了。我不是要你表扬我的。你看这儿就是桥，下面的水好冷。从上面过去，里面容得下几百人。今天只能走到这儿，怕电筒没电了回不去。”
“我手机有电筒呢。”我看得不想走了。
林正秋说：“那不行，想看完的话得准备好了再来，不然回不去。有次我的火把燃完了，我还是揪着狗尾巴走出来的。”
走出神仙洞，我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突然觉得这是他们几辈人的付出和守护才让这么美丽的地方完好保存下来，我得尊重他的意见，我说：“秋伯，我想将这里的情况给我们局长和乡领导汇报一下，很有可能他们来一看，这里会迅速进行开发，因为这里比下面景点更好看，开发的价值更大，也更容易，而且您的房子真的不能住了，将会作为景点，您没意见吧？”
“我带你来看，就是想把这里交给你们。没意见。但有一条，得让我在这里住，我死后要和老伴儿埋在一起的。”
“这个您尽管放心，我会跟领导说的，尽量满足您。”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我正在跑步的路上，分管旅游的张副县长带着文化旅游局和乡政府的领导赶来了。
我惊吃地说：“张县长，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
张县长握着我的手说：“听说你在金坪村捡到金子了，我们连夜就赶到乡来了。辛苦你了。走，先到你住的地方去，早餐带着在，我们边吃边说，吃了去实地看看。”
张县长一行看完后赞不绝口。张县长握着林正秋的手说：“老林啊，这里有个神仙洞，你就是神，是这里的守护神。你不是怪人，是有远见的奇人，是保护大自然的大功臣，我们要号召大家向你学习，向你致敬。我刚才电话向县委书记和县长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了。他们明天正好要到乡里来，将会带着交通、林业、国土有关部门来现场办公。我们要让这么好的资源发挥出应有的效益。关于你提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然后对大家说：“要把这里规划好，这么大这么好的山林完全可以申报国家级森林公园嘛……”
金坪村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天门崖有个神仙洞，林正秋的房屋将被征收作为旅游景点，县政府将奖励林正秋十万元的消息，在金坪村成为了爆炸性新闻。
那天我和王玉秀去与林正秋签定房屋征收协议，当他签林正秋三个字后，眼里流下了长长的两行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