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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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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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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懒豆腐,特别的味道

年过半百,吃腻了白米细面,对所谓的山珍海味也没有什么兴趣,却独独放不下母亲做的懒豆腐。每次回故乡时,只要时间允许,都会让她老人家给我做一顿。

说起来,懒豆腐还是当年生活困难时期的产物。那时候,我们村家家户户口粮都缺,便对粮食格外稀罕,一点点儿都舍不得浪费。做豆腐时过了豆渣,那岂不是很大的浪费?于是,就不再过豆渣,磨好的豆浆直接倒进锅里,加上适当水,文火烧得沸上几沸,闷住火,下进去一些菜叶子,过上半会(半会是多久,全凭经验),点几碗浆水进去,不多时,懒豆腐便成了。如果家里人口多,光懒豆腐不够吃,这时还可再下一些洋芋进去,再煮一会儿,待洋芋熟了即可开吃。

吃懒豆腐不需要特别的佐料,一碗蒜泥拌辣子即可。辣子不宜过细,最好是干辣子角与蒜瓣搅一块在石怼窝里捣碎,辣子片略小于指甲盖即可。往懒豆腐碗里窊一勺蒜泥拌辣子,吃起来特别带劲。

也许是因为没有滤去豆渣,不符合城里人口味的缘故吧?这几年,城里卖菜豆腐的门店很多,却连一家卖懒豆腐的都没有。因此,我平日里也吃不上懒豆腐,想那味道了,只能在心里回味一下。

最近一次吃懒豆腐是在2020年国庆期间。因为单位排班时,安排我有几天连休,我便趁机回了一趟老家。因为在家里能盘桓数日,我便跟母亲说,想吃她做的懒豆腐。于是,母亲舀了几碗黄豆在盆里泡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跟父亲一道磨好了豆子。等我起床时,二老已在灶台上忙开了。

我在灶房里站了一会儿,见帮不上什么忙,便说:我去磨子房看一下。母亲急忙叮嘱:那屋里到处都有电,不敢乱动。我嗯了一声,出了灶房往磨子房去了,心中却想:母亲可能忘了我的工作就是与电打交道的吧?又感慨,在母亲眼里,我永远都是孩子,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她还担心我会小孩子似的到处乱动!

家里的磨子房在正房西侧,是个石板屋顶的厦子房。里面原本还有一副麻石小磨子的,但是几年前买了粉碎机后,小磨子就成了摆设。后来,母亲嫌小磨子占地方,恰好一个亲戚说她想要那副小磨子,母亲便送给了她。

我站在磨子房里看了半日。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粉碎机以及其它家什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尽管屋里的陈设已经挪动过几次,小磨子也已经送人好几年了,我却仍然很清楚地记得它当初的安放位置:磨架子紧靠西墙,南北方向安放,磨拐子在南侧。在差不多二十年时间里,小磨子的位置基本没有动过。

我小时候,小磨子在家里可是派过大用场的:磨豆腐要用,磨糊汤要用,做洋芋粉要用(把切成小块的洋芋磨细),一年三百六十天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要与它打交道。

小磨子其实不是很容易驾驭的,当年我们村有不少人怎么也推不转它。不过我却在比磨拐子磨拐子高不了多少时,就学会推小磨子了。

我记得第一次学推小磨子,就是做懒豆腐。那时我刚上小学不多久,应该是个星期天吧?我一骨碌爬起床时,父母早已上工去了。我那时爱到处乱翻,翻着翻着就翻去了磨子房,见小磨子旁地上放着一只搪瓷盆,上盖一方湿了的白布,心中好奇,便揭开白布一看,却是满满地泡了大半盆黄豆,都已经泡涨了,我心想,应该是要做懒豆腐吧?心中不觉一阵欢喜。我又想,父母上工太辛苦,我干脆学手做一回懒豆腐,他们放工回来也好吃顿现成的。说干就干,我马上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接豆浆用的打木盆势翻到磨子架底下,又搬张方凳子搁在磨架子正东边,把那盆黄豆放上去。我记得母亲磨豆子时是要喂一勺豆子,再喂几勺水的,于是又去灶屋舀了一盆水端来。

因我当时个子很低,驾驭离地三尺多高的磨拐子很有些吃力,便在脚下垫了一只小板凳,推起小磨子来。也许是平时看得多吧?我只试了两次,就把小磨子推转了。于是,一会儿抓着磨子拐把手使劲地时推时拉,一会儿又停下来给磨子眼里喂豆子喂水,忙得不亦乐乎。但是一个人磨豆子太慢账了,我便又跑去把还睡着的大妹妹喊起来,让给帮忙喂豆子……

等父母放工回来时,我已把懒豆腐做在锅里了,因为豆子比较多,便连汤带水做了满满一大锅懒豆腐。

我本以为父母会夸奖我勤快懂事,可是他们并没有夸我,并且脸上似乎不太高兴。不过他们也没有骂我,母亲只是淡淡地说了我一句:真能势翻!我心里却多少有些委屈,嘴撅脸吊地说:我又没势翻日塌!父亲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东坪刘文轩屋明天上梁,准备做一座豆腐明儿给送去的,都已经做成懒豆腐了,也就算了,干脆明儿给送二升包谷吧。经父亲这一说,我才知道,我才真是“献个勤,打个盆”。不过,第一次学做懒豆腐就成功了,我心里还是暗暗有些得意的。

……“山娃子,饭对了。”我尚沉浸在往事中时,母亲来喊我了,于是我同她一道来到灶房。已经很久没吃过懒豆腐了,于是我便狼吞虎咽,很快就吃了两碗。吃第三碗时,吃着吃着,突然吃出了泥腥味,我愣了一下,再朝碗里瞅了一眼,却见一个白菜帮子上尚有没有洗掉的泥巴痕迹。恰这时,母亲大概看出了我的异样,问道:“山娃子,咋了?是不是不好吃。”我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连连说着:“好吃好吃。”

可是我的鼻子却忍不住有些发酸,赶紧端起饭碗,移步场院里,朝远处的山峦望去。山峦还是从前的山峦,可是父母已经老了,原来那么爱干净,做啥一丝不苟的母亲,现在眼睛已然花了,洗菜也有些洗不净了……

此后,我便打定主意,以后不再劳烦母亲给我做懒豆腐吃了,就把那味道留在心里,作为永远的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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