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母亲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一刻还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在我的梦里。

那天，2014年8月24日，我与父母及弟弟下核桃，不想我被马蜂蜇了，母亲为营救我，也被蜇了。

那天是星期天，趁弟弟休假的机会，我们相约一早回到老家下核桃。因为夜里下了暴雨，地里很软，加上太阳太毒辣，上午便没下成核桃。半下午，太阳阴了些，地里也干燥了许多，我们才开始行动。一切都很顺利，一个多钟头后，地里边的几根核桃便下完了，只剩下进地口子上一根低矮的核桃树。

父亲先去打，站在地边路上，在树的外边打。我跟着去打，站进了地里，在树的里边打。我举起长竹竿，才打了一棒，视线里感觉有什么东西向我扑过来。还没等我明白是什么，我光秃的头顶便剧痛起来。

接着，我清楚地看见10多只褐黑色的马蜂在我的眼前飞舞盘旋。我头立即大了，也明白了，我被马蜂蜇了。惊吓之余，我立即匍匐于地，但没完全扑倒，因为树下特潮湿，也很脏，我不愿意脏了身子，便半趴着，双手触地，弓起背，一动不动，耳里只听到马蜂的嗡嗡声和父母、弟弟的惊叫声，眼睛也惊恐地看着几只马蜂在胸前和脸周围飞来飞去。

那一刻，我连呼吸也屏住了，生怕呼出的热气再次招惹马蜂，再挨上一回蜇，那就要命了。那一刻，我的生命遭遇着极大的危险——要知道，马蜂毒性很大，被它蜇死人的报道很多。如今的农村，马蜂已成为威胁人们安全的一大祸害。

那一刻，父亲和弟弟吓得呆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马蜂在我的身子周围飞旋，不时发出几声惊叫声。

那一刻，母亲，慈爱的母亲，却掰下一条树枝，勇敢地冲了过来，对着我身边飞舞的马蜂，一阵劈头盖脑地猛打。那一刻的母亲，可以想象，完全是一个疯子，不顾一切的疯子，不知危险不知死活的疯子。然而，那又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疯子，多么英勇的疯子！母亲的英勇也付出了代价，左小臂被马蜂蜇了。

摆脱马蜂回家后，母亲不顾疼痛，先来察看我的伤情，在我被蜇处狠狠挤了一挤，挤出一些血来，然后拿肥皂跐了又跐，再用湿毛巾揩尽，最后涂上蜂蜜——农村人被毒蜂蜇了，都是这样处理，据说肥皂能祛毒，而蜂蜜能解毒蜂之毒。

被马蜂蜇了，那种剧烈的疼痛，真是难以忍受，没被马蜂蜇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被马蜂蜇了的疼痛，比牙痛还要剧烈，那是一种令人无法言说的恶痛。那天，我头部的剧痛，我真恨不得不要了那脑袋。而母亲，从容、细心地给我处置着我的蜇伤，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蜇伤，自己的疼痛，仿佛她自己没被马蜂蜇伤似的。

母亲给我挤蜂毒时，我轻声责备了母亲，责备她不该来救我，说万一我怎么样了，又搭上你一条命，太划不来。母亲盯着我的眼睛说，你是我的儿呀，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被蜂子蜇么？

还能说什么呢？那一刻，我的眼里含满泪水！

2019年5月3日于洪城家中

（2019年6月3日发表于《华西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