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到武汉。
果然去武汉了?你这个“傻”女人。唉!
冬雪简单的一句话,仅仅五个字,却让我心潮起伏。其实,作为相交多年的好友,我在过年那会儿就知道,她一定会去武汉支援。
我的心目中,冬雪是一名战士。冬雪自己也说,她是白衣战士,她的战场应该在疫区前线。
这么多年的接触,我怎能不清楚冬雪的个性呢?那天她告诉我已经向组织递交了请战书,我就明白她一定会去疫区前线参战。我心目中她是英雄啊,是英雄她怎么会退缩呢?
那天冬雪就说,一纸请战书是自己践行人生意义的一个高度。我说,可以想象,在上战场之前,你的思想里填满了某种使命。
这种使命,对于冬雪而言,是义无反顾,而在我眼里,这种使命带着一种博大的爱。
2月2日下午,冬雪她们所属的山东省第三批援鄂医疗队100多名队员飞赴武汉。
冬雪后来和我说,为了充分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医疗队在飞机上就成立了临时党支部。她们抵达武汉后,稍作休整就被分配到各个岗位配合武汉同道迅速开展救援工作。她说,一开始,穿脱防护服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还说,自己是第一次用尿不湿呢。
冬雪作为第一梯队进驻医院,在感染病房里,面对那些确诊患者,这时候她清楚,自己面临着较大的风险。病房里,那些确诊患者面对着防护严密的医护人员,他们更加担心自己的病情会不会恶化,有的甚至担心自己会无法治愈,面对他们这种恐慌和不安,冬雪明显感觉到接下来的日子自己的工作强度会很大。在感染病房里,病人是不允许有家属陪护的,作为医护人员,冬雪要做的不仅仅是救治,还得做生活护理,比如倒尿壶、打热水、送饭菜……
冬雪说,作为一个共产党人,这时候理应吃苦在前。她还给我留言说,让我不要为她担心,她会防护好自己的。
“这次去武汉支援,身为医务人员,我们责无旁贷。”在冬雪看来,奔赴前线与坚守后方都是一种责任。可是,在我看来,这代表的是一个个白衣战士、一个个共产党人博大的胸怀。
2月3日开始,我突然间觉得时间走得变慢了,这对于宅在家里的我来说更是一份煎熬,我总是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几点了。就这样,冬雪在武汉一线救死扶伤,我在远方担心着、牵挂着。其实我也明白,自己的担心是那么的苍白。
相比于我的担心,冬雪给人的细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她知道我有时候会去外面,怕我没有了口罩,就在离开济南前,给我买了两个口罩寄给我。她还说,现在快递变成慢递了,说不定口罩到你那边的时候疫情已经过去了,她一再叮嘱我少去外面,即使去也要戴好口罩。
冬雪去武汉以后就几乎不和我说话了,这时候,我看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弥足珍贵。
由于冬雪在武汉,所以这些天我习惯了看央视新闻,我总是一边关注着疫情,关注着武汉的所有消息,一边又回想着这些日子和她说话的一幕幕场景。
“伟,情况特殊,我春节假期取消了。”
“伟,不要去走亲访友了,不要去公共场所了,就宅家里。”
“伟,我已经递交了请战书,准备去前线。”
“伟,我百毒不侵呢,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冬雪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尽管给我的都是笑脸,但我总觉得有一点压抑。尽管我明白,冬雪她们这种逆行的行为不能单纯地用职业去解释,但我还是在心里为白衣战士点赞,同时还有一丝丝担心。
这次疫情爆发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人生如果从头再来,我会选择一份什么职业。但那天当冬雪说出她要去武汉的那一刻,我就在心里沉重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潜意识里,觉得那些逆行的战士,她们忘我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人的本能,甚至跨越了一种无上的境界。
所以,我和冬雪说:“如果人生从头再来,我也选择救死扶伤这份职业。”
“你是想和我一起并肩战斗吧?谁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呢?”冬雪说着就取笑我。随即她又说:“你宅在家里也是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啊。”
我在敬佩冬雪这些人有如此坦荡的胸襟之外,曾经有过思索。她们也是一些普通的人啊,但她们选择的职业决定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们身上那身白衣并没有特殊,是救死扶伤体现了她们的崇高之处。
记得有一次我和冬雪聊人生,我问她:“自由的活法与有意义的活法,二者之间你怎么选择?”
冬雪想也没想就说:“生命的意义有很多,我们当然应该选择有意义的活法。”她不等我说又接着说道:“我们尽管职业不同,岗位不同,但我们可以多去理解别人的苦难,如果能够为他人分担,哪怕是一点点,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得不说,冬雪的人生观里,她所认知的那种生命的意义,就是自己的人生使命。因而,她和我说因为关心疫情而失眠了,请求去疫区一线支援而写了“请战书”,我一点都不惊讶。
那次,我还和她开玩笑说,做一个英雄需要的就是你这种境界,否则你也去不了前线。但当我说出这番话时,我也瞬间沉默了。冬雪置身于危险的前线,那对她何尝不是一种考验?这种考验有时候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她就不怕被病毒感染?她就这样义无反顾?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怀?我想着这些,心里感受到了冬雪那份从容与淡定。
有一天,我看着电视画面里的镜头,心情突然之间莫名地变得沉闷起来,我不知道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里面有没有冬雪。冬雪好几天没有消息了。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着她那双溢满自信的眼神。
那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我没有一丝睡意,满脑子想着自己在武汉奔波的岁月,想着冬雪站在樱花树下貌美如花,突然,手机微信发出了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冬雪来信息了?我有一种预感,连忙拿过手机,打开一看,喜出望外,果然是冬雪给我发来了好几条语音。
“伟,我累死了。”
“一个班次下来,不是站着就是走路,高强度的用眼用心观察,一天都不敢喝水,嘴唇都干了。防护服又密不透风,穿一两个小时就汗流浃背,胸口后背都觉得黏黏的,那种难受是你无法想象的。”
“你也不要去想象,这种累,你没有亲身经历,是体会不到的。”
“伟,你不要担心,我们不握手,尽量不说话,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雪,你们这些逆行者在武汉的每一天都值得大家敬佩。”
“就是累,但是大家都明白,我们一起过来的就要一起回家,一个也不能少。伟,你也要相信冬雪,对了,口罩到了没有?”
“还没有呢,你就不要再为我着想了,赶快休息。”
“我躺在床上和你说话就是休息啊,再让我说二十分钟就休息,你知道吗?我都没有给家里人说过话呢,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怕说着说着就会流泪。其实,我们的苦与累都是小事,病人的生命才是大事,战胜疫情才是大事,你说是不是?”
“那是你身上有一种共产党人的坚定信仰,你才会这样说。”
“医生护士自己得病了都住不上,真的不敢想象。”
“是啊,这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大考,但无论是在前线的你们还是后方坚守的那些人,我都感受到了普通人身上迸发出来的一种磅礴的力量。”
“你不要把冬雪想得太高尚,面对人生的抉择,或许你也会这样做。”
“雪,这几天我一直在沉思,我们是不是该反思这些灾难?从非典到这次疫情,我们吸取的教训是不是还不够深刻?”
“反思是疫情结束以后的事情,现在你得明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我知道她累的,就要求她抓紧休息,但她还是继续和我说了一件令她感动的事。冬雪说,在武汉,最美的还是民间那些志愿团队的人,他们把温暖送到最前线。他们有的送来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有的送来几箱牛奶,他们用实际行动支援着武汉。
有一天午夜,寒冷的风雨中,一位给医疗队送来夜宵的志愿者如是说:“你们医生在最前线,我虽然被关在了武汉,但也可以说是在后方,这个时候,我们都是武汉人,我们为武汉加油!”
冬雪说,那时候,她真的好感动哦,她说,她吃的是饺子,可她感到一只只饺子里面包的都是满满的爱心啊。
“我们齐心协力,武汉没有过不去的坎!”冬雪说,那个志愿者离开前说的这句话她以后一定要写进自己的回忆录里去。
那一刻,我突然记起作家池莉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她希望能够用文字复活汉口。
活着多好。池莉的《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就是鲜明的写照。
“文学本身就是回忆。”冬雪说。
“若干年后,我或许也会写我在武汉的经历,我也认为,鲜活就是一座城市旺盛的生命力。”冬雪的话让我毫无睡意,但我心间压着的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或许,冬雪给我寄来的口罩我会用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