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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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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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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岁月买肉记

         我,不由得想到了物质匮乏年代吃猪肉的事儿,也想起了一次买肉的经历。

那个年月,尽管每个农户都养了猪,但几乎都只养一头,养的时间也长,大多为一年,有的还养一年多。尽管养的时间长,猪却不肯长,一年下来,也只百来斤,且都精瘦,瘦得背脊内凹,既像马鞍,又像反弓,这样的猪没什么肥膘,吃起也没多少油气。这不怪农民们养猪不尽心,大家都过着吃不饱的苦日子,正二三月还常常断口粮,哪还有余粮去喂猪呢?人都饱一顿饥一顿,猪更是捱一日算一日了,就那么要死不活地养着,直至它们的大限到来。

那年月,农民养着猪,却吃不起猪肉,猪养大了,就卖给国家了,用那钱维持一家人一年的各项开销,很多人家一年难得吃上几次肉,有的人家甚至连过年也没能吃上。没钱哪!那时买肉也凭肉票,一人一年只有斤来肉票,有的特穷户,领到肉票就拿去偷偷摸摸(公开买卖票证违法)卖掉变成了钱。手头稍宽裕的人家,有时有钱也买不到肉,因为肉实在供应不上来哪!

我的父亲是个木匠,常年在外做着木工活,往往几个月才回家一次。父亲一回家,就会带回一些钱。父亲每次回家,全家都要吃一回肉。父亲一离家,我们就盼着他快些回来,以好与香喷喷的肉再次相约。

那年栽秧时节,父亲回来了,一家人都高兴,听父亲摆了一晚上的外地见闻,睡得特晚。我们小孩最高兴,上床了也因为兴奋而睡不着,因为能吃到肉了。

第二天,恰逢星期天,我们小孩不读书;又恰是我们公社逢场,公社屠宰场要杀猪。吃过早饭,母亲拿出两元钱和两斤肉票,对我和弟弟说,去买两斤肉吧。我和弟弟很兴奋地接受了这个最光荣的任务。记得那年我12岁,弟弟10岁。

我和弟弟一路小跑着,向公社的屠宰场跑去。我们家离公社有八里路程。我们跑得汗爬水流,气喘吁吁,很快就跑拢了。我们能不发疯一样地跑快点吗?公社屠宰场一场就杀那么一两头猪,去迟了,只能闻一闻屠宰场柜台的气味了。

还是迟了!屠宰场柜台已被人重重叠叠把持着。我和弟弟人小体弱,个儿也矮,怎么也挤不进里层去,想从大人们的腿缝间挤进去,奈何大人们的腿一条紧挨着一条,挤得密不透风,像一层铜墙铁壁似的,小人儿唯一的机巧也毫无用武之地。只好在人丛后面不断蹦着高,想从大人的头缝间看到案板上的肉,那怎么能够呢?我和弟弟在“人墙”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沮丧地想着:糟了!完不成光荣的任务了,肉吃不成了!

正急着,听到里面在喊:“这刀肉两斤,谁要?”大人们都不吭声。里面又喊一声:“有人要吗?”情急之下的我,立即大喊了一声:“我要!”里面人喊了一声好,又说:“大家让开个缝儿,让人家进来买。”大人们果然让开一条缝,让我挤了进去。我把钱和票递给卖肉师傅,师傅找了零钱,连同肉一块递给我,在大人们定定看着的眼光中,又从人缝里退了出来。

这是一刀四四方方的肥肉,很少的一点瘦肉红扯扯的。我那时不识肉,看到这刀肉这么肥,以为是买到了好肉——那时的人们以肉的肥瘦定肉的好孬,肥肉是好肉,瘦肉是孬肉,与今天人们的观念正相反,那时人们买肉以买到肥肉为美事——却没有去想大人们为何都不要这刀肥肉。

我提着肉,乐滋滋地往回走。一路上,路边田里劳动的人们看到了,不断有人夸,一些人夸肉肥,一些人夸我们两个娃儿会买肉。听到人们的夸赞声,我和弟弟心里很受用,喜滋滋的,以为真的买着了好肉。

提回家,父母也说是好肉,连夸我们会办事。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肉虽肥,却是最差的肉,今天人们谁也不吃,屠户也不拿出来卖,那肉被国家低价收去炼化工油去了。那肉就是血脖肉,民间称为项膛肉,又叫杀口肉,长着许多的淋巴,猪肉寄生虫也主要聚居于此。

 

那天中午,那血脖肉被母亲炒了熬锅肉。母亲炒肉时,我们全家人几乎都在锅台边围着,看着,看那一片片切得飞薄的肉在锅里如何吱吱作响,四周如何都卷起来,如何出油,母亲如何将炼出来的油舀起来,留着过后炒菜用。肉里加进去了许多菜。肉出锅了,用一个称作“盂钵子”的大海碗盛着,端上桌,一家8口人就大快朵颐地嗨吃起来。

那天,我吃了好几片肉,吃得嘴里打油嗝,吃完,还卖弄地往几个小伙伴家里走了一圈,向他们喷了喷嘴里的肉气味,引得他们直咧嘴,嘴里直冒口水,看着他们那羡慕的馋态,我心里直乐。

只是,我竟然无福消受,那天下午到晚上,肚子一直哗啦啦响,连着跑了几趟茅厕。第二天起来照镜子,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得特别明显,就像得了一场大病。

2019年9月24日于陈古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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