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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革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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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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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阳江边秋色沉

岁月染上了秋色,便变得不再像夏季那么张扬了,这时候,时间的脚步也仿佛走得慢了下来,它细心地沿着一片片叶子上面的脉络无声地走过,然后抬起阳光般轻盈的脚步,把一份成熟的色彩徐徐铺开。

在西施故里,入口不远处的池塘里,一抹秋色最是生动。你看,走过荷叶上面的那片阳光,随着微风的吹拂,是不是显得不再那么刺眼了?是不是多了一分起伏的灵动?几片荷叶摇摆着,我看到泛着波光的水里有一个摇晃着的太阳,还有一片流动的白云,它们那副悠闲的神态,似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岁月的安好。

过石桥,往右边走,行不多远,走下石阶,眼前便是浦阳江。站在石阶上,那风儿自下往上吹来,显得十分迷乱,它们着急忙慌地乱窜着,有的想向上生出翅膀,好越过柳树的头顶,吹得更远;有的却像迷一样兜兜转转着,让我猜不透它的属性是喜欢抚摸江水还是喜欢亲吻树叶。江边,明媚的阳光下,柳枝低垂,摇曳生姿。

秋阳似火,头顶那片湛蓝的天色,映衬着午后这份璀璨的时光,使江边这条游步道无形之中就增添了几分静美。阳光拂过岁月的深处,落在石阶上,泛着碎碎的沉思,这时候,我没有看见,旁边的树冠上,几根细小的枝桠间,一只鸟儿正幸福地做着它的白日梦呢。

这时候的江边,蝴蝶带着花朵飞走了,从春天一路走过来的绿色,也变得深沉了起来,一片片叶子仿佛失了水一般,从边缘处向内自然卷起,微微地泛着黄与灰的干色调。

秋天在这一刻变得真实起来,它与火红的枫叶凝眸,它与微黄的银杏叶对视,它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身上的绿色会变得如此深沉。它想与一边的浦阳江水探讨这个问题,却发现江水依然是那么的清澈与无虚。其实,秋天不知道的是,面对着岸边越来越深入的秋色,浦阳江水在自言自语着呢:秋水共长天一色,春来江水绿如蓝……

沿着游步道往上走,不远处,一阵越来越空濛的蝉鸣声响起,瞬间打破了江边静谧的氛围。此时的秋蝉,向底下的大地发出的音符少了那么一丝引力,没有了夏日里歌唱岁月的那份抑扬顿挫,变得声声慢,如同那边金鸡山上传来的梵音一样,入神又入心。风儿在树枝上面跳跃着无法言说的万种风情,它也想落座到蝉在歌唱的那条树枝上去,去像蝉一样坐禅,像蝉一样慢悠悠地唱响岁月的佛号。

而风儿不知道,此时此刻,一枚枚银杏叶刚好在那只蝉清晰的诵经声里堆砌着耀眼的金黄色。那只蝉在树枝上面匍匐着,它如同坐着禅一般沉稳,又如同唱着佛一般入神。但是,风儿不经意间发现,那只蝉薄薄的翅膀慢慢变得透明了起来,如同滑落风儿身上的阳光一般既透又明。

江边的树林里,岁月幽深,游步道上面碎碎的光斑,似在向我诉说着这份岁月的静好和江水的落寞。我侧身望向江水,随即又几步走到江边,蹲下身,双手掬起一捧江水,就听得身后传来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江水清清,我望着手里的清水入神:千百年前,西施浣纱时的江水,它们流向了哪里?它们是不是带着西施的音容笑貌在浦阳江的历史中沉淀了下来?

站起身的瞬间,一只鸟儿鸣叫着振翅飞到浦阳江上方,还没飞到江心,它就又往回飞来。我听到,这只鸟儿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幽怨的叹息,它飘零的思想瞬间传入了我的耳中,我的目光追寻着它渐渐远去的身影。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鸟儿飞翔的翅膀滑出一条深浅不一的痕迹,风一吹,就惊落了一层秋色。

或许,在浦阳江上方,那只单飞的鸟儿,它的每一声啼叫,都是一种逃不过的劫数。我不由得羡慕鸟儿的自由自在,但同时也替鸟儿感到惋惜,它为何就不飞到江对面去呢?那边的西施殿也有树林啊,或许那边的世界更精彩呢,或许那边就是它的诗与远方呢。

鸟儿的鸣叫声,在幽静的江边,伴随着前面那只蝉鸣声,有时候交织着,有时候又此起彼伏,仿佛在向一枚枚叶子错落有致地暗示一个秋天即将发生的故事。

不知不觉间,暮色向晚了。吹在身上的风儿变得柔软了许多,也凉爽了许多。树影婆娑,天色不再是一如既往的蓝,而是多了一缕亮色,一缕金色。江水依然是清澈如许,但却在那片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泛着点点水珠,这时候的阳光,仿佛带着柔软的触角,倾斜着身子,欢快地入水,然后溅起一片金色的波光。

残阳如血。这时候的浦阳江水面上,没有一条小舟来打扰,有的也只有路过的风,那样肆无忌惮地吹过。“呼、呼”的风声如同声声佛唱,开悟着这个世界里那些草木的愚昧与江水的得过且过。

夕阳下,我向前走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也跟着我,在江边的树梢上一遍遍重复着浦阳江水昨夜沉淀下去的故事。这时候,江水也变得兴奋起来,它们从江心向岸边涌动,想把金色染上柳梢,也想在岸边的草丛里抖落自己身上的片片波光,却不想随风翻了个身,而后不得不在愈来愈近的鸟鸣声里慢慢沉醉。

夕阳下,一树的绿色失去了往日的那份厚重,那些被阳光多情地晒了一下午的叶子随着风变得轻飘飘的,变得轻浮如许,它们是多么的喜欢这份浪漫哦,它们在这一刻好像也蕴含了一丝一缕飞舞的禅意。其实,这些叶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脉络从未变得轻浮,它们只是在阳光里沿着岁月的足迹忽上忽下地思索着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在这个秋季或者下一个冬季里终结,一些先知先觉的叶子,比如那些正在慢慢发黄的银杏叶,它们有着丝丝忧伤,它们在此刻的夕阳下担心着自己会不会在黑夜来临以后染上那份夜的色。

一阵风吹过,银杏树一阵阵清扫着早熟的落叶,它的每一片叶子都身轻如燕,只是那种飞舞的姿态,似乎蕴含着一丝禅意。几张银杏叶从我头顶飘落,我伸手夹住一片叶子,微微地闭上眼睛,用手心摩挲着,试图去感知这片叶子的厚重和温度。而我不知道的是,此刻,这片银杏叶也在感知着我的思想,它也想沿着我手掌心的纹路走进我的内心世界。

睁开眼,抬头望,我与一株银杏树对视。我无法想象,当一棵树落光了叶子时,它是该期待雪花的轻盈呢还是将面对寒风的肆虐,莫名的,我的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来一幅冬日里的肃杀画面:寂寥的旷野里,寒风从江上吹来,银杏树光秃秃的身子如同一个入定的老僧,把自己的思想紧紧守护。那会儿,银杏树孤寂地回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那份淡淡的存在感,同时,它又落寞地承受着冰天雪地里那种谢幕以后无边的孤独。

这时候,我发觉自己像极了这棵银杏树。试想,若干年后,经过岁月的洗礼,到人生最后,我的心中还会有什么执念呢?那种看透了世间万物的身心,不就如同那株光秃秃的银杏树一样从容又是落寞吗?人生苦短,或许,我也得学会去承受那种谢幕以后无边的孤独,或者去体会繁华落尽后一份生活的所有内涵。

而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下一场秋雨的心事,就像这棵笔直的银杏树,它也只是知道这个季节刚刚开始。其实,这个季节里,秋风是一个过客,秋雨同样是一个过客,而我呢?不也是一个过客吗?

不远处,江对面的那个村庄,在夕阳下被时光轻轻抚过,那些粉墙黛瓦的小院,选择了和夕阳来上一阵低语。屋顶上,几只行走着的鸟儿,它们伴随着袅袅绕绕的稀薄的炊烟,正翩翩起舞。浦阳江边,一个村庄便流传着一个故事,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妪,她们总喜欢和着生活去灶台上一边讲着烟火故事,一边用欢腾的狗叫声,去灶膛里点燃一缕血色残阳,去点燃一份断断续续的人间烟火。

这样的傍晚,老爷们就喜欢在屋檐下把自己埋在桌子上的一杯茶水里,他们品着晚年那份薄薄的孤独,却又在怀念早春三月里那些茶叶身上那片交织的光与灶膛里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的视线在茶水里摇晃不定,有时候,他们还会幻想着晨露一样透明的光会误入眼前的风尘。而此刻,他们眼前的暮色正在形成一片轻盈,夕阳也隐藏了他们的往事,抑或他们年轻时候的声音。

静静的江面上,漂着一抹晚霞,也漂泊着一座城或者一个村庄的心事。这时候,唯有流水欢快地发出那种花开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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