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哪个年份了,自然也不清楚那年我是多少岁,只知道小我十岁的幺妹,已在到处疯跑了。
好像是秋日里一个星期天,父亲在外干木工活,婆婆到孃孃家去了,那天逢场,母亲也赶场去了。只我们兄妹五人在家。午饭由我负责。我问弟妹们,中午想吃啥呀?弟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最后都望着我。
那时家穷,正二三月青黄不接,还会断顿,平时吃饭稀的多干的少,有时一天还只吃两顿,感觉是从来没吃饱过,家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呢?弟妹们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笑着问:“想不想吃包面呀?”大家高兴了,都说想想想。
当然想了!在我们幼小的心里,包面是最好吃的饭食了。“包面”是那时乡下人的说法,现在已少有人再那样称呼了,其实就是水饺。
我说:“既然想吃,那就行动吧。”于是分了工,弟弟负责推磨磨灰面,我带领妹妹们找馅子。
馅子可不好找,秋天里,地里无蔬菜,以往大人们做包面,夏天是用南瓜、豇豆,冬天用萝卜、羊角菜,作为馅料。秋天里,南瓜、豇豆早已干了藤子,萝卜、羊角菜还在生长。但难不倒我们想吃包面的决心。我家一块自留地最里边,长着许多牛耳大黄,正长得蓬勃茂盛,密密滋生的长叶子青翠欲滴,一棵就顶得上一窝牛皮菜,比牛皮菜还高大,只是没牛皮菜壮硕,叶片浪得虚名,并不像牛的大耳片子,还没牛皮菜的叶片大,也不厚实。但是缺菜吃的时候,这家伙的叶子常被人们摘了来煮面。我吃过多次,煮熟了有些酸味,不大好吃。不说人不愿吃它,圈里的猪也不喜欢吃呢。那天,的确找不到别的好吃的蔬菜做馅子,它就是不二之选了。我和妹妹们采尽了我家地里的牛耳大黄叶子,还跑到一些路边采摘了些,采了满满一大筲箕。拿回家洗净,我切得细细的,放进大盆里,撒上一些盐,拌和均匀,就是做包面的馅子了。既没有肉,也没有任何动植物油,连生姜、海椒、花椒、大蒜等调味的作料,也都没有。
弟弟推完磨,我就开始和面。弟弟推磨很辛苦,往磨眼里放一小把小麦,就双手握住手磨的磨把不断地转圈儿,累得头汗直流,找完菜回家后,大妹搭根凳子,站在凳子上搭把手帮助推。推得也不细,但也不是很粗,能和成面。也不筛去麸皮,吃连麸面。
面和好,应该擀皮,但家里那根中间粗两端细的长擀面棒,有些沉重,我们谁也玩不圆转,就是很轻巧,我们也擀不来皮。我们那时还没学会擀包面皮,不说我们小的了,母亲也擀不来呢,我家凡吃包面,都是父亲擀皮,父亲把一根擀面棒玩得如飞梭,每一片包面皮都擀得溜圆,中间厚边子薄。我们没有那技术活,只好用手捏,揪下一团面,先在手中搓得溜圆,再放在桌面上用手掌使劲压,压扁压圆,不均匀处再用手捏一捏。面皮捏好,然后挖一勺馅子放在中间,双手揭起两边,往中间一合,再把边子一捏,一个没有褶子的包面就做好了。
为了吃那顿包面,我和弟弟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吃到嘴里,弟妹们还都说好吃,放在今天,这没有一点油气只放了点盐的野菜馅子包面,肯定难以下咽,但那时的生活条件,那就是一顿最好吃的食物了。
2019年10月23日于陈古学校
(2019年12月25日发表于《华西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