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时节到了,我在南方忽然起了看雪的心境,心里涌动着对白萝卜的惦念。
记忆里的大雪天,没有一处不是风景,尤其离乡日久,那情景想来总有些历历在目。
房前屋后银装素裹,柳树枝、面树丫、杨树条晶莹闪耀,门前翠竹被雪团包裹着,偶尔被风刮掉一垛两垛,露出翠绿的竹叶。麻雀、阳雀、喜鹊,包括乌鸦都很兴奋,在瓦屋顶上或者墙头蹦来跳去,喜悦之情与屋顶袅袅的炊烟混合,一派雪瑞。
而这个时候,最想吃的是火锅,纯农家的火锅。白萝卜、胡萝卜,自家种的;豆腐,也是自家种的黄豆磨制的豆腐,如果放几块凝固的鸡血,加一坨猪油或者几块肥猪肉,然后把火锅放在煤炉子上炖得沸腾,散发出来的那个香味勾引得人垂涎三尺,欲罢不能。
特别这个白萝卜,那是一种少年时候的情节。小时候经常提着篾篓子和伙伴们去扯猪草,时长日久,雪地里哪有那么多的猪草可扯的,无非偷懒惦记上田地里的白萝卜。生产队大块大块的菜地中间总是夹杂种着许多白萝卜,伙伴们总在生产队长不注意的时候,猫着腰钻到地里扒开雪窝拔萝卜,三下五除二,每人一篓子到手了,然后躲到村后树林子里,把萝卜缨子扯掉,剥开萝卜皮后抓一把雪擦一擦就吃起萝卜来,那滋味又甜又脆,还有点辣辣的感觉,大家嘻嘻哈哈的,一点不觉得冷。当然,各自回家总免不了被一顿臭骂,警告不许再扯生产队的东西,大人还郑重其事地押着低着头的我们找到生产队长家去承认错误。但萝卜毕竟吃到肚子里了,生产队长也很大度,笑呵呵地摸着我们的头说,以后别这样淘气了。
大兴水利的那个年代,集体修水库,家里住满了远乡近邻的农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热热闹闹地住满了每家每户。他们各自挑着稻草和棉被,还有生活用的锅碗瓢盆类的家伙什,按照安排到农家住户里报到,然后各自找房间打地铺。白天热闹,晚上更热闹。吹号手站在村后的山上,一手叉腰,一手举起号来,用嘴巴含着号嘴,仰头朝天吹着。出工号、休息号、就餐号、收工号、熄灯号,一天到晚号声嘹亮。每个村子里都有一面红旗,号声一响,大家自觉挑着鸢土扛着铁锹等工具排着队跟着扛旗手往水库工地上奔,大家很快汇集在一起,人头攒动,挖的挖,挑的挑,抬的抬,喊号子的喊号子,那种千军万马的气势,连我们小孩子看了也热血沸腾。
最高兴的是晚上收工以后加餐。那些农民伯伯,还有叔叔阿姨们,用一个个大洋瓷盆盛出来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白萝卜炖猪肉,大家笑哈哈地舀到自己的大瓷碗里吃着,有长胡子大叔还讲一两段荤得冒油的笑话,逗得大婶大妈们一口白萝卜带汤喷出老远,扭着腰去扯打那个讲笑话的胡子叔。这个时候最得实惠的我们,碗里经常被这些淳朴的乡亲们左一块右一块地堆满了白萝卜猪肉,咬一口白萝卜,甜软醇香;咬一口肥肉,嘴唇油汪汪的滋润,那个甜爽劲,一直到现在,做梦都很痴迷。
当然,我在南方不止一次试过在大雪时节,买几个白萝卜生吃,本想倒回头品味一下曾经的口感,可每次都咬出了五味杂陈的感觉,终是明白在时间的流逝里,有些失去的滋味早已经与我们相去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