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红的头像

张红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5/08
分享

夏天的风

作者:张红

在重庆到成都的那趟G8373高速列车上,我临窗坐着,看到窗外不断朝身后奔驰而去的绿色丘陵,就像我起伏不定、不断涌来的思绪,不禁百感交集。这次到成都去,是应初中同学秋香的邀请,去参加一次同学聚会。秋香在电话中说,这次同学聚会,韩雪会来,我就是奔着她去的。

想到韩雪,就会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像一股清流从心底涌现出来。那些曾经发生的故事,就像一朵朵浪花,在心中荡漾着……1995年,在我读初二那年,我俩是同桌,她是学习委员,我是体育委员。尽管是同桌,由于都处在青春期,因为性的觉醒,我和她,几乎是不说话的。可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一丝一毫都没瞒过我的眼睛。

那年,残留在她嗓子上的童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鸟儿那般婉转鸣笛的声音。每当所有同学在课堂上集体阅读时,在一片朗朗读书声中,她的声音总是显得格外清晰,就好像在一群嗡嗡的蜜蜂声中,听到了婉转的鸟鸣。

在夏天,我还发现她的腋窝里长出了褐色的汗毛,往年平展的胸部,渐渐长成了两个小山包。往年看上去清亮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深邃了,显得水汪汪的样子——看上去还忽闪忽闪的,特别是在映着光亮的时候,我仿佛看到有两只蝴蝶在她的眼睛里扇动着翅膀。

想到她那时的气质,我就会联想到我妈种在地里那些开始发红,但还青涩的蕃茄,和那些悬吊在竹架子下边,还带刺的嫩黄瓜儿。

那些年,我父亲从但渡乡来到县城当棒棒,他在三道拐的半坡上租了一间平房,平时放学后,我也寄宿在那里。

三道拐建在陡峭的山坡上,听父亲讲,很久以前从长江边上的河街,到山顶上石佛寺旁边的长寿县委,再到向阳街上的县政府,都是要从这条明清时期建成的街道路过的。直到上世纪60年代中期,在离三道拐几十米远的地方,修了一座上山的缆车站,才逐渐冷清下来。

我们的学校,就在三道拐旁边的山脚处,学校大门口有十多级台阶,一条水泥公路从台阶前面横穿而过。往左通往横跨三洞沟那座上世纪九十年代修建的新桥,新桥那边就是定慧寺,再往前就是以前的重庆安定造纸厂了;往右沿山谷盘旋,通过学校大门对面的白虎头,到三角碑,在那里分岔,往左通往长寿长江大桥,到重钢厂,往右在漫坡上盘旋,通往山上的县城。

缆车站就在学校大门口往右五十米远的山脚。公路的对面,是拆掉过去的老旧房子,新建成的一个小区。

韩雪家就住在上缆车站对面,望江路上一幢上世纪八十年代修建的白砂砖房子里。那是一条浓萌遮盖,到了晚上,行人特别稀少的背街。这还是在一件突发事件后,我常常尾随在她身后,默默地送她回家时,才知道的。

想到那个突发事件,我至今都还感到惊悚,毕竟,那件事改变了我一生的方向。

有一天上晚自习,当时老师不在,坐在我们后排的“搅屎棍”张旭东,又伸出了他那双罪恶的双手,去玩韩雪披在背上的辫子。受到韩雪斥责后,他嬉皮笑脸,还是不以为意的样子,趁她做作业时,又去玩她的辫子。当时,我义愤填膺站起来,大声指责他。没想到张旭东觉得丢了面子,说我多管闲事,站起来,就推了我一下。我一时没忍住,就在他的脸上打了一拳,看到他的鼻孔淌出了鲜血,才感到惹出事了。张旭东并没有还手,用手摸了摸鼻子,看到手上的鲜血后,就哭了起来。他边哭边骂,竟然骂起我的父母来……看到他越骂越起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被彻底激怒了,又打了他一拳。至今我都还记得,随着响亮的“啪”的一声,整间教室里都尖叫起来,张旭东双手捂着脸“哇哇”大哭……后来,我被班主任老师弄到校长办公室,被校长大声喝斥了一番。在第二天上午十点的课间操时,还被叫到前面,在全校师生面前作了一番检讨。

从那以后,不少同学就传言我那是英雄救美,说我想和韩雪耍朋友。同学间的谣言就像一块块石头,掷向了我还幼稚的心灵,每次听到传言,都感觉到一阵生疼。从那时起,对待学习,我也心不在焉起来,到初三时,就靠抄韩雪的作业来完成作业了。特别是数理化,如果不抄她的作业,我几乎一道题都做不对了。

也是在初三那年,我才开始每天在下晚自习后,送她回家的。因为有一天下午课间休息时,就剩下我和她在教室时,她突然对我涚,晚上坐完缆车后,有三个其他班的同学,隔三差五,老是爱跟在她身后,说一些下流的话挑逗她,直到她走进了楼梯里,他们才会离开。我当时就对她说,今后每天晚上我送她回家。见她没有反对,从那天开始,我就践行起自己的诺言来。下晚自习后,我总是尾随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也终于在一天晚上,碰到了那三个小流氓跟在她身后。他们不时吹着口哨,发出下流的笑声,直接跟她到了她家的楼下。

看到韩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后,我突然从树荫的影子里冲了出来,见到其中一个小流氓挥拳就打,当另外两个小流氓,冲上来共同对付我时,我也毫不惧怕……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就像一头雄狮啊,几下子就把那三个小流氓打跑了,尽管我的鼻子也挨了一拳,还被打出了鼻血。

至今,在我的内心深处都还珍藏着那个特写镜头:那三个小流氓跑走后,站在一盏从树荫中伸出来的路灯下面,我的鼻血滴到了地上。我只好用手捏住了两个鼻孔,鼻血就流进了喉咙,气管被咽了一下,我大声咳了起来。这时,韩雪从身后的楼梯间跑了出来,她站在我跟前,惊慌失措懵了一会,然后用手捧着我的脸庞,我捏着鼻子的手松开后,鼻血流进了我的嘴唇,我感觉到了鲜血是咸的……我看到她的眼里突然窜出了两行泪水。

“我们到医院去吧?”她说。

“不用。”我说,“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就好了。”

说着,我又重新捏住了鼻孔,和她擦肩而过。当我以为她已经回家,回头看看时,发现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还在目送着我的离开……

初中毕业后,我未能考上高中,就留在城里和父亲一起做了个棒棒。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看到过韩雪,后来听同学说,她的父母在她初三那年离的婚,初中毕业后,她随她的母亲去了成都,投奔她的大姨去了。因为她的妈妈是重庆安定造纸厂的下岗工人,下岗后,都没找到一个固定的工作,所以才投奔她的大姨去的。

转眼间,近十年就过去了,我也从一个懵懂少年,长大成人。曾经神秘莫测的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我的心中也逐渐清晰起来。韩雪仿佛就是我漫长的人生里,盛开在我那苦涩青春期间的一朵纯洁的花,曾经感动过我,于是在我的记忆深处活了下来。当我长大成人,才明白她的珍贵之处,于是总想着再次见到她。

到了成都东站,已经上午九点多钟了。我拨通了秋香的电话,她让我坐轻轨2号线到人民公园站后,从A出口出站,然后再往右走三十米,在人民公园里边鹤鸣茶社喝茶等她,她正在从郫都区赶过来的路上。

刚踏进人民公园大门,我就被眼前高大的树荫吸引住了。那时阳光明媚,通向公园深处的几条道路都被树荫掩映在了阴影里。我看了看竖在身边的导游图,看到鹤鸣茶社,就在左前方不远的地方,正对面是“少城茶社”,往右边靠金水溪旁边是辛亥广场,广场上塑有一座“辛亥革命保路死事纪念碑”。导游图上还标有中正图书馆、人工湖、兰草园、盆景园、金鱼岛、东假山、西假山等景点,还介绍公园里有诸多名木古树,有银杏、黑壳楠、朴树等,其它树木多达 70多种。

来到鹤鸣茶社里边,我在靠人工湖旁边一把太阳伞下坐了下来。整个茶社高空浓荫蔽塞,但地坝上还是撑着许多太阳伞,应该是为了遮挡树荫上偶尔掉下来的落叶、枯枝和雀屎吧。每把太阳伞下都摆有一个小圆桌,围绕桌子摆着竹子做成的,可以仰卧的竹椅。这种椅子,以一种四川特有的款式,在这里摆着,看上去极富地方特色。

服务员说,泡一杯绿茶要二十块钱,另外,茶社里还备有炒花生、点心之类的小吃,随叫随到。我要了杯茶,和一袋炒花生。

不时有小船从我前方的湖中划过,头顶上空有各种鸟儿的婉转鸣叫,我看了看手表,已是上午十点了。在茶社里边坐下来喝茶的游人,并不多,走进茶社来参观的游客,却一茬又一茬,好像这里是他们必须经过的一个景点似的。

没过多久,陈秋香也来了这个景点,在见面那一瞬间,就觉得我和她像似从明朝穿越到了现代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唐伯虎,让你久等了,”秋香像一阵风似的,突然从我身后站到了面前。闻到随她而来的一种香水味,我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唐伯虎,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啊,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太重了。”

秋香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都已经立夏了,出门时我看到太阳大,就往身上多喷了些香水。”

“为啥?”

“怕出汗啊,嘻嘻,怎么样?成都不错吧?”

“真不错!火车刚驶进成都平原,就感觉到了这边不错,”我说。“不像我们那里,山高路不平。”

“那你今后就把家安在这边吧!嘻嘻,你莫盯着我看,我只是建议你作这样的选择。”

秋香的话,让我又想到了韩雪。我就问她韩雪什么时候过来。

“真的不凑巧,她一早给我打来电话说来不了啦,”秋香说。“说她的妈让她陪他们到西岭雪山去耍几天……”

“那其他人呢?”

我看到秋香嘟了嘟嘴,脸色都变了。

“他们嫌我约得匆忙,一个个都推说有事,就不来了……今天是五一劳动节,都陪家人出去旅游去了。”

听了秋香的话,我感觉受到了欺骗,顿时火从心起,但碍于情面,又不敢发作。在读初二那年,秋香一直坐在我的前排,那时,就是在上课,她也时常扭过头来,看着我笑,常常弄得我莫明其妙的。当时,就觉得她是个调皮,爱淘气的孩子。

看到我默不作声,秋香朝前倾了一下身子,那一瞬间,透过她衬衣的V型领口,她似乎觉察到了我已经看到了她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她又朝后仰了仰,一对丰胸呼之欲出,就像两朵花,献给了我。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让感觉干燥的咽喉,迅速被滋润了一遍。

“你想喝点什么?”我问。“喝柠檬还是……”

“来杯花茶吧!”秋香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得体。“柠檬太酸,我可吃不惯。”

“需要吃点什么,你看看单子,尽管点,”我说。“今天我请客。”

“喝点茶水,聊聊天就行了。”秋香说,“当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大气!”

“我那算什么老板啊?”我说。“挣点下力钱罢了。”

这时,茶社的服务员过来了,秋香让她送杯花茶过来。

“要不是半年前回到长寿,在黄桷湾参加同学聚会遇到你,我都不知道你在干啥呢?”秋香说。“说说看,你怎么从一个棒棒做起,当上老板的。”

尽管心不在焉,心里想着韩雪,可我还是把自己的创业过程向她讲了一遍。初中毕业后,当了几天棒棒,我父亲就拿钱让我到驾校学习考了个驾照,然后介绍我到一家经销糖酒的批发商那里去开车送货,一干就是三年。后来,我觉得自己不能就那样过一辈子,想来想去,在征得父亲的同意后,就找三亲六戚借了一些钱,也经销做起糖洒批发生意来。由于在那个行业混了三年,进货渠道和销售渠道都熟悉,生意很快就走上了正轨。到现在,把在乡下务农的妈妈和妹妹都接到城里来了,让她们帮忙看店,我和父亲主要负责进货和销售。特别是那些在酒店办婚丧宴会的主顾,我们都是免费送货上门的。

“秋香,韩雪她们家怎么想起这个时候去西藏旅游啊?为什么不在夏天去?”

“我什么时候说她们家去西藏啦?”

“你刚才不是说,她们去了西岭雪山吗?”

“哈哈,杜甫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句诗你听说过吧?”

“没有。”

“西岭雪山在成都大邑县境内,离成都就一百公里,”秋香说。“只要是晴天,只要前面没有遮挡,站在成都街上就可以看得那些雪山。”

听了秋香的话,我突然高兴起来。

“这么近啊?”我说。“秋香,你看我都来成都了,也不能白来一趟吧?你愿不愿意陪我到处看看啊?”

“愿意!你想到哪去,我都陪你。”

“从小到大我很少看到过雪,你也是知道的,我们那边很少下雪的……”

“你是想去西岭雪山?”

“我是想过去看看,又不远……”

“哈哈,我明白了!你呀?你是想过去见韩雪,”秋香说。“你们小时候的事,我也听说过不少。怎么?至今都还念念不忘啊?”

“看你说的,我是真想过去看看雪山……”

“嘿嘿,你也别装了!想见她就去见呗。”秋香说着用手捂着胸口,脸颊突然也红了。“只可惜,枉费了本姑娘的一蕃心意哟。”

“难道你对本人有想法?”

“你说呢?你说呢?”说着秋香把身子朝我凑了过来,我急忙侧身躲开了。等她回过身子去,我就问她怎么去西岭雪山。

“当然是坐客车去了,”她说。

我就问她什么时候出发。

“你得先把本姑娘伺候舒服了,我才带你去。”秋香说,“这个时候去,不早不晚的,还是下午三点钟左右坐车过去吧?到了那里,在山下的酒店住一晚,第二天早晨早点起床,坐缆车上山……”

“韩雪真的去了哪里吗?”

“我骗你干嘛?”秋香说。“不过,你和她见了也是白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还是先说说看吧……”

“我说了,那你还期待什么?嘻嘻,你好好看看我,我可是从小心中就有你的……如果你和韩雪没有结果,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我啊?”

“秋香,你别拿我开涮了。”我说,“你是谁啊?你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我,一个土农民进城,又没多少文化,就挣了几个臭钱,怎么可能入你的法眼呢?”

“唐伯虎,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自己呢?在我的心中,你曾经就是一个英雄……现在,在我的心中又是一个励志青年啦……”

“秋香,你犯花痴了吧?”

“呸呸呸,有你这样说你未来的媳妇的吗……”

秋香的话还未说完,就逗得我开怀大笑起来。她装着害羞的样子,用一双手捂住了脸。

像个调皮的孩子,离开茶社后,秋香牵着我的手来到了兰草园后门一个金鱼池。池子一边建有连廊,蹲在连廊下,她把手机递给我,让我拍她玩耍锦鲤的抖音。我往池子里撒了一些饵料,一会儿功夫,一大群五颜六色的锦鲤就游到了她的面前来。她用自己的左手抚摸着鱼头、鱼背,有时又伸出食指让鱼吮吸。那些鱼儿并不怕人啊,争先恐后朝她的那只手涌来。个头大的鱼,看上去有十几斤呢,大多数鱼儿看上去有四、五斤的样子。看到旁边有人撒饵料,吸引了一些鱼儿游了过去,我又往秋香面前撒了一些鱼食。鱼儿为了争吃饵料,聚在一起时,被拱出水上来的鱼儿挣扎溅起了水花,这时,我才打开抖音,拍摄起来,还特意把一条金色锦鲤吮吸秋香指头的画面拍成了特写。

拍完视频,我们走进了兰草园。除了几盆兰草还开着花,其他兰草的花都已经谢了。我选择在连廊树荫的影子里,靠着一根柱子坐了下来,秋香也背靠着那根柱子坐在了另外一边。

秋香突然哼哼唱起歌来,那是一首名叫《夏天的风》的歌,在我们读初中课间休息时,常常在学校的广播里播放出来。秋香唱道:

七月的风懒懒的  连云都变热热的

不久后天闷闷的  一阵云后雨下过

喔 yeah

气温  爬升到无法再忍受

索性闭上了双眼  让想象任意改变

场景两个人一起散着步

我的脸也轻轻贴着你胸口

听到心跳  喔  在乎我

和天气一样温度

夏天的风  我永远记得

清清楚楚的说你爱我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

也有腼腆的时候

夏天的风  正暖暖吹过

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你和我的夏天  风轻轻说着

温柔暖暖的海风  吹到高高的山峰

温的风  山的风  吹成我山风

…………

听着这首《夏天的风》,我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了读初中的学校里,我仿佛又看到了韩雪脸上那有些腼腆的笑容……还有那天晚上,在灯光下,她捧着我的脸宠,带着忧伤,凝视着我两个鼻孔流出鼻血那个场景……

在坐车离开成都前,秋香说山上冷,我们就到商场各自买了一件毛衣。当客车驶出成都市区,行驶在“成名高速”路上时,秋香坐在临窗座位上,指着西方远处的一道山脉说,那就是西岭雪山。我侧身瞧了瞧,看到最高的巅峰上还残留着一些白雪,就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憧憬。已经过了立夏时节,还能在山上看到雪,难道不是一个好兆头吗?

路过大邑县城往山里开去时,由于路上的车辆太多,排起了长龙,客车也开始走走停停起来。这时,秋香也犯起困来,打瞌睡时,把头靠在了我的臂膀上。她对我是一点不设防啊,透过她胸前的领口,我能看到想看到的一切。为了表明自己并不龌龊,我伸手帮她系上钮扣时,居然让她误会了,她用手紧紧握住了的手,不让它动弹。我只好抽出手来,把眼睛闭上去想韩雪,想着她的模样我就感到幸福满满。可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见面后又是怎样的一幅场景,我又想象不出来。

要到达时,秋香才醒了过来。那时,天已经黑了,当客车停下来,我正准备下车时,秋香拽住了我的胳膊,说那是前山,我们要到后山才下车。

秋香说,西岭雪山分为前山、后山。前山适合于喜好攀登徒步的驴友,路上的景点有蛙潭、五彩瀑布等,但前山景致没有后山有特点。后山可以坐索道上山,山上有滑雪场和滑草场,还有日月坪、阴阳界等许多景点,来西岭雪山玩的人一般都是到后山的。

来到后山,我看到山麓有许多房子,客车开到一个广场停下来后,就有许多宾馆的人前来拉客来了。秋香选择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姑娘,让她领我们到宾馆去。那个姑娘领着我们来到了一幢外边有大片草场,被树林簇拥着的一家五层楼的宾馆。看到草场上有许多帐篷,还燃着熊熊篝火,秋香显出兴奋的样子。

“上大学时,我和几个同学常常到这里来玩,”她说。“一会儿,安顿好后,我就带你去玩!”

我未置可否,心里还装着韩雪,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和她见上一面呢。

在大厅前堂,我订了两间三楼的客房,拿了房卡走进电梯时,秋香说我太浪费了,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她说,订一个标间就够了,一个标间里配有两张床。

“可男女有别呀,”我说。“只要我们俩个住进了一间屋子,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唐伯虎啦?”秋香说。“你没他那样的风流倜傥,我也不是真正的秋香,晚上,也不会让你随随便便点的。”

“虽然我不是那个唐伯虎,可我是个男人啊,我怕到时候会意乱情迷,乱中起意……”

“哈哈,听君一席话,证明本姑娘还是很有魅力的!”

是啊,如果我心中没有韩雪,秋香或许就是一个理想的选择了。在我的眼里,韩雪依然是一朵持续盛开着的鲜花,而秋香就是一枚已经成熟的果子了。

在客房放好包裹后,我们很快下楼来到了宾馆的外边,找了一家餐馆草草吃罢晚餐后,就朝草场走去。那时,皓月当空,繁星满天,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围了一大圈子人。当音乐响起,嘹亮的歌声传过来时,秋香拉着我的手,朝前奔跑起来。

“快呀,快点呀!他们已经跳起舞来了!”

我是不会跳舞的,却又对秋香接下来会做点什么充满了期待。来到那里,秋香拉着我,钻进了人群。围着篝火,有许多年轻人手牵着手,伴随着歌声的节拍,左右侧身跳着踢脚舞。我松开了秋香的手,她上前分别握住一男一女的手,他们让她加入了跳舞的行业。跳着跳着,他们绕着篝火转起圈来……当一首悠扬的草原歌播放出来时,秋香一个人跳着迷人的舞姿,走到圈子里面去了。这个精灵,一会儿扇动着胳膊,像雄鹰展翅,一会儿,一双手拉着缰绳,抖动着肩膀像骑上了奔驰的骏马,有时候,又捧出一根哈达,像一个迎客的姑娘……

在秋香的舞姿面前,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知,她和韩雪都是天上的星星啊,而我只可以仰望她们。

篝火晚会在十点准时结束,那时我才感觉到了这大山深处的寒意。背上透心的凉,我把胳膊抱在了胸前。跳完舞蹈的秋香,身上是炽热的,她双手拽着我的肩膀,把胸口贴在了我的背上,我想都没多想,就弯腰把她背在了背上。秋香说她感到肚子饿了,想吃烧烤。我背着她来到了一排专卖烤肉串的街市,把她放了下来。我们烤了一些羊肉串、耗牛肉串和野猪肉串等等,然后在一家红旗超市买了两瓶红酒。

在我的客房,我们一边吃着烤肉串一边喝着红酒,却很少言语。也许秋香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掏出手机拨通了韩雪的电话。

“韩雪,唐伯虎带着我,追到西岭雪山来了!”秋香说话夸张,把我吓懵了。“你还是见他一面吧?不然,他是不会死心的……”

秋香说着话,突然把手机递给了我。其实,我手机里也存得有韩雪的电话,那还是上次同学聚会时秋香告诉我的,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给她打去电话。拿着手机,我来到了屋外的走廊里,韩雪在电话里约我明早七点在山上的日月坪见面,到时候她就在那里等我。挂掉电话,回到客房后,秋香问我韩雪说了些什么?我吱吱唔唔,左右而言他,秋香一生气,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了,就摔门出去了。

我也懒得理她,把剩下的肉串和酒吃光后,把手机闹钟定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半,然后钻进被窝里睡了。

第二天早上,听到闹钟醒来时,天边已经发白。在一家餐馆吃完早餐,我也顺便打听到了上山去的缆车站。到了缆车站,才发现有人比我起得更早,听路人说,有许多人已经上山去。

缆车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惊险,一个车箱能装两个人,一个小姑娘被迫和我坐进了一个箱子。由于天刚刚蒙蒙发亮,视野中的树荫在下方黑黑的模糊不清。小姑娘倒是显得提心吊胆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提防着我,还是害怕呆在疾驰的空中。

到了半山滑雪场,我又换乘另外的缆车,直接上山去了。

早晨醒来,走出宾馆时,想到秋香,我就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去,就说我先上山去见韩雪,让她醒来后直接上山,并打电话联系我。在去日月坪的缆车上,我并没有听到手机铃声响,心想,她应该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

在日月坪下车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半了。这时整个天空都开始蒙蒙发亮了起来。想到和韩雪见面的时间还早,我就尾随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山岗上,在那里俯视着一望无际的云海。在云海中的几座山峰上,一些残雪映着朝阳,像涂抹在山巅上的鲜血。在离我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个姑娘,背上披着及腰的长发,脖子上系着蓝色的纱巾,戴着一张蔚蓝色的口罩,也像我一样倚靠在栏杆上,俯视着那一片云海。

已经过去近十年了,韩雪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了,是我想象不出来的。在我注意观察那个姑娘时,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慢慢扭过头来。在和她的目光交汇那一瞬间,我竟然啰嗦一下。多么深情炽烈的目光啊,既熟悉又陌生!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标明韩雪的手机号码,那一刻,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当她掏出手机时,我叫了一声韩雪。

那个姑娘感到有些诧异,问道:“你就是唐伯虎?怎么变化这么大啊?我都没认出来。”

“是的,我是唐伯虎!”我几步走上前去。“韩雪,你也长这么高了,”

“嘻嘻,我高么?唐伯虎,看上去还是身强体壮的,都长成帅哥啦。”

韩雪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甜蜜了。站在她身边时,我发现她居然比我高一些,还以为她穿了高跟鞋,就往她脚上瞧了瞧。她穿着一双灰色运动鞋,蓝色牛仔紧腿裤,衬托出曲线优美的腿型和饱满的臀部。上身只穿了一件白绸齐腰衬衣,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样一副穿着,却在脖子围了一条纱巾,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还有,她为什么戴着口罩呢?

“你为什么,这么急于见着我啊?”韩雪转过身去,又俯视着那片云海。

“这个……这个怎么说好呢?过去,那时我不懂事,很多事情都没想明白,不知道那些事情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说。“现在,很多事情,我都能想明白了……”

“说说看,你到底想明白了什么?”

“比如你,小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好看,像一朵刚开的花儿似的,所以,我随时准备呵护着你,保护着你,我不想看到一朵纯洁的花被到人糟蹋了……那样,我会感到痛心的……”

“那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喜欢,就意味着爱,所以……如果你不觉可笑的话……我……”

“嘻嘻,我知道一个人很喜欢你,也很爱你。”

“谁呀?”

“秋香啊?难道你没看出来吗?”韩雪说。“你可别辜负了人家,我们在一块读书那会,她就开始喜欢你了,一直就没变过。在读大学时,多少人追她啊!为了你,她都拒绝了。”

“可我心中一直都是……”

“唐伯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别说出来。”韩雪扭过头来,我看到她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陌生起来。“就让我们彼此留个好的念想吧,在秋香的心中,你就是她心中那个韩雪。现在,我成全不了你,你还是成全她吧。”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说。“韩雪,你能不能取下口罩让我好好看看你?”

韩雪扭过头去,沉默了一会,说道:“还是别看了吧。”

“我这么远来,就是想看看你,并不想图个其他什么的。”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秋香没给你讲过吗?”

“没有。”

“我已经毁容了……”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想像不出她已经被毁掉的容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到底是谁干的?我绝不放过他!”

也许我的话触动了韩雪的内心,她转过身来时,我看到她睫毛上挂满了泪水,她突然用手撕开了胸前的衣裳。当我看到她白嫩的胸脯上留下的疤痕,像画家用笔涂抹出来的一幅油画一样时,突然之间,我的鼻头像被拳头重击了一下,我感到鼻孔里有液体流进了喉咙,还同时流到了两个嘴角……

那时,天地在我的眼中粉碎了,又感到了天昏地暗……只感到她搂着我的头,我的脸颊埋在了她的胸脯上。

朦胧中,听到有嘈杂的人声传来,她把我的头推开了,这时,我睁开眼睛看到她的乳房上除了像抹了一层菜油样的疤痕,就是我鼻血留下来的的痕迹了。

她用手拽紧自己的领口,我看到喉咙外边的皮肤上也有疤痕,就扯了扯她脖子的围巾,把那块空隙遮盖起来。我俩几乎同时转过身去,俯视着那片云海。这时,那几座耸立在云海上空的山巅,折射出白色的光芒,朝阳那浓重的血色,已经被稀释化淡了。

“那个人怎么这样恶毒啊?”我问。

“他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前男友。”韩雪说,“他心胸狭隘,不准我和其他男同学来往,到后来,我那怕是和其他男同学说笑,他都疾恶如仇。这样的人,我怎么可以和他生活在一起呢?于是,有一天我向他提出来分手,结果第二天,他买了瓶硫酸,泼在了我身上……”

“这个人怎么这样恶毒啊?他现在……”

“被抓了,被判了无期徒刑。”

“他犯的是该死的罪啊!”我这样说着,也是这样想的——这个人不但毁了韩雪的一生,还毁了在这世上我心中那份美好。

“那你现在在干么?”我问。

“我在经营一个花店,”韩雪说。“我在经营人们心中那份美好……”

韩雪的话还未说完,我似乎听到了一个人在喊我。往来时的路看过去,我看到秋香气喘吁吁朝我们的方向跑来。

“唐伯虎!你是个混蛋——”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韩雪,她咯咯笑了起来。

后来,我们三人打开了手机上的QQ音乐,同时播放起那首名叫《夏天的风》的歌来,还齐声唱着那首歌,朝西岭雪山一个名叫“阴阳界”地方走去。

秋香说,在那里一边是阴间,另外一边是我们生活的阳间。我对她说,但愿所有生活在阳间的人不要活在阴间里,这样,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更加美好。

韩雪接连点头称是,她对我说:“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你就来个唐伯虎点秋香,让这世间多一份美好吧!”

秋香听完她的话后,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