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红
一
坐在公交车上,路过朝阳宾馆时,陈生看到宾馆大门的卷帘门已经锁了,上面贴了几张封条。还是运气好啊,不然这个时候,就关在看守所里了……陈生想象不出拘留人的房间是个什么样子,可脑海里闪现出来的黑屋子,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寒意从心里掠过。昨晚,刘一炮约他来朝阳宾馆找小姐,他俩订好房间后,就有两个小姐来到了房间让他们挑选。刘一炮嫌她们的年龄大了,就让她们另外叫两个人过来。两个小姐出去不久,走廊外就喧闹起来。不一会,就有几个警察冲进房间来……由于没抓到现行,刘一炮在做笔录时辩解说,他俩只是来住宿的,才逃过一劫。
今天一早,他父亲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趟,他所乘坐的834路公交车刚好要路过朝阳宾馆。陈生在上新街去前驱路的岔路口下的车。前驱路长约两公里,两边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白灰砖建成的房子,由于长年累月日晒雨淋,已经显得陈旧不堪了。走在这条街上,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和重庆渝中区、江北区那边现代化建筑相比,完全是一个不同的世界。这条建在缓坡上的街道,直通上南山的黄葛古道。街道两旁的行道树,高挑茂密,整条街道都被浓郁的树荫笼罩着。在去黄葛古道的岔路口,有一家名叫“老太婆豆花”的小餐馆,开在几级石梯上的瓦房子里。
从小到大行走在这条街上的陈生,常常到这家馆子吃河水豆花和盐菜炒白。豆花沾上佐料,那种味道,已经在他记忆的深处生根发芽,对他来说,既是一种享受,也是对自己逝水年华的一种不间断的纪念。二十多年过去了,开餐馆的刘婆婆还是老样子,脸颊红彤彤的,额头上的皱纹并没有增加多少,脸上的笑容好像给时光冻结了,陈生从小到大看到的,好像都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几步光滑的石梯上去,就是一块不大,用石块铺上的坝子,上面是几根竹竿撑起的透明薄膜遮挡。遮挡高空是一棵香樟树的树荫。坝子上摆了四张木桌,陈生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妇和她的孩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河水豆花,树荫里有画眉在婉转鸣笛。
“刘婆婆,来一碗豆花,”陈生叫道。站在坝子看过去,敞开的门洞黑黑的,“还来一碗烧白。”
不大一会,刘婆婆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豆花,走了出来。
“我正找你呢,”刘婆婆搁下豆花碗说,“找你好多天了。”
“什么事啊?婆婆。”
“喜事来了,你爸不是托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吗?机会来了。”
“怎么回事啊?”
“那我问问你,农村姑娘,你嫌弃不?”
“那我得把人看了来。”
“你等等,等会我去把人给你找来。”刘婆婆说着又转身进屋去,端了一碗烧白出来。“你自己去舀饭,打豆花佐料,我去去就来。”
看到刘婆婆下梯坎后,陈生进屋舀了一碗饭,端了一个佐料油碟出来。陈生的父亲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黄葛古道边搭了个门板房,和遮雨棚,在那里卖些茶水、饮料、香烟,方便面之类的小吃。他们家就在古道通往南山的黄桷桠老街上,这两年政府准备把老街打造成一个旅游景点,就出资把老街所有的房子,免费重新装修一遍。陈生他们家在拿到政府给他们在外租房的钱后,也临时从老街搬了出来,等老街装修好后,再搬回去。
一碗饭还没吃完,刘婆婆就带着一个老头回来了。那老头身板纤瘦,一张脸皮包着骨头,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刚见面,就用眼睛就紧紧盯着他,把他打量了一番。
“小陈,这是黎爷爷,他的孙女还没有耍朋友,”刘婆婆说,“他在前面巷子里xxx公司的仓库当守卫。”
“爷爷好。”陈生说,“快坐快坐,你吃早饭没?”
“早吃了。”黎爷爷说着,就在他的桌对面坐了下来,还掏出支烟上了,“你叫陈生?你在哪上班啊?”
“爷爷,我在工地上当预算员。”
“工资高吗?”
“七八千吧。”
“够了够了,那你们家在城里有房子吗?”
“爷爷,我是个独生子,我们家住在黄桷桠,现在政府正在出钱搞装修,装修好了就搬回去。我们家条件不太好,所以没进城买房子。”
“听说你妈老汉离婚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合不来。”
“那你跟谁呢?”
“我谁都不跟,我自己在外边租房子住呢,等家里房子装修好后,再搬回去。”
“那你爸妈新成立家了吗?”
“没有,他们只是各住各的。”
“那好,那好。”
看到黎爷爷陷入了沉思,陈生又埋头吃起饭来。
“这样吧,你今天跟我回家一趟,你们俩个打个照面,再说下文。”黎爷爷突然说,“如果俩个人见面后,都觉得合适,事就成了。”
“爷爷,你们家在哪啊?”
“涪陵大木花谷。”
陈生想了想,觉得正好在休息两天周末,到农村乡下去走走,就当是旅游休闲。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那你先吃饭,”黎爷爷说着站了起来。“我回单位请两天假,随后就过来。”
陈生站起来,向他哈哈腰,等他离开后,又到屋里去舀了一碗饭出来。其实,他并不想找个农村姑娘当媳妇,可城里姑娘太物质了。除了自己追求过几个姑娘,也托人给他介绍过对象。当她们知道他家的情况后,都拒绝了。眼看自己快满三十岁了,还没有耍过一次朋友,他也把标准降低了。吃罢饭,陈生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问让他过来是不是为了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事。他父亲说就为了这事,他就把在刘婆婆这边的事跟父亲讲了,然后说,他还要随黎爷爷回老家一趟。
在南岸四公里有个长途汽车站,去黎爷爷的的家,得从那里坐上两个半小时的客车,走高速公路到涪陵白涛,然后从白涛坐小面包车过白马,走峡谷爬山路,去武陵山脉的一个峡谷里。到了白涛,在去大木花谷的路上,黎大爷说大木花谷现在被政府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山谷里种了许多海裳,每年夏天花开的时候,都会有许多城里人开车去那里赏花纳凉。
“我们家在大木花谷的最里边,离花田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如果坐摩托车出来,就二十三分钟。兰兰也常常到山上挖些兰草到农家乐那条街上去买,运气好的时候每天能挣几百块呢。”
“爷爷,她叫兰兰?”
“她妈给她取的名字叫兰花,从小我们都叫她兰兰,”黎爷爷说。“山上长的兰花香啊,比城里栽的兰花还幽香。”
“是吗?”陈生应着,想着他要见的姑娘会不会像黎爷爷所说的山上兰花那样,除了香气扑鼻,还婀娜多姿。“兰花有多大了?”他问。
“今年有二十二了,高中毕业后,都在家耍了两年了。”
“那她怎么不进城找工作啊?”
“她胆小,出不得穴啊,也到涪陵城里打过工,上了几个月的班,又逃回家了。”
这时,面包车在峡谷弯来弯去的水泥公路上轰隆隆叫着,陈生看到峡谷两边的山上都是森林,不时从山间传来大声的鸟鸣。在公路边常常会看到一些开着花的桃树、梨树和李子树。至从进了山里,他就感到空气清新起来,尽管空气中夹杂着面包车挥发出的汽油味。车上除了司机,就搭了他两个人。在白涛,陈生掏钱包了这辆面的。
“这次,如果你们俩个对上眼了,我就想让兰兰随我们进重庆城了。”
“好啊,”陈生说,“只怕她到时候不愿意。”
“她爸妈都到广东打工去了,就她和我那老婆子在家里。”黎大爷说,“把她留在家里,我总感到不放心。”
“为啥?”
“我们村里有个傻子,常常缠她。”
“那她不会有危险吧?”
“我也怕啊,那个傻子叫‘猪儿’,过年回家我看到他扯了几朵野花,尾随在兰兰身后……”
听了黎爷爷的话,陈生突然感到了紧张。
“你也不要害怕,那个龟儿子是不敢把兰兰怎么样的。”
乡下农村的事,陈生是无法想象的。他突然感到,生活在乡下,人与人间的思想感情,应该和城里人是不同的。可不同之处在哪里,他又想象不出来。
面包车走出峡谷,沿丫口盘旋而上的公路往大山上开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司机说走这样的公路,离合器只能用一、二挡,换上三挡,车子就走不动了。以公路两边的林荫为背景,常常有野山羊在公路边伫立着,有车路过也不害怕。在一个转弯处,司机突然把车停了一下来,不停地按着喇叭。陈生往前一看,看到公路中央一头几百斤重的野猪,身后跟着几个小猪崽,大摇大摆地走着。
“啊,这么多野猪啊,”陈生顿时兴奋起来。“师父,你怎么不开上去撞死两头,拿回家吃啊?”
“我们常年开车的人,是有规矩的,不能在路上伤了性命。”司机说。
“为啥?”
“图个吉利呗。”司机说,“至从几年前,政府收了猎枪后,现在野生的猪啊羊啊鸡啊,繁殖得快得很。还常常祸害庄稼。”
“那现在都不许打猎了吗?”
“也有打猎的,没有枪,就只有挖陷阱了,”黎大爷接话说。“特别是野猪,繁殖得快,对庄稼的祸害也大。不想办法弄一些,庄稼就没法种了。春节,我回家过年就上沟里挖了一个陷阱,还真捕到了一头。”
“爷爷,那头野猪有多大啊?”
“有四百多斤呢,”黎大爷说,“除了卖了一些,剩下的都用柏树丫熏成腊肉了。”
“爷爷,野猪肉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呢。”
“好吃啊,比土猪肉还要香,今晚上就煮些让你尝尝。”
听到黎大爷这样说,陈生似乎有些按耐不住了,感到了嘴馋。面包车爬上大山的丫口,然后又沿盘旋的水泥公路往山的谷底开去,在谷底走了几公里,又朝另一座山上开去。
“爷爷,还要爬几匹山啊?”陈生问,“这深山老林里能住人啊?”
“还爬两座山就到了。”黎大爷说,“现在好了,通了公路。在我年轻的时候,全靠走路,到白涛一个来回要整整一天呢。怎么不能住人啊,山上也有平坝,也能种出庄稼的。在过去,只要有口饭吃,有衣穿,饿不着冻不着就心满意足了。现在社会发达了,才钻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过去,不要说用手机,就是打个电话就要跑几十里路。现在什么都方便了。出门有车坐,还可以到处看世景。”
“是的,时代不同了,”陈生说。
“吃饱肚子都是小事了,”司机在前边接话说,“现在是奋斗奔小康了。”
听了司机的话,在城市生活感到并不十分宽裕的陈生反而有些释怀了。要过上好日子是需要去奋斗的,是需要自己吃苦耐劳去争取的。天上是不会掉下馅饼的,什么都是干出来的。如果黎大爷的孙女真的如自己的意,就得给她张罗个工作吧?他琢磨着,突然想到让她去帮他的妈了。他妈原来在一家家政公司上班,看到能挣钱,去年底就把工作辞了,自己也开了家小的家政公司,刚刚起步,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拿定主意后,陈生心里充满了期待,期待着兰花姑娘长着一副他喜欢的模样,这样就不虚此行了。
二
像一路上自己遐想出来的那般,黎大爷家那幢两层楼的红砖瓦房,座落在一个长满大树的山丘前面。屋前的坝子由宽大的石板铺成,一条进出村庄的水泥公路从石坝边上穿过,公路外边方圆几里都是田地,田地里的油菜花已经盛开了。站在坝上都能听到嗡嗡作响的蜜蜂,袭袭微风夹带着油菜花醉人的芳香。坝子边的公路通向了几百米开外的村庄,那边的房子有新有旧,新的都是一些砖瓦房,旧的是一些土墙房子。村庄后面几里外是一座高峰,村口长有一棵树冠巨大,高挑的黄葛树。在大木花谷街上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半了,他们三人在一家面馆各吃了一碗小面。回到家时,兰花并不在家,黎婆婆说上山挖兰草去了。看到黎爷爷黎婆婆忙着准备晚上吃的,陈生就信步走出了屋子。油菜花丛中还十几棵桃树和李子树,都盛开着花。被这一切迷住了的陈生,不由自主走进了花田里。田埂上到处都是侧耳根和清明菜,浓郁的花香和蜜蜂潮水一般的嗡嗡声,让陈生陶醉起来。他掏出手机拍了不少桃花、李子花和油菜花的照片,发到了微信朋友圈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公路那边传来了,一首名叫《站着等你三千年》的流行歌曲:
“……妹妹你做一只绝情的燕,哥哥做胡扬等你三千年,生也等你,死也等你……妹妹,我等你了三年又三年……”
听那歌声,陈生就知道是随身听播放出来的,陈生朝那边瞄了一眼。他看到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姑娘背着背兜在前面走着,在她身后十米远的地方,一个青年腰间挂了个随声听,双手捧着一束油菜花跟在了后面。
“猪儿,别跟着我!”姑娘突然扭头大声说,“你一天到晚傻乎乎跟着我干嘛?”
那个叫猪儿的青年,听到叱咤后,站住了。那个姑娘转过头去后,他又跟了上去。眼前的一切,陈生并没有细想,他的兴致正在一树桃花上来呢,许多蜜蜂在一朵朵蕊上窜来窜去。一只花蝴蝶,翩翩起舞,也是直接奔着花心去的……突然,身后传来了叫骂声。他扭过头去,看到坝子上,黎大爷大声骂着,拿着一个扫帚朝那个青年掷去。那个青年转身就跑,朝那边那个村庄逃去了。陈生看到那个姑娘的背影在门洞消失后,才意识到她就是兰花姑娘。这会就回去,还是继续在花田里看花呢?陈生踌躇着,还是留在了花田里。生活在城市里的他,身上厚重的尘埃,特别需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洗涤干净。他总觉得自己是肮脏的,特别是昨晚上,他居然未能经受住诱惑,差点把自己的处子之身奉献给了小姐,如果不是警察来得及时,让他得以免于堕落,说不定会怨恨自己一辈子的。那些做小姐的,身上是不会干净的。他一想到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因为得了性病那副样子,心中就打起了寒战。妈的!当时怎么就跟刘一炮去了呢?
突然,传来黎爷爷叫他的声音,陈生在油菜花丛中抬起了身子。那会,他看到田埂上长着许多野小蒜,正蹲着身子扯了一些出来。
“兰兰回来了!”黎爷爷说。
刚走到堂屋门口,兰花从堂屋厨房门口迎了出来。
“兰兰,他就是陈生,在工地上上班。”尾随在陈生身后的黎大爷,先一步走进了堂屋,“他这次是专门来看你的。”
陈生站在门口,兰花怯生生走来,瞄了他一眼。
“兰兰,我叫陈生,今年二十八岁了。”
兰兰低着头,抿着嘴唇,好像心慌意乱的样子,而那时,一股电流也从陈生心间掠过。兰兰那前凸后翘的身子,正是他孜孜以求的样子啊。尽管她的面相普通,可看上去还蛮顺眼的,陈生发现她鼻梁上有些细小的雀斑。他想,是晒太阳太多的缘故吧。
“都这么大了,还只知道害羞。”黎爷爷说,“你婆婆有你这么大时,都生了你爸了。”
“爷爷,这是初次见面,这都正常。”陈生说,“刚才,我在田埂上看到好多野小蒜和侧耳根,我去扯些回来,侧耳根在城里要卖七八块一斤呢。”
“城里当然贵了,乡下遍地都是。”黎爷爷说,“兰兰,你拿把小锄头和他去挖些回来吧。一会儿,我要点豆腐了。”
兰花走到楼梯间,拿了一把很小的锄头出来,就是城里人栽种花草那样细小的锄头。她又拿了一条布口袋。陈生转身往花田走去,兰花跟在了他身后。
“这里环境太好了,”陈生说,“空气也很新鲜。”
兰兰并没有接他的话,他想,她还在害羞呢。来到花田的田埂,陈生从她手里拿过锄头,就去挖那些侧耳根,兰兰站在旁边,呆呆的看着。
“你对我有感觉吗?”陈生问,“如果有感觉……”
见兰兰没答话,他又说:“……那就是没有感觉了?”
“我有……”
“那你就是同意了?”陈生丢下锄头,站起身来,盯着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眸子正羞涩着呢,就像含苞待放的桃花。“我对你也有感觉,”他说,“从此以后,我们就开始耍朋友了,耍到一定时候,就结婚……”
看到兰花又低下了头,他说:“别害羞了,从今以后,我是你男朋友了,我会保护你的。”
兰花把头抬了起来,陈生看到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很是炽热的那种啊。这样的神情,应该是找到了自己中意的男人,才该有的目光吧?他这样想着,一股暖流迅速流遍了全身。他又蹲下了身子,拿着锄头挖了起来。
“我来吧,”兰花也蹲下了身子。“不用费这么大的劲,轻轻挖就出来了。”
陈生把锄头递给她后,离开几步远,掏出手机对着兰花拍起照片来。他的这个举动,似乎被兰花觉察到了,当她抬起头来那一瞬间,陈生成功偷拍到了她的笑容。陈生沉醉了:略显丰满的嘴唇,透红。两个嘴角向上翘起,笑容就像枝头上的桃花迎来了阳光。整个人满满的青春气息。在她身后是明媚的油菜花,有几只花蝴蝶在上下翻飞着。
“太美了!”陈生说。
“什么呀?”正埋头的兰花又抬起头来。陈生觉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像蝴蝶了,而她那蒜头一样的鼻子就是蝴蝶的身子。“人美,你身后的花也美啊!”他说。
兰花嘟了嘟嘴。
这时有两只燕子飞过,飞到了兰花家二楼的屋檐下。
“你家楼上有燕子窝啊?”
“有啊,都有蛋了。”
“好有诗情画意啊。”陈生说着,走过去在兰花对面蹲下了身子。“今后别编两个辫子了,看上去太小了,像个初中生。”
“是我奶奶编的。”
“就扎个马尾辫子,我保证看上去更好看。”
“嗯,只要你喜欢,我回去就扎那样的。”
“你好温柔,还听话,”陈生说。
“你真会说,你们城里人都是花言巧语的。”
“是吗?你上过当吗?”
“上当了。”
“什么情况?”
“我在涪陵上过班呢,有个人明明结婚了,还冒充没结婚,来追求我……”
“那你真上当了?”
“上当了,有个好心人提醒了我,为了躲他纠缠,我就辞职跑回来了。”
“你爷爷,在路上给我讲过你在涪陵上过班,但他没说清楚你是什么原因辞掉工作的,他还以为你不适应,胆子小呢。”
“我是有点害怕,我觉得城里人不好琢磨,像我遇到的森林一样,不敢大起胆子进去,进去怕遇到野兽。”
“你一个山里人,还怕这个?”
“怕呀,遇到野猪了,我扭头就跑,生怕它来追我。”
“林里蛇也多吧?”
“到了热天,蛇都爬到树上歇凉呢。”
“啊?这也太可怕了。”
“你不去惹它,它不会来咬你的。”兰花说,“蛇爱上树,也是想偷吃树上的鸟蛋呢。”
“嗯,听你一席话,我又长见识了。”
“那今后进了城,你得保护我。”
“城市人并不象你想象的这般可怕,在城市生活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真的不用害怕。”陈生说,“凡事都有我呢,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你白天总是要去上班的。”
“真的没事,城里人又不是森林中的野兽,绝大多数人都是好人,都很善良。只有少数是坏人。”
“嗯,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你一直都生活在大山里吗?怎么害怕起城市来了?”
“我不知道,就是怕。”
“是不是电视看多了?”
“是啊,电视中那些城里人都是勾心斗角的。”
“哎,那都是编出来的,夸大了,就是为了吸引人看的。”
“是吗?”
“是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
太阳下山时,陈生和兰花才回到家里。这时,他俩就像相识很久的朋友那般,彼此好像都没了陌生感。厨房里已点好了一小锅豆花,柴灶铁锅旁边的铁顶罐里还用儿菜头炖了一锅野猪肉排骨。才挖出来的侧耳根,兰花洗干净后,做了一盆凉菜。黎爷爷还干煎了一盘新鲜的尖椒。看到俩个小年轻这么快就不见生后,他也乐开了怀。黎婆婆额头上皱纹像木刻一般,而脸颊上的皱纹又像流水一般。她总是笑眯眯的。陈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就感到这一家人就不知道忧愁似的,或许,这是山里人特有性格特点吧?除了朴素还乐观坦荡。陈生突然感到作为一个城市人,是很难具有这样的性格特点的,因为欲求太多,在满足虚荣的同时,也披上了许多无形的枷锁,而且一辈子都难以打开。而在这大山里,环境相对单纯,受到的诱惑少,所求不多,胸怀自然坦荡荡的了。
野猪肉比家猪肉香,干煎的尖椒很辣,绵柔的豆花很嫩,新鲜的侧耳根苦涩、略带清香,儿菜头炖得粑,入口化碴;黎爷爷泡的桑椹酒很爽,兰花的笑容很甜……这所有的一切,都让陈生受到了触动。作为一个城里人,倦缩在铠甲里面的灵魂,在这一刻,也露出了真容。陈生哈哈笑着,心里的话像机关枪似的,把子弹都打了出来。
“兰兰进城后干什么,我都替她想好了,”他说,“去年底,我妈开了一家家政公司,兰兰可以过去帮我妈,争取把家政公司做大……”
“我行吗?我又没在大城市生活过,”兰花说,“我能帮个啥啊?”
“去慢慢学嘛,我妈在别人的家政公司干了那么多年,她什么都懂。”陈生说,“又不着急,我妈就我一个儿子,帮她等于帮自己。”
“是这个理,”黎爷爷说,“那她进城住在哪呢?”
“我家黄桷桠的房子宽,但还要半年才搬得回去。如果爷爷婆婆信我,兰兰暂时就住在我那里,我把卧室让给她住。”
“可你们还没结婚,这样好像……”
“爷爷婆婆放心,我回去就新买一张床,放在客厅里,我们各住各的。”陈生说,“真的要住在一起时,我们就把结婚证给扯了。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都二十八了,还没碰过女人呢……”
“好好好,别说了。我们信你!”黎爷爷说,“我们把兰兰交给你,希望你一辈子都要对她好,千万别欺负她。”
“爷爷,不是我酒喝多了说酒话,”陈生满脸通红,右手竖起食指中指,伸到了头的上方。“我发誓,我陈生是个男人,要欺负也不会欺负一个女人,何况那个女人还是自己的爱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席话,好像触动了黎爷爷,还有兰花,他们的双眼都湿润了。
“好!我们信你。来,喝酒……”
黎爷爷话还未说完,紧闭的大门外边又响起了那首名叫《站着等你三千年》的流行歌曲。
“这个龟儿子,又来了!”黎爷爷刚站起来,陈生就拽住了他。陈生说:“爷爷,莫管他!他一个傻儿,是不知道好孬的。”
“这段时间,他天天晚上都来,这首歌放完三遍就走。”兰花说。
“哈哈,就当他放歌曲给我们听,”陈生说,“这首歌还蛮好听的。”
“好听是好听,”黎爷爷坐了下来,“这个傻儿把声音开得大了点。吵人!”
“我们后山下边有个青龙湖,明天,我带你去玩吧,”兰花对陈生说,“下午,我看到你那么喜欢花,还拍了那么多的照片。那个地方什么花都有。”
“我原准备明天就回去的,”陈生说。
“来都来了,就多耍一天吧,”黎爷爷说,“正好你们俩个也多处处。兰兰,明天你带他去看看年前我和你爸挖的那个陷阱,说不定又有野猪掉进去了。”
“前几天我才去看过,没看到猪。”
“野猪好像是二级保护动物,你们这样做,没人管吗?”陈生问。
“有人管啊,”黎爷爷说,“前几年都不准弄,现在野猪成群成群的,到处祸害庄稼,破坏大,现在又没人管了。”
在昏暗的白炽灯光笼罩下,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又温馨。见菜凉了,兰花和婆婆端进厨房热热又端了出来……昏昏沉沉的,陈生感觉到了天旋地转,而这时,屋外一直循环播放的那首名叫《站着等你三千年》的歌,也戛然而止。陈生感到头重脚轻,就爬在了桌上……
四
第二天一早,正在昏睡的陈生被楼下的几声犬吠惊醒了。
“这畜生,昨晚不知道上哪去了?”陈生听出是黎爷爷的声音。“它也晓得回来。”
“黄毛,过来!”兰花说,“这两天跑哪去了?”
“这畜生怀春,它去寻花问柳去了。”孙爷爷说,“狗日的,年年这个时候,晚上都不落屋。”
看到阳光透过窗玻璃晒到了床边,陈生心中一急,迅速翻身下了床。昨晚喝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床,他看到自己的外套搁在了窗户下边的沙发上。应该是黎爷爷扶他上来的吧?他这样想着,很快穿好了衣裤,打开门,来到了阳台上。迎着灿烂的阳光,楼下的狗似乎已经发现了他,狂吠起来。
“狗日的,别叫了,他是新来的姑爷,”黎爷爷踢它,它迅速躲到了一边,还是仰头叫着。
“黄毛!是你家姑爷来了,别叫了。”兰花上前去摸它的头,黄毛摇摇尾巴,身子在她腿上擦了擦,然后爬在地上不叫了。“陈生,下来吃饭吧,已经煮好了,”她说。
听到兰花直呼其名,陈生心中掠过了一丝欣喜,他感觉到,在兰花的心中,似乎已经认可他了。来到楼下,看到黄毛随兰花来到他的跟前,他感到了害怕。
“别怕,它不会咬你的。”
黄毛只是在他脚上闻了闻,然后摆了摆尾。
兰花进厨房端了一碗荷包蛋出来,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呢。
“一直捂在锅里呢,等你起床。”兰花说,“趁热吃吧,吃了我带你去青龙湖玩。”
“远不远?”
“不远,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这时,黎爷爷也进屋来了,到楼梯间拿出一把锄头。
“小陈,一会兰兰带你出去玩玩,我上坡去了。”
“好的,爷爷,你忙你的去。”
黎爷爷出门后,就把锄头扛在了肩上,迎着阳光,他的背影就像一张用黑色的纸剪出的剪影
“婆婆呢?”陈生问。
“一早就上坡挖土去了。”
“挖土干什么?”
“种菜呀,”兰花说,“在乡下,我们吃的用的都靠种地呢。”
“可我们工地上的农民工,好像很少种地的,”陈生边吃边说,“他们吃穿都靠在外打工。”
“可地总得有人种吧,不然光有钱,到哪里买粮食吃啊?”
陈生点点头,突然悟到,这世上的人都是要劳动的,不管是体力劳动还是智力劳动,不然吃穿都成问题。至于那些以钱生钱靠资本流动增殖生活的人,其原始积累也是劳动来的。他又想到了,他曾经追求的和别人给他做媒介绍的那几个姑娘,她们看到他物质条件差就拒绝了他,心里边想的,大概是不劳而获吧。这是多么扭曲的心态啊?她们居然感觉不到羞耻,反而心安理得,她们是把自己当作被买卖的商品了吗?想到这一层,他倒是想知道兰花心中是怎么想的了。
“兰兰,到一定时候,你嫁给我时,你有什么要求吗?”
“只要你对我好,有吃有穿有住的就行了。”
“那进城后,你愿意去工作吗?”
“愿啊,我又不是残疾人。”
“你不是说,你怕城市人吗?”
“哈哈,是有点怕,我上过当了。”
“以后就别怕了,有我呢。”陈生说,“在城市生活久了,熟悉城市生活后,你就不怕了。绝大多数人,跟我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不是所有的人都坑蒙拐骗的,都是有良心的。”
“嗯,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怕了。”兰花说,“我没城里姑娘漂亮,你莫现在图新鲜,到时候嫌弃我哈?”
“可你纯洁啊,内心还没受到污染,”陈生说,“你是山上的一朵花,我喜欢。”
“嘻嘻,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没有她们那样的虚荣心。”陈生说,“至少,你不会因为我没有车……”
“你说的是嫁妆吧?”
“嗯。”
“你的情况,爷爷都给我说了,别的我都不图,只图你对我好就行了。”
“这才是爱的真谛!兰兰,我太喜欢你了。”陈生说着放下了碗筷,“来,让我抱抱。”
兰花嘻嘻哈哈,躲开了。然后,又上前端了桌上的碗筷,拿进厨房去洗了。之前,一直活得窝囊的陈生,这个时候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在兰花面前,他感到一种无形的枷锁被解开了,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他来到厨房,看到兰花正在洗锅碗。尽管从窗户透进来有光亮,厨房还是显得有些幽暗。趁兰花不注意,他从身后拦腰抱住了她,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我太喜欢你了,”他说。
兰花也不反抗,她那双手还是自由的,前倾着身子依然在锅里洗刷着。
“我太喜欢你了,”陈生又说。
“喜欢也不在这一时啊,”兰花停下了手中的活,“让我好好把碗洗了吧。”
陈生松开她,站在一边,看着她把所有的碗筷都洗完了。
出门前,兰花上楼换上了一件白色的圆领毛线外衣,头发也扎成了马尾辫。在去后山那条羊肠小道上,她时不时的蹦哒两下,走到了陈生前面,然后张开双手旋转一圈。那活泼的样子,就像一朵兰花在风中摇曳似的,陈生就是这样联想的。陈生有时候装出要去捉她的样子,而兰花也装出害怕的样子,却又嘻哈笑着,笑得胸脯那儿都颤抖起来了。害得陈生真的动了去捉住她的心思,可她跑啊跑,总是能成功躲避他的追捕。穿越山凹,往下就是茂盛的森林了,山路由一块块石板铺成,历经沧桑已经凹凸不平,上面撒了许多腐败的叶子。道路两边的青冈树,高大挺拔,已换上了嫩绿色的新妆,遍地都铺满了隔年的落叶。树荫里不时传来婉转的鸟鸣,可就是看不见一只鸟儿。森林里有一股腐败的气息,可整个森林却充满了生机,特别是透过树荫散落下来那些阳光,让人有了梦幻一般的感觉。这个时候,兰花好像怀有敬畏之心,明显放慢了脚步,也不调皮了。和她并肩而行的陈生,把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在热天,我都不敢走这条路,”兰花说,“树上到外都挂着蛇。”
“蛇上树干嘛?”
“贪吃窝的鸟和窝里的蛋吧。”
陈生突然看到一只兔子从前边的路上窜过,就追了上去。
“别去追了,”兰花在身后喊他,“追不上的。”
陈生回头看到兰花小跑着上来,就迎上去把她抱在了怀里。兰花让他抱了抱,然后挣开了。
“这条路常有人走的,”她说,“大白天的,让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啊。”
“难道光天化日之下,就不能做这样的事了?”
“不能,不然,一间屋子怎么会有四堵墙呢?”
“什么意思?”
“做这样的事,是见不得人的。”
“哈哈,何以见得?”
“只有畜生,才不知道羞耻……”
“好啊,你把当畜生了,”陈生说着,又想去抱她。兰花嘻嘻哈哈跑开了。“别追了,地上路滑,”她说。
“那你等等我啊?”
“那你不许那样了。”
“好。”
兰花站住了,回过头来盈盈笑着。路过一处空旷的,相对平坦的竹林时,兰花说她爷爷挖的陷阱就在竹林里边。她指了指地上一堆干枯树枝说,陷阱就在那下面。
“那我们过去看看?”
只见兰花侧耳听了听,就说不用去了。陈生问她为什么,她说:“如果里边有野猪,会哼哼叫的。”
青龙湖就在山下的峡谷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政府出资在峡口筑坝形成的。兰花说大坝那边还有一个发电厂,有许多人在那里上班。
“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水库就会腾出库容来,4、5月份,我们这里雨水多。”兰花说,“每年的这个时候,沙滩都裸露出来啦。新露出来的沙滩要不了多久,就会长出草来,毛茸茸的像铺了一层绿地毯似的。”
可水库两岸靠森林里侧上世纪八十年代栽种植的那一片桃树林,兰花却有意漏掉未说,并没有告诉他。当来到一个小山丘上,展开的视野除了天蓝色的湖水,还有绵延不绝,延伸在湖岸两边的桃花时,陈生不由得惊呼起来。
“这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吗?”陈生张开双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那一刻,他感到那些成片成片盛开的桃花,就像雄雄燃烧的火似的。尽管年龄不大,却受到尘世烟熏火燎的心,必将在这里浴火重生,活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出来。那个自己是超脱的,不再执著人间一些虚幻不实的东西,而兰花就是那个和他一样纯洁,最适合伴随他度过一生一世的那个红颜知己——他们虽然生活在一个物化的世界里,却决心要做两个活生生的精灵……
像精灵那般闪烁的,还有桃花丛中那些翩翩起舞,扇动着翅膀飞来飞去的蝴蝶,还有那些嗡嗡作响,在花蕊悬停,密密麻麻的蜜蜂。兰花展开双手,像蝴蝶那样扇动着“翅膀”,陈生跟在她身后也学着她的模样,冷不防她转过身来,哈哈大笑,说他像个在水中游泳的乌龟。陈生听到她这样说,就埋头向着她游了过去,她也不躲了,他把头顶到了她的胸上,她抱着他的头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在河滩的石堡上,坐下歇歇时,兰花把头靠在了他的臂膀上。清澈透亮的湖水泛着涟漪,映着的阳光被折射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时常有白鹭贴水飞翔,野鸭成群结队,一会钻进水里,一会儿冉冉升起,又一头扎进水里。
“怎么没看到鸳鸯啊?”陈生问。
“有啊,你怎么看不到啊?”
“哪里?”
“我们不就是一对吗?”
听完兰花的话,陈生才感到了自己的傻,他抱住了兰花的肩膀。
“我给你唱首歌吧?”兰花说。
“你还会唱歌?”
兰花挣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山花花那个开啊,谁是我的郎?”
“我呀!”陈生应到。
“水花花那个响啊,谁是我的船哟?”
“我呀!”
“情哥哥呢,我是港湾,你是来泊的船
情哥哥呢,我是桃花,你是蜜蜂快来采……”
正当陈生沉醉在兰花的歌声里,那首名叫《站着等你三千年》那首歌,突然从身后传来。陈生转过身去,看到那个名叫“猪儿”的青年,穿着一身整洁的衣服,肩膀上斜挎着一个播放器,痴痴呆呆站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猪儿,赶紧走吧,”兰花说,“不走,我就叫黄毛来咬你!”
陈生记得他俩出门时,黄毛跟着走了一段路,兰花就叫它回去了,并没有跟来呀。他想,这是兰花在吓唬猪儿罢了。看上去,猪儿并没有被她的话吓住,还是站在那里。这时,兰花把食指放进了嘴里,吹了一声口哨,陈生看到黄毛从桃树林里一下子窜了出来。
“赶他走!”兰花说。
黄毛狂吠着,朝猪儿猛扑过去,他被吓得撒腿就跑。看着猪儿逃窜的背影,兰花抿嘴一笑,说道:“它不会真咬他的,只是赶走他罢了。”
“我没看到黄毛跟来啊?”
“嘻嘻,我们黄毛最通人性了,刚才我们在桃树林里玩,我就看到它了,它只是远远的躲在草丛里,生怕我再赶它回去。嘻嘻,它对新姑爷还不了解,怕你伤害我呢。”
“这也太神了吧?”
“要不我们就试试?”
“怎么试?”
“你抱着我的肩膀,只要我尖叫两声,你就知道了。”
“我不信,”陈生说着,就把双手搭在了兰花的肩上,这时,兰花尖叫起来。还没等陈生回过神来,黄毛已经窜到了跟前,这时兰花一下子挡在了他的面前。“黄毛,没事,我们在闹着玩呢,”她说。
刚刚才凶狠的黄毛,一下子温顺起来,陈生捂着胸口,也松了一口气。
“太神奇了,”陈生说。
“黄毛,到一边去。”
看到黄毛离开后,陈生又把手搭在兰花的肩上,他说:“你们这个地方太神奇了。”
“陈生,昨天晚上睡觉时,我好好想了想,”兰花又坐了下来。“这件我还是和你说清楚的好。”
“你说吧,什么事啊?”
“我在涪陵上班时,不知道那个人已经结婚了,真的上他的当了。”
“上了什么当?”
“经不住他的花言巧语……我……我怀过他的孩子……”兰花把把头埋在了滕盖上,“没过多久,经人提醒,我才知道的。我到医院把孩子拿掉后,为了躲他,就逃回来了……”
听了兰花的话,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陈生似乎看到了电闪雷鸣,他被震住了。
“他怎么这么坏啊?”她说。“那个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件事,我就没想瞒你,如果你在乎,你就一个人回去吧,就当到这里来旅游来了,我就是你的导游,不但让你游览了这里的美景,还让你游览了一个人内心,一个被撕开的伤痕……”
兰花的话,让陈生想到了自己身边的一帮狐朋狗友,他们中也有这样的人啊,为了寻找快乐,像盘旋在空中的老鹰,只要有机可趁,就会毫不犹豫扑上去……自己还曾经羡慕这样的人呢?现在看来,这是多么可耻的事啊?简直连禽兽都不如。在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自己还和刘一炮想着去找小姐呢?陈生感到曾经的自己就像恶浊熏人的污秽。兰花曾经就受到像自己这样的人的玷污,但她的心仍然是纯洁高尚的,只有她才配拥有眼前这美好的一切,而自己是不配的,尽管自己已经在这里得到了重生。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陈生说,“我还怕自己配不上你呢。”
“你说的是真的?”
“我不怕你的身体是否受到过玷污,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比什么都好。”
“你这样想,我好感动。”
“我自己曾经也差点误入过歧途,”陈生说,“幸亏有这次旅行,这真是三生有幸啊。”
“你真不嫌弃我?”
“不嫌弃,我还怕爱来不及呢,”他说。
“我鼻子上,原来没有雀斑的,至从……”
“我用手机上网查查看……”陈生说着,从裤包掏出了手机。“上面说了,生过孩子或坠胎都有可能出现雀斑或痣。”
“是这样啊,去年嫁到我村来那个新媳妇,今年生下小孩后,脸上就长了许多黑痣……”
“你这个看上去并不严重,就那么一点点,进城后,我带你去医院看看,看是不是有办法……”
“你这是在嫌弃这个吧?”
“不是的,我不在乎,”陈生说,“只要你不在乎,我就不在乎,我是怕你在乎。”
“我只是怕你在乎?”
“我不在乎,刚才我已经说了,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这比什么都好。”
“是吗?”
“是的。”陈生说着,抬头看到一对白鹜扇动着长长的翅膀从他俩的头上方飞了过去。“这才是神仙眷侣呢。”
兰花也把头抬了起来
陈生抱住她的肩膀,憧憬起未来的生活来——如果以后感到生活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还可以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