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只听得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一阵比一阵急。下雨了?夜里果然下雨了。可惜,昨晚没能够听着雨声入睡。
雨声中,我仿佛听到门前的小溪水在欢快地歌唱,田里的禾苗也在张着嘴开心地吸收着雨露,我的思绪随着雨声流转,唯美的景象在眼前一幅幅浮荡。随即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格子窗,看着雨景。
只见雨儿落在一片片冬青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似在演奏着一曲曼妙的乐章。一条条雨线从叶尖滑落,随风一飘,形成密密麻麻的一帘雨丝,平添了几许风韵。
透过雨丝,我的目光望向对面的山峦,只见山峰上萦绕着一片雨雾,那种朦胧之美,仿若人间仙境。
雨声突然间小了,一阵风儿吹过,那片雨雾下面,很多穿出林间的竹笋齐刷刷地斜向一边,而后又往回,如同一个个钟摆,摇曳在时光里。
在山上,雨水是乳汁,落入大地的怀抱,年复一年,在土地上一轮一轮地生出希望。我的目光从对面山上收回,放眼四处,而后沿着小溪游离,此刻的田野在雨中显得生机勃勃,尤其是那些靠近溪边的梯田,在“哗哗”的流水声中,绿油油的禾苗似乎多了一份享受。
风儿从对面的山上吹来,挤进窗子的瞬间,我感觉到有点凉,于是下了楼去洗漱。
煎了一份牛排,搬了只方凳,坐在石门槛上一边吃一边欣赏山间的景色。这时候,雨变得时下时停,山上的雾气在一点点上升,那份动态之美显得更加飘逸,却又增加了几分意韵。这样宁静的早晨,有着这般朦胧又精致的景色,对于我来说不多见,这一刻,我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岁月仿佛在盘中、在心里、在栖霞居门前兜兜转转。
“咩、咩”几只羊的叫声没来由地打破了这个早晨宁静的氛围,我的思绪也被打断,随即站起身,在台阶上做着扩胸运动。我知道这几只羊是老根叔的,山上十几户人家,也只有他养了羊。果然,老根叔赶着羊往山下走去。我和他打招呼:“老根叔,你把羊赶哪儿去呢?”
他见我栖霞居的门开着,便停下来,说道:“你刚到的?下雨啊,来山上干嘛呢?开车可得当心。”
老根叔答非所问,连珠炮般的话语尽显山里人的热情与体贴,我连忙说:“我昨晚来的呢,想在山上住二天,不想早上醒来天已经在下雨了。”
“你一个人就不用烧饭了,等下来我家吃就好了,我把羊吊下面那块樱花树地里去,再摘一些蔬菜。”老根叔说着就走了。
我嘴里答应着,但心里在想到底要不要去吃呢,这时候,不远处一阵子悠扬的琴声传来,我侧过头,望着琴声传来的方向凝神静听,随即问老根叔:“老根叔,山上谁家的闺女回来了吗?这琴声我以前没有听到过呢。”
老根叔转过头来和我说道:“现在会有谁家的闺女回来啊?你想啊,往年都是正月里上山来拜年的,可是这次疫情,得了,我们都不让小辈来呢,来这里干嘛?该工作的工作,该读书的读书,我们有吃有喝的,啥都不愁。那琴声啊,是住在我家的一个画画的姑娘弹的,她来山上快一个月了呢。”
我点点头,心里想,怪不得琴声那么唯美呢。
我听不出琴声是一首什么曲子,听了一会,便想起要去采摘一些槐花来炒鸡蛋,就收拾了凳子,洗了盘子,拿了只塑料袋就向栖霞居后面走去。
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在下着密密麻麻的雨呢,此刻天已收起了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山间亮堂了起来,一阵子悦耳的鸟鸣声在薄薄的雨丝里缓缓铺开。琴声夹杂着鸟鸣声,循着草木淡淡的清香,在湿漉漉的空气里走得很远很远。
听着琴声,走了一会,我情不自禁地想,会抚琴的女子应该很美吧?更何况她还会画画呢,或许,她比画中人还要漂亮也说不定呢,心里这样想着,风中吹来了槐花若隐若现的香气。
那株槐树在栖霞居左边转弯处下面,怪不得我昨晚看不到它,这时候,槐花还是湿漉漉的,那份香气变得淡了许多。只见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在江南,以前很少有人吃槐花,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槐花的美味,然而,槐花味道清香甘甜,富含维生素和多种矿物质,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如今,一道道槐花菜在餐馆里有了身影,槐花汤,槐花清蒸鱼,槐花焖饭,槐花炒鸡蛋,不胜枚举。
记得我第一次吃到槐花炒鸡蛋是在中原大地,那种美味,可口又香嫩,刹那间,就像第一次吃到香椿炒鸡蛋那样,深深地留下了记忆。
后来,我爱上了这道菜,每到槐花的芳香季节,我就会亲自采摘槐花,炒制几盘佳肴大快朵颐。几年下来,在槐花的采摘中也摸索到了一定的经验,如花苞太小,香味还没有出来,吃起来就口感不佳,如花朵过大,便是香味散发久了,吃起来就不香了。
因此,我只采摘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朵。然后,或蒸或炒,给自己来一份幸福美食。槐花花期很短,稍不留意就错过了花期,能够吃到这种时令美食,可是真的幸福哦。
爬上树,树上的雨滴落了我一身,可闻着花香,我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便细心地采摘起来。
这一刻,每一朵花里都折射出属于我的快乐时光,烟雨江南,岁月其中,原来,幸福无处不在啊!
我的眼前,一阵花香似乎在试探着风儿的温度,每一朵花也仿佛举着岁月随风而舞,它们在摇曳之际想收拢自己的思想,不愿轻易地被风吹落,可岁月终究是往而不复,槐花怎么托举得住呢?
一不小心,树枝上的刺就扎得我手上伤痕累累,几只不安分的蝴蝶煽动着薄薄的翅膀,在我眼前忽上忽下飞舞着。它们是在笑我吗?摇摇头,我跳下了树。
这时候,那边的琴声早已停了,而鸟鸣声没有停,它还想看炊烟飘在雨中,看炊烟带着泪珠与瓦片不离不弃。我拿着新鲜采摘的槐花刚想往老根叔家走去,突然,风在我身边仿佛迷了路一般兜兜转转起来,随即声嘶力竭地呼啸着,一片乌云落在小溪上,大雨倾盆而落。我连忙向栖霞居跑去,可是,还没有跑几步,就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到了门口,我连忙脱下身上的衣服,可转过头就看到下面的樱花树下几只羊昂着头在往上张望,我连忙往下喊着:“老根叔,你的羊变成落汤羊了,快牵回来。”
不一会,老根叔牵着羊走上来了,他幸好戴着一顶箬叶帽,否则也变成一只“落汤鸡”了,他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贼老天,还以为不下了呢,不想下这么大的雨。”
老根叔见我赤裸着上身,就问我干嘛去了,我说去摘槐花了,中午想吃槐花炒鸡蛋呢。他让我赶紧去换上衣服,别感冒了。
我点点头,走进门里,还没有擦干身子呢,就听到老根叔的话随风传来:“早点来家,我俩喝一口。”
“好啊,我有同山烧呢。”我大声回着话,就走进了屋子。
等到换好衣服,拿过两瓶同山烧,拿起槐花,撑开一把伞,我便向老根叔家快步走去。想着中午可以酣畅淋漓地和老根叔一起喝酒,我的身边仿佛弥漫着酒香与琴声。
此刻,岁月,被我藏在了左手的两瓶酒里。
回想着琴声,我情不自禁地想,那个女画家是不是也在老根叔家吃饭呢?她中午会不会再次抚琴呢?这一刻,我的思想变得辽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