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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革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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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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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弯弯,岁月其上

午后,在菜园子里和母亲一起搭好丝瓜棚后,我就想去后山岗看一看,于是,在腰间系了个勾刀笼,抗着一把锄头就上山了。

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往上爬,只听得清脆的鸟鸣声仿佛穿越竹林而来,那种在风中跳跃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婉转。是画眉鸟在唱歌吗?我的目光四散搜寻着鸟儿的身影,便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坐下。

眼前的山野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象,薄薄的阳光下,草木的叶片变幻着另一种色彩,那种随风泛起的光晕,看在我眼里似乎多了一丝柔软的美。这时候,阳光是一种媒介,风儿也是一种媒介,它们互相缠绵着,又点缀着旷野。

白色的叫不出名的小花,绿得纯粹的树叶,仿佛冒着油的青青的竹叶,乌紫紫的桑葚,在我眼前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我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这幅大自然的美景,突然想,如若从下往上望,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美景呢?

山路两边的地现在已经没人种农作物了,地里的草木显得十分茂盛,有些树木的树冠更是如同一把高大的罗伞撑在空中。因而,这时候的阳光在山间就显得有点儿薄了,但却更使得这个山花烂漫的季节多了一种清新的感觉。

我不由得轻轻念叨着欧阳修的诗句:“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过了一会,我突然想,从前,我无数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怎么就发现不了这些美呢?我想了几分钟,才摇摇头,一边感叹着生活,一边在地上捡起一粒石子丢向远处,随即,鸟儿的“歌声”密了起来,林间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我站起身,继续往上走去。

走不多远,我抬头望着后山岗上的蓝天白云,那飘逸的云朵仿佛正和山岗擦肩而过,刹那间,我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于是,我从肩上放下锄头,驻在地上,三足鼎立间,我陶醉在那份唯美的意境之中,想象着云朵会不会滑落下来一件衣裳,想象着山岗会不会染上一层白色,但随即我便明白,原来是距离产生了美。

试想,山还是那时候的山,路也是那时候的路,那些草木,那些竹林,那些果树,它们并没有随着岁月的变迁而改变什么,无非是我离开它们久了,心里或者思想里,有了距离,当再次面对时,便会觉得与以往不同了。

那片竹林以前是桑树,有一年早春时节,我在地里埋下了一根带着几个笋芽的象牙竹鞭,然后隔三差五地去观看它们有没有从土里冒出头来。终于有一天,两个象牙笋头从土里露了出来,我开心极了,跑回家就告诉父亲:“爸,竹笋出来了。”

“什么竹笋出来了?”父亲听我那么着急的话,却如在云里雾里一般摸不着头绪,因而,看着我的那份眼神就让我不敢去直视。

我低下头,把在桑树地里埋了一根竹鞭的事情说了个明白。听了我的话,父亲没有说什么,就那样沉思着。那一刻,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骂我,心里十分的忐忑。毕竟那些年,无论春夏秋冬,桑叶,蚕宝宝,蚕茧,花花绿绿的钞票,都是从那些桑树地里演变而来的。

过了一会儿,父亲才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过几年,说不定就变成一片竹林了,那时候,掘笋卖也是一项收入呢,更何况,竹林的投入相对来说比桑树地要少很多,对,我们要在地里搞多种经营,山上也去种上果树。”

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父亲的目光会看得那么远,也想不到父亲其实早就在想多种经营了。几年后,那块桑树地果然变成了一片竹林。每到四五月,出竹笋的季节,父亲天一亮就去掘笋,然后等着别人来家里收购。后来,山村种桑养蚕的人多了,蚕茧的价格一落千丈,父亲就把所有的桑树都砍了,在几块地里不是种了竹就是种了板栗树。

我望了望下面那些高大的板栗树,想着秋天时节那些开了口的板栗时不时随着风儿的吹拂而掉落地上,想着自己在这些土地上曾经和父亲一起种过麦子种过番薯,想着父亲曾经掘过笋,想着母亲曾经捡过板栗,想着如今渐渐荒芜了的竹林和板栗林,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子感慨和惆怅。

此刻,我的眼前仿佛浮荡着一幅幅画面:若干年以后,我在山村日出而作,春天里,我在竹林里掘笋,然后,再去茶园里采茶;夏天,我在竹林和茶园里松土施肥;秋天,我在板栗林除草,而后,等到板栗一个个往下掉时,我再来捡拾起岁月对我的一粒粒馈赠。

转过头望着身后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我似乎明白,人也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才会有所感悟生活的曲折吧,其实人生这条单行线就是这样无奈,等到有所明白时却不知自己早已白了头。“唉!岁月匆匆,我终究还是蹉跎了岁月。”喃喃自语着,我快速走过一段陡坡,然后站在一块岩石上转身俯视着树木掩映下的老屋,一份沧桑感瞬间在心底蔓延。

这条山路,我从儿时走到青葱岁月,从无忧无虑走到激情满怀,那么多年,它是如此的平常,如同路中间被人削平了的岩石一样,无声地经历着风霜雨雪。我曾经在傍晚放学后踏着这条山路翻山越岭去邻村的桃园里偷摘过桃子,那种刺激比语文考了一百分还要让我感到快乐,哪怕晚上被父亲骂了一顿,若干年后,我每一次想起这件丑事,都没有丝毫的后悔。或许,那份童年的率真,才是真正的幸福吧。我也曾经在星期天踏着这条山路把一担担吃的五谷杂粮与烧的柴草担回家,稚嫩的肩膀叹息着不堪岁月的重负,心里一遍遍呐喊着:跳出农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那时候,我真的无法想象母亲那么单薄的身子怎么可以从山上挑下来一百多斤的番薯藤或者松枝一类的担子呢,难道母亲的肩膀特别承重?一直到高考前那年麦收时节,我才在哭泣中明白母亲的含辛茹苦。那个星期天,我和母亲从山上挑着一捆捆麦秸秆回家,忽然,母亲身后那捆麦秸秆被路边的树木勾住了,她想用力往前拉,不想用力过猛,一个趔趄整个人就往山路下方摔去,我连忙甩了担子,跑过去扶起母亲,见母亲满脸是血,不由得号啕大哭起来。母亲见我哭了,咬着牙说没事,她反而宽慰我:“不就是摔一跤吗?你是男子汉,怎能哭呢?”那一刻,望着母亲摔破了的脸,我的心里难过极了。

母亲不顾自己脸上的伤,却心疼麦子落了一地,她的眼神更让我难过,我自责着自己昨天不应该去城里玩,后悔自己不顾家,于是坚持要母亲走下山,麦秸秆我等会再来挑。

母亲一边走下山,一边嘴里说,生活不就是这样磕磕碰碰过了一季又一季吗?依然记得,那一刻,我挑起担子,快速向山下走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年母亲摔跤的地方,那路依然光滑,两边的草木也很茂盛,我十分奇怪,如今走的人少了,这条路怎么没有杂草丛生呢?

山路弯弯,不知不觉间我走上了山岗,从这里望着山村,我发觉山村变得更小了,而老屋后面那个菜园子,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的身影。

松涛阵阵,鸟鸣悠扬,我转过头,目光搜寻着儿时去偷摘过桃子的那片桃园,不曾想,中间一片茂盛的板栗林遮住了我的视线。地上的松针很厚,走在上面软软的,我突然想,如若在这里结庐安家,日出而作,面朝黄土背朝天,日落而息,听风儿演绎一叶一世界的归宿,我会不会受得了这份寂寞?

岁月其上,或许,人生本就应该这样清贫吧。

其实,面对着满目的青山,躬耕劳作也是一条不错的养生之道。说不定,若干年后,我就会来这里结庐为生,或养一头牛,或养几只鸡,春酿百花冬藏雪,夏看星星秋赏月。这样的人生,我愿意。

抬头望,白云悠悠,耳边的鸟鸣声随风此起彼伏,我想着如同围城一般的人生,摇摇头,自言自语着:我真的愿意吗?

又一次往下望,屋顶上有炊烟升起,随风飘摇,仿佛山村一种不老的图腾,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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