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岸
网站用户
鄂西,汉水中游，秦岭大巴山深处。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子，小女孩出生时小脸蛋洁白如玉，妈妈给她取名许玉。
民风淳朴，家境贫困，许玉从小就习惯了困苦的日子。家里姐妹五人，父亲脾气暴躁，嗜酒，还沾上了毒瘾，喝醉后经常破口大骂，大打出手，母亲在艰难的日子里呵护着她们成长。有时候看着伤痕累累的母亲，许玉幼小的心灵感到无助，她经常悄悄躲到外面去，钻到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悄悄流泪。她喜欢听故事，那样可以让她忘记家的不愉快和自己的忧伤。那个时候，许玉听了很多很多故事：关羽水淹七军；岳飞收复襄阳；李自成襄阳之战；张自忠枣阳抗日······这些历史，都和家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乡亲们心中的骄傲。还有伍子胥、宋玉、刘秀、杜甫、孟浩然以及诸葛亮的故事，这些和家乡有关的历史名人以及他们的事迹在许玉幼小的心灵中点燃了一盏盏明灯。她常常呆呆地坐在屋后的山坡上，甜蜜地回味这些故事，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家里的事情，不去想父亲那醉酒的面孔和母亲伤心的神情。她怕回家，父亲经常在半夜三更对母亲拳打脚踢。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有一天，当她朦朦胧胧地醒来，母亲告诉她，父亲被派出所抓走了，被强制戒毒去了。
于是，母亲带着许玉姐妹从乡下搬到小镇上一个亲戚家居住，为的是让她们方便读书。刚开始，许玉有些不适应，小小年龄的她，一直带着自悲。她原来住在深山的小村子里，山清水秀，还有自己的小玩伴。现在在新的环境中，惠玉感到没有以前村子里的那份熟悉和热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她们在小镇上度过了两年很平静的日子，虽然苦，可是母女相依为命，也算快乐。
忽然有一天，母亲说父亲就要回家了。父亲的称呼对许玉一直非常陌生，她心目中只有那些高大的英雄人物，他们让父亲显得那么猥琐和渺小。呵护她们长大的母亲，受过父亲太多的欺负，吃的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都是快乐的。母亲每天辛苦劳作，许玉都会主动去帮忙，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可是有说有笑的，很幸福。然而，父亲就要回来了，姐妹们心里显得格外沉重。
父亲真的很快回来了，可他不但没有改变对她们的态度，而且给她们的生活又带来了新的阵痛。母亲依然劳作，明显少了笑容，女孩儿们依然帮着母亲，也少了许多笑声。家里依旧多了打骂声,父亲会动手打母亲还有女孩们，这样的日子一天天持续着，只有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偶尔笑两声，那笑声充满苦涩。
日子慢慢向前走着，因为家庭原因许玉越来越自悲。每天离开家上学的日子是她最开心的，因为在学校没有人打骂她。虽然开心可是自悲的她朋友很少。她认为自己是只丑小鸭，虽然许玉知道自己其实并不丑，只是穿得太寒酸，她不肯相信有人会关心和喜欢她。母亲想给正在长大已经知道爱美的女孩买条裙子，父亲不同意。可母亲还是坚持去买了回来，许玉开心极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跟换了个人似的，好漂亮！她的嘴角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因为母亲的私自做主，父亲责怪说家里没钱还只顾着穿，母亲生气地质问父亲，既然没钱，干嘛还要去吸毒喝酒！父亲恼羞成怒，逼着母亲去退还衣服，还在大街上追着母亲打，许玉上去护着母亲，父亲竟然冲她挥起了拳头，然后抓起一根棍子冲她们母女继续抽打起来。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冲了过来，伸手夺过了父亲手里的棍子，冲父亲狠狠地踢了一脚，许玉上前护着父亲，小伙子扔下棍子，不停地摇着头走了。自此以后，许玉再看到那条裙子时总感觉很愧疚，觉得对不起母亲。因为自己的原因，母亲挨打了。她后来怕看到这件裙子，再也不愿意穿它了。
父亲终是无法改变他自己，又被关进了戒毒所。母亲、许玉和姐妹们对父亲已经不抱任何指望了。倔强的她暗暗发誓，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安慰和赡养母亲，她决定辍学去南方打工。
大年正月初五，空气中饱含新春的气息。许玉决定南下谋生。
她惆怅地看了一眼即将离开的小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雪花在汉口车站的上空依旧纷纷扬扬，所有乘客挎着大包小包拥挤在汉口火车站那个露天的候车棚里。大雨倾盆！候车棚顶被雨水冲打着，大家紧紧地站在一起，许玉头上脸上都被雨水打湿了，一绺秀发贴在脸颊，她和大家一样微笑地耐心等待着。远离家乡的无奈和遭遇困境的宽容使大家更加和谐，大家纷纷拿出自己好吃的东西，互相谦让着让彼此品尝。乘客们在一起说着笑着，似乎忘记了腿的僵硬和等待的疲劳。突然，许玉因为长久的站立太累，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大家慌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匆匆跑去叫来了车站值班人员，他打完电话后，立马有一个医生赶了过来。大家帮忙把许玉抬到车站医务室，医生检查了后说是感冒发烧加低血糖，让她喝了点热水，然后给她打了一针，许玉慢慢好转过来，看着大家关心的样子，听到许多询问和安慰的话语，许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火车发车的时间到了。乘客们如当年大军南下般地蠕动着，只看得见一片一片的头在晃动。车站检票员高声喊话，叫大家慢一点。等许玉过去检票时，男孩子才发现她买的是是跟自己一个车厢的票，而且是没有座位的站票。他二话没说，扛着许玉的箱子，高高举过头顶就往前走着，好不容易挤上了列车，帮她安放好了行李，并告诉她行旅放在什么位置，然后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她。许玉心里很是内疚，眼下自己必须要去广东的，可是身体又不好，觉得自己拖累了他。男孩子觉察到了许玉的表情，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谁，你没认出我吧！”许玉惊奇地打量着这个男孩子，终于记起了以前的事，有些难为情地说：“是你呀！谢谢！”“没什么的，大家都是老乡，帮个忙是应该的，何况你身体不好。”“谢谢！”许玉淡淡笑了一下，真诚地冲他点点头：“请问你贵姓呀？”“我叫黄强，叫我小黄就好了。”男孩子冲许玉笑了笑，说到隔壁车厢找一个老乡朋友聊一会天，然后转身就走了。一会，他返回到许玉身边，手里捧着两颗感康，给了一粒许玉，他自己也吃了一粒。许玉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也感冒了。
“对不起哈！”许玉对黄强表示歉意：“你自己身体不好还把座位让给我。”
“没什么，没什么的。我身体比你好。”黄强淡淡地笑了笑。
整个晚上，他们几乎没有说几句话，因为许玉精神实在不好。黄强问她在哪里上班，她告诉他，自己可能在深圳吧。黄强以为许玉不方便告诉自己工作的地方，如实告诉了自己工作的地点，告诉许玉，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电话联系。
一夜的时间虽然难熬，第二天中午，火车终于到达深圳站。许玉和黄强挥手说再见。
正月十五的夜晚，黄强正在和董事长下象棋，许玉拎着好多水果走了进来。黄强一下子没有认出她来。许玉微笑着站在他面前：“老乡，你真不认识我了吗？”
“记得记得记得！”黄强赶紧把许玉迎到房间里：“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我们家乡不都是年小月半大嘛！今天正月十五，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他们一起聊了很久，黄强也问了她家里的情况，还特意问了她父亲最近怎么样，对她们还好吗?许玉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黄强明白许玉的心情，安慰了一番，然后就带她到上岛咖啡屋边喝咖啡边聊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玉发现黄强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的细心和关爱让许玉有了生活的激情。如果哪天没有看到黄强的信息，她一定会轻轻地问他：今天是不是很忙很累啊！？她参加了自学考试，在学习上也需要他的辅导与帮助，还经常向他请教很多学习中的难题。他们经常在红花山上谈心，她也谈自己学习和工作的体会，和同事的关系，和领导的相处。一年多来，他们在红花山留下了许多难以忘记的记忆。
可是，有一天，许玉突然跟黄强说，她要离开深圳了。
那天她邀他去红花山广场，灯火阑珊下，他们坐在广场的一角。许玉突然告诉他，她想结婚！黄强很高兴，问她男朋友是谁！许玉沉默了许久，对他说，改天大家一起见个面。
过了两天，许玉从东莞给黄强打来电话，她说已经在厚街上班了。男朋友也在那里。虽然黄强非常惊讶，但是他还是很高兴。他说忙完这一段时间，他一定去东莞看她。
黄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种滋味在许玉离开以后日复一日地更加强烈。日子一久，他终于明白有些感情可遇不可求，就像许玉的那种关切、安慰和微笑。漫不经心，毫无斗志的状态让黄强明白自己的生活中不能没有许玉。虽然他知道她有男朋友了，而且她明明白白告诉他已经快结婚了。
黄强还是决定去东莞看许玉。
七月一日的那天晚上，他来到了东莞厚街。
黄强坐在厚街广场上等着许玉和她男朋友出现。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调整好心态，不能破坏别人的幸福尤其是许玉的幸福。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广场上为庆祝党的节日正在播放抗战片。人们静静地坐在夜色里，很是庄重严肃，大家看得聚精会神。广场四周高悬在半空中的霓虹灯半明半暗，臭豆腐和烧烤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卖炸鱼片的阿婆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怀抱鲜花的小女孩用期盼的眼神盯着他，黄强买了两束鲜花。
许玉终于出现了。挽着她手臂的是一个比她自己略高的男孩子。夜色里黄强看见了微笑着的她。他举起鲜花，递给她的男朋友。许玉轻轻地对他说：“这么远，谢谢你来看我们！”她把“我们”两字咬得慢而重，黄强感觉有些迷惑，心中涌起一丝隐隐作痛的感觉。许玉提议还是找一个适合的地方坐坐吧！于是他们来到一个叫鱼香米坊的地方。菜是许玉点的，几乎都是黄强爱吃的菜。黄强尽量找一些话题，跟她男朋友聊天，自我介绍以后，他很有礼貌地要了黄强的电话，可是黄强总感觉有一种躲闪的成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大家边吃边聊，许玉喝了两杯酒似乎就喝多了。黄强知道许玉不喝酒，虽然他很想抓住她继续倒酒的手，很想抢过酒瓶。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在那个场合做这些举动了。
时间过得很快，夜已深了。他们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黄强头脑昏昏地坐在返回深圳的客车上，窗外两边的灯火和欢乐的人群从车窗外纷纷一闪而过。这时候手机响了，他收到了一条信息：“强哥你好，很冒昧这样称呼你！我就是刚才一起吃饭的哥们。许玉姐其实一直爱着你，她只是怕拖累你，因为她前不久检查出了乳腺癌，已经是晚期了。”
黄强猛然醒悟了！他大声冲司机喊着：“停车停车停车······”
他跳下车，敞开衣襟向刚刚离开的方向回奔，决堤的奔涌已经泛滥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