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步
年关将近的时候,乘火车从北京回甘肃老家,途径宁夏,在银川逗留了两日。
时间是严冬,六点钟的宁夏还在半睡半醒之中。从火车站出来,一眼望去,前面的街道虽然是灯火通明,但几乎看不到人影走动。两侧的建筑物和空地,黑坳坳的,夜色依旧,神秘朦胧。看看时间尚早,去哪里都不合适,就在广场里转了转。这时,飕飕的冷风吹在脸上,我才意识到,这里是塞外。这时候的北京,早已是行人匆匆了,但宁夏仍旧一片静谧。到哪里去走走呢?我略一寻思,便决定到附近卖地方小吃的那里去看看。一来品尝宁夏的地域风味,二来欣赏宁夏早晨的景色。当然,更主要是打发这寂寞难捱的时光。
我一直觉得地方小吃是地域文化最真实、最原始的地理缩影,也是地域文化最虔诚的守护者和传承者。
宁夏是神秘的。在我潜意识里,宁夏像一个神秘的地理符号,镌刻在西部大地。回族女子的面纱就是,就像一个神秘行为艺术的标识。在中国历史上,宁夏这片土地有近200年的时光岁月,属于它国。这个国家就是西夏。西夏的国力并不强大,人口最多的时候也就500万上下,但它却和宋、辽等大国以及周边的强邻如蒙古一直平等相处,商贸互礼,从容周旋,游刃有余,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西夏国的人口约为宋朝的二十分之一,辽国的三分之一,但它的军事力量却让大宋和辽国望而生畏,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是心有余悸,如鲠在喉。如同其它王朝的最后时期,西夏的亡国,同样源于内讧、内乱、自戕、自残,且丑迹斑驳,惨不忍睹。西夏国文字失传。西夏历史断章取义。中原王朝对西夏的历史一直采取一种讳言莫深的态度——说白了,就是不愿提起西夏,要让西夏这段历史,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
但西夏国189年的历史,谁也无法抹去。
西夏国之前的十六国时期,匈奴铁弗部落后裔赫连勃勃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大夏国。这应该是西夏得名的原始根由。西夏国的首都在今天的银川地区。在很长的一段时期,这个国家的地域范围包括宁夏、甘肃、青海、内蒙古以及陕西的部分地区。银川就是曾经的兴庆府。兴庆府最红火热闹的时候,它的后宫可谓红粉妖娆,佳丽无算。她们的主人就是拓跋氏的后裔、党项族统治者西夏国主李元昊。毫无疑问,李元昊是这个家族和这个王国最卓越的代表人物。据说李元昊十岁的时候,就对父亲李德明的一些做法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或质疑。李德明十分吃惊。李元昊是独生子。他饱读兵书,精于谋略,英气过人。李元昊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被父亲委以重任,行军布阵,实战练习。二十四岁那年,李元昊率兵智取甘州,奇袭凉州,为西夏国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李元昊因此名震天下。
西夏前期历史上最值得提及的战事应该是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和定川寨之战。在前后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宋王朝发动的三次大规模的战役均以失败结束。宋庭震动,宋、辽、西夏三足鼎立的局面形成。同一时期参与战争的宋将有范雍、刘平、夏竦、石元孙、范仲淹、任福、王沿、葛怀敏等。任福、刘平、葛怀敏等多被战死。范仲淹为副使,兵败被贬。当然,西夏的每次胜利,都是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甚至是胜利的所得,不及耗费所支。西夏国大多时候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庆历四年,也就是范仲淹写下《岳阳楼记》的那一年,宋夏议和。后来,李元昊被太子宁林格杀害。再后来,李仁孝继位,西夏达到鼎盛时期。再后来,西夏灭亡,党项族流离失所。元朝统一中国后,为了祈佑这片被无数次的战火焚烧过的土地祥和安宁,这片土地更名“宁夏”。宁夏,夏地安宁之意。
宁夏的早晨其实也是西夏的早晨。我想,西夏的早晨应该比现在更加寒冷,且更加萧瑟。因为那时候的银川远远没有今天如此稠密的楼群和高大的建筑物。那时候,这里是一片空旷漠野,隆冬时节,朔风肆虐,万物瑟缩。我们从火车站打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火车站往南一个卖早点的门店。因为时间尚早,店家还没有完全准备妥当,他刚一开门,我们就进去了。在一张纯实厚重的餐桌前坐下,我打开电脑,静静的等待宁夏早晨传承千年的特色小吃。
那是一家专卖羊头汤的临街小店。
我是在河西走廊长大的。河西走廊的地理面貌和宁夏相差无几,生活习俗也略有相同。之所以选择羊头汤,一是喜食羊肉,二是羊肉确实是宁夏的一大特色(其实是西北的一大特色)。我的老家张掖离此并不遥远,但多年来一直忙于生计,几乎没有时间出去旅游,也就无缘拜见宁夏。今日至此,也算是冥冥中的一次巧合和安排。宁夏,多年未遇,这次一起补上。
我总觉得生活在宁夏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非常坚韧。天下黄河富宁夏,是说黄河流域宁夏段水资源最为丰富,收益也最多。但是,生活在宁夏这片土地上人们却非常艰辛。这里大多数地方干旱、缺水,沙尘暴和沙化严重。我看到过多幅宁夏人民生活劳动的场景图片和文字。他们和我的甘肃父老乡亲们一样,在烈日和汗水下耕耘,在酷寒和狂风中劳作,为了生活,他们顽强的与命运抗争,与大自然拼搏。
在等待早点的时候,我和店主人聊起了宁夏名胜古迹和交通路线,店主人一五一十的给我做了详细的规划和指导。我想,既然到了宁夏,有几个地方就不能不去。其中一个就是镇北堡影视城。镇北堡影视城的成功打造,确实是个奇迹。以张贤亮为代表的宁夏建设者,实在让人敬佩之至。去年张贤亮先生去世的消息甫一发布,我的心着实疼痛不已。斯人已去,谁可与再?
店主是回民。这个民族男性以白帽为记,女性以头巾为饰。一会儿,女主人端来了羊肉汤。羊肉汤很浓,也很香,价格远远超出我的预想:二十元一碗。这个价格在北京也不过如此。吃过之后,我也确信诚如店家所言,一分钱,一分货,物有所值。七点钟的宁夏开始晨曦微露,来小店里就餐的客人进进出出,相继不断。和我们同时来就餐的邻桌的一个宁夏汉子吃完了一碗羊头汤和一个烧饼后,直言昨晚饿坏了,又要了一碗。说话间,第二碗也一扫而光。这就是宁夏人。
那些信奉伊斯兰教的女子为什么总是用一块头巾来饰面?这个问题我一直不得其解。我想,今天既然来到了宁夏,就寻找一个以巾饰面的回族女子询问一下吧,让她亲口为我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或者让她解读隐藏在面纱后面的故事。
到宾馆迷糊了一会, 妻子说八点钟了,叫我去镇北堡。我起来走到窗前一看,宁夏早已大亮。
周步,甘肃山丹人。作品以散文、诗歌为主。作品见诸于《甘肃日报》《北京晚报》《农民日报》《读者欣赏》《散文选刊》《飞天》《中国诗歌》《延河》等报刊杂志,多次获全国散文、诗歌奖。作品入编《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2012中学生最喜爱作品》等文本。写作题材以西部地域历史散文居多。散文《甘凉古道》、《大美甘州》、《焉支山下话杨广》、《西凉雪》《风流古凉州》等作为宣传甘肃形象篇章入编多个专刊和选本。多部作品被拍摄成电视散文在电视台、广播电台朗诵播出。
现居北京。从事过多个行业,多家报刊签约撰稿。主编《中国企业发展报告》等图书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