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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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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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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渴望

 

读书的渴望

                            蒋益文

我自幼生活在金沙江河谷地带,金沙江两岸群山巍峨,山高路险,与世隔绝,风景秀丽。我幼小的时候身材瘦小,体弱多病,小胳膊小腿,瘦瘦的,矮矮的,经常生病,弱不禁风。我做农活,挖土,铲土,没有力气,根本干不动,在山村里用背篼爬坡上坎地背运货物也没有多少力气,背运不了多少重量。我在小的时候,在家里除了吃饭,基本上是一个无用的人。我小时候没有体力,做农活不行,干体力活不行,喜欢偷懒,喜欢悠闲,喜欢读书。我在金沙江河谷长大,在山村的岩洞里读完了大学,获得了学士学位,在重庆的一所大学的研究所里读完了研究生课程,从金沙江河谷的山村,读到了云南的省城图书馆,我从小学生,读成了研究生,自学了英语,日语,法语,阿拉伯语,我从无知的山村少年,读成了记者,作家。

我的家乡,云南省昭通市绥江县南岸镇元木自然村,地处金沙江河谷,山高谷深,数十年前没有公路,没有航道,几乎与世隔绝。山村里的孩子在小的时候,每天在山村里游玩,都只能看见比井口大不了多少的天空,那时山村没有电力,没有电灯,电话,电视,山村里的人们烧的是山柴,点的是煤油灯,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们也不知道大山外是什么,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山村里除了学校发的语文和数学两本课本外,完全没有其他的书可读。每天陪伴我们的只有弯弯曲曲的时隐时现的在深山峡谷中昼夜奔腾不息的金沙江,每天陪伴我们的只有蓝天,白云,只有在山间里的自由自在地飞翔的无数的飞鸟,只有山间河谷流水潺潺的小溪,翠绿的小草,青葱的丛林。

那时我们每天玩耍的游玩是把泡砂石用更石头捶打成细粉,把金黄色的泡砂石粉当作当时很稀缺的玉米面,我们用金黄的泡砂石粉,学着大人们做饭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学着做饭,游玩。有时也在山村里的灌满田水,插稻秧苗的梯田里捉泥鳅,黄鳝,在山村里流水潺潺的小溪里,搬起那些光滑的圆润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捉溪水里的螃蟹。有时我们也耐心细致地在院坝里,在乱石堆里静静地饶有兴致地观赏金黄色的成群结队的蚂蚁搬家。我小的时候,人小,力气小,性情懒惰,是一个什么事儿也做不了,什么事儿也不想做的无用的人。

我小时候体弱,虽然手脚麻利,却性情懒惰,最大的爱好和习惯,就是静悄悄地躲藏在房屋里的一个角落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读报,看书。

那时我们家居住的是三间土墙房屋,在土墙上三四米高的地方穿上一排孔洞,在孔洞里穿进几根粗大的木头,在木头上铺上从山上砍伐下来,弄回家的竹子,用从山里割回来的柔软的藤子捆绑在木头上就成了竹楼,竹楼上面是房顶,房顶是一个三角形,中间高,两边倾斜,让雨水的顺利地流淌,房顶上覆盖着青色的土瓦,天晴时可以遮挡太阳,雨天里可以遮挡风雨。

山村里每家每户都可以在竹楼上面可以放东西,晾玉米,晾稻谷。在竹楼上铺上床垫被盖睡觉,在竹楼上放桌椅,围坐着聊天,闲谈。有一次我在家里的竹楼上无意中发现了一只破旧的没有上漆的小木箱,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箱子撬开,当时我惊奇的发现箱子里还有三四本书,红纸装订的封面,书页是白色的蚕丝纸,又薄又透亮,那些几本书放置的时间可能很久了,书页蛀蚀很严重,显得很破碎,上面的字体是雕版印刷。我仔细一看才知道,那就是《大学》,《中庸》,《孟子》,就是人们常说的四书五经,可是只有三四本,残缺不全,是繁体字,字体很大,也没有标点,当时读起来实在费劲。我猜测,可能是我的父亲小时候在家族的私塾里读书时使用的课本,这是我们家里仅有的三四本书家传藏书。除此之外,家里再也没有其他图书了。

我的父亲生于解放前的1928年,我们在金沙江边居住的时候,人虽然贫穷,心地却很善良,当时我们家居住在金沙江岸的大路边上,那时没有公路,出门全靠步行,经常都会有人在那里路过,都会有人到我家找水喝,找饭吃,我们都会热情接待,慷慨提供,不收费用,不提条件,一视同仁。夏季的雨季到来,山洪暴发,溪水暴涨,路过的行人在溪边的乱石堆中,看不清道路和水势,无法过沟赶路,我的父亲看见了,总是热情帮助,引导路过的行人过沟,遇到老人,小孩,妇女,年少的父亲甚至能背着行人过沟,不收费用,不提条件,完全是助人为乐。父亲心地善良,为人质朴,正直,解放初期就入了党,成为了村社里的干部。

我们家在山村里是干部家庭,一年四季都会有送报纸,杂志,信件的邮递员,穿着草绿色的衣服,顶着烈日,冒着风雨,从县城出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来到我们山村,给我们送来山村里的报纸,杂志,信件。我们山村不通公路,金沙江一年四季浪涛翻滚,险滩多,风浪大,那时行驶在金沙江上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木船,船体结构简单,易破易烂,经受不起险滩的摔打,经受不了风浪的冲击,金沙江几乎不通航道。我小时候居住的元木自然村,除了山间的若隐若现的一条又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连通外界以外,远离城镇,几乎与世隔绝,十分边远,十分荒凉。山村里外出的人很少,山村里在外地的亲戚和朋友也不多,邮递员每次送来的大都是报纸,杂志,《人民日报》,《云南日报》,彩色封面的《东方红》,白底红字封面的《红旗》杂志,有时也有中央和地方各级下发的红头文件,却很少有外地寄来的书信。

我小的时候,到了上学的年龄,到山村里的小学里,开始上学读书,当时没有广播,电视,收音机。每天下午放了学,与邻居的小伙伴们背着背篼到山坡上割猪草,背回家里,在锅里煮熟,喂养在圈里的有大有小的猪。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夜深人静,我闲得没有事做,端着煤油灯,爬上竹楼,有意无意地翻看堆放在竹楼上的报纸,杂志,中央和地方各级下发的红头文件。当时我正在读小学,认识的文字很少,只有连猜带估地尝试着阅读报刊,杂志,中央到地方各级下发的红头文件。

我通过阅读才知道一些山外的世界,中国和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件,美国总统的讲话,东南亚各国发生的事件,台湾想反攻大陆,中国在大跃进,在批林批孔,山外在不同的时期发生着的不同的变化。

我在山村里比同伴们阅读的报纸和刊物多,知道的事情也比较多,在学校读书时,老师安排我们写作文批林批孔的作文,我写作文时喜欢引用报刊上的内容,相对来说就更能紧跟时事,更能抓住要害,经常都被张贴在学校的墙壁上的专栏里展览,供大家观摩学习。我阅读的报纸多,杂志多,知道的故事也相对较多,《西游记》,《红岩》,《青春之歌》,以及其他的一些小说,故事,但是很遗憾,当时国家的经济都很不发达,人们的生活都很困难,只能勉强解决温饱,学校除了课本,几乎没有多余的书。

山村有人们到了初五初十逢场赶集的那天,可以背着山村里出产的李子,蔬菜,山上找来的天麻,猕猴桃之类的土特产,到城镇去销售,换取几块几角钱,购买煤油,购买盐巴,购买做衣服的布匹。山村里的富裕一些的家庭,有些人读过私塾,读过小学,初中,有多余的几角几分钱,就可以到城镇里的书店购买一本两本价格便宜的连环画,《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武松打虎》,带回山村,在油灯下阅读欣赏。那时的连环画很流行,价格便宜,每本只值几角几分,图画认真细致,线条流畅,故事想象丰富,画面清晰,山川,河流,房舍,人物,纤毫毕现,生动形象,栩栩如生,赏心悦目。我也很喜欢连环画,当时我们家里八九个人口,人口多,挣钱少,根本没有钱购买连环画,我只有在山村里少数的几户人家看过连环画,那些连环画形象优美,故事完整,我认为是天下最好的书,恨不得手里立即有钱,购买的连环画越多越多好,尽量多地收藏在家,慢慢阅读,慢慢欣赏,满足我饱读连环画的欲望。

在不知不觉之间,我就慢慢长大了,在元木自然村糊里糊涂地读完了一年到五年级的小学。接着就是到互助小学读农村附设初中班,每天的天刚亮就起床,在碗柜里拿上几个冰冷发硬的包谷粑出门,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天晴下雪,在山村的小道上奔跑两个多小时,跑一坡,过几条山沟,下一坡,上一坡,翻山越岭,到了邻近中午,好不容易,才跑到山巅之上的互助小学,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在那里读完了两年的农村附设初中班。

1975年至1977年,我在山巅之上的互助小学读书附设初中班时,离家较远,冬天里白天的时间短,父母让我在离学校较近的我的外公家寄宿,他们家比我们家富裕,外公杨永银是一位微胖的慈祥的老人,也识文断字,他们家有几本小书,有雕版印刷的农村万年历,那些书都是长方形,只有手掌大小。有说唱本小书,《安安送米》,讲述一个孝子的故事,《乾隆太子马再兴》,讲述帝王将相的故事。我在那里也阅读过他们杨家的族谱,上面记载有宋朝杨家将的故事。

我在互助小学读附设初中班的时候,我下午放了学,回到外公家,吃过午饭。冬天里冰天雪地,水冷草枯,我提着一个烘笼,烘笼用竹篾编织而成,圆圆的,烘笼中间放着一个用泥土烧制的大碗,大碗里装着用灶塘里掏出来的火红的木炭,木炭上盖上柴灰,烘笼上口敞开,上面有提梁,冬天里使用的烘笼,小巧,暖和。我每天下午都提着小巧,暖和的烘笼,到他们家的牛圏里牵上小黄牛,那头小黄牛,身材纤巧,性情温顺,就像一个羞涩的可爱的小姑娘。我牵头小黄牛到了那片没有石头,全是红色泥土的山坡上,把小黄牛放在山坡上,让它悠闲自在地吃草,我就抱着烘笼,一边烤火取暖,一边有心无心地看书,阅读书里有说有唱的文字,想像着书里的故事。

我互助小学读农村附设初中班,那里是解放前当地的地主家的四合天井的老房子里,房子很大,全部是用木头搭成的串架房子,墙壁都是用木板装成,楼上楼下有十个房间,前面的院坝也很宽敞,足以容纳一个完全小学的办学规模。我在那里呆了两年时间,也稀里糊涂地读读完了两年的农村附设初中班。1977年我在互助小学初中毕业,文化大革命结束,国家的教育政策改变了,升学读书不再实行推荐,要实行升学考试。

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当时我的大哥蒋益智在文革中高中毕业,社会动乱,不能升学,回家务农,我读初中的时候。每天从家里出发,在山村里的大山中奔跑两三个小时去读书,路途遥远,翻山越岭,到学校时已经接近中午,快要放学了,每天都上不了几节课。学习也是稀里糊涂,幸喜家里有个高中毕业生,成为免费的家庭教师,每天晚上都在给我补不少的课,我初中毕业时到县城参加升学考试后,在毫无把握的期盼中,终于等来了高中录取通知书。全班三十多,近四十名学生,只录取了四名高中生,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十,真是好险,好悬。如果没有考上高中,我的一生可能就只有在山村里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当一辈子的农民了,可能连生活,娶老婆都很困难。

我从山村里考上县城里的高中,山村里只有我们家考上了大哥和我两个高中生,当时也算是很不错的,不免成为山村里人们谈论的话题。我在县城读高中的三年里,读书的成绩不行,身材瘦弱而矮小,体育更是最差,不能打篮球,单双杠也不行,军训时成绩也最差,体育成绩没有一项过得去。

绥江县城离我的山村里的老家很远,有五十多,六十里的山路,全部依靠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地步行,走一个单程就要一个整天,都是从早晨出发,傍晚才能到达,十分劳累,十分辛苦。如果生活费用不短缺,衣服不缺少,在星期六,星期天就不用翻山越岭,顶着烈日暴雨,踏着泥泞山路,回家问着大人要钱,就不用回家取衣服。我就在县城里的街道上闲逛,在新华书店里去看书。绥江一中对面的红太阳广场里是县城的文化馆,那里的图书室很宽敞,可能有很多图书,我想那里面肯定许多我多年来一直想看而没有看到的连环画。那里守门的是一位胖胖的老头,面容很凶恶,他坐在门口的一张涂有黑漆的办公桌后面,向进去的读书的人每人都发放一个圆形的小纸牌子,我也试过几次想进去看,都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被他大吼着赶了出来。我至今都很羡慕那些能够进去读书的人们,他们是多么的幸运,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资格,没有那样的机会,连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我在绥江一中读高中时,只能在每天下午,上完课后,在课间休息时间里,到学校的阅览室看书,那里的书很多,各种各样的期刊,文学期刊,科普期刊,报纸,非常多,那里也是我喜欢去的最好的乐园。我也喜欢到学校的图书室里借书看,图书室在临街的教学大楼的四楼上,每个班级都有一个图书借阅登记本,每名学生都有一张借书证,每名学生只要说出自己的班级,个人的编号,想借阅什么书,图书管理员就会在书架里把图书找出来,登记在借书证上,登记在各个班级的借书登记本上。我在绥江一中读高中时,学科成绩除了语文稍微过得去以外,其他成绩没有一科出色,特别是数学,物理,英语,更是糟糕,要想顺利毕业都没有多大把握。只是我课外的书看得较多,每学期学校发的借书证都不够用,填写得满满当当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家》,《春》,《秋》,《林海雪原》,《封神演义》,过去在山村想看而没有能够看到的书,我都抓住机会基本上走马观花,粗枝大叶地看了一遍,觉得十分过瘾,快意人生。读书多了一些,作文也有起色,我的作文也多次被老师在班上当作范文在全班阅读,当作范文在全校的墙报上展览。其实那些都不过是稚嫩可笑的作文,不值一读,只不过与班上的其他作文相比,稍微通顺一点,稍微有一点文采罢了。

1980年在绥江县一中高中毕业,考上了盐津中等师范学校,在高中时我的学习成绩平平,考大学实在没有把握,那些年国家准备普及小学教育,需要培养大量的小学老师,中等师范学校扩大招生,我也有幸赶上了好机遇,得以考上中等师范学校。盐津地处四川进入云南昭通的交通要道,战国时代修建的从中原进入云南的五尺道就经过这里,发源于昭通流经大关县的关河从盐津县城流过,盐津地处深山峡谷之中,两岸高山巍峨,峡谷幽深,关河昼夜不息地奔腾流淌。中等师范学校扩大招生,在盐津新设立了专门的师范学校,集中培养绥江、水富、盐津三县的中等师范学校的学生。

中等师范学校学制两年,我们1980年到盐津县报到入学时,盐津师范学校正在修建,那里原来是盐津粮食局的库房,被腾空出来,新建盐津师范学校隔着关河,对岸就是盐津县第一中学。我们第一年就在盐津一中读书,学校在公路旁边,学校的围墙外面就是从昭通,通往水富,四川的公路,围墙里面就是盐津中学的校园,校园在一座大山脚下。盐津多山,山势高耸,石头很多,盐津一中的学校的墙体也是用石头砌成,墙体很厚,显得坚固而牢实,隔热保暖,冬暖夏凉。

我在盐津一中读书时,住的是中学的宿舍,上课也是一中的教室,给我们上课的也是中学里的老师。读过高中后再读中等师范,除了几门专业课程,教育学,心理学,算术理论,基本上与高中课程的难易程度差不多,学起来也难度不大,较为轻松。最让我难忘的是盐津一中的图书室,盐津一中建校的时间长,藏书也比绥江一中的图书室多,我在课余时间里,在图书室里借阅大量的图书,阅读过不少蔡东藩的历史通俗演义,《前汉演义》,《后汉演义》,《两晋演义》,《南北史演义》,武侠小说,《三侠五义》,《小五义》,也阅读了不少中国和外国的文学名著,让我扎实地满足了一下读书的欲望。

第二年我们搬迁进了关河对岸的新建的盐津学校,学校新建,图书室的图书虽然不多,但是图书都是新购买的,很新,很漂亮,尤其是新近出版的外国文学名著,更是让我爱不释手,普希金,雪莱,歌德的诗歌,法国,英国,美国的小说,在课余时间里,我基本上都走马观花地阅读了一遍。盐津新华书店里的一名女职员,身材瘦小,为人和蔼,她与我们一样是绥江人,与我们的一位同学是熟人。那时新华书店的图书可是紧俏商品,每种书籍的分配到的数量都很稀少,特别是名著和新出版的书,更是很难购买。我们读师范的时候,国家每月给我们发放16元的生活费,那时物价较低,如果节约一些,生活费基本上能够满足一个月的生活开支。

我们很羡慕师范学校里的女生,女生与男生一样,每个月都是16元的生活费,女生除了生活开支,还有钱购买衣服,穿得漂漂亮亮。我们男生就不行了,每个的生活费用总是不够用,捉襟见肘,我们的肚子总是上半个月有钱能够吃饱,下半个月钱用完了肚子就得饥饿。生活除了购买学校食堂的饭菜票,还要不时地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瞒着学校的老师,偷偷地上街,到小饭馆里喝酒,我们也很喜欢看电影,《等到满山红叶时》等许多新上映的当时很流行的电影,对我们的吸引力太大了,我们根本抗拒不了。

我有一个更要命的爱好就是喜欢到书店里,书摊上买书,《儒林外史》,《西游记》,《星星草》,《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选》,《德国诗选》,《英国诗选》,《艺海拾贝》,看到书店里有喜欢的书就想着掏钱购买下来。除了书店里的书,1980年到1982年,这两年是中国文坛最兴旺发达的时候,许多作家在文化大革命后复出,张贤亮,从维熙,那时小说,诗歌,散文名篇有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许多经典文学名篇,都是在那时发表的。盐津的街道旁边当时有两三个邮政书摊,专门出售新出版的杂志和报纸,我也成为他们的常客,每个月只要《人民文学》,《诗刊》,《小说选刊》一上摊位,我都必须购买,我一直认为那是天下最好的文学作品,不购买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时我的大哥蒋益智刚刚从昭通农校毕业,参加了工作,在绥江县的板栗站当兽医,每个有近40元的工资,我没有钱,生活费短缺的时候,我就给他写信,向他求援,请他接济一下。我当时的开支的确有点大,除了每月在学校食堂吃饭,还要购买书籍和杂志,有时也伙着同学在小饭馆里喝一点小酒,哪会不差钱呢?我在盐津师范读了两年书,毕业回家绥江的时候,衣服放在背篼里,只有半背篼,绉巴巴的,数量很少。书箱却装一两个箱子,一个是漆有大红漆的大木箱,一个是木板很薄的小木箱。钱是一分钱也没有节省下来,只是积少成多的购买了两木箱的书。

我在盐津读中等师范学校的第二年搬迁到了盐津一中关河对岸的盐津师范学校,那里是新建的学校,新分配来的老师有几位是刚从昭通师范专科学校毕业。我从山村小学起,到互助小学的农村附设初中班,到绥江县城的绥江一中读高中,再到盐津一中读中等师范,我一直都酷爱读书,我很自信,认为自己是一位十足的文学爱好者。我读过诗歌,散文,小说,历史演义。当我在老师的宿舍里游玩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大学里读过的文学专业教材,那时我才发现我过去的阅读的那些书是那么琐碎,那么欠缺,一点也不成系统,多年来我的确阅读了不少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但是相对整个文学专业而言,不过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我向老师借阅他们所有的文学专业大学教材,我基本上都走马观花地阅读了一遍,那时的大专教材很难购买,书店里也没有,我如获至宝,将几本教材的重点抄录了下来,至今也还保存着。

我从盐津返回绥江时,要从盐津乘坐汽车,沿着关河大峡谷向北行驶到达刚金沙江边刚新建不久的水富县,那时水富到绥江还没有修建公路,从水富到绥江要乘坐从宜宾到新市镇的每天一班的轮船,每次从盐津返回绥江都要在水富住宿一个晚上,第二天乘坐轮船回绥江。下午我从盐津到了水富,我到那里的新华书店游玩看书时,看到那里有一本蔡仪主编的《文学概论》,我欣喜若狂,一定要购买那本书,售货员说,不行,那是别人订购的,只有一本,不对别人出售。我当时购买图书的心情十分迫切,非得购买到那本书不可,对售货员好说歹说,在那里软磨硬泡,纠缠不休,最后售货员也被纠缠得不耐烦了,找来书店里的主管领导,得到允许后,把那本书卖给了我。我当时真是欣喜若狂,如获至宝,至今收藏。

回到绥江后,我被分配到绥江最边远的团结小学,当上了小学教师。那里地处金沙江大峡谷,远离县城三十多,近四十公里,那时金沙江边不通公路,从团结村到绥江县城全靠步行,从团结横渡金沙江到四川,再从四川的雷波县境内出发,进入屏山县境内,要在金沙江边的山间小路上步行整整的一天才能到达新市镇,要在那里住宿一个晚上,第二天才能乘坐从新市到宜宾的轮船到绥江县城。在山村里教书,远离县城,不是节假日,不是假期,不是参加县教育局召开的重要的会议,不是办理重要的事务,我们一年也很少能有几次进县城的机会。

团结小学是一座三合头的房子,学校坐落在大山脚下,背朝大山,面朝四川,金沙江就从学校前面几百米的山坡下面流过。学校东西两边各有一座房子,各有两间教室,学校靠近大山的北边有一座房子,两边各有一间教室,中间一间是老师的办公室。三座房子拼接在一起,组织了一个凹字,背朝南,开口向北。凹字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泥土院坝,是学校的操场,体育老师在这里上体育课,学生们课间休息时在这里跑,跳,打,闹。操场的东西两边各竖立两根木头,木头上钉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木板,木板上挂着一个铁圆圈,这就篮球圈,学生放了学,当地的村民,学校的年青老师就在操场上打篮球。

团结小学墙体用土坯砌成,已经修建很久了,土坯缺损严重,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我居住的宿舍更是不行,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办公桌,房间上面用一张竹篾编织成的垫子覆盖着,以阻挡天上的灰尘。我当时每月也只有近40元的工资,没有钱购买蚊帐,只是能床上铺上稻草,放上一张灯草席,一张被子,一个枕头,那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团结小学地处金沙江河谷地处,夏天气候炎热,蚊虫很多,就像蜂桶一样,成群结队,嗡嗡鸣叫,晚上我睡在床上,必须在地上点上驱蚊香,要用衣服捂着头脸才能睡着。冬天气候寒冷,刺骨的寒风从破烂的墙缝中吹进来,就像睡在野地里一样,十分寒冷,实在难以入睡。

我在团结小学教书,不会打牌,不会打球,也很少喝酒,工作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爱好,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在业余时间里不停地读书,不停地学习写文章,给全国各地的报刊投稿。也异想天开,写了一大本稿件,向全国各地的大出版社投稿,请求出版。但是许多稿件都有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寄出去请求出版的稿件也先后被退了回来。我长期投稿都是失败,对投稿和发表文章也没有抱过多大的希望,不过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罢了。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1986年《云南日报》发表了我的第一篇文章《说》,真是让人喜出望外,欣喜若狂。

为了提高我的文化水平和写作水平,我很想能够进入大学,系统地攻读大学课程,但是那是很难办到的事情,当时只有中学教师才有资格报考函授大学,我是小学教师,根本没有资格报考函授大学。后来我通过不断争取,好不容易获得了报考函授大学的机会,但是我的数学成绩实在太差,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考上。没有想到的是,1981年国务院颁发了教育部制定的《高等教育自学考试试行办法》,在北京、上海、天津和辽宁省四省市试行。以后参加试点的省逐年增加,到1985年全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都开展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试点,云南也在其中。我经常看报,知道这个消息后真是万分惊喜,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这是我攻读大学的唯一途径,不用入学考试,不用资格审查,不用离开岗位到大学读书,就能获得国家承认的大学文凭,就能让自己得到提升学历的机会,真是求之不得,何乐而不为?1985年我参加了考试,报考了三门课程,可是三门都分数都很低,没有过关。我总结了经验,重新购买了更好的大学教材,在团结小学教小学时,每天下午放了学,我就离开了比较喧闹嘈杂的校园,去到金沙江边的乱石堆中的岩洞里,寻找一个安静地地方,刻苦攻读,直到傍晚才回到学校,做晚饭吃,准备第二天要教的课程。第二次我又报考了三门大学课程,过关了两门,获得两张鲜红的单科成绩合格证,初尝甜头,让我看到了自学大学课程的希望。

1987年我被调回到我的老家南岸镇互助村的元木自然村,在元木小学教书,我也像在团结小学教书时那样,每天放了学,我就提着装着大学教材的书包,在元木自然村的悬崖峭壁之上,寻找一个安静的岩洞。岩洞地处山巅之上,山脚之下是奔腾不息,波涛汹涌的金沙江,站在峰巅之上纵目远望,四川云南两省的无限风光尽收眼底。峰巅之下白云飘荡,群鸟飞还,海天空阔,不禁让人心旷神怡。岩洞上面由一块巨大的厚厚的石块覆盖着,岩洞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约两米宽,四米长的平台,平台侧面的上面有一条长长的裂缝,防雨防晒,通光透亮,好似天窗,岩洞的外面完全敞开,没有遮拦,宽敞明亮,我经常坐在这里看书,又宽敞,又明亮,又安静。

岩洞的下面一层,是一条两三米宽,数百长的过道,上面是厚厚的岩石,遮挡着风雨和烈日,下面是万丈悬崖,过道外面靠近悬崖的地方长满各种树木和野草,就像是过道的护栏。长长的岩洞,通透明亮,不受日晒和雨淋,干净而舒适,清幽而安静。我在这里可以坐着读书,可以躺下休息。我在这里阅读大学课程,文学,哲学,经济学,英语,日语,法语,阿拉伯语。

在那里自学中文专业课程,自学英语,自学政治经济学,自学哲学等公共课程,通过四年的勤奋苦读,终于攻读完了大学本科课程,全部考试过关,我没有进过大学的校门,却获得了文学学士学位。1993年被调到南岸中学教语文,又到重庆的一所大学的研究所里攻读完了研究生课程。那时我才第一次真正进入大学的校门,聆听到大学教授的讲课。

2022年,我年满六十,在南岸中学退休,我工作半生,没有金钱的积蓄,也没有置办多少家具和衣物,只喜欢阅读书籍,购买书籍,收集书籍。绥江县地处国家级水电站向家坝库区,原来的县城和乡镇都全部被淹没在水下,新建县城和乡镇后,全部移民搬迁,移民搬迁时,我将所有的书籍都被打包,搬迁到了南岸中学新建的校园的宿舍里。到了我年满六十退休的时候,我要搬迁到春城昆明长期居住,将堆放了半间屋子的图书,重新打包,委托物流公司托运,全部搬迁到了昆明,搬迁到了昆明,我购买了两个长长的高高的书柜,我才得以将所有的数千册书籍分别类地摆放好,以利于经常查找和阅读。

搬迁到昆明居住后,我也经常购买图书,经常在互联网上的孔子旧书店买书。感到遗憾的是,我想阅读的图书很多,历史,政治,哲学,外语,文学,科技,我的退休工资却很有限,总觉得资金很少,力不从心,不得不望书兴叹。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省图书馆不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不尽的图书富矿吗?我就到省图书馆的自助机上办理了一张借书卡。走进省图书馆一看,在那里看书读者的真多,比一个中等规模的学校的学生还多,那里的图书更多,整个五六层的大楼里摆放陈列的都是图书,无论是各种语言,各种珍本,善本,中国图书,外国图书,都应有尽有,真是要什么书就会有什么书。走进这里就是走进了图书的海洋,走进这里也就能很好地解决图书的供需矛盾,不会有很多图书而没有人阅读,不会有许多想读书的人而没有书可读。这里的图书正在需要人阅读,这里完全能够满足不同读者阅读不同的图书的需求。

我的前半生,渴望读书,喜欢读书,喜欢写作,从一个山村少年,成为大学生,研究生,成为记者,作家,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注册会员,中国诗歌协会注册会员。自学了英语,日语,法语,阿拉伯语。我在山村里开始自学写作,在全国各地报刊和网站上,发表各类文章400多篇,100多万字。读书让我感受到了人生的快乐,读书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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