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騢客
在农村老宅约五十米的附近,有一处约三四分的菜园,那是我家蔬菜园。这块小菜园极不规则,是父亲利用下坡(方言,农村大集体时,到田里劳动称谓“上坡”,劳动结束回家吃饭或休息称谓“下坡”)后的闲余时间,一镢一镢把一块荒地开采平整出来的。它没有直溜溜的地边,而是随着地势的变化,曲弯不一,但土地还算平整。
这块小菜园,既是家里的菜园,又是一个小花园,也是一个果园。
说它是小花园,一点也不为过。父亲虽然目不识丁,但爱美的情趣应是天生俱来的吧。他把小菜园不规则的边缘处,撒上光光艳、步步高、小菊花、美人蕉等种子,花草不名贵,但在不同的季节里,会有不同的花卉盛开,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给小菜园以花园的感觉。看一眼,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说它是小果园,也算名副其实。父亲在小菜园外围的周边,带领着我的哥哥姐姐们移栽了好多棵杏树、桃树、梨树、山楂等,每当春天的季节到来,杏花、桃花、梨花、山楂花次第开放,从远处望到这边,简直就是一个瓜果飘香的果园。在小菜园的周边再种上一圈的向日葵,也是父亲惯常的做法。每当秋季收获的时候,那诚实饱满的一个个大盘似的向日葵,父亲会用镰刀割下来,把他们挂在屋檐下晾干,剥下种子以待春节招待来客之用。这样便会省下几个买葵花籽的钱,另当他用。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谁家都是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就是那样,还会出现青黄不接的年头。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把小菜园光照充足的中间部分,弄成一个个的菜畦,在不同的季节,种上不同的时令蔬菜了。碧绿的韭菜,绿油油的菠菜,翠绿的黄瓜,长长的豆角,乌紫的茄子,火红的辣椒,还有浅粉色的西红柿,有时还会栽上葱,种上蒜,畦上芫荽……最后一茬菜,肯定就是白菜、萝卜和番瓜了。反正除了冬天,春夏秋三季,父亲都不会让地闲着,最大限度地种上各种家庭里需要的蔬菜。有时候菜长得好吃不了,还经常让我们给邻居送菜。有个论辈份我要叫奶奶但无血缘关系的婆婆,父亲就时常去给她送菜接济,尊老爱老的这些点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爱的种子。
这样,我家的小菜园,有花可以欣赏;有果可以品尝;有菜可以伴粮。父亲常说:“瓜菜半年粮。”小的时候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有一年,因粮食歉收,小菜园里收获的南瓜,粥炖、热蒸、油炒,发挥了补充粮食不足的巨大作用,才使我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
为了养好这块菜地的肥力,父亲在秋冬季节里,会起早贪黑背起家里的粪巴篮子,去捡拾各种牲畜粪便,在场地上晒干粉碎,再施到小菜园里,以增加地力。种菜是个细致淘力气的活儿,有“一亩园十亩田”的说法。松土、追肥、整畦、买种、下种等,一样都不能省,都是费力的细工夫。要是脱奸撒滑,偷工减料,等菜苗出来了,会实打实地打你的脸子。真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分汗水一分成果。在没出菜苗前,给菜畦浇水,也是个又苦又累的活。浇水要用一个叫“洒壶芦”的工具,它是白铁制作的小一号的水桶,在侧面有一长嘴,水容量5至10斤不等,在长嘴处装一个类似花洒似的头,手提着以倾斜角度,让水从“花洒”头以细雨状洒到菜畦里,以防水的冲击过大,冲出撒下的种子。为了保证菜种的出苗率,几乎每天早晨出工前或晚上下工后,父亲都要喷洒一遍。因小菜园附近没有水源,要到五十米之外的河里去挑,父亲的肩膀上,就总是多了一副扁担。把水担到小菜园里,细心照顾着还没出苗的菜地。几天或十几天过后,平整湿润的菜畦里,就会断断续续地开始冒出嫩绿茁壮的新芽。那些新芽,按照蔬菜的种植要求,有规规矩矩一行一行的,也有散漫随意的,总之是绿油油的一片,充满着无限的生机。父亲看着自己这精心侍弄的菜园,开心地笑了。在我的眼里,父亲的笑里,充满了希望。那些成长的幼苗,似乎在发着光,和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快乐成长。随着年龄的增长,略有力气的我,有时会和妹妹抬水,浇灌这些幼苗,为家人分担一份辛劳,好让父亲得到一点点的歇息。
这块小小的菜园,不仅伴随着我的成长,也和睦了邻里关系。它一直种到双亲去世的那一年。如今,每当我回家祭奠双亲的日子里,路过那片小菜园时,似乎总看到父亲的影子,菜园虽然已荒,无人再种了,但我耳畔总隐隐有一种声音:常回家看看,这里是你的根啊!那是父亲殷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