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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革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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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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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走,我也走

暮色笼罩的山岗上,天空无力地漏下了一条缝隙,远远望去,仿若那株歪脖子松树头上开出了一朵绚丽的喇叭花。这时候,有炊烟在屋顶上次第升起,袅袅绕绕间,炊烟多了一份青色,只见一片苍茫慢慢压向山村。

“知了、知了……”一声声蝉鸣压弯了枝头的同时,那些蝉儿清脆的歌声似乎传得很远,仿佛一瞬间完成了一次流年的远行一般。热浪滚滚的岁月藏在银杏树的一片黄叶之后,也陶醉在悠长的蝉鸣声里,连它自己都觉得恍恍惚惚的,咋一不小心就到了傍晚呢。

夜,不经意间,劈头盖脸地黑了下来。这时候的山村依然热闹,母亲在厨房间用锅碗瓢盆演奏着生活的交响曲,我走上菜园子的石阶,心想,或许,安静的氛围只属于那口井吧。

一缕一缕的山风轻微地抚弄着我稀疏的头发,我感觉到属于我的思想也越来越薄。

站在黑夜的边缘,我听不到那条小溪裸露的石块发出的灼热的呐喊。目光越过那几株银杏树,忽见一枚落叶飞舞而下,我感觉到它在不断地拥挤着秋天之外的另一种美。此时此刻,这种美是那么的沉重,又是那么的寂静。

思绪不知不觉间飞到了夜色中,然后,我把思想也交给了夜色的遥远。坐在石阶上,突然想,今晚会有月亮吗?夜晚的天气依然热浪滚滚,但好在那些恼人的蚊子都没了踪影。

想着月亮,某种孤独便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其实,我不知道的是,当我深情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时,我的思想或许正在演绎一颗露珠形成的秘密。

母亲洗好了碗,关了厨房间的灯光,刹那间,暗色调的孤独席卷而至,我连忙站起身,把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隐隐约约的山岗上。这一刻突然间没了风,没了风的山村更闷热,心里想,或许后山岗上有风吧?又或许,后山岗上那些草木的身上都挂着露水吧?

我还在执念一阵风的无情,不曾想,风儿早已悄悄地在桂花树的枝头酝酿着甜蜜的花事。目光掠过菜园子四周,看几只萤火虫在井边的南瓜棚那里若隐若现,发觉眼前的世界多了一缕浪漫。这个野草疯长的季节,怎么会没有蟋蟀在草间倾情歌唱呢?我自言自语着。

这个夜是如此的干燥,如同我漫无边际的思想一样干燥。抬头望,有星星出来了,我不禁想,这些星星有思想吗?有的话,它们的思想会不会干燥呢?我突然担心天上那颗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会不会坠落下来,更担心它如若坠落稍一不慎就会点燃夜色。

好几年没有听到父亲拉的胡琴声了,尽管明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听到了,但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份深深的遗憾。望着老屋,我突然后悔当初为何不好好学习操琴,那样的话,父亲那把挂在柱子上的胡琴那些被烟火熏黑了的马尾毛肯定会是洁白如初呢。怅然若失间,我的耳边仿佛浮荡着一阵子悠扬的琴声。也不知道,今夜,我能不能把一轮明月从父亲曾经的琴声里回想出来。

月亮终于出来了。月光下没有蝉鸣响起。风儿吹着独立的腔调。月光瞬间弥漫开来,宁静的山村如同披上了一层银色,那么白,那么柔,又是那么亮。

夜色如水让人醉。这一刻,我与月光对坐,并且无声地感受着月光一寸寸走过我孤独的头顶。这一刻,我不知道是月光弄疼了我的思想,还是我的思想融入到了月光之中,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苍白,宛如坠入一个无人的空濛境地。这一刻,我只想虔诚地享受月光下静夜独处的曼妙滋味。

抬头望,月亮似乎在走一般,那颗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离月亮很近,我想象着这颗星星回家的路会不会也是月华如练。

这时候,风也正好抬起头来,它看着月亮缓慢地移动着,便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它的身姿瞬间变得轻浮极了。其实,风儿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它正在被那条干涸的小溪偷偷地窥视着内心的独白。

我记得自从去了厦门以后就喜欢在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跟着月亮走一会,月亮走我也走,那样,我的心就离家近了几许。记忆中,山村的世界很小,它小在父母那方其乐融融的天地里。而那些雨滴敲打瓦片的让人心生惆怅的夜晚,我总是想象着菜园子旁边那条小溪的水会不会漫过石阶而下,想象着那株花椒树密密麻麻的刺会不会弄疼缠绵岁月的紫藤。

记忆中,我的双手在山村的土壤里埋下了汗水和苦涩,那份苦涩,如同父亲把琴声埋在泥土里一样,如此的雷同,又是如此的无奈。

在山村,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我的心里有的只有尘土掩不住的寂寞,就连白色的月光都照得见寂寞的一条条脉络。我的思想沿着石阶而上,一级一级数着,而后又在地上爬行,任孤独随着白月光不断地放大,渐行渐远。

在厦门,在深圳,在长春,在洛阳……那些天南地北的日子里,我始终是一个单飞客,想起每一个离家的夜晚,只觉得那片明亮的月光是温暖的。在洛阳的西大街上,我曾经买过一只白玉酒杯,用想念的泪珠清洗以后,每逢有月亮的夜晚,我就会拿着杯子或坐在门口,或靠在窗前,让月光落满酒杯,而后对着家的方向一饮而尽。那时候,所有的思念都泛着酒香。也就是那时候,属于我的多彩的日子总被忙碌的风儿吹高了一层又一层。

时光一直在重复着离家与回家的轨迹,有时候,我也想过,我的人生是不是只有远行与想念。就像这一刻,空气中尽管没有酒香,但我仿佛看到那只白玉酒杯里爬出一只叫做思念的蛊。

柔和的月光下,我慢慢咀嚼着肤浅的思念,想在夜深人静的午夜还原一份亲情。然而,大多时候,我都是像一幅画那样保持着一种静默的姿态注视着月光,与月光下的老屋。

山村盛满了月光,春天遗落的梦想在眼前无限延长,随着月光,我的梦想忽然变得浪漫而生动起来,不禁想,若干年后,如若仍然重复着如此落寞的心境,我会不会还来山村怀揣一朵雪花的梦想呢?

摇摇头,觉得岁月十分沉重,想起白天天空中飞过的一只鸟儿那个孤独的身影,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一缕乡愁不知不觉间也染上了一份辽阔的孤独。

此时此刻,没有人看到我满是忧郁的眼神早已融入了夜色中,并且与路过的风儿一起发酵。

漫长的夜,总会长出一个悠长的弧度。我毫无睡意,月光也毫无睡意,星光落在我的眼睛里,杂乱的回忆却多了一层思想的厚度。这样的夜晚,被风吹过的思想越来越饱满,如同树上青青的柿子一样,在那份饱满之外,沉甸甸的枝头离地面又近了一份念想。

母亲在喊我睡觉了,我说我得走了,得赶早上的航班去恩施呢。离开老屋的时候,路上的月光斑斑驳驳的。“哈哈,月亮的心都碎了。”我轻声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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