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菖蒲花

石菖蒲开花时节，就到我们吃白味石菖蒲花煎鸡蛋的时候了。

石菖蒲花呈长圆锥棒形，极似微缩了的玉米棒，肉质，为肉穗花序。初从叶中心冒出来时，绿绿的，待长成，又黄黄的，表面也生一层黄色的花粉。每到腊月，石菖蒲开始开花了，一茬又一茬，拖得极长，有小半年。

年年石菖蒲开花的时候，我们兄妹回老家，母亲给我们做的第一道饮食，就是白味石菖蒲花煎鸡蛋。

老家的院坝边生长着蚕簸大的一团石菖蒲。这团石菖蒲究竟有多少年了，谁也不知道。我幼小的时候就是蚕簸大的一团，现在五十多年过去了，它还是老样子，依然如故，不见多不见少，蚕簸大的一团生长在那里，郁郁葱葱，装点着院坝边，成为老家院中一景。

在我们老家乡民心中，石菖蒲是宝贝，是人们经常使用的治病良药，说它能医治很多病症，还说它能驱邪避鬼。老家周围的人家，但凡人畜有个什么病痛，都爱来我家拔走一把石菖蒲，拿去熬水喝，据说还挺管用；每年端午节，更是家家户户都来我家拔石菖蒲，拿去和艾蒿一起挂在大门上方驱邪避鬼。

石菖蒲不是稀罕物，生长发蔸极快，母亲又很大方，总是来者不拒，任你拔多少，都不吭一声。石菖蒲虽然长得快，但拔得也快，因而我家的石菖蒲就总是只有蚕簸大的一团。也有人拔了去传种，可总是不成活，要用时，还得到我家来拔。他们哪有我母亲精心哟！石菖蒲是水性植物，缺不得水，缺水就要枯萎而死。我母亲天天都要浇灌它呢！每天的洗脸洗脚水、淘菜水，母亲都要拿去泼给石菖蒲。天再旱，母亲也没让它旱过，别人何尝有过这样精心，不死才怪！

我至今还记得母亲给石菖蒲浇水的情形，那动作是极具美感的：走拢石菖蒲，水盆先置于胸前，随着母亲腰肢一扭，双手一摆，水盆先左后右在胸前划一道优美的弧线，待水盆再回到母亲胸前，盆中水早已飘出，若弧光一闪，白白亮亮，轻轻盈盈，潇潇洒洒，均均匀匀，落地滋滋有声，极轻微，似春雨落轻尘。母亲的那一泼，看是不经意，却是极有准度，劲道也使得恰到好处，那水飘得看似扇形，实为一圆，真个不偏不斜，似一个量身定做的透明圆罩，也如簸箕大小，正正地罩下去，恰好是甘霖普降，将石菖蒲浇了个遍。

母亲爱惜石菖蒲，精心地照管着石菖蒲，让石菖蒲生长得蓬蓬勃勃，其缘由就是为了多采撷石菖蒲花。

母亲很大方，可是对于石菖蒲花，却是吝啬至极，任你是谁，都不准采摘。母亲把石菖蒲花全留给了她的儿女们！

不知母亲从哪里了解到，说石菖蒲花不仅能治多种疾病，还对身体很有保健作用，能有病治病，无病防病，特别对于消化道疾病，更是疗效神奇。石菖蒲花的吃法，就是煎鸡蛋，不放任何调料，盐也不放，白味。

石菖蒲开花了，我们兄妹回到老家，往往母亲都将石菖蒲花采摘好了，等着我们呢。我们到了，一番寒暄毕，各人茶杯在手，母亲就开始忙乎了。母亲将采摘的石菖蒲花，在清水里轻轻洗净，搁案板上剁得细细的，然后置入一大碗中，敲上几个鸡蛋，搅和得匀匀的，不放作料不放盐倒入油锅里。母亲在搅和时，已有一个妹妹在烧锅了，待锅烧辣，母亲倒入适量清油，清油烧熟，母亲铲起熟油在锅半中腰划上一圈，才将碗中物往锅中环绕着倒下，再用锅铲抿匀抿薄，几铲子翻动过后，冒着腾腾热气的白味石菖蒲花鸡蛋饼就出锅了。出锅前，母亲先用锅铲将大饼在锅中切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小饼，再铲入一只只小碗中，而后便叫我们端去吃。

我们吃的时候，母亲就在一旁看着，脸上漾着笑，灿灿的。我们吃完了，母亲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那神情，那笑意，那么地舒心，那么地快意，好像那白味石菖蒲花煎鸡蛋，是极好的美味，是极好的滋补品，我们吃了后，从此是百病不生百病全消了。其实，白味石菖蒲花煎鸡蛋并不好吃，还有一股极浓的腥味。但为了让母亲开心，我们都吃得极快，一副极好吃极舒服的样子。

但我一直怀疑着石菖蒲花的功效，后来，在一次上网时，终于忍不住，在网上查了一下，网上对于石菖蒲根的功能主治有好几句，而对于石菖蒲花的功能主治却只有一句：《岭南采药录》：“调经行血。”用法与用量：内服：煎汤，0.5～1钱。于是，我知道了石菖蒲花并没有如母亲所说的那样有那么多神奇的功效，只是一味妇科良药而已，而且也不是煎鸡蛋吃，煎汤。我把这查的结果告诉了弟妹们，弟妹们听了，都咧嘴笑了，而后都感慨不已。但我们谁也没有告诉母亲，在石菖蒲开花的日子，我们回到老家，照样津津有味大快朵颐地吃着母亲的白味石菖蒲花煎鸡蛋。

呵，石菖蒲花，母亲花，爱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