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忆我师
蒋益文
云南省昭通市盐津县的县城是一个美丽的小城,地处云南东北部,大山深处的峡谷中。1980年至1982年,我在盐津中等师范学校读书的时候,那时盐津县城新区还没有完工,老县城建在一个石灰岩斜坡上,城区不大,像一个正三角形,底边长两公里左右,腰长一公里上下,一条狭窄的街道就从三角形的腰上横穿而过。
城区的对面,是壁立千丈的吊钟岩,把城区遮挡得严严实实,像一位威武的将军,千百年来历经风雨,守护着袖珍的县城。城区脚下滔滔的关河水奔流不息,回肠九曲,诉说着对大山和故土的依恋,走出茫茫峡谷,投入金沙江的怀抱,向东流去。
盐津县城虽小,自古以来就是云南四川的交通要道,历史非常久远。二千二百多年前,汉朝为开通南方的的道路,用草木烧出的五尺道就从这里经过,曾是封建王朝经营西南的重要通道。现在内昆铁路大动脉,云南出川的高等级公路都从这里经过,为美丽的小城注入了新的活力,盐津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离别盐津四十多年来,我一直为工作奔忙,一直为衣食劳碌。虽然有几次上昭通,去曲靖,路过盐津,但是都没有机会和时间,再次寻访母校,旧地重游,每次都是乘坐汽车或火车匆匆而过,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盐津的发展和变化,用深情的目光默默地表达我对盐津的祝福,默默回忆四十多年中师生活的悠悠往事,默默回忆我难忘的几位恩师。他们给了我知识和动力,引导我走上了治学和写作之路,他们对我的深切关怀是我永远难忘的。
1980年,由于国家教育发展的需要,全国各地都扩大了中等师范学校招生规模,大量培养小学教师。那年昭通招收的人数达到一千多人。招生人数多,除了原有师范学校外,另外在昭通所属各县增设了不少委培招生点。绥江、水富、盐津三县的新生就招收在盐津就读。那时盐津师范学校正在修建中,不能接收新生,我们师六班和师七班,第一年就在盐津一中代培。
盐津一中是昭通历史悠久的县级中学之一。那里的师资力量雄厚,教学成绩显著。特别是那里图书馆藏书量非常大,对在读高中时就读书成瘾的我来说,真是正中下怀。因为读过高中再读中师,除了专业课程,主干课程的要求都相差不多。况且那时只要进入专业学校,毕业是包分配的,工作不用发愁。那时我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就自以为是地飘飘然起来。
说实话,那时我读专业课并没有象高中一样下功夫,而是本末倒置地疯狂地读课外书,盐一中丰富的藏书,完全是我读书的天堂。各类名家名作几乎应有尽有。那时每一本借书证在我的手里都充分地发挥了它的效益,全部填满了各类书名,甚至还嫌一本借书证不够用。
我至今还记得那里的图书管理员是一位面容和善,身材较高,身体微胖的女教师,我至今还记得她姓,当时是大约四五十岁年纪。她对我非常好,见我喜欢读书,就给我提供了很多方便,甚至多次破格多借。我盐津一中的阅读生活,虽然是信马由缰,杂乱无章,却也大大地开阔了我的视野,让我学到了不少知识。特别让我难忘的是,我离开盐津一中即将转到盐津师范学校的时候,那位图书管理员老师见我的行李太多,就屈尊帮我这个晚辈挎着书包,伴随我们几名同学到县城,真让我深受感动,至今铭记不忘。
我在盐津读书时,盐津书店是让我流连忘返的地方。就像商人离不开银行,酒徒离不开酒店一样,对一个嗜书如命的人来说,无论如何也是离不开书店的。那时盐津书店里,有一位女职工是绥江人,是我的一位同学的同乡,我至今记得她姓周,中等个子,二三十岁年纪,为人质朴,性格和善。她在我们购书时提供了很多方便。
四十多年前的1980年至1982年,图书是稀有商品,价格虽然不贵,每本书大都只值一元多钱,但是图书配给数量有限,特别是许多热门图书,大专教材,经典著作更难购买。那位女职工经常把我们需要的图书给我们留下来,甚至破例让我们进入书库挑选图书。许多经典名著和难以买到的图书,就是通过这样的关系弄到手的。我从盐津毕业回乡,带回来的除了绉巴巴的几件旧衣服,就是两木箱五花八门的图书,为我以后在山村里孤独寂寞的生活,准备了丰富的精神食粮。我非常感激书店里的那位姓周的女店员,她也称得上是我的老师。
第二年盐津师范学校基本竣工,我们迁入了新的校园,更换了许多新老师,其中有不少老师是刚从昭通师范专科学校毕业的,人年轻,很有朝气,与学生的年纪相仿,相互之间的关系也处得很好。我很感激一位中文系毕业的李兴秋老师。他是绥江人,昭通师专毕业后,就分配到盐津师范当老师,教我们的语文课程。因此她是绥江人,与我们的年差不多,我们的学生中有几名学生,还是他在绥江读书时的同学,李兴秋老师毕业考上昭通师范专科学校,其他的同学却留了级,现在考上中等师范学校,成为了他的学生。因为他是绥江人,我们学生中有他的同学,因此我们就跟随其他的同学经常到他家里游玩。我在他的宿舍里,第一次看到了许多中文专业的大专教材,让我大为惊讶,原来还有这么系统全面地讲解中外文学知识的教材,这时我才明白,我过去所谓爱好文学,只不过是杂乱无章的瞎胡闹罢了。
说来也好笑,我当时很想“系统全面”地学习文学专业知识,但是一时又无法买到教材。就一边阅读从老师那里借阅的教材,一边抄录那些教材,用了好几本笔记本,抄下了古代汉语,中国文学史,外国文学等教材的内容。那位老师是引导我进行全面系统的学习文学专业知识的老师,至今也难以忘记。
在盐津的两年学习生活中,最让我难忘的是段叙国老师,他是第一个对我耳提面命,对我单独“面授”的老师,他在治学和写作方面给了许多的教诲和帮助,至今也铭记在心。
盐津师范学校新建,老师非常缺乏,特别是艺体和政治等学科的老师。为了开齐和开好所有的师范课程,盐津师范学校在县城的里的各单位抽调了许多教师兼课,他们都是全县的名流。音乐老师不但能识谱和记谱,而且还能自己谱曲。美术教师是文化馆的专业画师,绘画水平很高。
段叙国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当时在县政府的一个部门供职,学校聘任他教我们的政治课程。他是一位自学成才的人,通过自学丰富了他的学识,通过自学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从乡村工作人员,到文化部门,再到政府机关。他当时是盐津最博学的学者之一。他讲政治课旁征博引,内容丰富,鲜活有趣,很受同学们欢迎。他身材较矮小,举止文雅,谈吐幽默,平易近人,是一个深受同学们喜爱的老师。
有一次上课时,他见我抄录大专中文教材,就问我喜欢不喜欢读书。我回答说喜欢读书。他说可以到他家里去借书来读。老师主动向我借书,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久我就去拜访了他。段老师的家在盐津老县城的政府后面,广场旁边的山坡上。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他的居室的朴素而典雅,到处是都堆满了书籍。我到了他家后,他热情的接待了我。甚至拿出非常昂贵的云南红茶让我品尝,他这样热情地款待一名来自外县的穷学生,真让我非常感动。
段老师文史知识非常渊博,是当时盐津的文史权威之一,他的家里藏书非常丰富。在他的家里我借阅了许多好书,通过他的亲身教诲,我学到了许多治学和写作的方法,让我受益匪浅。当我毕业快要离别盐津回绥江的时候,段老师专门招待我吃了一顿饭。临别的时候,段老师在我的留言簿上写下了屈原的名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鼓励我。他这种对外地学生的厚爱和关心,让我非常感动,永远难以忘怀,至今依然铭记在心。
离开盐津的以后我再以没有重访盐津,更没有拜望过几位恩师,多年来,我只能从内心惦记他们的深恩,默默地祝他们安康和幸福。
转眼之间四十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我们盐津师范毕业的100多名同学,当时还是不谙世事的青年,今天有的已经退休,不少同学成为了各行各业台柱和骨干,在各行各业做出不同的成绩和贡献。盐津师范当时风华正茂的老师,大都年事已高,进入晚年。老师是人生的阶梯,没有老师教诲和关怀,就没有一代又一代学子的未来。高山流水,情意无限。盐津是一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美丽的盐津青山绿水长在,人间的温暖,师生的情意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