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爷撞见鬼后不久便死了。人都说,他是被鬼吓破了苦胆。
林二爷胆大,经常走夜路。夜路走多了易撞鬼,鬼还真让他给撞着了。他是在村东十里处的那个山谷撞见鬼的,那个山谷后来便被人称为鬼谷。
撞鬼的那一夜,五更天时,林二爷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把门拍得山响。门开后,他一个跟头跌进堂屋,眼睛直直的,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把手乱比划,他女人给他温了半壶酒喝下去后,才慢慢缓过神来,能断断续续的言语了。
那夜以后,他只活了十来日就闭了眼睛,临终前留下话,叫后人都学胆小些,再不要走夜路了,就是白天也要少去村东那个山谷……
林二爷遇到的鬼共四个。他们坐在水边,还生了一堆鬼火。林二爷起初还以为是人,便没在意,甚至还远远的搭声跟他们说话。及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人,一个个都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鼻子很长很长,能挂住镢头,眼睛跟狼眼睛一样,直泛绿光。
林二爷想,鬼都怕人血的,便咬破指头,鲜血淋漓旳一洒,几滴血就在空中划了几道美丽的弧线,直向鬼奔去。四个鬼脸上都点上了血,可他们竟然不怕,拿手指一沾,放嘴里吮了,然后就笑,笑得满山谷都响,怪怕人。
林二爷大惊,拔腿就跑,却被一个鬼拉住,按他坐下,还给了他一截一拃来长的树棍子,说是烟,让他抽。林二爷看了看他们,四张嘴上都叼着树棍子,忽明忽灭的燃着。林二爷强作镇定,抖抖索索地取出火镰,打了半日,也没打出火来,一个鬼便让他在那堆鬼火上点烟。他吓得脑门上的头发茬直往上竖。树棍子点着了,竟然还真是烟。林二爷边抽边寻找逃跑的机会,可四个鬼将他团团围住,实在难以脱身。
突然,有个鬼提出要跟他比谁的鼻子长。林二爷面如土色,暗想,这下完了,接下来一定是要往他的鼻孔里塞土了。……一想到反正得死,林二爷反而有些镇定,寻思道:小鬼都怕阎王的,就大喊一声:“阎罗王来了!”“阎罗?!阎罗在哪里?”四个鬼都东张西望起来。林二爷趁机拔腿就跑,一直到家,头都没敢再回一下……
后来,方圆几十里地再无人敢夜里过鬼谷了,就是白日经过鬼谷,也要三五个人结伴而行。
林二爷的后人一直记着祖训,好几辈人都胆小如鼠,直到他孙子的孙辈上,才出了一个胆大的,叫林海。
林海十岁时,就敢半夜三更独闯鬼谷。十五岁时,有一夜,他在鬼谷从太阳落山一直坐到天明,想等住鬼,可鬼竟然没有出现,只是时不时听到呼呼的风响。
后来,林海上了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当了导游。第一次接待西方游客时,看到他们那绿莹莹的眼睛,长长的鼻子,他突然想起了林二爷——也就是他爷爷的爷爷——撞鬼的事,不由得长叹了口气,愣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