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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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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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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村庄

去年七月父亲走了。在祭奠父亲逝去一周年的日子里,又想起了父亲,又回到了自己在骨子里一直称为老家的村庄。

1982年7月我高考结束后就回到自己的村庄,那时“跳农门”对一个农村青年来说是一个美丽而又现实的梦想。但是高考的失利一下子让自己必须回到现实中来,放下书本后就整天和父母一起忙着伺候着家里的责任田,时正夏日酷暑,薅草松根、割草施肥、喷药治虫、引水灌溉,每天是光着一双脚踩着松软的黑土地,回家时一身汗水加泥水。这种面朝黑土背朝天的日子,让自己在接受生活磨练的同时也心有不甘。父亲看到我情绪的变化,想了一些办法和我商量,重读复考被我否定了,进村办企业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正在我犹豫之时,部队征兵的消息传开了,于是我选择了这条路,想让自己出去见见世面,也许在部队这所大熔炉里自己能有些出息。

到部队后,铭记着对家乡那块土地的深刻记忆,强烈的上进意识终于让自己融进了部队的现代化建设中,自己的梦想得以一步步实现。在十四年的部队生活中,每年对父母的惦念、对老家村庄的记忆一直萦绕在胸。记得上个世纪90年代前后,每逢春节前后回家,从镇里下了汽车,在对故乡那块土地、对父母亲人的热切期盼见面中,又会对下面要走的一段乡间土路心有余悸,在索索的寒风中走到家时通常都会出一身汗,一路上大衣棉衣、自行车都会成为前行的负担。最怕的是早春连绵的雨水或者春雪融化的时候,在那条乡间土路上,前行的每一步都深深烙在心坎上。一眼可以看到村庄,但是一路上都是泥泞,走两步要停一下,把脚对着路边的树根左右摩擦,剔掉黏在鞋子上面的泥土。有时图快捷些就拿一根树枝在手上,走几步剔几下,有时候怕弯腰就使劲用脚甩,不小心竟然把鞋子也甩出几步远,不得已自己悬起脚,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脚慢慢蹦几步再弯腰拽回已经黏在烂泥里的那只鞋。光自己还好说,结婚后,情况就变得更加复杂,遇到雨天回村子里,一路上不但要不停地拉扶妻子,还要抱、背孩子,让他们摆脱泥泞的纠缠。好在这一切困难都没有阻挡住自己回到村庄、回到老家、回到父母身边的热情。

在看望父母兄弟、庄邻后的闲暇时光里,我总不忘到那四亩责任田里去看看。冬天回去时看看被白雪覆盖的麦苗,身后会留下一串串脚印,有时不小心一只脚会陷到小沟、小渠里,好在此时泥土基本上都是干的,即使是湿地表面上也冻得坚硬起来,双手会扶住雪地爬起来继续走,有时从自己的脚印里看到田埂下面顽强生长的碧绿的蚕豆苗。在这样广阔的白雪积盖的土地上漫步,感觉心被淬炼得洁白无暇。偶尔也会看到一些零星的麦苗的尖稍露在雪地上高昂地展示着自己,看到这些自己总会被它们在寒冷中显示出的勃勃生机而感动;每当春天回村里时,一定要看看金黄连片的油菜花,看着蜜蜂在辛勤的采集花粉,脑海里就浮现出一首诗:无论山间与平地,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其实蜜还是为蜜蜂自己的大家庭酿造的,只不过人类偷走了它们的果实啊。蜜蜂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哼着“嗡嗡”的歌谣一丝不苟的采集花粉,从不顾忌自己灰头粉身,那种认真和专注,其内心应该是甜蜜的。仔细想想蜜蜂还真是我们劳动者的楷模啊。生活中,一个务实勤奋、像蜜蜂一样不辞劳苦的人不论时光如何流逝,总会得到人们心里由衷的赞美;每当夏天回到村里时,我就喜欢在水稻田旁边的池塘里看莲花、菱角和不远处的大沟里面细长而又随水流轻轻摆动的水草,看怡然自得的小鱼小虾自在地嬉戏;每当秋天回到村庄时,我一定要看看那金色的稻田,那弯弯的一枚枚饱满的稻穗,着实让人心里冒出甜甜的米香来,一脸的欢畅映照着西天的晚霞。

那时,在部队里每次收到父亲的来信,感觉就经历了一次村庄风味的浸润,在接受父亲信中言辞关怀的兴奋里,我会把信随手给妻子看,想让她也共享这份温馨和甜蜜。有一次妻子看完信后却瞋怪到:爹爹(以孩子的称呼)就知道稻呀、麦呀、猪呀长的好什么的,也不问问我们这里工作、生活有什么难处,我们要上班,孩子没人带……。看到妻子这样唠叨,我有时也不知为什么会一下子冒出无名火来,对妻子没好气的说上几句。火过之后,我感觉到妻子说得很对。过段时间,我找个机会和妻子进行交流到:父亲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也就小学三年级水平能写信就不错了,他离开整天伺候的几亩责任田,他就没有什么写的了,况且我的弟弟还小需要关照,我们带孩子是困难,但是我们多吃些苦,慢慢可以克服的,不必要为父亲的来信抱怨那么多呢。俗话说:秀气谈书,农民谈猪。你让父亲说些其他的什么,他说不出来啊。妻子望着我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她为何说了几句就见我发了那么大火,只是见我如此一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父亲,也理解了我。从此以后,每次只要我说回老家看看,妻子从来不打“拦头坝”,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都会跟着我回村庄、回老家看父母,看那块责任田。

我转业到县城工作后,特别是新千年世纪钟声敲过之后不久,回家变得容易得多了。每次回去,父亲都会兴奋地告诉我们,村庄向东塘的大路全部铺上了红砖头,回家时走那条路就好走多了,下雨、下雪自行车、摩托车都好骑。并且告诉我,明年村庄向西大河的路和家门前的机耕道也要铺上红砖了。我为这个消息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因为下次回家终于可以摆脱泥泞了,而且选择可走的路越来越多。

又过了五年,我被交流到外市工作,工作的繁忙加上路途较远,回家看父母的次数又少了。只是每次和父亲通电话,父亲抑扬顿挫的声音里总藏着一种兴奋和自豪,特别是听到我回家的消息声音就提高了八度告诉我到家的路怎么走,原来父亲成年累月地把身影留在老家、村庄的路上,他的感受要比我强烈的不知翻了多少倍。

2005年夏天的一天,我们一家三口回村里老家,从镇里通往老家村庄的路已全是水泥路面,两辆轿车可以自由地交会通过。开车在路上,两边是高高的杨树,一边是清澈的河水,一边是碧绿的庄稼,远处高高的蓝天上有几朵悠悠的白云。此时最喜欢打开车窗闻村庄的味道,放一曲那首曾经百听不厌的经典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

前年春节回家,我很想看看儿时的那些伙伴和庄邻,但是20多年过去,我们曾经三十几户人家近200口人的庄子,现在变得非常陌生了。父亲带着我走了十几家,其他庄邻只有楼房在那里固守,就看不到人了。父亲扒着手指告诉我一家一户的情况,原来从庄里出去的人和我一样都惦记着这块土地,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走出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如今庄里的王、刘、钱、阚四大姓子女在外都有出息,他们在城里、镇里有工作,有房子,有事业,但是对于家乡每年他们和我一样都有割舍不下的牵挂,爱那一座老屋,爱那老屋前后的树木花草,爱那生生不息的几亩责任田。虽然有的把责任田包给大户种植,但是总是看到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在田角地头转悠。我想,这些远离家乡的游子和我一样,是对自己脚下钟爱的这片土地总有一股浓浓化不开的情愫。

站在庄子的东头看西头,站在庄子的北头看南头,L型的庄子在这个夏日里被浓荫包围着,也隐蔽着庄子变化中的许多故事。父亲走了,我少了一条了解这些秘密的渠道,但是从繁华的城镇延伸到庄子里越来越宽的水泥路面,看到掩隐在浓绿中的新颖别致的农家小院和一座座独立的二层或三层楼房里飘出的老人们的笑声,看到八月的责任田里有几只白鹭在稻田里寻觅,心里就感觉到家乡无比的亲切,就会在记忆里浮现这块土地上父亲和母亲那曾经忙忙碌碌的身影。

晚上,我走在门前的水泥路上,一排路灯在天黑时分准时亮起,猛然想起了这是父亲在前年就在电话里告诉了我。点亮村庄里夜晚的是庄里在外经营不错的年轻人发起的,那时每人从几千到几万不等,集资买来电线杆和电线,由村里协调牵头安装了路灯。目的就是让庄子里的老人、小孩晚上走路更安全,享受和城里夜晚一样的光明。借着灯光望着路南边绿油油的稻田,听着不时传来的蛙鸣,这就是南宋辛弃疾“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场面了。

怀念父亲,也深深地感念村庄这片多情的土地。

                                                                           2013.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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