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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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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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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的思念

夏风和畅,布谷声声,割麦插禾的时节,端午节就到了。

端午的发粑,端午的雄黄酒,端午的瓜果,端午时节偷吃麦子的鸟,还有大黄狗和鸟铳,忽然间一幕一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小时候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所以很喜欢过端午节。临近端午,田地里的小麦被风一吹,一个劲散发着醉人的麦香。这个时节一向节俭的奶奶一定要赶着在端午那天做很多发粑,为的是在新麦子磨成面粉前把陈旧的面粉吃完。奶奶总是特意做出很多好看的发粑造型:圆形的、三角形的、菱形的······当发粑在铁锅里蒸得冒着热气的时候,揭开锅盖,快速地从蒸笼里拽一个发粑出来,咬着牙忍住烫掰开,红得发亮的糖汁冒着油,轻轻舔一下,咬一口,甜!爷爷奶奶边吃发粑边喝雄黄酒,而且一个劲地鼓励我一定要喝一点!他们说端午节喝了雄黄酒能辟邪,很吉利!因此我总是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喝一小口!爷爷很兴奋地喝着雄黄酒,不时抬头看天上的云。那些云老在最高的槐树顶上翻着斤斗。有时候它们被树尖扫痛了,哗啦啦撒一泡猴尿,浇得地面冒着热气,把爷爷恨得直咬牙!伸出手想像拍我屁股一样发泄一下!最后结果可想而知,我逃得飞快,那云朵自然比我厉害多了!

 夏收顺利是每个农民都盼望的事情。爷爷之所以恨啊,是因为这些“猴尿”老是打乱了他的计划。麦子快成熟了,道场还没有碾好。碾道场是爷爷的强项,他把灶膛里的草木灰均匀地撒在道场上,然后总是笑眯眯地,把两条粗粗的绳子勒在肩上,像古代纤夫在江岸上拉着货船一样,拉着石磙在道场上转啊转啊,一圈,两圈···一百圈,两百圈······很多时候我从学校回到家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天上飘着白云,太阳老辣老辣的,树上半青半红的桃儿调皮地在枝叶丛中膨胀着。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帮爷爷分担起另外一条粗绳子,勒在肩上跟着爷爷转圈,学着爷爷的样子用力把身子前倾,双脚使劲往后蹬。这个时候我必须学会忍耐,我不想爷爷小看我。他越是催我离开歇一会,我越是咬牙坚持着!我数数,数完一百数一千,再咬着牙数到两千,或者边拉绳子边看天上的云朵,想像它们变成猫、狗、兔子、大灰狼···看各家各户屋顶冒出的乡烟,烟雾里混合着地道的上海青和黄瓜味的清香!祖孙俩在道场上转了无数个圈,道场被碾得象一面镜子,平平整整,闪闪放着蓝光。碾完了爷爷还要捧着茶杯惬意地在道场四周走两圈,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然后奖赏我一两个半青半红的桃子,让我尝尝鲜。

 我是很喜欢吃半青半红的桃儿的,甜中有那么一丝酸味。连家里那条大黄狗也从小受了我的影响,如果我把吃了一半的酸果子有意扔给它,它会很卖力地用嘴嚼得山响。还冲我边吃边摇晃着耳朵。每当爷爷奖赏我的时候,它耳朵立刻竖起来了,狗屁股左右摇晃着很有姿态地小跑着来到我跟前,抬起头两眼渴望地对视着我,最后的结果是我不得不施舍那一半给它!除了青涩的桃儿,还有瓜类,爷爷是种瓜的能手。他种得最多的是西瓜、香瓜和菜瓜。夏天我最爱去的地方是瓜园。说是瓜园,其实是一块不太大的见方的菜地。一到清明前后,爷爷就开始忙碌:翻土、整畦、栽苗、施肥、浇水……看着瓜苗一天天长大,瓜藤一天天伸长,爷爷一边整枝压蔓一边哼着小调,那情景陶醉了我童年的许多时光。等到绿油油的瓜叶荫盖了全部的园地,爷爷又小心翼翼地蹲在中间,轻轻地用小瓦片或木棍垫在一个个小瓜下面,特别耐心细致,他边忙碌边自言自语:“要想吃好瓜,有些手脚是不能省掉的……”我当时听得很模糊,况且我最关心的不是爷爷的话语,而是盼着瓜们快快长大,解馋。我心里牢牢记住瓜们的位置,第一个瓜是绝对不能动的,爷爷对它太熟悉了!够一个担子的瓜也是不能动的,因为爷爷心中都有数,等着用它们换油换盐,等瓜们先后参差不齐地出落得让爷爷记不清的时候,我便可以乘爷爷让我守瓜的机会偷吃一两个。在村外的小河边、门前的塘堤上,当我捧着一个大西瓜狼吞虎咽的时候,身后常有馋得流口水的小伙伴,有时候我也会和他们悄悄分享几回。

工作以后,在自家院墙内的菜地里种过几季西瓜,可是爷爷早已离开我们,到另外一个世界种瓜去了。但我把对爷爷的思念对瓜的渴爱放在瓜事里,业余时间,将小园地侍弄得绿意盎然。压枝、修剪藤蔓、人工授粉、选瓜留瓜······当瓜叶下面埋伏着的一个个或圆或方,或长或扁的“瓜脑袋”逐渐露出头来时,心情格外舒畅!有时候看着儿子将整个小嘴脸埋进瓜瓤里的馋样,我忽然想起爷爷当年种瓜时自言自语的话,待我把“要想种瓜得瓜,是必须费一番手脚的”这些话告诉当时年龄尚小的儿子时,他一边吃,一边冲我使劲点头,我不知道儿子那时是有意敷衍我,还是真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那个时候我也是因为喜欢吃瓜,常常误了看场。所谓看场,就是爷爷奶奶把新收的麦子摊开晒在道场上,要我搬个凳子坐在稻场边守着,防止鸟们过来偷吃。当然,不管是麻雀、斑鸠,还是乌鸦,他们都非常狡猾,或者说特别喜欢耍无赖。我在长长的竹竿上面绑一面彩条,挥来舞去的驱赶,刚开始有点作用,后来被它们识破了,大大咧咧地飞下来,用嘴啄一下抬一下头,再啄一下又抬头,大摇大摆地吃着麦子,毫不害怕。于是我又用麦杆扎一个稻草人,没多久也被它们洞悉了。我实在是很恨这些偷吃麦子的鸟,决心想尽办法做一把最好的弹弓。瞒着爷爷奶奶,我钻遍了山前山后的树林,在每根树枝上寻找最满意的能够做弹弓架子的杈丫,冒着被毒蛇咬被蝎子蛰被黄蜂追的危险,爬上高高的树杈,用小斧头或小锯子捣腾来战利品,兴高采烈地赤脚坐在门前空地上,削呀砍呀鼓捣着,忘记自己裤裆已经被树杈挂破了,被三婶四姨们看见笑得她们眼泪鼻涕一把流······虽然春光乍泻,三婶四姨也很慷慨,拿出她们舍不得缠头发的红得耀眼的橡皮筋,送给我做弓弩,还用结实的帆布帮我做一个子弹夹,然后把弹弓别在腰间的小皮带上,看着我那威风的样子,三婶四姨们乐呵得像当初小情人在她们头上插上一朵野玫瑰那么开心。不过那种弹弓太原始,要么射程不够,只是吓得道场上的鸟儿撒泡尿逃走了;要么是杀伤力不狠,明明看见麻雀被击落下来,刚跑过去,鸟儿一翻身扭头抬翅飞窜着往屋后的树林深处逃走了,自己常常懊恼地望着三两根羽毛在空中翻飞。所以很是渴望自己有一杆鸟枪,哪怕是鸟铳也好。记得农忙时候,自己在水田里帮忙,只要听到村后竹林里有枪响,我拔腿就往那里跑,常常在竹林里见到一个后背上背着藤萝,手举鸟铳的猎人。猎人见了我,总是伸出手指暗示:别出声!有时候看他一枪放响,哗啦啦从林子里倒栽下来好些麻雀,自己也欢呼着帮忙收获猎物,猎人要走了,还依依不舍地跟他跟到村后山岗西边。

回到家里,自己到杂物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二爷爷留下来的那杆鸟铳。

我是记得鸟铳一定是在杂物间的,找了好久,终于在几个破板床下面找到了鸟铳,可是已经锈得面目全非了,完全成了一坨废铁,狠狠教训鸟们的愿望只能作罢。

如今,爷爷、二爷爷早就离开我们去另外一个世界了。端午节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我总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异乡,自己都记不清多少年没有回老家过端午了。大黄狗在那年那个不幸的日子被车撞倒,到天国去看爷爷碾道场去了!唯有发粑、雄黄酒,还有那些瓜果的美味,似乡烟在梦里夜复一夜地袅袅升腾,永远夹杂着那份上海青和黄瓜味的土地气息,久久地萦绕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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