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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革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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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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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醉

每一次,我从山村回来时,母亲都会和我说,我和你爸好的,下星期你就别来了。我嘴里应着,可一到星期六,依然会去。

这些年,我就喜欢这样陪伴父母,也习惯了去山村享受这样的一份慢时光。在山村,我能够感受到时光醉在清风里,也能够在一份亲情里感知到岁月的温暖。

在山村,天气好时,我会拿着勾刀或者抗着锄头去山上,看看父亲当初种下的栗树与竹子,顺便捡拾一些枯枝回来。

冬天的栗树光秃秃的,阳光一整片的透过树枝洒落在地上,地上厚厚的叶子仿佛复活了过来,那色彩似乎重新有着生命一般。这时候,如若走过树下,一路踏过去,那种柔软的感觉会让人迷醉。自然晒干的栗树叶很容易点燃,小时候,我们总是把它们扒拉回家,然后放在灶间的一角,当做烧火的引子。

这些栗树已经长得十分高大了,每到秋天,秋风吹黄了栗树叶,熟了的栗包就会裂开口子,如同一张张笑脸,风儿一吹,时不时会有栗子掉下来,母亲舍不得放弃这些土地的馈赠,依然每年都来捡拾栗子,也顺便弄一些枯枝回家。母亲捡回家的栗子总是硬要分给我们兄妹,有时候我说不要,她反而会不高兴。我把栗子带回城里,炒熟了以后吃起来觉得很香,但是,我明白,这份香味里面饱含了母亲那份浓浓的爱意。

而那几块竹园自从这几年父亲不来修理以后,竹子早已经变成密密麻麻的一片了。早些年,春雷响过后,父亲就会一天天去竹园里看竹笋有没有露头,只要一场春雨,那些藏在泥土里的春笋就争先恐后地探出了尖尖的头。那个季节,父亲总是天蒙蒙亮就上山去掘竹笋了。掘竹笋很辛苦,可是,每一天中午,当这些竹笋变成钱的时候,父亲的脸上哪里看得出时光匆匆走过的印痕呢?那个时候,我只要去山村,母亲就会拣几株白嫩的竹笋给我炒一盘腊肉炒笋下酒,咀嚼着竹笋,嘴里会觉得有一点甜,那份甜味,不就是生活的甜美吗?

有一次,在山上,我望着那些竹子,心里不由得想,明年春天,瘦弱的母亲说不定又会来挖掘竹笋吧?母亲肯定舍不得放弃这些竹园,在她看来,每一片土地都饱含着岁月给予的柔情。

如若碰上下雨,我就会先陪父亲聊一会儿天,然后去厨房间帮母亲侍弄饭菜。这时候,母亲总是不让我去灶间烧火,她只要我站在她身边,听她说一些家长里短。有一天,站在母亲身边,看着她炒菜,我突然发觉,不光是父亲健谈,母亲照样和我有说不完的话呢。

今年有一次,因为下雨,我去得迟了,心里就在想,母亲肯定以为我不会去山村了,她和父亲说不定早已吃过饭了。可我一到家,母亲就和我说,他们在等我吃饭呢,刹那间,我的心里暖暖的。那会儿,我仿佛觉得这份葱茏的时光醉在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里。但我不知道的是,时光早已醉在了一份亲情里。

其实,母亲也希望我每星期都去看他们,哪怕只是和他们一起吃一餐饭,陪他们聊聊天,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也是一种享受。我能够理解父母的心理,明白老年人有自己的心理需求,他们也需要有倾诉的空间和对象呢。

只要天气好,父亲总是坐在廊下看书或者看报。阳光落在他的满头白发上,把山村的一份时光拉得很长很长。“吃饭了。”母亲一再的呼喊声会从厨房间传到门外,可父亲就是迟迟不肯站起来去吃饭。父亲已经习惯了看书看报来丰富自己的精神生活,他曾经和我说,活到老学到老,才能在时光的沉淀中提升自己晚年生活的质量。

很多次,我从紫藤架下走过,走进院子,面对着老屋,聚精会神看书的父亲俨然成了廊下的一道风景。同样的,母亲打理菜园子下地劳动,也是她人生价值的一种体现。母亲不像父亲那样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但她对土地也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她勤劳惯了,在山村更是闲不住。母亲说,时光不老,我和你爸却老了。我说,时光或许也会醉的呢,说不定某一天它就醉在清风明月里了。母亲笑笑,说我太天真了。

今天我又去了山村,这个冬日的阳光正好,暖融融的。午饭后,在廊下和父亲谈论了一些诗词韵律,他拿着那本厚厚的毛泽东诗词选要我看,我看了一会,总觉得自己在诗词这方面学识的浅薄。

这时候,母亲在屋子里叫我,问我去不去山上挖笋,我嘴里回应着“去的”,心里在想,这样的时光很适合爬山呢,于是连忙走进屋,在屋后拿了一把父亲用过的锄头就去竹园。

山路弯弯,阳光下,两边的竹子摇曳出一片波光,我看着一阵风滑倒在枝头,心里想,如若没有太阳,这些竹子会不会飘出几缕袅袅绕绕的青烟穿过风儿的身子呢?

风折叠着一片落叶而来,落叶又裹紧阳光飘零着,眼前的景物显得单调又纯粹,但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感在无声地蔓延。

阳光慵懒地坐在风里,风在所有的叶片上留下了岁月的印痕,我根本不用担心那片落叶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或许,此刻,除了我之外,万物都听得见风儿发出的那种柔软的声音。

漫不经心地看一个山坡在脚下延伸着,寒风中,萧瑟的旷野显出了它的沉默,地上的草木仿佛都沉浸在自己的故事情节里。我在一块岩石上坐下,也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却发觉冬日里的旷野有着那种形散神不散的姿态。

阳光从后山岗下来有些迟缓了,它总是和风儿一起迈着脚步打着拍子,然后揽一份悠闲和诗意,与时光对饮。而时光在我面前又是零落成一地斑斓。我仿佛看到那些竹叶的背面有暗香浮动,风儿吹来,“哗啦啦”的惆怅声里,过往的时光都变成了岁月的沉香。

岁月,刹那间就碰碎了一阵风。风在竹林里漫无目的地穿行,带起一缕一缕的草木气息四散扑来,我的眼前,一地的光芒瞬间醉了。

冻住的泥土似乎被风儿吹醒了,风儿转了个圈,缩在竹园的角落里,发出一种“呜呜”的声音。醉人的阳光一个劲地构筑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这一刻,风儿成了画外音,而我,站起身,用脚步丈量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山村时光。

望着那些翠竹,我突然明白,若干年前,是父亲的勤劳让他脚下的每一片土地都覆盖着幸福。这时候,我仿佛听到风儿发出了悠扬的琴声,阳光在我的思想里沸腾了起来。一个单调的音符穿透竹林,而后,填满了寂静的旷野。

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有阳光的冬日,父亲的背在斜阳下一弯再弯,他累了,就坐在竹园边的一块石头上吸烟,那个背影落在我眼里,像极了对面的山脊,厚实又显得沧桑。

竹园里有点冷,脚下的泥土里,我挖出了几株冬笋,一株又一株的记忆都被父亲这把用过的锄头一下一下扒拉出来。而后,我披着冰冷的时光,透过竹子摇曳着的枝梢看阳光一寸寸洒落山顶。

山村的冬日,只要有阳光,天总是湛蓝湛蓝的,风哪怕再冷也让我觉得有一种轻柔的感觉,这时候,我的心间显得十分清宁,我斜倚着竹子,看漏过竹叶空隙的光线醉在时光里。

我手中的锄头在地上写下一片沧桑,地上的时光也碎了。风儿依然独守着一份清欢,草木生香,举着山村的天空。

走出竹园,我拣起一片叶子,细细观察,突然发现它的脉络在斜阳里是如此的清晰,如同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在我眼前延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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