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红的头像

张红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8/13
分享

舍身崖

作者:张红

第一章

在我初中毕业那年七月,父亲见我在家无所事事,就趁到长寿城沙井市场去卖藤滕菜那天,到石佛寺附近原武装部里面一所厨师培训学校给我报了名,让我也有个谋生的手艺。

我参加的那个培训班,就设在一幢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的青砖瓦房里,二三楼的楼板都是一块块刷成猪肝色的木板铺成,走在上面会“咚咚”发响。由于学校才开办不久,前来学习的人并不多,我们十几个师兄弟,占了三楼的两间教室。一间教室有课桌,每天上午我们在那里学习理论课,另一间教室是厨房,每天下午我们在里面学习厨艺。

厨房门口的对面,有间小教室,里边就只有一个学习美容美发的学生,教她的那个老师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也是一个姑娘。

课间休息时,师兄弟们都爱到对面的小教室去耍,那也是因为两个姑娘都长得漂亮。我去学校上课的第一天,就打听到了,那个学生叫高翠兰。她的父母在凤城市场做小商品批发,她的老家在付何场离西山不远的高老庄,那里离我们梓潼场并不远,大家都爱叫她小师妹。

教我们学厨艺的老师,叫刘老师,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同学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牛魔王,因为他后脑勺两边显得比较突兀,像两个角包似的,他是从永川那边过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所学校是他和一个姓李的说普通话的湖北人合伙开的。

来学习厨艺的学生都是随到随学,我前去报到那天,有十来个师兄弟已经在那里学习十多天了。在我们师兄弟中,大家都尊称为“猴师兄”的大师兄的厨艺最为出众了,这个学校刚刚开办时,他是第一个来报名学习的。在一次刀工比赛中,他把一个白萝卜片成了像一张纸那样的薄,还没有破的地方,从那时开始,我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在那次比赛中,他得了第一名,当牛魔王在黑板上写上“侯万户”时,我才知道了他真正的名字。大家叫他猴师兄,还把“侯”改成了“猴”,也是在夸他这个人精灵吧。

在那次比赛中,我笨手笨脚,也确实因为从小到大我的父母都惯着我,没让我上过灶台弄过饭菜,我连菜刀都握不好。在片萝卜时,我怕伤着手了,居然把萝卜片成了一本书厚,于是我“荣幸”获得了倒数第一名。从那以后,师兄弟们都叫我“二师兄”。我也知道他们这样叫我什么意思,不就是嫌我笨手笨脚的,还因为我姓“朱”,就把我当成“猪八戒”讽刺了。

刚上学那几天,因为和师兄弟们都不熟,在课间休息时,我总是一个人站在旁边,笑眯眯听着师兄弟们聚在一起讨论厨艺、互相调侃取笑;到了中午,师兄弟们邀约在一起上街去吃午饭时,我也是一个人偷偷溜了,在街上随便找一家馆子吃完后就回到教室爬在课桌上睡午觉;在下午放学后,我也很少和师兄弟们扎堆同行,也是一个人先溜,从学校大门出去走校园路,过石佛寺,到寿星广场电影院后面坡上的长寿路坐回梓潼乡下的过路车。

我家住在离梓潼场一里外的连二桥,就在桃花河边。从城里到家里,坐客车只要半个多小时。

有一天清晨,当阳光刚好晒到梓潼街上那几幢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的青砖瓦房时,我走过连二桥和几条铺有旧石板的田埂路,来到了梓潼场口,在那里等从葛兰场和付何场那边过来,进城的过路车。那天正好是赶场天,来来往往的村民,有背着桃子、李子前来赶场卖的,有担棉被、扛竹席的,有担着水桶卖鱼鳅黄鳝的……

当一辆破旧的客车不停地按着喇叭,从人流中缓缓开到我面前停下来时,有个人在身后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过头去,看到是猴师兄,大吃一惊。他手里拿着几个李子,正在吃着,上车后,他还把装有李子的薄膜口袋递到了我面前来。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我不爱吃这个。”

他笑了笑,就收了回去。

“猴师兄,你这么早到梓潼来赶场吗?”

“我家就住在附近的黄家岭岗,”他说。“你家也住在这边?”

“我家住在连二桥那边的邱家老湾,”我说。

“哦哦,离黄家岭岗有几里路,”他说。“住得这么近,我怎么就没见过你呢?”

“我在学校读书,今年初中才毕业。”

“哦哦,没考上高中吗?”

“不想读了,读不进去书了……”

“哦哦。”

在客车上,我俩紧挨着握住吊环,身子不由自主随着客车颠簸摇摆。一路上,猴师兄不停地往嘴里喂李子,还吃得津津有味的,可我一想到李子那酸味,就忍酸不禁。

猴师兄略微比我矮了那么一点点,但他像个军人似的,整个身子显得十分挺拔,这或许跟他近乎毕直的前胸后背有很大关系。在他猴形脸庞上,鼻根低矮,嘴略微朝前嘟着,眼睛总是睁得圆圆的,看上去炯炯有神,还黑亮黑亮的。或许在其他人的眼里,他的模样并不帅气,可在我眼中,他这样的模样却显得十分聪慧。

而我长得肥头大耳,还大腹便便的,走路的姿势像个怀孕的妇人似的,一直以来走的都是外八字,在别人看来或许就显得笨了。说来也奇怪,我父母都身材苗条,我也不知道到底遗传了谁的基因。每每我向父母提出这个问题时,他们总显得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的,说因为我小时候身体羸弱,常常生病住院,所以让医生给我吊了几瓶安基酸,于是没过多久我的身体就胖了起来。加上我从小到大好吃懒做,像头猪一样,不长膘都不知道可以长些啥了。

尽管有时候,我也觉得父母说得有道理,可我每当看到他们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再比较一下自己庞大的身躯,我就怀疑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说不定还是他们在深山老林捡来的。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我常常就不由自主去想像他们在深山老林里捡到我时那幅情景——一个像太上老君那样的白胡子老头,把还在襁褓中的我丢在了一条潺潺流水的溪水边,那里刚好有一条小路通过,小路上空都是浓荫密蔽的树林。那个老头算准了我现在的父母刚好要从那里路过,还在看到我后心生怜悯,就把我抱回家去养了起来……

“刹车!赶快刹车!”

在猴师兄的尖叫声和客车急刹车时四个橡胶轮胎尖锐的叫声中,随着身子朝前方一甩,我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身着红色衣服的小男孩,站在客车前挡风玻璃的下方。

“你疯了吗?”停下车来后,客车司机回过头来,恶狠狠质问猴师兄。

“我才没疯呢,”猴师兄说。“你打开车门下车去看看,看是不是有个小男孩站在挡风玻璃下面。”

“我怎么没看见……”

司机说着回过头去打开了车门,爬下车去了。

这时,车上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都说没有看到有人在客车前方横穿马路。我刚刚分明也看到那个横穿马路的小男孩了,可眨眼间,听到他们这样议论,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了。挡风玻璃下面,已经被驾驶舱和一箱式挡板挡住了,我怎么又看得透呢?

可不大一会,客车司机把那个小男孩抱到公路边上的人行道时,客车上的人才停止了议论。他们好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说实话,那时我也感到了惊讶。那会,客车刚好开到菩提山脚下,正对菩提山那条公路两边正在搞开发,沿途都是一幢幢未建好的楼房,两边的工地还不时传来挖掘机凿打石头轰隆隆的声响。

客车司机铁青着脸,重新爬上驾驶舱坐好后,回过头来对猴师兄说:“年青人,谢谢你啦!”

他又回过头去摇了摇头,又自言语说道:“我怎么没看见呢?”

客车开走后,猴师兄转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

“我也看到了……”我轻声对他说。

“什么?”

“我真的看到了。”我说。

猴师兄眨了眨眼睛,然后皱了皱眉头,那一刻,电光火石间,我仿佛看出了他的原形,一张脸长得像电视剧《西游记》中的孙悟空那般,尖嘴猴腮的,额头上还有一道金光闪闪的金箍子。可晃眼间,又回到了现实,这时,他已转过了头去,望着客车的前方。在客车的前面,一辆白色小轿车疾驰而去……

我们在长寿电影院后面下的车,然后走下一段斜坡,穿过寿星广场,朝火神街岔路口那边的校园路走去。

离岔路口五十米远,校园路里侧一边的悬崖下,就是石佛寺遗址。在遗址上,上世纪八十年代新建了一座四层楼的房子,那座房子在临街一面的墙上贴有绿色马赛克。

猴师兄走在前面,在那座房子公路的对面停了下来,还盯着那座房子看着,我心中顿时充满了好奇。那时,那座长方形的房子沐浴在阳光中,房顶上方的悬崖上绿萌茂盛,有两棵长在悬崖上的树枝头都伸到房子这边来了,掩映在了屋顶的上空……突然间,我看到了被那座房子遮挡住的石壁上有石刻的菩萨塑像……

“那座房子后面有菩萨塑像……不过,这座房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拆了。那时,那些菩萨就能重见天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站在猴师兄身后,我就这样疯言疯语,告诉了他这些。

猴师兄带着惊讶的神情,扭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又回过头去陷入了沉思……突然,他转过身来抱住了我的肩膀。

“二师兄,难道你有特异功能不成?”

他的举动让我受宠若惊,我嗑嗑巴巴说:“我也不知道啊?刚才我就看到了……”

“我也是这样……”猴师兄说。“有时候,好像能看清楚一些被遮挡的东西……刚才,我也看到了房子后面的石壁上有菩萨塑像。可我不敢像你一样说出来,我怕人家说我是疯子。”

“可我真的看到了啊,说出来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

“你想啊,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能看见吗?”

“对你也不能说吗?”

“对我当然可以了……不过,就当是只有我们俩个人知道的秘密吧。”

“好的”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也是你的父母在西山深山老林捡到的吧?”

听了猴师兄的话,我顿时感到了恐惧,我是真不明白他的意思啊?

“我……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父母都很瘦,我只是那样想过……”

“同是天下沦落人!这就是你我的命啊?”

“师兄,我不懂……”

在我心中,他又幻化成了那个孙猴子。对于心中出现这样的幻觉,我感到惶恐不已——难道他真是《西游记》中那个孙猴子吗?

从那个时候开始,想到自己的模样,我又开始幻想自己就是那书本中的猪八戒了……我有意识地猛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是自己的想像力太丰富了,还因为笨,所以才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我有时候也在怀疑……”猴师兄放开了我。“我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啊?,辛亏遇到了你……看来像我这样有特异功能的人,不止我一个人。”

“你说得这么神,我也觉得神……”

“哈!别把自己弄疯了。”

走到学校大门口,我看到有几个师兄弟已经等在石阶下面教学楼下的走廊里了。

“教室还没开门!”一个名叫文胜的师兄对我俩说。

猴师兄走下台阶朝他们走去时,我并没有跟上去。我在石阶上面的花台上坐了下来。花台呈圆形,绕着内圈栽了一圈满天星,在正中的地方栽有一棵桂花树,树荫大到已经掩映到了大门口以外。不大一会,我看到小师妹从门外的公路径直朝这边走来了,她上身穿了一件短袖白衬衫,系在腰上的是泛白的蓝色牛仔短裙,两条修长好看的大腿都裸露在了外边。

“二师兄,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啊?”走进大门,她站在了我面前。“教室还没开门吗?”

“还没有,”她那两条白嫩的大腿惹得我心慌意乱的。“……还没有看到老师来。”

“花台上这么脏,你怎么坐在上面啊?”

我低头看了看,并不觉得脏啊,而且我这个人对这方面好像没有多少意识。在乡下,如果遇到口渴了,连塘里边的水我都敢真接捧在手心里喝的,吃了也没见生出什么病来。

小师妹的岁数肯定比我大,因为她的胸脯都长得十分丰满了,而我才初中毕业,才刚满十七岁呢。

小师妹在我面前,突然朝上举起了双手,打着哈欠伸了一下腰。看到她前凸后翘的身子,一股电流突然袭击了我的全身,我不由得哆嗦一下。

“二师兄,你刚才颤抖了一下,你人不舒服吗?”

“我抖了吗?”我抬头看了看树荫空隙上的天空。“天上又没打雷。”

“哈哈!二师兄,你还挺幽默的……”

这时,我看到刘老师提着一袋子菜,从外边进门来了,我也起身站了起来。刘老师对我说,口袋里边的菜是下午用来教学用的,让我提到教室去,他把开教室的门钥匙也递给了我。

“我先回寝室一趟,”他说着就朝道路左边那座两层楼的房子走去了。他的寝室在二楼,二楼的走廊就向着教学楼这边,那层楼的房门,都是关着的。透过他住的那间寝室的房门,我突然看到教小师妹那个名叫罗艳红的姑娘从洗漱间出来,又走到了有床的房间里去……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新产生的幻觉,可那时我惶恐极了,赶紧闭上了眼睛。

“二师兄,你又在发什么呆啊?”小师妹问。

“哦,我人不太舒服……走吧。”

由于心慌意乱,走那几步台阶时,还差点摔了一跤,全靠猴师兄眼急手快,跑上前来扶了我一把,才没摔倒在地上。可我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是惹得师兄弟们大笑了一番。猴师兄从我手中接过袋子和钥匙,率领着众人朝木楼梯走去。小师妹走在了我的前面,我跟在她身后,一直盯着她浑圆的屁股看,从那时起,我才发现我是一个好色的人……

上完理论课,已是上午11点半了。猴师兄邀约我跟几个师兄弟打饭平伙,一起到街上去吃午饭,我婉言谢绝了。我之所以不愿跟他们一块去吃饭,主要是怕师兄弟们看到我食量大,还怕他们看到我在吃饭时哼哼唧唧的,把嘴巴搭得巴唧巴唧的响。因为这个,从小到大,我没少挨父母的骂,说我吃饭就像个嗡食猪儿,和我同桌吃饭就憋不住想发火。可我也不想那样啊,被父母骂一次就想着改一次,可吃着吃着又那样了,这天生成的,我也没有办法改过来。

等师兄们都走后,我才走出了教室。学校大门出去往左那条一百米下坡公路直达上缆车站。这座缆车站始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从山下的河街到山上的火神街,轨道全长有282米,堪称西南地区第一长度、坡度最陡的缆车。在缆车站附近,就有许多餐馆,像往常一样,我来到一家餐馆,要了八个白面馒头,三碗稀饭,一碟榨菜,胡吃海喝一会就填饱了肚子。

说来也奇怪,我这个人天生对饭菜的味道都不敏感,无论味道好坏,我都吃得下去。所以,我父亲让我来学厨师,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受罪,可这是在学个谋生的手艺,不愿意学也得学啊。至于,我父亲让我学这门手艺还有没其他的打算,我就不知道了,也懒得去想。

吃完饭,我又直接回到了教室爬在课桌上睡午觉,因为天气太热,在街上闲逛也没多大意思。教室屋顶上装有两个大吊扇,开着风扇睡觉,也不会觉得太热。

下午的实践课从三点开始,其他的师兄弟要两点半过后,才会回来,我也乐得一个人安安静静睡觉。

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却被什么人的手拍了拍肩膀。

“二师兄,你在这里睡,还不如到我们那间屋里去睡。”

听到是小师妹的声音,我抬起了头来。

“这两天,老师在教我按摩,你就让我在你身上试试身手吧。”小师妹说,“你过去躺在床上睡你的觉,还有人给你按摩,有多好啊。”

“好吧,”我站起身来,跟在她身后来到了教室对面那间小屋子。

屋子里布置得像理发店那样,有贴在墙上的玻璃镜,还有供客人理发坐的椅子,洗头用的水池以及一些剃头剪发的工具。一张铺着草席的按摩床靠墙安着,上面还放了一个白色枕头。等我进屋后,小师妹转过身去把房门关了,她让我平躺在床上。当我躺下后,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我的头顶前方,然后她的双手在我的头顶、太阳穴、脸颊上按摩起来。她一边按摩着,还问我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舒服,”我说。

“那就好!”

除了她的手在我的脸上按着舒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也让我感觉到了迷糊。幽香混杂着她身上的体香,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女人的味道。

按完头部,她就开始按摩起我的肩膀和胸脯起来。她问我力道够不够,我说像搔痒似的,力量差了点,于是她就使劲按摩起来。

按摩完上半身,她又侧坐在我身边,按摩起我的腹部了。那时我瞌睡来了,却又迷迷糊糊的没有睡着,没想到她爬上床来坐在我双腿上按摩起我的腰腹大腿起来。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自己有了生理反应,还在她按我某个部门时感到了热血沸腾。她那一按,还引发了我的笑神经,我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也许我的笑声感染到了她,睁开眼睛,我看到她脸颊通红,也盈盈笑着,就是没有发出笑声来。当我看到到她眼中秋波暗涌,喘息时胸部颤动,我没能忍住自己……她在我下面挣扎着,还用尽力气揪我身上的皮肉,可还是在我庞大身躯的重压之下,渐渐没了脾气。

事后,我看到她显得异常的冷静,还拿来抹布把席子上的血迹擦了。

“你要把我娶了哈!”她说。

“只要你愿意,我巴不得……”我话还未说完,她就来揪我。

“还不是你把我逗得……不然……我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我说。

“傻样!”她说。“你还是回那边去睡吧,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我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下午,刘老师亲自动手做的糖醋鱼,让我们观摩。我觉得味道不错,就把小师妹叫过去尝了尝。

下午放学时,我还以为猴师兄要跟我一块赶车回梓潼,当我去叫他时,他却说他平时都住在三道拐,很少回家去。我只好一个人走了,走到半路上,我才想到了小师妹,心想,怎么就没想到叫上她一块走呢?

我没有耍女朋友的经验,还不知道怎么耍女朋友。

第二章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中午我都到那间小屋子里,让小师妹练习按摩。渐渐的,师兄弟们都知道这个秘密,在课间休息时,他们都嚷嚷着让小师妹也帮他们按摩。小师妹为人大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让他们排着轮子一个一个的来。从那以后,每到课间休息时,小屋子总是挤满了人。在此之前,师兄弟们平时只是过去让小师妹理发,教她的那个罗艳红,就站在旁边指点。

猴师兄也常常跑到那间小屋子去,可他从未要小师妹给他按摩过。可我渐渐发现他爱过去的原因了。我发现在他和那个罗艳红说话时,他们相互之间在眉目传情。可那天透过房门,我分明看到她在刘老师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啊,难道那真是在我脑海里产生的幻觉?

说来也奇怪,我那能透视的特异功能,在那天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因为,当我站在小师妹的面前,想透过她穿在身上那层薄薄的衣裳看到她里边的身体都做不到,尽管我反复试过多次。

有一天中午,趁外出吃饭的师兄弟们还没有回来,我又来到了那间小屋子。那时,小师妹也才刚刚回来,她平时吃午饭都是和那个罗艳红搭伙在吃。小师妹当时站在镜子面前,在缕自己头发,还打了个饱嗝。在镜中,她看到我后,就朝我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我,那样子好像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我会做些什么似的。果不其然,当我拦腰把她抱起来往床那边走去时,她挣扎着还揪住我的大耳朵。

“在这里不行……随时都有人来,”她说。

“那怎么办?”

“一会儿到我家里去吧。”

“你爸妈不在家吗?”

“他们都在做生意,要天黑了才回家。”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放下她来。

“那你下午不学做菜啦?看你猴急得……”

“下午,是学炒鱼香肉丝,那个我会。”

“嗯,那等等,我把屋子里的卫生做一下,然后给罗老师打个电话请假。”小师妹说着,就朝水池走了过去。“要不,你先走吧。到寿星广场长寿老人那个塑像那里等我。”

“嗯。”

说着,我就走出了门外。

让我没到的是,当我走到二楼,无意间,我居然看到猴师兄和罗艳红在走廊的尽头紧紧的拥抱到了一起。我也没敢多看,只是瞄了一眼就离开了。

走出教学楼,热浪就迎面而来,还没走到石佛寺,浑身就是汗了。

石佛寺悬崖上面那一大片往右倾斜而上的斜坡,以前是长寿县委的办公住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重庆成立直辖市,长寿也随之改县设区,到了新的世纪初,长寿区委才搬迁到了桃花新城去。来到石佛寺,我看到悬崖上面那些新建的低矮房子已经封顶了,就知道下面那座挡住了菩萨塑像的房子在不久以后,就会拆了。那座房子的墙上写了几个大大的拆字。至于那天我看到的悬崖的菩萨塑像,是不是真的存在,只要拆除房子后就可以应证的。我还真盼望着那一天早日到来,只有通过了应证,我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具有特异功能,尽管它时有时无,到如今好像消失不见了。

来到长寿老人塑像旁边的林荫下,我看到整个寿星广场上沐浴在亮晃晃的阳光中,整个广场上除了几个拖着自己身影的过路人外,一片寂静。到了中午,连广场周边的商场里面都安静下来,在我的记忆中,那些商场里总是连续不断让音响播放音乐的。在我这个农村人看来,这也是城市生活迷人的地方了。其实,我也挺向往城市生活的,可那需要很多钱。想到钱,我就感到自己以后得为之终身奋斗了,不然,就在这世上生活不下去的。如果要在这城市里生活,安家买房娶妻生子要钱,平时人亲客往要钱,油米盐菜酱醋茶、吃饭穿衣都要钱……想到这些,我突然感到我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座大山,每一座大山都需要我去跋涉翻越。那个时候,我还真希望我是猪八戒转世来到了人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有一天,他会的三十六般变化,就会在我身上重新焕发出来,那么,要想在这人间过上幸福的生活,就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了。

望着长寿老人塑像,我还真想象不出他为什么会活了那么大的年纪?就是在古代,也是需要田地和银钱才能活下去的。这对我这个刚刚才初中毕业,从未下田地劳动过的年轻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我父亲也是看出了我不是务农的那块料,才让我进城来学厨艺的……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了猴师兄,就想把他当成我今后的靠山了。他的厨艺在我们那十几个师兄弟当中,如果他称自己老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在每天下午的实习课堂上,无论食雕、刀工,还是各种菜肴味道的把控,他都了然于胸。平时示范演绎,无论煎、炸、炒、烧、炖,火候他都拿捏得准……今后跟着他在江湖上混,说不定还真能混个名堂出来的。这样想着,我就想着和他成拜把子兄弟了,就像《三国演义》中桃园三结义刘关张那样。如果还有一个“沙师弟”就好了,我左想右想,在师兄弟当中就没有一个沙姓人。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我还真想拉着他去找猴师兄一起结拜为兄弟,那样一来,就把《西游记》中唐僧的几个徒弟凑齐了。

……可真找出一个沙师弟来,唐僧又到哪去找呢?想到这里,我笑了笑,就感到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在想什么呢?一个人都在笑!”

小师妹打在我肩膀上的巴掌,把我吓了一跳。

“想你啊,”我把一只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在想你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小师妹看了看手表,说道:“不就才过了半个小时吗?”

“嗯,我逗你的。”我说,“走吧,你们家住在哪里啊?”

“在党校那边的三担石,在那边租的房子。”

从寿星广场到那去大约两公里路,到了她们家里,我才发现房子的后面就是三担石水库。由于走路流了一身的汗,小师妹让我进厕所洗了个澡,还把她父亲穿的睡衣拿来让我穿,可睡衣太小了,裤子都没法穿上。上衣穿上后都没法扣上钮扣,还短了,我只好穿着内裤,敞胸露肚,从厕所走了出来,逗得小师妹哈哈大笑。当她洗好澡,穿着睡衣出来,我就显得迫不及待了。当我拦腰抱着她走进一间卧室放她到床上时,她才说我走错房间了,我只好重新抱着她来到了另外一间卧室……

事后,她就像个贪玩的孩子,一会儿摸摸我浑圆的肚皮,揉揉我丰厚的胸肌,揪揪我那两只和一般人相比大了许多的大耳朵,就说我像猪八戒,可爱又好玩。她还真把我当成她的玩具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玩腻……她玩她的,我有午睡的习惯,感到瞌睡来了,一会儿功夫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我发现她已经起床了,就脱了身上的睡衣,换上了自己那身衣裳。看到她正在阳台的水池里洗衣裳,我把他爸那件睡衣给她拿了过去。

从阳台看出去,三担石水库笼罩在阳光中,静止的水面像一块大镜子,上面布满了萤光。

“我想回家了,”我对小师妹说。

“离天黑还早呢,现在才4点多钟。”小师妹说,“你坐会,在客厅看会电视,我洗好衣服就来。”

小妹这样挽留,我还真不好意思就这样走了。于是,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板,打开了电视。室外虽然闷热,可室内还好,还不至于让人感到无法忍受。客厅的屋顶上吊着个电扇,我抬头看了几次,还是忍住了,没去打开控制开关。

小师妹家租的这套房子,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一厨一卫。室内除了铺有灰白色的地砖,墙壁、屋顶都是刷的白色涂料,都没有经过精装修。客厅不大,略显狭窄,靠进门那堵墙上摆着一张饭桌,围绕桌子的还有几个蓝色的塑料凳子。我坐着的木制沙发,可以坐三四个人。电视机只要34寸大,挂在了我正对面的墙上,电视下面是电视柜,和那堵墙一样长,上面放有一些瓶瓶罐罐。

阳台就在我的右手边,小师妹背对着客厅这边,躬身洗着衣裳。她的上半身,高出了阳台的拦杆,外边是蔚蓝色的天空。

我想,这辈子我要有这样一套房子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娶了小师妹,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小师妹刚好大我三岁,这岂不是就应了那句俗话呀……

洗好衣裳,小师妹坐到我身边来了。她撒娇,像一只乖巧的小狗那样往我身上蹭,我只好让她坐在我大腿上,把她搂着,她的身子就枕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样的情景,或许就是她想象中的爱情画面吧?而我,对爱情是没有多少想像力的,更多的只是一种生理上的需要。这或许跟我年龄还小,只有17岁,对男女之间的爱,还来不及作更多的思考的缘故吧?

太阳都快落山时,小师妹都不准许我走。

“再不走,我就回不了家了。”我对她说,“太晚,就没有客车了。”

“晚上,我想吃串串香,”她说。“你不回家住不行吗?……对了,你可以到猴师兄那里去住啊,他住在三道拐……”

“你怎么知道他住那里啊?”

“还不是罗艳红给我说的……”

“猴师兄和她的关系不简单吧?”

“这我怎么知道?猴师兄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吧?罗艳红刚满二十四岁……”

“我发现她和牛魔王的关系,也不一般!”

“你想多了吧?刘老师都三十多岁了,难道……那是不可能的了。难道你看到他们干过什么吗?”

小师妹这样问,我倒是真不好回答了。难道我对她说我有特异功能,透过房门看到过她在牛魔王的寝室里吗?说不定小师妹听了我的回答后,还会骂我是个神经病呢?

不好回答,就不回答了,我就把额头往她胸脯上蹭蹭,她就哈哈大笑起来,把什么都忘记了。

到了五点半,我们才出的门,小师妹带着我来到了黄桷湾好吃一条街,这条名叫“创业街”的街道两旁开的都是馆子。有卖烤全鱼的,有卖肥肠饭的,还有卖砂锅米线的,等等。每家馆子都把餐桌摆到宽敞的人行道上来了,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各栽有一排已长大的黄葛树,那些高挑的树荫不但覆盖了人行道,还都掩映到了公路上。我们到那里时,整条街都被房子的阴影覆盖了,尽管如此,街上仍然感到闷热。所以,每家店门的外边都放着几个半人高的大风扇,只要来了客人,店里的服务员就会把风扇打开。

小师妹带着我来到了一家名叫“秀秀串串香”的店铺,我们在人行道上的小餐桌上刚坐下来,就有服务员迎了上来。服务员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她把菜单递给我后,我又递给了小师妹。以前,在城里我也吃过串串香,素菜五毛钱一串,荤菜卖一块钱一串,都是自己到店里面的菜架上去取,最后结帐,老板点竹签的数量来收钱。穿荤菜和素菜的竹签大小是不一样的,所以,收钱时也能分清楚荤素各自的数量。菜单上主要是些凉菜,如果愿意吃,就得单独点菜。

小师妹也不贪心,凉菜就要一份鸭脖和水煮花生米。

让我没想到的是,给我端汤锅出来的居然是猴师兄。看到他,我和小师妹都笑嘻嘻站了起来。

“猴师兄,怎么是你啊?”我问。

“我一直都在这家店里上班,只是没有和师兄弟们讲过,”放下底料汤锅,他看着我们说。“这家店只在晚上营业……”

“是这样啊?”小师妹把大拇指伸到了他的胸前。“猴师兄真能干!”

“你们坐吧,我还要进去炒底料。”

“猴师兄,今晚上,我住你那里可以吗?”

“可以啊,等下班后,你就跟我去吧!”

猴师兄的背影消失在门洞里后,我才坐了下来。这时,小师妹也朝店里走去了,她这是去取被穿成一串串的菜出来。那时,我就在心里琢磨,争取在当晚就和猴师兄结为异姓兄弟,只要成了兄弟,今后我就可以把他当成靠山了……

吃罢饭,天才黒下来,那时整条好吃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摆满了桌子,几乎每张桌上都坐满了前来就餐的人。街上人声鼎沸,有划拳喝酒的,还有一个流浪歌手背着音响,在人流中穿来穿去,只要有人拿钱点歌,他就会站在原地深情地唱出一首歌来。原来,装模作样的感情也是可以卖到钱的,这就是我对那个流浪歌手的看法。那样想他,我又想到了自己的模样,如果为生活所迫,实在是没有刅法时,我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形象,把自己打扮成猪八戒的样子去挣钱呢?比如:合影收费;或者替店家招呼客人,说不定自己的形象能吸引到不少客人的……

请小师妹吃串串香,就花了我40多块钱,我也没感到心痛。我身上攒下来的钱,还有好几百块钱呢,都是父母平时给我,我省下来的。

小师妹想逛街,我就进店里给猴师兄打了一声招呼,就陪她穿过一个遂洞来到了协信广场。这个广场其实就是一个商圈,几层楼围绕着中央的一个小广场,小广场顶上是透明玻璃搭建的房顶。商场里都开着空调,在里边闲逛挺凉快的,小师妹只是到处看看,看到喜欢的衣裳只是摸摸,连试穿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商场里,好看的衣裳都挺贵的,有几百块钱的,还有上千块的。

“等你今后挣钱了,你可要给我买几件好看的衣裳。”小师妹走到一个塑像模特面前,摸了摸套在它身上的衣裳,对我说。“你可要答应我……”

“一定,一定!”

“不要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又舍不得了……”

“不会的……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嗯,我信你!可你也得学好手艺,像猴师兄那样,才挣得到钱的。”

“我知道,我都想好了,我要和他结拜为兄弟,今后……我就可以跟着他混了。”

“嗯,真聪明……我还怕你憨头憨脑的,都不知道好夕呢?”

“我不笨。”

“你只要晓得去挣钱,就不笨了!”

“我知道了。”

“有钱虽然不是人生的全部,可没有钱可用,是万万不能的。”小师妹拉住了我的手,“钱财仅次于生命,有了钱我们才能好好的生活……”

对于小师妹的话,我并不以为然,可现实明明就摆在哪,我能视而不见吗?

逛完商场,我把小师妹送到了她家的楼下,才又回到了创业街去“秀秀串串香”去找猴师兄。那时,已经晚上十点了,猴师兄怕我等久了,就像老板请了假,提前走了。

“平时,我们要到12点才下班的,”离开那家店时,猴师兄对我说。“如果深夜有吃夜宵的,要工作到两三点钟才能下班。”

“这么辛苦,老板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一个月四千,跟吃不跟住。”

“那你在三道拐租房子一个月多少钱啊?”

“便宜,一个月三百,是平房,还是老房子,晚上屋里还有耗子……”

“猴师兄,你看……你看我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我说。“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义结金兰,做兄弟如何?”

“我们本来就是师兄弟啊?”

“我说的是,我们结拜成兄弟……”

“好啊!”猴师兄说着抱住了我的肩膀。“多个兄弟多条路……”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结拜吧?”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天上的月亮挺圆的。看到月亮,突然悲从心来,我想到嫦娥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看到月亮,我就会想到嫦娥,想到嫦娥我就会感到伤心。

“这样吧,等一会,到了石佛寺,我们当着那座房子后面的菩萨结拜吧。”

“猴哥,你真的相信那房子后面有菩萨?”

“千真万确!”

“那我真的有特异功能?那天看到的不是幻觉?”

“如果你那是幻觉,那么我看到的也是幻觉。不会这么巧吧?一种幻觉同时在我们心中出现了?”

“我也相信是真的,等两天,那座房子拆了就知道了。”

“我们这一生,注定不平凡。”

听到猴师兄这样说,我倒是想不出在我们身上到底那点不平凡了,难道有点特异功能就不平凡了?他已进入社会,已经开始为生活奔波了,而我面对着这个社会还不知道怎么进去呢?还只是在社会的边缘徘徊着,还没有找到进去的入口。

“猴哥,这辈子我就跟着你混了。”我说,“到哪,你都带上我吧。你也知道,我父母都是在家务农,又没个三亲六戚在外边打工的,都不知道该投奔谁去……”

“你们家就没个亲戚在外打工的?你们家和亲戚没啥来往吗?”

“就和两三家人在来往,但都在家务农。”

“如果你愿意,今后就帮我打下手吧,不过,你得把刀工练好,切菜速度要快……”

“这段时间,天天晚上我都在家里练习,我家的红苕多。”

“那就好!”

来到石佛寺,我跟着猴师兄走到了那座房子的前面,在我们以为正对着房子背面的菩萨塑像面前并排站了会,然后合掌双双跪在了人行道上。在我们的身后是一棵行道树,树荫的上方亮着一盏路灯,我们跪着的地方刚好掩映在树荫的影子里。

当我们异口同声宣誓愿义结金兰,愿一辈子做好兄弟,愿一辈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时,我仿佛看到观音菩萨身着白衣,头上闪烁金光徐徐降临在我们的面前,她微微笑着,既庄严又安祥。她摸了摸我和猴师兄的额头,然后飘然而去。那一刻,我感到像触到了电一般,浑身还哆嗦了一下……我不知道,观音菩萨应许我们义结金兰后,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期许?只不过,摆在我们面前的道路,我们都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走罢了。

我想,那时的猴师兄也是迷茫的,他也不知道前面的路,到底是一条什么道路。

礼拜完毕后,我和猴师兄紧紧抱在了一起,当我们从地上站起来时,才发现我们身后站着三个人。他们只是在看稀奇,也没有一个人问我们究竟在干啥子。当我们要离开时,他们也离开了。都晚上十点半了,街上都还有许多人在走,他们都是出门纳凉来了。

沿着校园路往我们所在的学校方向走,走到学校大门口,就往右往火神街走,还没到缆车站,猴哥就带着我往下走了几级石阶,朝山腰上的三道拐走去。

三道拐是一条古街,从山下的河街沿着漫坡建到山上来了。整条街道都是由石板铺设的石阶和平路组成,街道两边的瓦房大都建于明清时期,稍微现代一些的几处青砖瓦房,也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的。由于整条街道在漫坡上倒了三道拐,所以,人们就把这条街叫做三道拐了。

猴哥的住处,就在下山去的第一道拐上,他对我说房子旁边有一棵上百年的黄葛树,只要记住那棵树,就能找到他的住处。

一路下去,街道两边虽然亮着路灯,可天上的月亮发出的光亮像日光灯一样,那些街灯倒像一只只荧火虫了。刚刚踏进古街,就仿佛穿越到了另外一个时空里。从上向下看去,整条街道蜿蜒曲折,街道两边的瓦房层层叠叠,顺着山势缓缓往下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而近处的石阶,屋檐下的阴影,在明亮的月光下,像从油画中走出来似的……

随着“咯吱”一声声响,猴哥在我前面打开了一扇陈旧的木门。打开电灯后,我站在门口才看清楚了里面:客厅很小,摆上一张桌子后,就剩下一条过路的通道;卧室倒有两间,门都开在客厅左边的那堵墙上,厨房门敞开着,在入户门的右边,看上去能容下一个人站在那里,厕所正对着进出的房门,厕所门很小,估计里边也不会太宽敞。

“那就洗洗睡吧,时候也不早了。”猴哥把我带到了一间卧室,里边就一张铺有竹席的木床和一张小书桌,小书桌上方的墙上有一个小窗户。

“就是条件差点,将就住吧,”他说。

“挺好的,挺好的。”

“等会儿,还有人来,你莫大惊小怪的哈?”猴哥说。“如果听到点什么动静,你就装着没听到,睡你的吧。”

“猴哥,谁会来啊?”

“不该问的,别问。我问过你和小师妹的事了吗?”

“那我上个厕所,把脸脚洗了就睡了。”

“嗯,拖鞋客厅里有,洗脸帕就将就用我的吧。”

洗完脸脚,我看到猴哥坐在饭桌边出神,就多嘴问道:“猴哥,你不洗洗睡吗?”

“一会儿,我还要出去。”

“哦哦,那我先去睡了。”

尽管已经到了夜里,室内依然感到闷热,屋里没有风扇,我只好打开了那扇窗户。窗外就是陡坡,长着成片的树林。在月光下,还能看到前方未受到树荫遮挡的、陡峭的缆车轨道和对面虎头岩悬崖上的古城墙和城门洞上的古城楼。更远的地方就是楼房形成的天际线了。

我还没上床,猴哥点燃一盘蚊香给我拿了进来。

“下半夜就凉快了,”他说。

“嗯,那我睡了。”

猴哥出去时把门给带上了,我走到门口把灯关了。

我还没买手机,傍晚的时候还是用小师妹的手机给我父亲打的电话,告诉他今晚不回去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在床上躺下来,我就思念起小师妹来,尽管我俩才分开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在想我?我想,要是我有个手机就好了,想到谁了就可以给她打个电话……

正当我遐想翩翩时,突然一声开门的“咯吱”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猴哥出门去了。我猜他出去和罗艳红约会去了,他有手机,想联系她也方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时,我又听到了一声开门的声响,门外的客厅里进来了俩个人的脚步声。他俩细声细气说着话,然后从厨房那边传来打开水龙头的声音,没过多久,他们走进了隔壁那间卧室。不一会,就从那边传来一个女人喘息的声音,紧接着她开始呻吟起来。这时,一只耗子爬到床上来了,我忍着一动不动没去赶它,没想到它径直爬到我腿上来了,我感到害怕就一巴掌朝它打去,在我的手掌下它临死时尖叫一声。随着那声响,隔壁的呻吟声停了下来,然后又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我握着手上的老鼠,都不敢扔了,生怕又发出什么声音来。不太一会,隔壁又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呻吟声……

第三章

两天后,我看到石佛寺那座长方形房子开始在拆了,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那天早晨,路过那里时,正好有两台炮机正在凿打墙体,因为赶着到学校去上课,就没敢逗留。到了课间休息时,靠在教室窗户上,往外打望的一个名叫李四的师弟回过头来对大家说有许多人在往石佛寺那边跑去时,大家才感到好奇都来到窗户边。

“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有人说。

“那我跑出去看看!”李四说着就跑出了教室。

“不会是出了什么车祸吧?”有人问。

“等李四回来就知道了。”

不大一会,我就看到李四摇头晃脑从教学楼下面的大门跑了出去。爬上几步石阶后,他的身影在大门里边那棵树荫下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在了大门外的公路上……

直到感到有人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才回过头来,是猴师兄。

“那座房子在拆了。”我说

“我知道,昨晚下班路过那里,我看到了拖车装来了两台挖机。”

“是炮机。”我说。

“对,是炮机。”

“等李四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用等他回来,我都敢确定……”

“可我宁愿相信,那是我们的幻觉,我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神奇的事。”

“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神奇的。”

我又把头伸到了窗外,我看到李四跑回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大声问道。

李四停下了步伐,仰头说道:“悬崖上有菩萨!石刻的!”

我回过头来,看到猴哥走到教室对面那间屋去了。小师妹正好和他擦肩而过,朝着我走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菩萨重见天日了。”

“什么意思?”

“菩萨显灵了。”

“你这个人说话怪怪的……”

“石佛寺那座房子后面的悬崖上,有菩萨塑像……”一个师弟接过话去说。

“二师兄,你看人家小师弟,把话说得清清楚楚的……你呢?”

见她的脸变得通红,我只好苦苦笑了笑。其实,我已经把这件事说得很清楚了,她只是没听明白,没能听懂我的意思罢了。

到中午下课后,大家都蜂拥而出,到石佛寺看希奇去了。看到大家走后,我来到教室的对面的小屋子,看到小师妹正面对着一个模具在模拟理发,教她的罗艳红已经走了。

“你不去看稀奇呀?”我问。

“罗老师回寝室弄饭去了,我们吃了饭再去看。”

“那好,那我先去看看。”

“那你先去吧。”

来到石佛寺,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有许多人站在那座房子的废墟上,悬崖下面烟雾茫茫,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里面点燃了香烛钱纸。站在公路这边,由于烟雾缭绕,悬崖石壁上的菩萨塑像若隐若现,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中午正是太阳大的时候,加上人们把悬崖那边围了个水泄不通,我都不敢往那里边挤了。在我准备离开时,有几辆警车响着警笛开来了。有个警察拿着高音喇叭,下车后说道:“大家都散了,此地正在施工!大家都散了!”

我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了,我离开了。缆车站正对着那条到寿星广场的街道也叫火神街,这条街道建在斜坡上。我从校园路走到火神街,往下走来到了缆车站,在车站旁边的一家馆子吃了几个馒头和三碗稀饭。

这天中午和以往不同,我回到教室没多久,陆续就有师兄弟回到教室来了。他们对石佛寺悬崖峭壁上那几尊菩萨的出现,感觉到了兴奋,就在教室里议论起来。其中一个名叫张三的师弟拿着手机让大家看,说他见到一块石碑上的字好看,就拍了下来。

“这个是篆字,”一个师兄说。“能认识的没多少。”

当时,我埋头爬在课桌上在睡觉,听到他那么说,也产生了好奇。于是,我走过去,把手机拿到手里看了看。只觉得那一刻灵光一闪,我看着手机就朗诵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也许我的举动惊到大家了,当我朗诵完毕这篇名曰《心经》的经书时,师兄弟们都目瞪口呆。

作为一个刚刚毕业的初中生,那些篆字我本都不认识,可我却能一字一句都能朗诵出来,还十分流畅。

“神了!神了!二师兄,这些字你都认识?”张三问。

我摇了摇头。

“那就是菩萨在你身上显灵了!”张三说着,拿着手机在大家面前晃了晃。“你们都拿去看看,看谁还能朗读出来。”

手机在七八个人中间传来传去,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读出来了。当手机重新回到张三的手中时,他睁大眼睛盯着我,又说道:“太神奇了!”

“什么神奇了?”这时猴师兄从门外走进了教室。“拿我看看。”

张三把手机递给了他,那一刻猴师兄好像被相片上的字摄去了心智,他摇头晃脑也朗读了出来。

“太神了!太神了,”猴师兄朗诵完后,张三大声说道。“石佛寺的菩萨显灵了。”

听了张三的话,我和猴师兄相视会心一笑,也都心照不宣了。

“猴师兄,二师兄,既然菩萨只在你们俩个身上显了灵,那你们俩个得请客。”

有人起起哄来,接下来大家就七嘴八舌要我们请客吃饭了。那时,我沉默不语,就看猴哥怎么说了。

“这样这样,后天正好是周末,大家都不上课,如果大家愿意,就到梓潼我家那边桃花河去钓鱼。”猴哥说,“一早就去,中午我们煮鱼吃。二师兄嘛,他家离我家近,他就出些疏菜吧,他们家肯定种得有。我爸懒,家里就没种过菜。还有,晩上我还得进城上班,所以……只好在中午请客了。”

“好的!愿意去的就去,不愿去的也不强求!”张三说。“愿意去的,请举手!”

我看了看,也只有两三个人把手举起手来了。

“如果在城里请客我就去,乡下就免了,”有人说。

“爱去不去,别在这里说风凉话,”张三对他说。

那时,李四还没回来,我想,他和张三是一对,到时候会去的。

“王麻子呢?我怎么没看到他啊?叫上他一起去吧。”我说。

“二师兄,你放心!我张三,还有李四王麻子到时候肯定来……”

听了张三的话,大家都大笑起来。

看着一张张生动形象的笑脸,我感到脑壳昏晕晕的,瞌睡虫又爬到脑壳上了。回到坐位上,我就爬在桌上睡觉了……睡梦中常常听到有人在吹口哨,当我觉察到那声音后,声音就停了下来……可我刚刚睡着,口哨声又响起来。就这样反复进行了多次,我再也睡不着了。当我抬起头睁开眼睛时,围在我身边的师兄弟们都大笑起来。

“二师兄,你真是猪八戒转世啊?打起呼噜来像打雷似的!”

“二师兄,你看你流在桌子上的口水……都能淹死蚂蚁了。”

“散了!散了!”这时猴哥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有什么好笑的?各有各的天性!张三,你长得尖嘴猴腮的,我看你就是猴子变的!李四,你长得贼眉鼠眼的,我看你是耗子变的!王麻子,你满脸的麻子,你不是蛇就是黄鳝鱼鳅变的……大哥不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

猴哥的话刚完,大伙又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我感到尿胀了,就推开张三和李四离开了。厕所在二楼,刚走下楼梯,我看到小师妹从女厕所出来了。

“今天下午,学啥呢?”

“红烧肥肠。”

“哦,”她应道,然后走过来把嘴巴凑到了我耳边。“一会儿,我在寿星广场等你……”

我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男厕所。

从厕所出来,我就没想回到教室去,就直接下楼去了。刚走到底楼门口,就碰到来上课的牛魔王了。

“刘老师,临时有点事,那我先走了。”

他点点头,就直接上楼去了。

在这所学校上学,上不上课全靠你自己自不自觉,学校收了钱,只管天天上课,至于你愿不愿意学,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而且,学校也不限制你学多久,如果三五天你就觉得自己学会了,你选择离开也不会有人劝你留下来。你在学校学了半年,如果觉得自己还没有学会,想继续学习,也没人赶你走。

路过石佛寺时,我看到那座房子的废墟已经被铁皮围挡围了起来,从围挡上方看过去,悬崖峭壁上的菩萨塑像清晰可见。看着菩萨那庄重又慈祥的面容,就觉得和那天透过那座房子我看到的样子丝毫不差。

站在公路对面,我合掌竖在胸前,虔诚地拜了又拜。我想啊,如果我真是猪八戒转世投胎来到了这人间,那就好了。这样至少比张三李四王麻子他们要强,如果他们真是猴师兄说的那样是蛇虫蚂蚁转世投胎到了人间的话。尽管前面的路到底怎么走,对我来说还是未知的,可日复一日过下去,那条路终究会在面前展现出来的……

正当我站在那里浮想翩翩时,小师妹来了。当时,她趁我不注意,双手爬在我肩膀上就骑在我背上来了。我只好抱着她两条大腿,背着她走路。背着她走了一阵,她嫌靠在我背上太热,就让我把她放了下来。

我都没问她到哪儿去,我们心照不宣,一边聊着一边朝她家里走去……

第四章

周末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然后扭着我妈到地里摘了几条丝瓜和一些黄瓜、姜豆、空心菜、尖椒。我父母在家务农,平时的零花钱全靠卖疏菜果子赚一些钱,所以,凡是时令蔬菜,我们家都种得有。

头天晚上,我都给我父母讲了,这天有几个师兄弟要在猴师兄家里聚餐,他家没种疏菜,让我带些过去。我父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他们听到我说今后就随猴师兄到社会上去混,还夸我聪明呢。我爸对我说,刚进入社会是需要有个人带才行,他说:“你又没进入过社会,出门有个人带你进去了,等你见得多了,就知道如何挣钱了。有了钱,你就能生活下去了。”

我告诉他,我已经和猴师兄结拜为异性兄弟了。我爸听到后,接连说了三个“好”,还夸我年纪小小的,就知道人情世故了。可我没敢告诉他们我和小师妹的事,我怕他们说我年龄太小了,不让我耍朋友。

我家离黄家岭岗并不远,走到桃花河边过了连二桥,再顺着桃花河边上的小路走上一两里地就到了。但猴师兄到底住黄家岭岗那个村里,我却忘记了问他。当我背着一背篓菜,沿着桃花河来到黄家岭岗坡下的一个水井时,正好遇到一个老大爷在挑水,就顺便问了问他。他指了指不远处岭岗上一笼竹子说:“翻过那道岗就到了。”

我往那个地方瞧了瞧。几条发白的田埂路,弯弯曲曲通到那里,岭岗上除了那笼竹子,坡上还栽有许多柑橘树。岭岗下有一户人家,建的是两层楼的红砖瓦房。我在前面走着,不大一会老大爷就挑着一担井水晃晃悠悠跟上来了。

还未走拢那幢红砖瓦房,有条黄狗站在前边的田坎上,朝我狂吠起来。

我回过头去看着老大爷,站在那里等他。老大爷穿着一件泛黄的白颜色背心,和土黄色短裤,额头上的皱纹上挂着许多汗珠,露在外边的膀子和腿子都晒得黝黑。他向前佝偻着身子,担着两桶水,每向前迈出一步来都显得十分吃力的样子。

“它只晓得干叫,不咬人的。”老大爷走近后对我说。我侧身让他走到了我的前面。要走近那条黄狗时,老大爷吼道:“狗日的!吼啥子吼!滚远点!”

他刚说完话,那条土黄狗就不叫了,还摇起了尾巴。它的尾巴翘得高高的,看上去很有气势。老大爷走近它后,它小跑着走到前面去了,尾巴下面黑漆漆的一砣,我认出来它是一条母狗。

走了一会,我又看到前面路边的草丛中又钻进一条黑狗来,它叫唤了两声,就朝一边的田坎跑去了。土黄狗摇着尾巴追它去了。跑到一棵柑橘树的影子里,黑狗站在了那里,等到土黄狗后,它把前脚爬在了它的背上……见到此情此景,我又想到了小师妹。我想,如果我身体上没有那方面的需要,或许就没有这样想她了。这时,我好像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与人之间,只有相互需要才会两情相悦,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还是亲情;如果彼此没有了欲望或情感上的需要,也许就会形同陌路。所以,首先要做一个对他人有用的人。

老大爷挑着两桶水,朝那幢红砖瓦房走去后,我走向了旁边的岔路。由于天气炎热,我的前胸后背都渗出了汗水,加上在爬上坡路,身上的汗水就更多了。爬上岭岗,我才注意到了知了此起彼伏的鸣叫声,让热得心烦意乱的我,更加的烦躁。岭岗下面,树林掩映当中,有一幢红砖瓦房的屋檐,在树荫的空隙中露了出来。

我怕村里有狗,就站在岭岗上叫猴师兄的名字。不大一会,有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从竹林中的小路走上来了。

“你是他的师弟吗?”他问。

“是的,叔叔。我叫朱贵。”

“他一早出去钓鱼去了,还没回来。”他说,“你跟我来吧。”

跟在他身后,我想,他应该就是猴师兄的父亲了。可我又觉得好像那点不对似的——这个人尖嘴猴腮,还贼眉鼠眼的,鼻孔很小,除了脸的外形,猴师兄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呀?猴师兄长着个犀牛鼻,而他的鼻子像老鼠鼻……

有可能猴师兄长得像他妈了,可一个女人像他那样的模样,皆不是丑死了?无论怎么想,总觉得不对劲,这样的感觉反而让我对猴师兄的家庭情况充满了好奇。

从小路下去,一块石坝出现在了我面前,石坝边有四幢两层楼的红砖瓦房。石坝的下面又有一块小石坝,小石坝旁边有一座陈旧的青砖瓦房,一条乡村水泥公路从远方弯延盘旋通到这块小坝子上。我随他走到小石坝,就在坝子上,他帮忙把我背上的背篓提了下来。然后,他指着小石坝对面不远处那片树林说:“万户就在那边河里钓鱼,你去吧。”

小石坝前面有两块水田,一条被太阳晒得发白的田坎通到树林,消失在了树林里。

“叔,村里有狗吗?”

“有啊,咬人的狗都拴好了的,”他说。

听到他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走过田埂,来到树林里,一下子就凉快了。这片树林并不大,走了十多米,我就看到坡下的河了。一条小路通到了河边,小路两边都是灌木丛。到了河边,我也没看到猴师兄,就大声喊起他来。

“我在这边!”

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那里有一窝竹子,还是河拐弯的地方,正好遮住他的身子。看到清亮的河水,我就想下河去洗澡了,可我只会几下狗扒沙,并不敢一个人下河里去。

走了二十多米,我来到猴师兄面前,我瞧了瞧水桶,水中有几条小鱼游着。

“就这几条鱼儿,就可以熬鱼汤了,”我说。

“要是能钓到条大鱼就好了,”他说。

“等会,张三李四他们来,找得到这里吗?”

“王麻子来过,我让他在梓潼场上等他们。”

“刚才是你爸来接的我,”我说,“你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呀,你是像你妈吧?”

“两个都不像,我是他在西山捡到的。”

“啊?我没看到你妈。”

“在我小的时候,她就被人拐走了。”

“不会吧?”我说,“那你爸没再找一个?”

“他爱偷鸡摸狗的,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你们家太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更奇怪的事,我都没告诉你。”

“什么事啊?”

“你坐吧,”猴哥看了看他身边的一块石头。“你我现在是兄弟,我也不怕你晓得了。从小到大,我就不爱吃饭吃菜,这个你不知道吧?三岁多的时候,我就晓得爬树了,我爬到树上去是为了摘果子吃。只有吃果子,我才感到吃得饱肚子……在我五岁的时候我还动过一次手术。”

“什么手术?”

“两岁多的时候,我尾椎骨上就开始长尾巴出来了,后来越长越长,我妈以为我是个妖怪,就想把弄出去丢了,可我爸不同意,他们为了我吵过不少的架。到三岁的时候,我妈就不见了,我懂事的时候我爸对我说,她是被人贩子拐跑了的。到了五岁的时候,我爸见我屁股上的尾巴越来越长,就把我弄到医院去把尾巴割了,我那次还住了半个月的医院。”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特别是我发现我有特异功能后,我就真的怀疑起来,我还真怀疑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到人间来了……”

“我看你是孙悟空转世投胎到了人间……”我说。

“哈哈,我也这样想过,可我没有他那样的神通啊?”猴哥说。“我还以为你是猪八戒转世呢?可你有他那样的神通吗?”

“我们都传世为人了嘛,当然没有他们那些神通了。”

“嗯,这转世为人,就有了人的七情六欲,过得跟普通人没啥差别了。”

“还是有差别的,那天我们不是能看懂那天书了吗?”

“那是篆书,不是天书,”猴哥说。“你还记得起吗?”

“还记得呀,这也太奇怪了,过目不忘。”

“那你背出来我听听。”

于是我凝神静心,从头到尾又把《心经》朗诵了一遍,在朗诵的时候我仿佛又看到观音菩萨,她的面容庄严又慈祥还神圣。

“我也是过目不忘啊,”猴哥说。“后来我还到书店看了看《西游记》,那书中唐僧倒是常常念这《心经》的……”

“猴哥,我们也不要为这些事纠结了,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也是,管他平凡不平凡,该怎样就怎样过呗。只不过,我俩的这些事,千万别对其他人讲,免得惹些麻烦出来!”

“那是肯定的,连小师妹我都没敢说。”我说。

“你已经把人家睡了吧?”他问。

“没忍住,你不也睡了那个罗刹女吗?”我说,“我也看过《西游记》,她可是牛魔王的老婆啊?”

“她不叫罗刹女,叫罗艳红。”猴哥说着,突然把手伸向了鱼竿。“有了!你看,钓到了一条大鱼!”

在流淌着细小波纹的水中,一条张着嘴巴的鱼浮到水上来了。随着绷直的鱼线,鱼儿游到岸边来了。我走过去,把它捉上岸来。猴哥取下鱼钓时,我看到鱼钓上那条蚯蚓在张开的嘴里都还是活的。

“看到没有?鱼儿就是这样上钩的。”猴哥说。

“钓了这么大一条鱼,我们还钓吗?”我问。

“不钓了,一条鱼就够了。”

猴哥取出鱼钓时,那条蚯蚓才真正落到了鱼的肚子里。这时,它摆了一下尾巴,我急忙把它放进了水桶里,它又在水桶里溅起了浪花。

猴哥收鱼线时,我到河边把手洗了。

回到家里时,猴哥他爸在堂屋翘着二郎腿,正在抽烟。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到了九点。我从背篓里拿出姜豆,猴哥递了个盆子给我。我把姜豆掐断成一节节的,还把上面的筋给撕了。猴哥进厨房破鱼去了。

要到十点半时,张三李四王麻子他们才来了,跟他们来的另外两个师兄弟,一个叫“牛鬼”,另一个叫“蛇神”,都是师兄弟们给他们取的外号。

人一多,屋子里就闹热起来,我一想到他们有可能这辈子是蛇虫蚂蚁转世投胎来到的人间,就觉得好笑。下一世,他们又会投胎变成什么呢?是门前正在“咯咯”叫的鸡,还是瓦房后面树上那些叽叽喳喳叫的鸟,还有猴师兄之前钓回来的鱼啊?这都是说不清楚的……按我父亲的说法,这辈子只有多行善积德,下辈子才有机会再转世投胎为人。可是,如果我和猴师兄真是神仙转世投胎来到了人间,已经位列仙班的我们岂不是犯了茣大的罪恶才致于此啊?想到这些,我心中又有了些许不安。

到了11点,猴师兄就开始弄菜了,我负责切菜配料,张三负责烧火,李四负责蒸饭,王麻子负责传菜,牛鬼蛇神就在旁边耍。

不大一会就炒出几个菜来,正当我配好菜,歇下来时,屋外传来了警笛声,紧接着嘈杂的脚步声跑进了堂屋。我急忙跑到堂屋,看到两个警察架着猴哥他爸出门去了。

“爸!你又犯啥事啦?”猴哥追到了两个警察的身后。

“这次,他不坐几年牢回不来了!”一个警察说。

“他不就爱偷鸡摸狗吗?”

“他这次把人家程红樱强奸了!”

“不会吧?警察叔叔!”

“不和你说了!”

两个警察把猴哥他爸塞进了警车的后排,那里面还坐有一个警察。警车顶上的警灯在阳光下闪烁着,警笛声也从是那里出来的。警车开走后,我才从堂屋来到了外面,站在了猴哥旁边。

他呆呆地盯着逐渐远去的警车,脸颊上淌着的泪珠映着阳光象珍珠一样。

“还有我呢,”我说。

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人间,有许多人都是禽兽蛇虫蚂蚱转世投胎而来的,就难免做一些苟且偷生之事,你大可不必为此过份伤心了……”

对于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除了我自己,我看到猴哥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第五章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都没看到猴师兄来学校上课,有一天课间休息,我去看小师妹,正好罗艳红也在。跟平时一样,她总是衣着时尚,一件淡紫色长袖翻领衬衣紧紧裹着上身,显示出她苗条的细腰和丰满的胸部,一条普通的黑色喇叭裤,让膝盖以上的部分看上去迷人又性感。

她在教小师妹编辫子,在模具人头上已经编了许多小辫子出来。

“这几天你们大师兄的电话都打不通了,我听说他爸被抓时,你也在?”

看上去,她那样子,这几天都没睡好觉似的,眼光恍惚,神态中带有倦意。

“我在,”

“他爸犯了强奸罪?”

“警察是这样说的。”

只见她叹了口气,又说道:“现在,你们大师兄还真成了个孤儿了。”

我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感慨,想到她和猴师兄的那点关系,她这样关心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可猴师兄这么多天都没有来上课,我倒是想象不出他到底干什么事去了?也不知道,他晚上还在不在黄桷湾好吃街那家名叫“秀秀串串香”的店里上班?

有老师在面前,小师妹并没有和我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看她的老师如何编辫子。不过,从她的神态中,我还是看得出我的到来,她还是挺欢心的。

到了中午,当我到缆车站那边吃完饭回来时,小师妹也吃过饭回到了那间小屋子。看到整层楼就剩下我们俩个人,我又来到了她的屋子。刚进屋,我就迫不急待抱着她准备放到按摩床上去,就在这时,教室那边楼下传来了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把小师妹放倒在床上后,我正准备扑上去,她侧身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

“好像是罗老师和刘老师在吵架!”

我正在兴头上,听了她的话也没多想,又把她抱到了怀里。她挣扎着说这个地方不安全,等一会到她家里去,我这才放开了她。

“过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小师妹拉着我来到了我们教室的窗户边。

罗艳红和牛魔王在对面那座房子的二楼上抓扯着,他们旁边还有一个人在劝他们,那个人我只过几次面,好像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姓李。

“……你这个大骗子!把我从永川骗到这边来!工资呢?说好的工资呢?”罗艳红又去抓扯牛魔王。“还说离婚了,你把你跟你老婆离婚的离婚证拿给老娘看看!拿出来啊?你还有脸说老娘偷人?老娘就偷人了,你敢怎么样?老娘就是要偷你最得意的门生!你不偷人吗?老娘不就是你偷来的吗?你这个大骗子……”

看到小师妹把头都伸到窗户外边去了,我赶紧拉了拉她。

“你不怕他们看到了啊?”我轻声对她说。“这是人家的秘密,就当没听到最好了。”

“二师兄,你说说看,罗老师到底偷谁了?还是你们的师兄弟?”

“我不知道……”

“你装吧?是不是你们猴师兄啊?”

“你晓得我这个人笨,我真的不知道……”

听了我的话,小师妹就把手伸到我身上来了,她不停地搔我的身子,说道:“你笨吗?你笨吗?我看你最不老实了?你不是把‘老娘’也偷了吗?”

我只好躲她,她搔得我身上太痒了,我又不敢大声笑出来。

见她没准备停下手来的意思,趁她不注意,我一下子把她抱在了怀里,然后抱着她走进了对面那间小屋子……

半小时后,当我和她面红耳赤从那间小屋子出来时,已经听不到吵架的声音了。但我俩还是来到了教室的窗户前,盯着对面那座矮房子看。

在二楼的走廊上,靠右边那三间房间的门洞都敞开着,不时从那里传来碰撞的声音。

“他们这次是彻底闹翻了,”小师妹说。“他们都吵过N多次了。”

“牛魔王发现罗刹女偷人啦?”

“刘老师说她N个晚上都没回去……”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正经……”我说。“只要像我们这样才是正二八经的关系。”

“要说不正经,都不正经!”小师妹说。

“你是说我们吗?”我问。

“我们不是还没结婚吗?就在一起了……”

“离法定结婚年龄,我还差三年呢。”

“三年过后,我都二十三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会怎么样?”

“你这是对我们没有信心!”

“刚才你不是看到了吗?他们刚刚在一起时,我相信他们也是甜言蜜语的,你看看现在?”

“我们不一样,我们这是在耍朋友。”我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不会离开你的……”

“你看!你看!罗老师提个包包下楼了……”

转过头去,我看到罗艳红已经从底楼的楼梯间走了出来,朝学校大门走去,地上拖着她离去时长长的影子。

在二楼的走廊上,牛魔王和那个李校长也从屋里出来了,站在走廊上,像我们一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完了完了!以后没有人教我了。”小师妹说。

我把手搭在了小师妹的肩上,说道:“没人教,你就只有找他们退钱了。”

“他们会退我吗?”

“等两天,你去试试吧。”

到了下午上课时间,牛魔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来到了教室,教我们做了两种味型的凉菜——一一道菜是蒜泥白肉,另外一道菜是葱油茄子。

放学后,我想到猴师兄上班的那家店里去看看,看他还在不在那里上班,临走时我叫上了小师妹。

来到黄桷湾创业街,那时候刚好下午四点,看到那家店还没有开门,我就陪小师妹到协信广场去逛了逛。在商场里,小师妹看上了一件连衣裙爱不释手,我狠下心来掏出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给她买了一件,惹得她热泪盈眶还当着服务员的面亲了我两口。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了钱的重要,并暗自下了决心,今后一定要挣更多的钱,我要让小师妹天天都象这天这样开心。

到了下午五点,我把小师妹送回家后,又来到了那家店里。店门已经开了,还有一男一女往人行道上搬桌子板凳。那男的,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下巴和嘴唇上面都蓄着胡子,那女的有二十多岁,那男的管她叫“秀秀”,我想她应该就是这家名叫“秀秀串串香”的老板了。

我向他们打听猴师兄,秀秀对我说:“他呀?这几天请假了。你和他是师兄弟吗?”

“嗯,我是他师弟。”

“你不晓得,这几天他请假了,害得我们都忙不过来了。你既然是他师弟,这几天就帮帮我们怎么样?给你开工资……”

“可是可以,可我没炒过火锅底料,怕……”

“这个简单!我爸教你一次就会了。”

“那好吧。”

“那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吧?”

“晚上,我没有住处。”

“这个简单,就在这店里住就是了,这几天让我爸回家去住。”

“那好吧,”说着,我就帮着他们抬起桌子板凳来。

秀秀她爸自我介绍说叫陈安生,他既然愿意教我炒火锅底料,我就叫他陈师傅了。看到他炒了一遍底料后,我也照样炒了一遍,他用指头粘了放进嘴里尝了尝,连连点头。

“炒底料主要是要把握好火候和每种佐料的分量,只要这两方面把握好了,味道上就不会出现大的差错。”他说,“那你多炒几锅备用吧,等一会客人来了,怕又忙不过来。”

厨房里十分闷热,尽管有一个落地风扇一直吹着。陈师傅交待几句话后,就出门去了。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起来,等我炒好几锅底料时,上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尽管如此,我仍然乐得屁颠屁颠的。想到自己开始挣钱了,我就高兴!等我有了钱,就可以为自己买一个手机了,还可以为小师妹买更多的衣裳让她开心,这岂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那个时候,我还真是这样的想的。

那天晚上,在九点钟左右,小师妹带着她的父母散步到这边来了。那会,我刚刚忙完,还穿着那件被汗水打湿的衬衣坐在人行道上纳凉,吹风扇。她装着第一次在那里看到我似的,.和她的父母来到了我的面前。

“二师兄,你在这里上班啊?你看你,衣裳都打湿了……”

我站了起来,朝她父母哈了哈腰。

“二师兄,这是我爸爸妈妈。”

我又点点头。

“像个罗汉!”她爸笑嘻嘻说。“有福之人!”

听到他这样说,我只是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我看他是猪八戒转世投胎来了……”小师妹嘻嘻一笑,还用手捂住了嘴巴。

“小兄弟,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没事没事,”我说。“我们师兄妹都爱开玩笑。”

“你有多大了?”

“十七岁。”

“啊?哈哈……看不出来!我还真没看出来!”小师妹她妈说。“这么高大,我还以为二十好几了呢。”

“我显老。”

“那倒不是!翠兰,那我们走吧。”

我向他们挥了挥手,走到几米远后,小师妹还回过头来做了个飞吻。看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的拐角后,我才开始琢磨小师妹为什么把她的父母带到了这个地方来。他们应该是出门散步来了,逛到这里来后,小师妹看到我了,又做不到视而不见,所以,才发生了刚才那一切。我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小师妹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上班来了,下午我她曾经来到这里,那也是想找猴师兄。

在十一点之后,都还有客人来店里烫串串,到了凌晨一点,还没收拾好桌子板凳锅碗瓢盆,那个时候我都累得昏头转向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没到学校去,就直接赶车回家里去了。由于头天晚上,忘记了给我父亲打电话说一声,回到家里时我妈举起巴掌就往我一阵打。

“你这个娃儿,真是不懂事哟!”我妈打着我的臂膀说。“你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和你爸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害得我们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我也想到了,晚上太忙,后来又忘记了。”我说,“我又没个手机,又不好意思找别人借!”

“你别说了,既然你现在开始上班了,我拿钱你去买个手机。”

“要买个像样的手机,得一干多!”

“这么贵啊?就给你一千,你多跑几家店,说不定就能买到合适的。”

那个时候,我爸挑粪出去淋菜去了,我收拾好换洗衣裳,也没见他回来。临走时,我妈给了我二千块钱,另外一千块钱,她说是让我作零用的。

“买了手机,如果不回家来,你就给你爸打个电话来,”我妈送我出门时说。“你打个电话来,我们才放得下心来。”

“我知道了。”

我朝身后挥了挥手,也没敢回头去看看我妈妈。我这个人爱动感情,我怕看到我妈看着我离去时那副神情和眼神,我怕我会感动得流下泪来,如果让我妈看到我哭了,我更怕她落泪。

走过连二桥,我都没犹豫,就径直朝猴师兄家走去了。我想去看看他,看他到底怎么了。桃花河两岸的河堤上,大都是竹林,还长着一些高大的麻柳树。透过林荫的缝隙,常常可以看到水流平缓的河面上有野鸭子在流荡。被树荫掩映到的河水,在阴影中显得更加的清澈,像一面镜片似的,倒映着树荫,而被阳光照着的地方显得混浊一些。在上午,太阳还没升到头顶上的高空,去猴师兄家那条河堤上的小路被掩映在竹林的阴影里,道路的另一边是成片的秧田,在炽热似火的阳光下,热气腾腾。就是走在阴影里,我仍然感到了闷热。

到了那口井边分路,走在田埂上就遮不到阴了。阳光晒在身上,就像在火烤一样,我能感到一颗颗汗水从额头上刚刚渗出来那一瞬间的感觉。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来到岭岗下那幢二层楼的红砖瓦房几十米远的岔路口时,我看到猴师兄从堂屋门口出来了,于是我喊了他一声。

他朝我挥了挥手,朝我走了过来。这时,在他的身后,一个青年人站在了堂屋门口里,朝这边望着。

“提个包包干嘛?你这是要到哪去啊?”猴师兄问。

我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给他讲了,还特别提到了罗艳红和牛魔王吵架的事。

“那她真的跑了?”

“是啊!我看她和牛魔王撕破脸了。她说她是被他从永川骗到长寿来的,她是永川人吗?”

“不是的,她家住在四川峨眉山,前两年来永川一个职业技术学校读书,学的是美容美发专业。刘老师和那个李校长原来就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去年才辞的职,今年初才到长寿来合伙开办了这个培训学校。你也看到的,主要培训厨师和美容。听你话的意思,老刘已经知道我和她那点烂事了?”

“你们那不是爱情吗?”我说。“你怎么把你们那点事说成烂事了?”

“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和刘老师有一腿,那个时候,你还没来学校。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说她上他的当了,我这才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人……你想嘛,刘老师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她要不是那样的人,会看得上他?”

“可是,你还是把她上了?”

“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那不像猪狗一样了吗?”

“那你说还像个啥?”

猴师兄这样说,我就没接话了。既然他都自以为像猪狗那样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在此之前,还以为他和罗艳红是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的。不过,也有可能在我这个小师弟面前,他故意装成这样玩世不恭的样子,以遮掩他内心的真实感情,也借此掩盖了他内心的痛苦,毕竟他爱上了一个作风上不检点的女人。作为一个男人,他只有借这样一种态度,来维持自尊。只不过,猴师兄和她那点所谓的“烂事”,从结果上看,也确实助她离开了那个牛魔王。如果把这样的“烂事”,也当成是猴师兄的义举,是不是太恭维他了?

然后,我又向他说了,我到他上班那家店里去找他,老板让我替他帮忙做几天这件事来,我生怕他会误会我这样做,是在夺他的饭碗。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猴师兄说。“店里生意好,老板早就委托我再找个人去,怕我忙不过来。我本想就这几天叫你去的,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

爬上岭岗,我们又走下岭岗,来到他家里时,他给我端来一盆水,让我把脸洗了。

然后,我们坐在堂屋,聊起他爸这件事来。

“从小到大我都过得胆颤心惊的 ,小的时候我就晓得我爸不是个好人。”猴师兄对我说,“小时候,他常常深更半夜出去,要到天亮时才回来,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因为他出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时还是两手空空的……有一次,他接连几天都没有回家来,那个时候我还小,就我一个人在家,我又煮不来饭,就只好到树林里去掏些果子来充饥。后来,他回来了,我听村里人说,他是出去偷鸡拿到市场上去卖,被人跟踪报的案,被派出所抓去关了几天。我想,我那个妈在我两岁大的时候跟人跑了,估计就是看不惯他爱偷鸡摸狗的,才跟人跑的。

晓得他是这样的人,我又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我常常做梦都梦到他被抓了。

之前,我只道他会偷,没想到他这次偷起人来了。人家程红樱刚刚才嫁给李岗半年,他就把人家……唉!”

“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做那样的事?”我问。

“那他还没有这个胆子,他是趁天还没亮,程红樱的老公要进城去打工,他偷偷溜进去的……”

“门没关?”

“听说第一次,也不知道他到那里去来,躲在树后面看到李岗出门时,只是轻轻带上了门,等李岗走远后,他稍稍溜进去的。当时,程红樱睡得迷糊糊的,以为是李岗……就这样让他得呈了。

第二次,又是几天以后的事了,等李岗走后,他又溜了进去。当时程红樱是醒着的,尽管屋里黑暗,她知道他肯定不是李岗,当时她还以为是她的公公呢,就把他打跑了……可天亮后,程红樱忍不住质问她的公公,听了她公公的话后,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猴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这是程红樱到派出所报案时说的,一个我们家在派出所当警察的远房亲戚告诉我的。”

“你爸的胆子太大了,那后来呢?”

“如果他不再去,也许就没有事,那晓得他色胆包天……有一天晚上又去了,这次人家已经有了防备,那天晚上月亮又大,他刚刚要去开门,就被守在门口的程红樱的公公认出来了,还被人家拿扁担打了一下,辛亏他跑得快……”

“程红樱这就去报案了?”

“是啊。”

“那你这些天呆在家干什么?难道你还想……”

“我是想让他们家把案子拆了,我们赔钱。”猴师兄说,“这几年,我在外边打工也挣了几万块钱,如果他们家愿意……”

“那他们愿意吗?”

“高岗倒是让我说通了,可程红樱已经跑了。”

“跑了?”

“高岗说这种事情就不该报案,以后,他在这村里就抬不起头来了,结果程红樱说他是个窝囊费,还和他大吵了一架,就跑了……还说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唉!那你今天还去干什么?”

“我去安慰李岗啊,他和我是初中同学……”

“唉!你爸简直是……造孽啊!”我皱了皱眉头。“猴哥,我也不怕说这话你恨我!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你爸,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人长得尖嘴猴腮不说,一双眼睛还贼眉鼠眼的。”

“他是老鼠变的。”

“我发觉,这人间都是那些蛇虫蚂蚱禽兽转世投胎变成人后,搞得乌烟瘴气的。”

“好,不说了!”说着猴师兄站了起来。“我也不留你了,一会儿,我还得给我爸拿几套换洗衣服过去。”

“你能见到他吗?”

“他已经被关到渡舟那边的看守所去了,我拿到那去后,让警察带给他。”

“好,那我先走了。一会儿我还要进城去买手机。”

“你等等,你拿把钥匙去,晚上就在三道拐住吧,那里离学校近。”

“好,那谢谢你了。”

“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我俩可是兄弟啊!”

“那是,那是。”

在猴师兄回到城里之前那几天,三道拐的住处就成了我和小师妹常常约会地方。

有一天下午,小师妹对我说每一次都没有采取避孕措施,会不会怀上孩子哟,如果怀上了又怎么办?她的话惊出了我一身冷汗,这一点,虽然我也想到过,但我还真没当回事。因为,我的父母住在一起几十年了,除了我都没另外生一个娃出来,而且,我一直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毕竟我长得既不像我爸,也不像我的妈。尽管从小到大,我都感到他们都像我是他们亲生儿子那样对待我,还宠爱有加,可夜里常常重复在我心中的那个同样的梦,让我对自己的出生充满了疑惑。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到店里去买了一盒避孕套,以备不时之需。

罗艳红离开后,再也没有另外的老师来,小师妹找到李校长讨说法,想让他退一半的学费,可李校长却说她交的学费已当工资给罗艳红了,要退就让她找罗艳红去。小师妹想来想去也想通了,在征得李校长的同意后,把学校里那几样教理发的用具都拿回了家去,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而我,自从在“秀秀串串香”上班后,基本上就不到学校去了。

一个星期后,猴师兄终于回到店里来上班了,他来时,正好是黄昏时分,整条好吃街都遮到了楼房的阴影里。当时,我和老板秀秀正往人行道上搬桌子板凳。

我对秀秀说:“猴哥回来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一会儿我就走。”

“别呀?”秀秀说。“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反正我们店里差人!”

我看了看猴师兄,又说道:“虽说店里的生意好,可多一个人你就得多开一份工资。”

“别走了!工资比你师兄少五百,你看怎么样?”

这时,猴师兄才打起圆场来。

“兄弟,那你就别走了。”他说,“老板早就跟我说过了,让我再找个人来。正好你这几天在这里帮忙,留下来,不正好吗!”

说完话,猴师兄朝我眨了眨眼睛。

“那好吧,多谢老板看起我。”

“嘻嘻,你就是饭量大了点,”秀秀开玩笑说。“不过,我们这里也不差那点粮食。”

“老板,我有一个主意,包你比原来的生意好一半!”

“快说快说!”

“你去给我买一身行头,就是猪八戒的头饰,还有他那身袈裟,我包你……”

“这个主意好!”秀秀说。“现在那些小姑娘最喜欢你这样的人了,我也喜欢。”

猴师兄看着我笑了笑,我对他说:“猴哥,给你也弄一套孙悟空的行头吧?”

“哈哈,他像吗?”秀秀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

猴师兄也逗,立马学着孙悟空的样子,把手掌放到眉头上,来了个金鸡独立,那神态那动作和那个孙猴子简直一模一样啊,秀秀被他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孙悟空和猪八戒都到我家里来了,生意不红火都说不过去了!这样吧,等我有空上重庆去时先给二师兄买一副行头,先看看效果……”

正说笑着,就来了第一拨客人,秀秀安排他们坐下后,猴师兄进屋去端了一锅底料出来。我侧继续摆我的桌子板凳,然而把所有桌子板凳用抹布擦了一遍。

当天晚上,我们忙到深夜了十二点。在回三道拐住处的路上,猴师兄对我说,他想找到程红樱,让她到派出所撤诉,这样他爸就可以回家来了。

“我听说这样的案子可以庭外合解,只要当事人拆诉,就可以不判刑。”

“可你爸都犯罪了,就是当事人不追究,检查院也要追究的。”

“就是拆还了诉,也可以减轻刑罚。”

“是吗?你可要打听清楚了,别到时候别忙碌了一场。”

“我只是想尽心尽力拉我爸一把,尽管他不是个好人,可我是他拉扯大的……”

“唉!你爸要是知道你这样的心意,就不会去犯那一样的事了。”

“那可不一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是耗子变的,就会去偷吃的……”

“只可惜我不是猪八戒,你也不是孙悟空,不然,有了火眼金睛,就可以找到她了,”说着我把手掌放在眉骨上,假意瞭望了一下。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时我脑海里灵光一闪,还真看到她了,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短袖汗衫,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正在和她的大姨妈唠叨。

“她在她大姨妈家里,”我说。

“你敢确定?”

“这个怎么敢确定呢?刚才我脑海里灵光一闪,就看到了这些。”

“可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呀?”

“是啊?”

“那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找李岗,他应该知道她大姨妈家在哪里。”

“试一试也无妨,”这时,我们已经来到了石佛寺,一辆挖机正在往一辆翻斗车上传建筑垃圾,由于工地上的灯光晃眼,悬崖上那几尊菩萨塑像消失在了黑暗中。

“你还记得我俩看到菩萨的事吗?”

“记得呀。”猴师兄说。

“另外一件事,我没告诉过你,我还看到过罗艳红在牛魔王的寝室里。”

“你当时,为什么没告诉我?”

“当时,我又不知道你和她是啥关系。还有,那天我本想问你,你不是不让问吗?”

“嗯。”

“学校你不去了吗?”

“我还敢去吗?”

“现在小师妹不在那里,我也不去了。”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你怎么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

“刚才我都泄漏给你了。”

“哈哈,你还真论真了?”

“她是我的初恋!”

“嫦娥才是你的初恋。”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嫦娥,心中就隐隐作痛。

第六章

猴师兄第二天下午回到店里来时,我看到他脸上阴云密布,就意识到他此行应该没有什么收获。

“人倒是见到了,可她死活都不同意拆诉。”他对我说,“后来我也打电话问了在派出所上班那个远房亲戚,他说刑事案件是拆不了诉的,就是达成庭外和解,法院判决时只是会考虑减轻处罚。”

可我更关心的是,她是不是在她大姨妈家里,就问道:“她真在她大姨妈家里?”

“是的,她大姨妈住在葛兰。”

尽管已经知道我又大显神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却忐忑不安起来。因为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镜头,在镜头里我父亲倒在了地上,我母亲爬在了他的身上。我急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我父亲的电话,铃声一直响着,可就是没有接。

“兄弟,你怎么啦?你怎么打起啰嗦来了?”猴师兄问。

我没理他,转身又拨打我伯伯的电话,他们家和我家住在同一个村里。

“伯伯,我是朱贵。我爸的电话打通了没人接,麻烦你马上到我家去看看……看了,给我回个电话。”

一想到我父母有可能出事了,我就受不了,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兄弟,到底怎么啦?”

“我父母有可能出事了。”

“何以见得,这种话你怎么也敢打胡乱说呢?”

“我感觉到了。”

“你又看到了?”

我爬在桌上,把脸埋在胳膊肘里抽泣起来。

“侯师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到是老板的声音,就把头抬了起来。正要和她说话,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朱贵啊!你爸妈……你爸妈出事了!你快回来吧!”伯伯带着哭腔,在电话中说。

“出什么事了?”我问。

“在堂屋触电了,两个人都死了!”

听到伯伯这样说,我感到了一阵眩晕。这时,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刚好路过,我招了招手。

“老板,猴哥,我得马上回去……”

“事情出都出了,你也别太伤心了!”老板说。

“兄弟!下班后,我就打个车来!”猴师兄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给小师妹说一声啊?”

“给她讲好吗?今晚上就算了,她一个女孩子家来也帮不上忙……”

这时,出租车开到我面前来了。

“等一会儿,我给她打电话,来不来随她!”在我上车时,身后传来了猴师兄的声音。

父母的离世让我感到我背靠的靠山垮了,还让我觉得天塌了,好像从此以后就暗无天日。

出租车送我回到梓潼场,我刚下车时就在地上摔了一跤,那是我已感到浑身软弱无力的缘故。从梓潼场到家里就一里多的路程,可走完那段路,就像走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在落日余晖里,我就像一片被风吹着的落叶那样落魄。

在连二桥,我碰到了堂兄朱洪,他对我说乡里的派出所来人了,正在勘查现场。

“那你到哪去啊?”我问。

“这么热的天气,我上街租冰棺。”

“哦,那快去吧。”

过了连二桥,往左走过两条田埂就来到一片竹林,过了那片竹林就是我们村里的稻场坝了。我们村子并不大,五户人家的房子建在了稻场坝的旁边,我家那幢两层楼的红砖瓦房,是去年才新建的,以前住的是土墙房子。刚走进稻场坝,我就看到我家堂屋门口站着几个人。

回到家里,我伯伯看到我后就眼泪汪汪的,有个警察正在屋里照相,另一个警察默默站在一边。我父母平躺在地上一张席子上,身上已经履盖上一层白布。

“初步判断,两个人都是触电身亡的,”照相那个警察对我说。“你是他们孩子吧?”

我点了点头。

“从现场看,你爸是在接电时触电了,你看……”他指着已经打开的灯开关说。“他可能是想从这个开关中接条线出来……你看,桌上的插线板……又没断电,操作失误了。你妈看到他触电了,就用手去拉他,结果两个人就……来,你还是在勘验记录上签个字吧。”

我抽泣着,随他到了桌上旁边,在他给我的一个本子上把签了。

“好了,你们就准备后事吧。我们走了。”

警察拿了本子,就转身朝门口走去,另外一个警察也跟了出去。我和伯伯送他们走到门外后,才又回到堂屋。

“我让你伯妈去通知另外几家亲戚去了。”伯伯说,“朱洪出去租冰棺去了。”

“伯伯,还是请一条龙服务吧。”

“是啊,朱洪就是去请一条服务啊。”

“伯伯,我什么都不懂,万事都由你安排吧。”

“那你先去把银行的存折捡好,这两天人多,人多手杂。”

“我就晓得一个抽屉总是锁着的,我没碰过。”

这时,我二伯从裤包掏出一串钥匙出来。

“来,这是你妈身上的钥匙,你拿去看看。”

这时,堂屋门口那几个人转身离开了。

伯伯并没有随我走进我父母的卧室。来到墙角落的立柜前,拉开外边那扇门后,我拿着一把把钥匙试着,到后来终于打开了那个抽屉。抽屉里,有一对我妈戴过的金耳环和一个她戴过的金戒子;还有一块我爸戴旧的石英表。里边一个信封里,除了我爸妈的身份证,还另外装着三千多块钱,另外有两张存折,一张存有两万,另外一张存有一万五千。还有一个活期存折,里边存有六千多块钱。因为去年才新建了房子,我父母活了四十多年,一生的积蓄就是这几万块钱了。清点好后,我把信封中的现金揣在了身上,拿来这几天零用,如果还有另外大笔的开销只有到时候到银行去取了。

由于没想到更保险的地方,我只好把抽屉锁了,还让那些东西留在抽屉里。

重新回到堂屋时,我发现我伯伯已经离开了。我就跪在地上向我的父母瞌了几个头,然后坐在他们身边默默地看着他们。

就那样坐着,伤心过去后,心中反而平静下来。我意识到,无论我有多么痛苦、流了多少泪水,都是于是无补的,也换不回父母的生命,于是,反而有些释怀了。

小师妹来到我身后时,我当时正在发呆,她静稍爬在我背上时,我才意识到是她来了。她的到来让我感到了一种慰籍,还给我带来了温暖。我原以为她不会来的,女孩子嘛,胆子都是很小的,特别是遇到的又是这样的事情。我也没问她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她在我背上爬一会后,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也像我那样默默地看着已经履盖在白布下面的父母。

那时候,屋里面还有点闷热,可我又敢打开屋顶上的吊扇。无意中,我又看到了卧室门外那个还没盖上盖子的开关,想到了它的危险,就拿着桌上的盖子盖上后,再用锣丝钉给固定了。这个害死我父母的开关,尽管我恨不得把它砸个粉碎,可它又没有生命,还没有我们人类的感情,砸烂了它又何以解气?

再次见到我伯伯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他找来了一个阴阳先生,跟着阴阳先生一块来的还有他的一个徒弟。冰棺在阴阳先生来后不久,也拉到村子后面公路来了,从那里那我家就三十多米远,有一条林荫小道相通。负责一条龙服务来的几个人,把我父母抬进的冰棺,然后把冰棺搁在4根长凳上。阴阳先生在冰棺下面点燃了两盏长明灯,我和小师妹坐在冰棺前面开始替父母烧起钱纸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平时最怕挨饿的我居然不感到饿,我问小师妹饿了没有,她摇了摇头。那一刻,看到她脸色卡黄,我就知道她肯定饿了,就是忍着没说出来。而那时,我看到伯伯忙得团团转,也没好问他家煮吃的没有。

到了十点,堂兄朱洪过来了,让我们到他家里去吃饭。我看到他打着饱嗝,就知他已经吃过饭了。那一顿饭吃得格外的香啊,尽管下饭的就只有一盘炝炒的空心菜。我看到小师妹也吃得香喷喷的,反而觉得亏待了她。

我们家平时来往的亲戚就几户人家,当我们吃完饭回去时,屋外的坝子上只坐了两桌人在打麻将守夜。

猴师兄是晚上十二点来的,他在我父母灵前瞌了十几个头,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坐在阴阳先生旁边看他写“佛纸”。那时堂屋里就我和小师妹,阴阳先生、猴师兄四个人,其他人都在屋外打麻将。在明亮的日光灯光下,靠右边的墙上摆着一张四方木桌,阴阳先生坐在了一方,猴师兄坐在了他旁边的另一方,歪着脑袋看着他手中的毛笔写下一笔一画。

“我看你们两个人的气象不同凡响,不像方内之人。”阴阳先生说。

猴师兄指了指我,问道:“你是说他和我吗?”

“是啊,”阴阳先生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可惜一时半会看不开一个色字,被拘束在方内。”

“这个怎讲?”猴师兄问。

“《楞严经》上说‘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

《西游记》中那个孙悟空不是自夸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吗?他后来不也没能逃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吗?还被压在了五行山下,他还是在五行中啊……”

“先生到底什么意思?”猴师兄又问道。

可阴阳先生并没有理他,继续说道:“三界就是欲界、色界、无色界,五行就是木、火、土、金、水,逃得出去就无影无踪,无去无来,与天同寿,超出生死轮回,不老不死,不受任何束缚,游行虚空,一切所为无有障碍……”

见阴阳先生说个不停,猴师兄摸了摸耳朵,转过头来对我说:“先生在说书呢,你听懂了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着小师妹带着倦意,出神地盯着我,就拍了她的肩膀,说道:“瞌睡来了,就到楼上去睡吧。”

“我一个人怕。”

“别怕,开着灯睡,我和猴师兄都在楼下的。”

看到她点了点头,我站起来走在了前面。安排好小师妹睡下后,我又回到了楼下。

“刚才,那个姑娘在旁边,我不好跟你们明说,”阴阳先生说。“两位一旦摆脱了一个色字,又可以位列仙班了。”

“难道我们真神仙转世?”猴师兄嘻嘻一笑,我发现他的神态越来越像猴子了。

“这人间倒是没有神仙,牛鬼蛇神转世投胎来的倒不少,把人间闹得个乌烟瘴气的。”

“这都是迷信的说法吧?”猴师兄说。

“你莫管他迷不迷信?真正有良心的才是人,其他的都是蛇虫蚂蚁变的。”

阴阳先生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了无意中看到一句话,“不为圣贤,便是禽兽”,这句话好像是清朝时候的曾国藩说的。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认真看了一下阴阳先生。只见他脸上皮包骨头,双眼却炯炯有神,鼻子细小,下巴长有青须,看样子有六十多岁了,额头脸颊上都没有一丝皱纹。他穿着一身白纱古装,连胸前的钮扣都是布条缝制的,脚上穿的是一双黑布鞋。

“请问先生高寿是多少啊?”

他抬头看了看我,说:“今年八十六了。”

“啊?”我和猴师兄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叹。

“和孙猴子和猪八戒相比,我差远了。”他说。

他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的。我还巴不得自己是猪八戒呢,可也得有他的那些能耐啊?只要没有他那些能耐,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是人都有六情七欲,就得按人的活法活着。看到猴师兄这时候也陷入了沉思,我也没敢再多嘴,就来到了屋外,看还有多少人在打麻将。

在我家二楼阳台伸出来的竹竿上悬挂的,两只白炽灯光下,两群人围着两张麻将桌子打得热火朝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为谁输谁赢争执着,还不时发出欢声笑语。怎么也看不出他们是在为我的父母守灵啊?面对着他人的死亡,难道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迟早都有那一天吗?

不过,阴阳先生之前那一番话我倒是听明白了。凡是有生命的都在六道轮回着,这就意味着我父母的死,也即是他们的生。说不定,这个时候他们又投胎来到了人间,正躺在婴儿床上咬自己手指头玩呢。想到这里,我释怀了,心中反而感到了一种平静愉悦……

猴师兄是第二天早上五点离开的,他说得回家睡会,晚上才好回店里上班。

我送他到村口时,让他忙他自己的事,不用再来了。

“那怎么行呢?我们是兄弟,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听了他话,我还感动一阵,目送着他走上连二桥后,才又回到了家里。

小师妹起床下楼来时,已经六点半了,吃罢早餐我就让她回家去了,反正她在这里也没啥事。而我因为一个晚上没睡觉,也犯起困来。我伯伯看到我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让我回寝室睡觉。

父母的遗体是在第二天早上火化的。来拉遗体的是殡仪馆的一辆白色客车,拉骨灰盒回来的,是一辆亲戚家的灰色面包车。

送葬时,我的左右手分别把父母的骨灰盒抱在了肚子上。坟地离公路就十几米远,是我家的一块菜地。阴阳先生查勘了我家的所有的菜地,最终选定了那里。他说,两个坟并排埋在那里,我父亲的坟头刚好能正对着远方的山堡,而我母亲的坟头正好能正对着山堡旁边的丫口。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我也没多问,他怎么说就怎么做了。

我的心情格外沉重,毕竟就此和自己的父母在这世上永别了。

可下葬时我脑海中出现了一道灵光,在一个逐渐清晰起来的镜头里,我看到我的父母已经转世投胎,并再次为人——在一张婴儿床上,躺着刚刚生下来的一对龙凤胎,一个护士正在用布包裏他俩的身子……在那一刹那间,我感到了一阵欣喜,就对站在我旁边的阴阳先生说,我的父母已经转世再次为人了。他带着惊讶的目光看了看我,然后又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指挥他的徒弟把骨灰盒放进了木制的棺材里……

当天晚上,伯伯在我家堂屋和我商量我以后的生计时,突然带着神秘的神情告诉我说,我并不是我的父母亲生的。

“……这件事情,本想瞒你一辈子的。可现在你的爹妈已经走了,再瞒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了。”他说,“那个时候,你父母刚结婚半年,在中秋节那天回你妈的娘家,他们在路过西山上的丛树沟时捡到你的。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爷知道他俩生不出一个孩子来,就把你送给了他们。那个时候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捡到的你后,他们也想生一个孩子,可直到你长到四五岁了,也没见到声响。为此,他们不知道跑了多少医院,吃了多少中药,什么迷信什么偏方都试过了,可就是生不出一个娃来……到后来,也就认命了,一心一意都放在了你的身上……”

尽管伯伯的话应证了,我常常重复做的那个梦是真的,还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结,可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也许是看到了我不以为然的样子,伯伯问道:“你就不想去寻找你的亲爹娘吗?”

“不管我的爹妈是不是我的亲爹娘,他们喂我长大了,我肯定视他们为我亲生的爹娘。你说的我的亲爹娘,既然在我儿时都把我抛弃了,我还去找他们干嘛?”

那天晚上伯伯和我聊了很久,都是一些家庭琐事,像菜地里那些菜怎么办啊?田里还没有收割的谷子都该收割了……到后来我困得不行了,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伯伯,地今后我就不种了,我也种不来,就全部送给你们家种吧。至于已经种出来的东西,我也不要了,就全部送给你。至于我家的房子嘛,我暂时留着,也有个落脚处,等以后我在城里买房子了,这座房子也送给你们。我拿把钥匙给你,今后如果我很少回来,你就常常进屋来看看,如果有个一年半载没回来,你和伯母就搬进来住吧……”

对伯伯说这样的话,全凭当时我心中的一种预感。我预感到,父母走后,我心中已没有了多少牵挂,从此以后,我将浪迹天涯,而且还没有归期……

和我一样有同样预感的还有猴师兄,因为几天后,他接到通知说,他的父亲在牢里被同一个牢房的犯人打死了。具体死因是这样的:他去偷那个犯人的烟抽,结果被发现了,被对方踩了几脚,就像踩一只老鼠似的,被活活踩死了。

猴师兄去殡仪馆领骨灰盒时,是我陪他去的。后来,我们把他埋在了离包谷林和稻田都很近的一个小土丘上,主要是考虑到他肚子饿时,方便去寻找食物。因为在猴师兄心中,他一直认为他的父亲是老鼠变的。

有一天深夜忙完店的活,在回到三道拐的路上,我对猴师兄说,长寿这个地方太小了,我想出去走走。

“你舍得你那个小师妹啊?你们不是很恩爱吗?”他问。

“那个阴阳先生不是说了吗?只有断了淫心,才能走出轮回吗?”

“哈哈,想不到‘二师兄’年龄轻轻就想得道升天啦?”

“也不是的,我才十七岁,手中也没有多少钱,等我到了结婚年龄,如果在城里没套房子,你想,小师妹的父母会同意她嫁给我吗?”

“那你刚才还说那样的话?哈!还要断了淫心?”

“我是那样想过,你也知道,我有时候有特异功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万一,你我真是神仙转世投胎来的,如果因缘巧合,说不定某一天就……”

“这就是你我的悲哀之处啊,”猴师兄说。“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不定,这就是我们遇到的一个劫呢?”我说。“说不定有一天,因缘巧合,在无意中就把这个劫给破了,那我们就得道升天了。”

“你就这么想脱离这肉身?”

“谁不知道神仙快活啊?”

“那你当年还去调戏嫦娥?”

“哈哈,猴哥还真把我当猪八戒了……”我说。

“你不是也这样自认为的吗?”猴师兄说。“就你那点能耐……”

在那一刻把我都看神了,只见他从耳朵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放在手掌心轻轻一吹,那个东西慢慢长大,突然变成了一根金箍棒,他又轻轻一吹,那个金箍棒又变小了,他又放进了耳朵里。

“猴哥原来真是……猴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只是给你变了个魔术,还小的时候我就会了。”猴哥说着,把手搭在了我肩上。“刚才你看花眼了。”

“刚才我明明看到了……猴哥,你还有什么神通,还可以飞云驾雾吗?带着我上天去逛逛吧。”

“我要是有那个能耐,去来就不用坐车了。”

当时我就在想,跟我一样,猴哥身上也只有部分神通罢了。可我又转念一想,当我们恢复全部神通的时候,那就是我们得道成仙的时候。于是,我就更想出去闯荡一番了。

“猴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去闯荡啊?”

“我们就是要离开,也得帮秀秀找到师傅后再走吧?”猴哥说。“张三李四,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吗?明天晚上就叫到店里来试试。”

“那我们出去,靠什么立足呢?”

“我们一身厨艺在身,还怕找不到吃的吗?”猴哥说。“跟我在一起,是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那是,你是我的哥,我不跟你跟谁呀?”

这时,猴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亲热。那时,我们走过寿星广场,刚好路过石佛寺,我看到那座房子的废墟已经清走了,但是,悬崖下面已被一道砖墙围了起来。在路灯的光亮中,悬崖上那几尊菩萨若隐若现,就像在梦中出现那般。

第七章

在翌年的三月,我和猴哥在重庆走街串巷卖烧烤,已经都有半年了。在那半年里,我们白天睡觉,晚上上班,分别在重庆南岸弹子石涂山路旁边的东海长洲、通向洋人街的腾黄路路边,和渝北区鸳鸯富人区的街巷里卖烧烤。尽管辛苦,可我们的生意一直都不错,除了我们烤肉串味道不错以外,还跟我和猴哥的扮相相关。刚到重庆时,为了吸引顾客,我们到朝天门批发市场去各买了一套猪八戒和孙悟空的头饰面具,戴在头上。除了扮相,我和猴哥在举手投足之间,也和猪八戒和那孙悟空都很像,所以,吸引来了很多少年少女来我们这里买肉串,也常常有人来找我俩合影留念。

也许是我们举手投足之间太像猪八戒和孙悟空了,家住鸳鸯富人区的一个大老板,深更半夜回家时,肚子饿了,也吸引他在我摊位来买了几串肉串。他还边吃着肉串边打听了一些我们的情况,还问了问一个月我们能收入多少。当他听到说我们一个月能挣到一万五左右后,还向我们伸出了大拇指。

临走时,他掏出一张明片递给猴哥说:“我开有一家大酒店,里边宾馆、KTV、餐饮都有,如果你们愿意来上班,我一个人给你们开一万,主要负责迎接客人。在我那里上班,总比你们干这个强,吃穿住公司全包了,活还比你们干这个轻巧。”

“老板,你叫唐娇啊?”猴哥盯着名片说。“我们上哪里去找你呢?”

“我叫唐生,这是我女儿的名片,这个酒店是她在管,你们就照名片上的地址去找她吧,就说是我叫你们去的。”唐生说,“对了,你们就这副扮相去找她。”

说完话,唐生就走到了公路对面,开走了他那辆停在路边的奔驰轿车。

“猴哥,这也太巧了吧?他居然叫‘唐僧’,说不定等几天,还会遇到沙师弟呢。”看着唐生那辆车消失在街的拐角后,我对猴哥说。“我们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去啊,先过去上一个月班看看,如果觉得不合适,再回来干我们的老本行。”

当天晩上十点,我就给小师妹打电话去说,我和猴哥要换工作了,明天就要到一家大酒店去上班。小师妹在电话里还说替我们高兴,然后就急着把电话挂了。当时我也没怪她,因为年后她和一个女同学到广东那边打工去了,说不定那时她正在加班呢。当天晚上,到了十二点我们就把摊位收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来到了金开大道一家名叫翠云的大酒店里。由于来早了,那个名叫唐娇的总经理还没有来上班,我们就坐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里等她。看着进出这家酒店那些客人,又让我开了不少眼界。特别是那些进出这里的少男少女,除了穿着整洁,还打扮得十分得体,看上去一个个都风度翩翩的。也许是我们的扮相吸引了一些少男少女的目光,不时有人走过来和我们合影留念。这样的事,我和猴哥早已习惯了,于是我俩会做出特有的姿态来,以满足他们的期待。

要到九点半时,一个把自己打扮得像模特似的姑娘朝我们走了过来。她穿着香槟色连衣裙,整条裙子穿在身上像一道道水波纹似的。由于裙子太短,还露出了两条穿着透明丝袜的大腿。由于大厅的地板砖干净得像一块块镜片,当她徐徐朝我们走来时,整个人也倒映在了地板上。我以为又是来找我们合影的,她还没走拢,我和猴哥就站了起来。

“你们来找唐总的吧?跟我走吧。”她说。

我们跟着她来到电梯口,到了三楼。跟在她身后,她那曼妙的身姿让我目不转睛,猴哥还因此在我臂膀揪了两下,才让我回过神来。在这样的姑娘面前,小师妹那身段、气质和她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一个仿佛生活在天上,一个还真的生活在人间。

整个三楼好像都是办公场所,在走廊里,通过两边办公室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的人都在忙碌着。来到走廊的尽头,一块金丝楠木雕刻的天上人间屏风,挡在了前面。绕过那道屏风,姑娘上前轻轻敲了敲木门,然后推开一扇门,站在一边让我们进去。

“我爸还真把孙悟空和猪八戒给我请来了?”

听到声音,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来到我们的面前,她把手伸了出来,和我们握了握手。“我都盯着你们很久了,在鸳鸯。我还来找过你们合过影,还吃过你们的烤肉串。”

找我们合影的人太多了,确实也没能想起她来,我和猴哥都同时摇摇头。

眼前这个名叫唐娇的姑娘一点也不像老总啊,很普通的相貌,很普通的身材。她的穿着打扮也很一段,一件白色的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淡红色汗衫,裤子也是白色的运动裤。她的身材显得很普通,大概跟她这样的穿着打扮有相当大的关系。

“我还没有看到两位男士的真容呢?你们能不能揭下面具让我目睹一下你们的尊容啊?”

我们马上把头上的面具取了下来,她居然捂着嘴巴“啊”的叫了一声。

“此容颜应该天上有,那堪误入到人间!”她说着,向带我们过来的那个姑娘招招手。“娜娜,我改主意了。让这两个人就在我身边做随从吧,月工资每个人一万二,你去告诉人事经理吧。”

“好的,总经理,”那个姑娘哈哈腰,“我这就去。”

“你们会开车吗?”她问。

猴哥举了举手,说他会开。

“只要一个人会开就行了,”唐娇说着来到了我的跟前。“二师兄,你别这样紧张嘛!”

说着她摸了摸我的肚子,她说:“食量挺大的吧?哈哈!”

我尴尬地笑了笑,因为和她还不熟,我并没有说话。我还在她要给我一万二的工资激动着呢。

一会儿,那个叫娜娜的姑娘又回来了,让我们到人事部去签合同。

“娜娜,签完合同,你带他们到商场买几套像样的衣服,”离开时,背后又传来了唐娇的声音。“还给他们安排一个办公室和住宿。”

“好的,总经理。”

在人事部,娜娜一改带我们上楼时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和我们亲切地说笑起来。

“我还以为揭了面具,就是什么丑八怪呢?”她抿嘴一笑,“原来大师兄二师兄都是很可爱的帅哥。”

在人事部上班的,就三个美女,一个姑娘给我们拿来了两份简历,两份合同。

看到我在简历上填写好出生年月后,几个美女惊呼起来。

“二师兄才十八岁呀?”

“以为你二十多了呢,看来我没有希望了,现在读初中的小妹妹,才合适做他的女朋友呢……嘻嘻!”

“你还想老牛吃嫩草啊?你看二师兄的脸都被你逗红了!”

“嘿!你就找大师兄吧……二十五岁,不正好适合你吗?”

“还不知道人家老板心中是怎么想的……我敢动那心思吗?”

“嘘!”娜娜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又扭头朝门外看了看。“你们说这样的话,如果传到老板耳朵去了……都别说了。”

面对着这样几个姑娘,我和猴哥都羞于启齿,毕竟,我俩见的世面太少了,还真不知道如何跟她们对话。

“俩个人都挺老实的,”一个姑娘又说道。“这样的人我喜欢,我最不喜欢油腔滑调的人了。”

“嘿嘿,你是贪色吧?”

“你不也一样吗?”

听到她们的对话,我突然想到了《西游记》中写盘丝洞那一回中,能变成姑娘的那几只虫儿。可盘丝洞里那几只虫子,想吃的是唐僧肉,对我二师兄是不感兴趣的。

办好所有入职手续,娜娜带着我们坐电梯来到了地下车库,上了一辆奔驰商务车。

在去观音桥商圈的路上,她自我介绍说她叫沙娜娜,平时叫她娜娜就是了。虽然她姓沙,可她是个女的,我就没把她想成《西游记》中那个沙师弟。沙娜娜还对我们说,住宿的事简单,反正是公司开的宾馆,等买好衣裳回来后,就在宾馆长期订一个标准间就是了。至于办公室嘛,那就和她一个办公室了,反正以后我们三个人都是为唐总服务的贴身侍从。

“她不会让我们出卖色相吧?”一想到她摸过我的肚皮,我就感到有些不爽,毕竟她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姑娘。“哈哈,二师兄,你想哪去了?让你们留在她身边,主要是在出门在外时有你们保护她罢了……不过,现在这个社会,治安好得不得了,其实也不需要有人保护的,可能是有你们在她身边,她能感觉到威风罢了。对了,一会儿别忘了给你们买一副墨镜。”

“那你在她面前是干什么的?”猴哥问。

“大师兄,我是她的秘书啊。”

“哦,那以后我们就常常在一起了?”

“那当然了,除了在公司和她回到了家里,今后无论出差,还是出去旅游,我们都得跟着她。”

“还不分白天黑夜?”

“那当然了,出门在外当然白天黑夜都要在一起啦。”

“睡也要在一起吗?”我问。

这个时候,猴哥揪了我一下。

“哈哈!二师兄,你真幽默!晚上,你还想跟我们睡一间床啊?”

“不是你说的吗?”

“我说的在一起,又不是睡在一起……”

“嗯,那我懂了。”

对我这个从小在乡下长大,进城后又一直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来说,即将进入的公司就是我进入城市社会的一个切入点了。所以,我除了憧憬着,还感到了忐忑不安,我之所以不安,是未来的不确定性。就在当天晚上,在宾馆的房间里,猴哥在试穿几套不同的衣裳时,为了衣裳更适合穿在自己身上,他居然能把身体变高变矮,还把自己变成了电视里那个播音主持人。

看到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对我说:“刚才我就那样想了想,就这可以这样了。”

“如果你是个坏人,就单单这点能耐,还不知道会害了多少人呢?”我说。

“怎讲?”

“如果你是一个坏人,不就可以冒充一个姑娘的男友,把人家给睡了啊?”

“你看看你,色心不死,成天就剩那么点心思,还不肯除去。”猴哥说,“这般变化,在坏人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我要不是孙猴子转世,哪会生出有这些能耐来?”

“那你试试能不能穿墙?”

只见猴师兄径直朝墙壁撞去,结果撞了额头。他摸着额头说:“看来这道行,不是想有就有的,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时有只蜂子“嗡嗡”从窗户飞了起来,只见那时一个黑洞突然出现了我的面前,还把我吸了进去,一瞬间我就像那只蜜蜂那样在屋里“嗡嗡”飞了起来。

“快下来!快下来!”猴师兄仰望着我。

趁他不注意,我像直升机似的降落在了地上,一瞬间又从黑洞中褪身出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神了,简直神了!刚才看到那只蜜蜂后,我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黑洞,被吸进去后,就变成蜜蜂了。”

“我怎么没看到那只蜜蜂啊?”猴哥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我的模样,把我吓了一大跳。

“猴哥,别变来变去的了……”

他又变回了原样,他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这样的事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别当着他人露出半点痕迹来。不然,就会闹出这世上最大的奇闻出来,扰得人间纷纷扰扰。看样子,你我真的不同凡响,总有一天会得到重生,那时候就是我们离开这人间的时候。从今以后,就且行且珍惜吧!”

“那我那个小师妹呢?”

“还小师妹呢,你又不是这人间的人。”

“可我们还是拥有这凡人的肉身啊?有了这个臭皮囊就得吃喝拉撒,想小师妹……”

“你越是色心不死,越难以得到解脱。”

“难道肚皮饿了,我们连饭都不吃了?”

“饭要吃的……”

“既然饭还是要吃的,那小师妹还是可以想的!”

猴师兄看着我摇了摇头,我当时就想啊,我不相信他从此以后就能把色给戒了。反正我暂时是戒不了的,因为看到漂亮姑娘我就喜欢得不得了……

让我和猴哥深感意外的事是,第二天上午,唐娇的父亲唐生亲自在翠云大酒店的会议室招见了我俩。在那间装修得富丽辉煌的房间里,一阵寒喧过后,他背靠着一幅山水画,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主位上。屋顶中央吊着的水晶灯层层叠叠,和布置在屋顶阴角上的那些射灯相互辉映,让整间屋子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他对我俩说:“我原以为丫头让我请你们过来,是觉得你们俩个人长得喜剧,让你们在前堂接待的,我还以为她这个创意很好呢。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改主意把你们俩个人留在了她的身边做随从。这辈子呢,我就这么个独苗苗,所以从小到大对她格外关心……其他的,我也不作过多的交待了,我今天让你们来,主要是想强调在保护她安全的同时,你们还得确保她在结婚以前是个处女……”

“老板,这是她个人的私事,我们怎么确保啊?”猴师兄说,“就是我们想确保也确保不的?”

“这个还不简单?从她读初三开始,到现在她大学毕业一年多了,我不也做到了这一点。你们只要盯着她,不让她和其他男人在外边单独进有床的房间不就得了?”

“如果,他们非要进去呢?”

“想办法破坏呀?哪家宾馆的房间里没有电话啊?你们想办法打电话进去,说有警察来查房来了,不就把他们的好事给破坏了?或者,隔几分钟找各种借口敲门,弄得他们不耐烦,不也……”

“老板,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问。

“我最恨一个女人在结婚前不纯洁了……想当年,在我的新婚之夜,当我发现我的前妻不是处女时,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所以,在一个月后,我们就离了婚,到后来才又娶了丫头她妈……”

“那唐总她妈也不是处女吗?”

“这怎么可能呢?我是问得清清楚楚才和她开始耍朋友的……年轻人,你们别不把这个当回事,畜生变的才不把这个当回事的……”

“哈哈,老板,现在的年轻人谁还在乎这个啊?”猴哥说。“不过,既然你特地为这事招见我们,我们遵命就是了。不过,她回到你们家里会做些啥,我们可管不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家里有保母盯着。”

想到自己已经有了变成蜜蜂的本事,唐生交待的事就自然不在话下了。

“老板你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我说。

“那就好,那你们先出去吧,”唐生说着低头看了看手表。

可走出会议室后,我总觉得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我想啊,或许唐生这话就是针对我和猴哥说的,他是怕我们会去招惹他女儿吧?也许,他还怕她女儿来招惹我们,预先给我们打预防针?总之,那时我觉得各种可能性都有。

回到办公室,我看沙娜娜闲得无事,正在往手指上涂指甲油。我的办公桌正好和她的办公桌拼在一起,所以,我俩正对面坐着。猴哥的办公桌在屋门口,在我左方。公司还为我和他各配了一台电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让我们用电脑处理的,我们就用电脑来打发闲暇时光。

没过多久,唐娇来到了我们的房间,说她要出去一趟,可她只叫了猴哥跟她一块出去,我和沙娜娜只好又坐了下来。

等他俩离开后,沙娜娜对我说:“他们这一出去,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我们也出去走走吧?中午也顺便在外边把饭吃了。”

其实,我早就想和沙娜娜单独处处了,因为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对她动心了。由于她的出现,我现在基本上都不跟小师妹主动打电话了,因为远水解不了近渴。

来到车库,沙娜娜并没有开公司给她配的那辆奔驰商务车,而是带着我来到了她自己那辆宝马前。

“我想到观音桥买两件衣裳,你帮我参考参考,”拉开车门时她说。

“好不好,我倒是看得出来,”我说。

“是吗?”这时,她已坐好,打燃了车子。“那你怎么看得出来的呀?”

“就是漂不漂亮啊。”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逗得她卟嗤一笑,坐在后排的我,居然也想象出那一刻她百媚生的神态来。

从车库出来,走金开大道,在人和那里往左开上高架桥往民安大道、紫荆路方向开,二十多分钟后,沙娜娜把车开到了观音桥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我们直接从车库坐电梯到了商场的四楼,沙娜娜说那一层楼专卖女装。来到楼上,挂在大厅里的那些衣裳她都不用正眼瞧,吸引她目光的都是一些品牌店里面的衣裳。

在一家名叫“蒙娜丽莎”的品牌店里,一件泛出蓝光,上面绣有粉色兰花的裙子让她产生了兴趣。当她穿着那件裙子从试衣间走出来时,都把我惊呆了。裙子太短了,刚好遮到大腿的一半,裙子在两边的胯下还开了叉口,露出了她胯下白嫩的大腿。这时,她拿在手中的车钥匙掉在了地上,在她弯腰去捡钥匙时,浑圆性感的臀部往上翘着,细长的腰身随之伸展开来。看着她那像一条蛇似的俯身往前伸着的身子,我垂涎欲滴。

“这件裙子不行,太性感了,不适你。”我说。

“性感点不好吗?”她又抬起身来,盈盈笑着,打量着我。

“好啊,可你敢穿吗?”

“有什么不敢的?”

“男人们看到了,就会垂涎欲滴,你也不怕有人打你的主意?”

“哈哈,二师兄,这个人是你吧?”

“我倒是想哦,可你也要愿意才行啊?”

“哈哈……二师兄,这个时候你怎么会说话了?”

“我平时不会说话吗?”

沙娜娜不再接话了,她抿嘴笑着又走进了试衣间。从试衣间出来时,沙娜娜对我说,她不想买衣裳了,她想带我去个地方。我问她去哪里,她笑而不答。

后来,她带着我到了照母山附近的一个小区里,在她的卧室里,我发现她已经不是一个处女了。

事后,沙娜娜摸着我的大肚皮说:“我还以为你是童子功呢。”

“你又不是妖精,你还在乎这个?”

“想不到,你年龄轻轻就……”

“这个怎么说呢?身体上的需要。”

“你不相信爱情?”

“那你是因为爱我,才带我到这里来的吗?”

“但我还是宁愿相信爱情。”

“可最终还是来到了床上!”

“二师兄,你怎么这么坏啊……哈哈!”沙娜娜揪了揪的我,可我并没有感到疼痛。她又俯身爬在我身上来,伸出了舌头……她的舌头又长又尖,还娇艳欲滴,我突然感到自己好像被一条美女蛇缠住了一样。

下午,猴师兄好像就从我和沙娜娜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可他依然沉默无语,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到了晚上,洗完澡出来后,看到猴哥不在,我试着想变成蜜蜂,可怎么都不行了,这才知事情的严重性。那时,我感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要么因为好色就在人间沉沦,要么从此把色戒了,以期有朝一日恢复更多的神通,去过神仙逍遥自在的日子。

当我坐在床上发呆时,一只蜜蜂飞到我面前来,绕着我的脑袋飞了几圈,我用手抓了几次都没抓着。后来,这只蜜蜂飞到了另一间床上去了,然后在一瞬间变成了猴哥。

“二师兄,你也变只蜜蜂试试?”

我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神仙如果都跟人一样,那还成仙干什么?”猴哥说。“当年如果不是你喝酒多了,到广寒官去调戏嫦娥,就不会被玉帝打入凡间了。”

“猴哥,你现在真的确信自己是孙悟空转世投胎到了人间?”

“最开始不太相信,可现在不得不信了,因为我身上的神通越来越多了。”

“那你是怎么轮回到这人间做了凡人的?难道也是因为心中还有凡心?”

“这个我怎么知道?”猴哥说。“等我恢复金身后,再去问菩萨。”

“但凡被打入这凡间重新做人的,没有一个不是凡心未死的……”

“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那你还和那个沙娜娜做那事。”

“我还以为没事呢。”

“这么快,你就把那个阴阳先生的话忘了哦。”

其实那些话,我都还记得,只不过我没有经受住诱惑。那时我突然感到,小师妹也好,沙娜娜也好,对我来说都是女色,没有什么不一样。只要我心中还能感觉到女色的诱惑,就做不到脱离这人间。可怎么才能不去贪这女人的色呢?我并不知道。

我也没去问猴师兄,我想,他也是不知道的。不过,上午他和唐娇出去了一趟,到了下午才回来的,对于这事,我倒产生了兴趣。

“猴哥,今天上午那个唐娇叫你一块出去有什么事啊?”

“去见一个网友,去见一个她们聊了两年的网友。”

“就这事?”

“是啊,就这事。你说荒不荒唐,唐娇一直以为对方是个男的,对方也一直冒充一个男的和她聊了两年,结果今天一见面,她就傻眼了。”

“哈哈,居然有这样的事?”

“是啊,这个唐娇傻着呢。”

“我看你的神情,好像对她蛮在意的。”

“你可别忘了,那天她爸对我们说的话啊。”

“不会的。”

这个唐娇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是不会对她感兴趣的,猴哥也想得太多了。

这时猴哥来到了我的面前,在墙前把手一挥,墙上随即出现了惊人的一幕:那个沙娜娜爬在我身上伸出长舌和我拥吻着,可她的下身却变成了蛇的尾巴,在床尾摇摆着……

眼前的一幕让我感到惊悚。

“她是蛇精转世投胎来到了人间,如果你继续和她来往,你将精尽人亡。”猴哥说。

“那我怎么办?”我问。

“我自有办法,”猴哥说,“像她这样的人,一个男人是满足不了她的,她一定还有另外的男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多谢猴哥救我。”

猴哥拍了拍我肩膀,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了。在他的床头柜上,堆着许多水果,他躺上床后,一边看着手机,还随手拿了个小蕃茄放进嘴里。

第八章

两天后,沙娜娜果然被调离了我们办公室。

当她从总经理办公室回到我对面坐下来时,眼里含着泪花,还没流出来,就拿着一张抽纸把眼泪擦干了。

“你怎么啦?”我问。

“也不知道哪个背时鬼,从那来的照片,还塞进了唐总办公桌的抽屉里……”

“什么照片啊?”

沙娜哪朝坐在办公室门口那边的猴哥看了看,这时,两颗泪珠从她的眼眶滑落了出来,在脸上划出了两道痕迹。

“调我到KTV公关部去上班了……你知道,那种地方乱七八糟的男人可多了。”

我本想对她说,那种地方不正好合你的胃口吗?可就是没敢说出口。接下来,她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了一个塑料口袋里。临走时,她怯生生对我说:“你都不送送我吗?”

我看了看猴师兄,见他没有反应,就站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

沙娜娜新的办公地点就在七楼,翠云大酒店在七八层楼都设有许多KTV歌厅。在电梯上行时,沙娜娜小声对我说,让我想她时给她打电话。我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默地盯着电梯门。当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后,我又按了3楼的电梯键。在电梯门关上那一瞬间,她回眸一笑,又惹得我心花怒放起来。

其实,我都知道,我的前身猪八戒在《西游记》里,又贪吃又好色,现在也延续到现世来了。虽然,我知道这并不好,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回到办公室,我也没问猴师兄是不是他干的?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在电脑上打起游戏来。

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时,唐娇带来了一个小姑娘,名叫仙仙,还说这个姑娘是她爸新给她找的秘书。

临走时,唐娇对我们说:“你们都准备一下,明天下午准备到苏州。仙仙,你把我们四个人到苏州的飞机票给订了。对了,”唐娇指着猴哥说,“他叫侯万户,平时我们都叫他大师兄,坐你对面的叫朱贵,我们都叫他二师兄。”

“大师兄,二师兄好!”

我和猴哥都看着她笑了笑。

这个仙仙属于长得比较清纯那种类型的姑娘,除了皮肤白皙,笑容含蓄甜美,穿着打扮也很素雅。当她在办公桌上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后,就要了我和猴哥的身份证,然后走出了办公室。要到苏州去出差,我是很高兴的,因为我从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我也没有坐过飞机,说不定在飞机上就能重温过去腾云驾雾那般的感觉出来。

我转过头去,看到猴哥盯着电脑在看,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办公室里,我们之间平时都很少说话的,很多事情不用说出来,就能做到心照不宣。

现在,猴哥身上拥有越来越多的神通了,而我,在和那个沙娜娜有一腿后,在这方面反而退转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当猴哥恢复了自己的全部神通后,说不定就会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会离我而去的,如果我还沉迷于女色,就有可能永远在六道当中轮回了。

第二天下午,在飞机的商务舱里,我和猴哥并排坐在了一起,唐娇和仙仙坐在我们的前排。猴哥靠窗坐着,不时扭头看着窗外蔚蓝色天空下那些像棉絮状的云海,我坐在外侧同样能看到窗外的景色。在这天上,并没有出现我幻想中的天宫,更不用说那些腾云驾雾的各路神仙了。那时,猴哥和我心照不宣,用腹语交流起来。在我和他之间什么时候开始用腹语开始聊天的,具体时间我也不说不出来,我只知道到了这家公司来上班后,我们之间就很少说话的,不知不觉之间,我们之间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了。

猴哥对我说这还是在三界之内,而天宫在三界之外,在另外的天上。

我就问他,那神仙可以自由出入三界吗?

他说可以,但凡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的,因为生活的维度不一样,所以,各自存在的空间都是不一样的……

当飞机降落在无锡硕放机场,我们从出口出来时,苏州分公司的王经理和驾驶员,已经等在接机厅里了。一个小时后,他们才把我们送到了苏州观前街附近的一家宾馆里。这家宾馆设在一个四合院里,院子里有两棵古树掩映在瓦房的上空,院子里有金鱼池,角落里的花台里还设置有玲珑剔透,奇形怪状的太湖石。我们四个人占用了一个套房,里边有两个标间,标间外边是一间共用客厅。客厅里摆着古色古香的家具,正对大门那堵墙上还挂有字画。这样的房间,我只在电视里见过,所以住进去后就看得比较仔细。

分公司的王经理临走时,对我们说,观前街是条古街,开餐馆、卖古玩字画、苏绣的店都很多,晚上不妨去逛逛。

“……唐总,那明天一早,我们再来接你们去国际展览中心,”王经理说。“那你们早点休息,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的,那辛苦你们了。”唐娇送他们走到门口后,又转身过来对我们三个人说。“这两天的行程是这样的,一会儿,大师兄陪我到高新区去见一个朋友。明天一早,他们来接我们到展览中心去签合同,中午,我们要和客户聚餐。下午嘛,如果有空,我们就去逛逛寒山寺,后天下午再去广州。”

唐娇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又很快提着一个挎包出来了。这次出差,她穿了一身灰白色职业装,和在公司里常常穿的那几身运动装比较起来,穿上职业装的她反而更有女人味。特别是她那条贴身的裤子,把她圆圆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都展示了出来,看上去还挺诱惑人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任何一个年轻姑娘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都能很快判断出她美在什么地方,而这也恰恰是这个女人迷人的地方。如果一个女人身上,没有一个地方让人感到迷人,我是不会多看一眼的。这样的爱好,还是我离开长寿到了重庆后开始有的,重庆的美女太多了,她们就是那座城市的风景线。平时不打打望,多看几眼美女,简直就是枉费了生活在那座城市。早就听说苏杭出美女,既然来到了这里,我当然也有所期待了……

“那我们走啦,”唐娇看到猴哥从卧室出来后,就朝仙仙和我挥了挥手。“晚上,我们就不回来吃饭了。你们也出去逛逛吧。”

“唐总慢走。”

“唐总,你慢走。猴哥,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唐总啊!”我说。

猴哥回头看看了我,他用目光告诉我,别祸害了仙仙姑娘,她的前身是只蜻蜓。

我回答他说,我胆小,从未主动去泡过姑娘,无论小师妹还是那个沙娜娜都是她们主动勾引我的,我的问题主要是经不起诱惑。

我们这次目光对话,就一刹那间发生的,如果这样的对话,也算是神通的话,那也是第一次发生。

看到他们走出四合院后,我就独自回到了卧室,然后斜躺在枕头上休息了一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听到敲门声时,就突然想到吓吓仙仙了,于是我又尝试着想变成蜜蜂。让我深感意外的是,那一刻,还真出现了一个黑洞把我吸了进去,一瞬间就幻化成了蜜蜂。

当仙仙姑娘推门进来时,我已经飞到窗帘布上面,爬在了阴影中。

“二师兄!……怪了,没看到他出去呀?”

仙仙姑娘的头顶在下面晃了晃,然后走到了卫生间门口,“二师兄,你在洗手间吗?”

没听到声响,她又推开门看了看,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正当我又想变回原形时,我又想到猴哥叮嘱过我的话。为了不让她生疑,我只好从窗户飞了出去,然后在四合院外边巷子里一个无人的角落,变回了原形。

当我刚走到四合院门口,正好仙仙也走到那里来了。

“二师兄,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出去了一会儿,我想四处看看。”

“那我们走吧,出门往左走几百米就是观前街了,我刚查过导航。”她说。

“那你门关好了吗?”

“关了。”

从小巷子走到观前街,脚下都是石板铺的路,而沿途的房子都古色古香的,让人仿佛进入了另外的时空。

来到观前街时,已到黄昏,夕阳的余晖斜照在街道两旁的瓦房顶上,屋檐以下的街道笼罩在房子的阴影里。这时的街道并没有多少行人,常常有穿着旗袍的女子迎面而来,擦肩而过。

在我没有任何心理谁备的情况下,仙仙姑娘搀住了我的胳膊。

“二师兄,你看这江南的女子穿上这绿的、红的、紫色的旗袍,好美啊!我们重庆那边,很少有人这样穿的。”

我知道她说的是,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正徐徐前行的那三个女子。她们的背影以前面的青石板街道为背景,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是一处流动的风景。

天还没黑,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就亮了,有透着白光的、黄光的,还有红光的;有的店家门前的墙上还撑着几把油纸伞,应该是以此来引人注目。

走着走着,因为到了饭点,我也感到饿了。仙仙说既然来到了苏州,就得吃当地的特色菜了。

“那就只好吃淮扬菜了,”我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和大师兄学的就是厨师。”

“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当过兵的呢,”仙仙说。“不然,唐总怎么会请你们做随从呢?做随从的都是会打架的。”

“我从没打过架,”我说。“现在不兴打架了。”

“那唐总请你们干什么?”

“亏你还是她的秘书呢?”我说。“威风啊!你不觉得,我和大师兄跟在她后面,她很威风吗?”

“那倒是,可那都是虚荣心。”

“也不纯粹是为了威风,万一遇到坏人了呢?我们确实可以保护她。”

“可你连架都没打过,能打过谁啊?”

我觉得再和她说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就不再接话。在观前街,当地人开的馆子还真不好找,馆子打的招牌大多是外地的,比如:新疆大盘鸡、东北水饺、兰州拉面、四川酸菜鱼、重庆火锅之类的馆子。为了吃上当地菜,我们还特地问了几个路人。

一家写有“淮扬菜”招牌的馆子,开在了一个巷子里。刚刚走到巷口,就听到一个女子在里边大声呼叫:“抢人了!抢人了!”

我急忙把仙仙推到了一边去,因为那时我已看到一个黑影从里边窜出来了。当他从我身边逃窜那一瞬间,我一下子抓住了他身上的衣裳。他握着刀子朝我捅来了,我急忙松开他的衣裳,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刀子,然后把他扑倒在地。那时,他已扔掉了另一只手上的提包,可我还是死死把他按到在了地上。很快跑来了一群人围住了我们,我反扭着他的手,就等着警察来。不大一会儿,一个女子挤进了人群,捡起了地上那个提包。这时,人们嚷嚷起来。

“光天化日就敢抢人!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

“全靠这个大汉勇敢,我看到的……他还拿把刀捅他,被他一脚踢飞了!”

“这里这里,刀子在这里!”

“别破坏现场,等警察来。”

“有人报警了吗?”

“赶快报警!”

……

警察来时,已经十多分钟过去了,我像提小鸡似的把那个人提了起来。当警察让我一块去派出所去时,我对他们说,我肚子饿了还没吃饭呢,结果惹得大伙都笑了起来。

“可你不去不行啊?我们要作笔录,还要你签字的。”

“可我真的饿了……”

“英雄!英雄!你去吧!我马上给你买个盒饭过来!”

听到有人这样说,我只好跟警察走了,跟在我身后的还有仙仙。

对我来说,遇到这样的事挺身而出,好像天经地义,所以就没当回事,可这件事好像深刻影响到了仙仙,从她看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之情。

晚上七点多钟,我们才从派出所出来,吃的晚餐是一个协警给我们买来的盒饭。被我抓住的那个抢劫犯,到了派出所被查出是个杀过人的逃犯,警察还说这次我立了大功了,不然让这样的人还流窜在社会上不知道还会祸害多少人呢。

警察的话既让感到了欣慰,同时又让我感到了警惕。像我这样好色的天性,如果得不到遏制,说不定就是个祸害!尽管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在受到引诱后,才没控制住自己,可我好色的心仍然还存在。

所以,从派出所出来时,当仙仙姑娘又搀住我的胳膊时,我把手抽了出来。可我这样的行为,让她感到了尴尬,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再搭理我了。这样一来,我们俩个就没有兴致逛街了,不约而同一前一后回到了那家四合院宾馆里。

回到卧室,我打开了电视。想到好几天没给小师妹打电话去了,就掏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可电话铃声一直响着,她并没有接,我只好挂掉了电话。小师妹从未给我讲过她在广东那边干什么,我也懒得问她。因为我早已预感到,在这人间,除了猴师兄,其他的人都将是我人生中的匆匆过客,是不可以用情太深的,不然既伤了别人,还会害了自己。对我和猴师兄来说,转世投胎来到了人间,就是我遇到的一个劫,破了这个劫,我们的神通得到恢复后,就会离开这欲界的有情众生。

到目前为止,尽管我不知道完全恢复神通需要做些什么,但通过那个阴阳先生的启示和猴师兄的点拨,我感到唯有彻底断了对美色的倾慕,才能最终走进自由的王国。可戒掉这个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这就好比你饥渴难耐时,看到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还不让你动一下想吃的念头,这容易吗?

我现在的状况是,当美色在前,我做不到像欣赏一朵花那样去欣赏,而是在欣赏的同时还有一种蠢蠢欲动,想去占有。占有会给自己带来短暂的快乐,这就是我痴迷不悟的原因。可一想到这种好色的天性并不是我在后天形成的,而是来自于先天来自于旺盛的生命力本身,在我心中就会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这就好比春天到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你不让它开放一样,要做到这一点,除了掐掉花苞,你是阻止不了的!可是如果不去阻止,它又会开花结果一年复一年不断的轮回……

正当我遐想翩翩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仙仙进来时,手上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我起身坐在了床边。

“二师兄,吃吧。”她把苹果递给了我,脸上带着羞涩,“蛮甜的。”

我接过苹果就咬了一口,这时只听到客厅里传来了脚步声,由于房门敞开着,脚步声显得很清晰。那一刻,仙仙慌了,搔了搔头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没有出去逛街吗?”

我听出是唐娇的声音,就站了起来,这时猴哥也走进卧室来了。他看到我手上拿着还剩下的半个苹果,吹了一声口哨。

我以为他想吃苹果,就说:“是仙仙拿过来的。”

这句话好像让还在客厅的仙仙听到了,她说:“大师兄,我马上给你拿个过来。”

接下来地板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大一会,仙仙果然拿了苹果过来。猴哥也不削皮,也不洗洗就咬着吃了起来。仙仙跑出去后,猴哥边吃边用腹语和我说起话来。

“晚上,唐姣差点没能保住贞洁!”他说。

我问:“为什么?”

他说:“她约会的是她的大学同学,为了会她,这个同学专程从张家港赶过来的,还在宾馆开了一间房。吃了晚饭,在一个咖啡馆喝完咖啡后,他搂着她的肩膀来到他住的宾馆里……”

“那你呢?”

“她才顾不上我呢,我只是远远的在后面尾随着,从她和那个男的约会开始,她都没让我在她身边,只是让我远远的跟着就行了。”

“那辛苦你了!”

“后来,她就进了他的房间,我怕出事,就在那层楼的公共厕所里变成了一只蜜蜂,然后从他们住的那间屋子的卫生间窗户飞了进去,因为他已经把卧室的窗户关闭了。进去后,我看到他们在床上拥抱亲吻,当那个男的脱掉裤子时,我急了,就在他屁股上撅了一针,结果痛得在床上跳了一起来,而唐娇仰望我以为真是一只蜜蜂,就躺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她笑得颤抖起的胸脯,好像又勾起了他的欲望,他也不顾痛了,又扑到了她身上去……”

“于是,你又急了?”

“是啊!我又飞过去,在他屁股上又撅了一针,这次把他真惹火了,他就拿着枕头掷我……把我惹火后,我就绕着他飞来飞去,尽管他张牙舞爪也没能碰到我一下,趁他没注意时,我又在屁股上撅了一针,痛得他惊哇哇的叫……”

“那后来怎么啦?”

“他穿好衣服,叫来了服务员,我就趁机飞出门去,躲了一个角落里,服务员进屋后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蜂子,但他还是把房退了……等他们下楼回到前堂大厅时,我才在底楼的厕所里变了回来,当我到了大厅时,他们正好办完退房手续走出了宾馆。”

“哈哈,真有趣!”我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她爸这样交待了,我肯定要想办法保住她的女儿身。”

“可我总觉不是那么回事,这样做太不道德了。”

“可没有办法呀?”

“食色,性也,这是谁说的?这方面还是要顺其自然的好。”

“估计这会唐娇还躺在床上生闷气呢?一只蜜蜂就坏了他们的好事……还是早点睡吧。”猴哥说,“你把门和电视关了。”

我站起来把门关了,然后又关掉了电视。猴哥起身走进了洗漱间。

第二天一早起来时,分公司的王经理和他带来的驾驶员已经等在门外了。整整一个上午,唐娇和仙仙都忙她们的事去了,只是到了中午吃饭时,才叫上了我和猴哥。吃罢饭,休息了一会,唐娇让分公司的车送我们到了寒山寺大门口,就让驾驶员把车开了回去。在寒山寺大门口外边,有一面写有寒山寺的墙作为屏风,站在那里,唐娇让仙仙用手机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在寒山寺的斜对面就是唐朝诗人张继笔下的枫桥,由于赶时间,我们也只是站在寒山寺门外,往那边看了看。

门票二十块钱一张,进入寒山寺后,唐娇叫上仙仙,她对我和猴哥说,让我们自由活动,离开时她会给我俩打电话,到时候就在大门口会合。

看到她们走进大雄宝殿后,我跟着猴哥往右走进了一个小花园里。花园里沿着连廊种着许多翠竹,还长着几棵桂花树。有几块大小不一的太湖石,立在溪沟旁边,那条溪流从连廊下边流进了另一边的池塘里。我在连廊里坐了一会,欣赏着池塘中的荷叶和水中游来游去的红色小鲤鱼。偶有红蜻蜓,飞到荷叶上去,在阳光下把自己的影子投在叶子上。

看到池塘那边有间小房子,门洞里好像还坐一个老和尚,我就来了兴趣。

“猴哥,那屋里还有个和尚,”我指了指。“我们过去看看?”

“好啊。”

连廊刚好能通到那里,我们走过去后,从连廊出来,下两步梯坎,再往前走几步,就来到了小房子的门前。

“阿弥陀佛,”猴哥在门前合掌便拜。“我们可以进来坐坐吗?”

只见那个坐在门里边桌子旁闭目养神的老和尚睁开眼睛,他还凝神注视了我们一会。我还以为,他不让我们进去,没想到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还向我打恭作辑行了个礼。

“幸会幸会,二位大仙请进!请进!”

听了他的话,我大吃一惊,可站在我面前的猴哥却镇静自若。

猴哥迈步进屋时,老和尚让开了身子。

“请坐请坐,”他把手掌伸向了两把木椅,然后对屏风后面说道:“小四,上两杯茶来。”

看到老和尚待我们这般恭敬,我有点诚惶诚恐起来,可猴哥那副还显稚嫩的面孔却安然若素。

“昨晚方丈大师还在说今天会有两位大仙来到我这屋里,我还不信呢,”老和尚回到桌子边坐下了。“没想到,两位大仙今天真的光临这里了。”

看到猴哥不说话,我倒是觉得机会难得,就想着向老和尚讨教一直困惑我的问题。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哪来的底气,我就直呼老和尚为和尚了。

“和尚,这人间的色字你是怎么看的啊?讨教了。”

“大仙受到这个困惑了吗?”

我点了点。这时,池塘对面的连廊的围栏里正好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正在观看池塘里的荷叶。

老和尚突然指着她对我说:“大仙请看。”

就在那一瞬间,那个妇人变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正盈盈笑着,简直就是娇羞百媚……

待我还没有看够,老和尚已经收回来的手又往她一指:“大仙请您再看。”

那个妇人这时又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点头哈腰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手中还握着一根拐杖……

“大仙还需要看吗?”和尚又问。

“不用,不用了。”

“想必两位大仙对观世音菩萨的《心经》都很熟悉,相当年,你们的师父唐僧就是念着这部经到西天取经的……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有所执著那也是一场空啊,更何况这血肉之躯,受气血激荡,那也只是一时的幻觉,本质上都是空的……所以,才有后面的‘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时,猴哥用腹语对我说道:“呆子,和尚说得这么明白,还没听懂吗?”

“听懂了听懂了!”

老和尚好像也能听见我们在说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可就在这时,猴哥一瞬间不见了,一会儿又回来坐在了椅子上,我看到他手中握着一个小白鼠。

“它也在屋顶横梁上偷听呢。”

老和尚笑眯眯看着小白鼠又站了起来。

“烦请两位大仙留下墨宝吧?里边请,里边请。”

这时,那个被老和尚称之为小四的小和尚才用托盘端来了两杯盖碗茶。我从未写过毛笔字,见猴哥不怕,我也就不怕了。

看到猴哥在宣纸上写好“到此一游”后,我就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了“宝刹”二字。猴哥和我写的字虽然不太好看,却也力透纸背,和尚见我们写完后,还拿我那幅字,用嘴哈了哈气。

第九章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们从无锡硕放机场坐飞机来到了广州白云机场。然后打的来到了市区花城大道一家我们预定的宾馆里。我和猴哥住了一个标间,唐娇和仙仙住在我们的对面,她们住的是套间。我们住的那两套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通过尽头的玻璃幕墙还可以看到外边的街景。

住进房间,想到半年未见的小师妹就在广州,我就感到有些迫不及待了。在苏州时,我拨通过她的电话,当时一直无人接听,后来她也未给我回个电话过来。坐在床上,拨通她的电话后,铃声还是一直响着,就是没人接听电话。

“我本想给她个惊喜的,说我到广州来了,”我对猴哥说。“可她没接电话。在苏州时,我也给她打过电话,她也没接,也没有给我回个电话过来。”

“你还想着她呀?这辈子你也又给不了她什么名份。”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迟早都会离开这欲界的,我只是想看看她,和她道个别。”

“在长寿的时候,你不是有千里眼吗?想找到她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重庆、苏州都试过了,一点灵感都没有了。”

“哈哈!这说明你对她动了真情……”猴哥说。“我来试试。”

在猴哥聚精会神的时候,我看了看时间,发现快五点了。

“她正在越秀路上的公交车上,准备去海棠路上一个名叫金马的餐馆吃饭,你赶快去吧。”

听了猴哥的话,我打开手机上的高德地图,找到了海棠路上那家名叫金马的餐馆,地图上显示,从我们住的地方到那里打的士大约要半个小时。

“早点回来,别婆婆妈妈的。”猴哥说。

“好的。”说着我打开了房门。

在宾馆外边的公路边打车时等了约十分钟,当我赶到金马餐馆时,已经六点过了。

餐馆门前撑着几把白色的太阳伞,太阳伞下就是就餐的小餐桌。我是在一把太阳伞下,找到小师妹的,她穿着一件灰色纽扣短袖衬衫,丰胸顶着衬衣在领口下面裸露出了乳沟,看到我时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站起来时,我看到她穿了一条白色超短裙,裸露出了丰盈的大腿。她显得慌慌张张的,唠唠叨叨说,她以为我不再爱她了,还说她大我三岁,她现在觉得和我有代沟,所以……所以到广州这边来后,她遇到了一个爱她的男孩子,她今晚来这里就是和他一块吃饭的。

“……你快走吧,我怕你们俩个人遇到了会打架的。”她说。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我却很平静。

“我只是想看看你,我不会打他的……你……你真的很爱他吗?”

她点点头,她那开始湿润的眼睛都不敢看我了。

她又轻声说:“他也很爱我。我和你其实就是一场误会。”

可听她说完这句话后,我的双眼也湿润了,我突然发现我还爱着她。

“让我抱抱你吧,”我说。“就算是我们最后的道别。”

她好像被我的话困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我上前把她抱进了怀里……因为情动于衷,抱着她我都不愿分开了,在我怀抱中她开始挣扎起来,这时,我感到我的屁股被人踢了一脚。

我放开了小师妹,转过身来时又被那人打了一拳。我突然意识到打我的人是谁了,也意识到我不能打他,打他就意味着打小师妹,因为这个打我的男人,现在就是她深爱着的人啊。

“还手啊?还手啊?”说着,这个长得挺精神的年轻人又踢了我一脚。他的面孔轮廓分明,眼神愤怒,穿着黑衬衣,衬衣透出细小条纹的光亮,裤子也是黑色的,踢我的皮鞋也是。

“别打了!别打了!”

小师妹扑过来时,被我推开了。那个时候,我显得异常平静,因为在我拥抱小师妹时,我终于感到了男女之间除了性还有爱。

能拥有爱的人是无敌的,也是没有敌人的。

“你还手啊?”

眼前的的男人居然因为我不还手打他,显得更加气极败坏了,那架势好像是和我在进行一场生死决斗似的。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时我就像一个不知疼痛的橡皮人,任他打来打去……突然,我感到了利刃一样的东西捅进了我的身子,就在这时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

我亲眼目睹刀子捅进了我的肚子里,可刀子拨出来一点血迹都没有,紧接着又被捅了一刀,可我仍旧没有什么感觉。难道我已经有了金刚不坏之躯了吗?想到这里,我彻底放下心来,就任他捅着,我却在用目光搜索着小师妹……当我看到她躲在围观的人群里显得惊悚的样子时,还向她笑了笑……

远方传来了警笛声,而这时,拿刀捅我这个年轻人已经累倒在了地上。

我走过去蹲在了他面前,对他说:“你这么恨我,那就要好好爱她。”

我捡起了地上的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这时,远远围观的人群又议论起来:“原来是假的,刀都是假的!他们在演戏。”

在警察来到之前,我离开了,我能感觉到目送着我离去的那些目光,都充满了好奇。

走到街的拐角,我这才把插在身上的尖刀拨了出来。我还特意看了看拨出刀来的地方,皮肤上连伤口都没有。在路过一个垃圾桶时,我把刀子弄断扔了进去,然后站在那里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宾馆时,已经七点半了,看到猴哥不在,我又从搂上坐电梯到了底楼餐厅,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大盆饭一个人吃了起来。吃罢饭,我走到前堂大厅去坐电梯时,在电梯口碰到了仙仙。

“仙仙,你一个人回来呀?唐总他们呢?”

“她和大师兄办什么事去了。二师兄,你到哪去了啊?大师兄只说你见一个朋友去了。你们见到了吗?”

“见过了。”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遇到点急事,先走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吃过饭了吧?”仙仙把提在手上的水果让我看了看。“这些水果全是进口的。”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我们走了进去。电梯门关上后,我一直盯着电梯门,通过不锈钢电梯门上的映像,我发现比我矮一个头的仙仙不停地仰望着我。她的身材属于娇小玲珑型,上衣穿着白绸短袖衬衫,下身穿着黑色超短裙,就像个小号的洋娃娃。

到了我们所住的楼层,电梯门打开了,她迈步走到了我的前面,我下意识观察起她的背影来。超短裙下面向前迈出的两条腿又白又嫩,裙子系在腰上,把腰的曲线美也显露了出来,双肩上白暂富有弹性的后颈,会让人联想到她全身的皮肤也是这样又白又嫩的。

在她打开房门时,我也背着她用门禁卡打开了房门。

“你不过来坐坐吗?”

我扭过头去,看到她的脖子都红了。

“我想洗个澡,”说着,我又回过头来,进屋后就把门关上了。

在洗漱间,当我打开水龙头冲洗身子时,吓得我胆战心惊的,因为从我身上冲洗下来的水都是鲜艳的血色,可我身上却没有一处伤口。冲洗一会后,水才变得清亮起来。

当我把换下来的衣裳投进洗衣机里面清洗时,透过圆形透视窗,我看到衣裳也洗出了红色的血液。

洗好衣裳,斜躺在床上休息时,门铃响了起来。打开房门,我看到仙仙端着的瓷盘上有一个削好的大芒果。我让开身子,让她走进屋来。她把瓷盘搁在了床头柜上后,然后坐在了对面的床边。

“你说说看,唐总和大师兄干什么去了?”

说着,她身子朝前一倾,让我看到了她胸前那两个长得像水蜜桃似的乳房。她又换上的是一件谈黄色的吊带桶裙,上面分布着白色的圆点。

“我怎么知道啊?唐总从未带我单独出去过。”

“她是不是和大师兄在谈恋爱啊?”

“那是不可能的,”我说。

“为什么?”

我没搭话,平躺在了床上。我这样做,其实是不想面对她身体对我的诱惑。我知道,只要我经受不住诱惑,我已经拥有的神通就会退转,如果老是这样反反复复,还不知道在这人间还要折腾多久呢?而且,猴哥已经提醒过我了,她的前世是只蜻蜓。

可她坐到我身边来了,还把手放在我的大肚子上抚摸着。

“你的肚子真圆啊!”她说。

我挪开了她的手,说道:“你回去吧,让我休息一会。”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离开了。出去时,还轻轻拉上了门。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终于胜利了一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迷迷糊糊梦到小师妹和那个跟我打架的年轻人在床上亲热时,屋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我。睁开眼睛,我看到是猴哥,就翻身坐了起来。

“唐娇被人下药了,”他说。

“下什么药了?”

“迷魂药。”

“你不是一直跟她在一块吗?”

“我们又不是一直形影不离……她去会一个男人,也不知道是她的同学还是网友,那个人带着他到KTV去唱歌……”

“就他们两个人?”

“到了KTV,那个人还约来了几个男男女女,然后一块进去的。在他们进去玩了两个小时后,我凝神静心,看到那个男人在她身上抚摸着,而她显得人事不醒的样子……于是我跑了进去推开了他,结果他们还扑上来打我……”

“哈哈,都被你打翻在地了吧?”

“我就没还手……”

“什么?”

“他们打在我身上,就像打在了一块铁上,痛得他们哇哇叫……”

“那唐娇睡啦?”

“她吐了自己一身,仙仙正在给她换衣裳。”

这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猴哥打开了房门。

“她把我当成了个男的了,抱住我就不放,我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你们过去看看吧,太吓人了……”

我们跟着仙仙走了过去,看到唐娇赤裸着身子在床上翻滚呻吟着,还到处乱抓,一床白色被子都被丢在了地板上。

“她在发情……”我说。

“大师兄,你们到底出去干啥了?”仙仙羞红了脸。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猴哥说,“她被人下药了……”

“你不是一直和她在一起吗?”

“她去约会时,都不让我一起去的。”猴哥说,“没事的,等药性过了,人就没事了。”

“那我怎么办?”仙仙问。

“别管她,你守在旁边就是了。”

“不给她盖上被子吗?”

“不盖,她身上发热。”

我们出来时,轻轻把门关上了。可看到的一切还是让我感到了震撼,那一刻,我居然感到情欲是可憎的,还让人感到了恶心。

回想到自己在重庆的大街小巷摆摊卖烧烤时,只要一看到有美女路过,就去臆想对方的身体,还充满了憧憬,我就羞耻不已,我甚至开始憎恶起自己的身体起来。

回到房间,我看到电视机下面的书桌上有把水果刀,就当着猴哥的面插在了肚子上,居然把他吓了一跳。当我把刀子取出来时,没看到血,他才放心地笑了笑。

“你已经失去血肉之躯了。”说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尝试着变成我吧。”

我刚那样想,黑洞就把吸进去了,在那一刹那就变成跟猴哥一模一样了。猴哥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又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我还是适应自己的样子,”我说。“变回自己的模样后,我才感到这是我自己。”

“如果还执着于'我’,那你的功力也是有限的的,只有到了无我之境,我们的神通才会得到完全恢复。那个时候,我们自然而然就生活在另一个维度里了。”猴哥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达到那种程度,或许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在安排吧。”

听了猴哥的话,我也觉得这是个不断开悟的过程,悟性不到,也是体会不到了。

当天晚上,仙仙把我们叫过很多次,直到后半夜,唐娇才安静下来……因为折腾了一个晚上,我们都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当天晚上,已经清醒过来的唐娇就让仙仙订了当晚回重庆的飞机票。

第十章

回到重庆后,我发现唐娇像变了个人似的,常常当着众人的面在猴哥面前撒起娇来。尽管在我的心目中,猴哥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但还是让我替他担心起来。在我心中,他还十分义气,说不定为了唐娇这个女人,他会牺牲他自己的,那我和他的慢慢人生路就够得走了。对我来说,当我拥有了一定的神通,真的相信自己是猪八戒转世投胎到了人间后,重新回到我生活在人间无法想象出来的神仙般的生活,就是我的追求和向往了。我相信猴哥和我一样,也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和他拥有的神通还不足以走出欲界罢了。所以,还得在人间苟且偷生,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可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还会遭遇些什么,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的,还充满了不确定性。

有一天晚上下班回到我们居住的那间屋子,猴哥对我说,唐娇已经正式向他提出来了,想和他耍朋友。

当时,我正在看电视,也没多想,就问他答应没有。

“对你来说,在这人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说。“你一个农村人,来到了城里被一个千金小姐看上了,她们家还这么有钱,如果做了她的乘龙快婿,今后可有福享了……我这个当兄弟的,也可以跟着沾光了。”

“你真这么想的?”

“那还能怎么想,想回到过去,当个快活的神仙,八字还只有了一撇。”

“我没有答应她。”

其实,我已经料到了他会这样回答的,刚才我那样说,只是正话反说罢了。可猴哥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那个罗艳红,就是你说的那个罗刹女,我们一直都有联系……”猴哥说着皱了皱眉头,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前两天,她打电话来说,她已经怀上了孩子,而且要生了。”

“你们平时联系时,她都没给你讲过已经怀上孩子了吗?难道那个孩子真是你的不成?”我着急起来,因为猴哥在这人间脱不了身,就意味着我也走不了。

“之前,她没说过啊!她说孩子就是我和她的,就是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你借住在我那里……”

“你别说了,我都听到了。”我说,“当时有只耗子爬上床来了,我都没有动一下,直到它爬在我身上来了,我才一巴掌打死了它……”

“是说不得,当时我们听到一声响,还有一声耗子叫……”

“你就不怀疑那是她和牛魔王的吗?”

“她说那段时间刘老师阳痿,都没有和他同过床……”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到时候只有到峨眉山去看看她,养孩子是要钱的,我还得给些钱她。”

“然后一走了之?”

“到时候再说吧,是福躲不过,是祸也躲不脱,我得有情有义。”猴哥说着把手搁在了我的肩膀上。“如果命中注定,这辈子做不了神仙,还是等下一世吧。”

“那你平时还在劝我不要祸害人?”

“如果你不是三心二意的,真心实意交女朋友,我会那样规劝你吗?”

“那唐娇不放过你,非要和你耍朋友,你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

“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我还想做个快乐的活神仙呢!”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求是求不来的。”说着,猴哥又站起来,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我又想起仙仙来,她钟意于我,原来我还有所顾忌,生怕和她发生关系后,影响我以后的前程。既然猴哥都这样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决定从第二天开始就和她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开会还是办点其他什么事,唐娇总爱让猴哥一个人陪她去,这样一来,我和仙仙就只好常常呆在办公室里,收发一些文件啥的,基本上就是耍。平时,为了打发时间,我主要上电脑打游戏,有时候也下楼到洒店对面的街道去逛逛。

第二天刚上班,唐娇又把猴哥叫走了,已经打定主意的我,第一次走到了我办桌的对面,看仙仙在电脑上玩些什么。敏感的仙仙很快意识到我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二师兄,你别挨我这么近嘛,我都感到一笼火了,”她说。

“我身上在散发热气吗?”

“嘻嘻!热气腾腾的……”她说。“我原以为你是一块冰呢。”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就说道:“这块冰已经被你捂化了。”

听到我这样说,她就放开了。

“那今天晚上……我们就来一次约会吧。”

“吃饭吗?我请客。”我说,“想吃什么都可以。”

“还可不可以更浪漫一点啊?”

“可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浪漫呀?”

“比如送一束花……还有,送一块巧克力,看一场电影……在雨中漫步……”

“行啊,你安排吧!”

“二师兄,这些事都是你要做的,我只是提醒你……”

“哈哈!我知道了。”

“那你还是回到你的坐位去吧,你都要把我融化了。”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坐位,刚玩了一会游戏,就有个人勿勿跑到我们办公室来了。

“快点!快去看啊,总经理要跳楼自杀了!”

“不会吧?一早都还好好的?”仙仙跑了出去。

我好好想了想,心头一热,就在办公室变成了一只蜜蜂,从窗门窜了出去。来到窗外,我悬停了一会,看到楼下站着许多人,都仰望着。我径直朝楼顶飞去,看到唐娇坐在了屋顶的围墙上,一条腿悬在外墙上。屋顶上站着三个保安。

“把我爸和侯万户喊来,听到没有?”唐娇吼道。“不然,我死给你们看看!”

“唐总!你莫急!你小心点,我们已经通知下去了……”一个保安说。“唐总,你过来嘛,那个地方太阳大,别把皮肤晒黑了!”

听着保安的话,我就想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他劝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我是可以飞到唐娇身边去的,还可以趁她不注意时变回原形,把她抱住或者把她往里面推,她都会没有生命危险的。可这是在人间,如果犯了大忌,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会蛊惑人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以这样做的。就像我和猴哥不会利用自己的神通去偷盗一样,这是作为仙界不可逾越的规矩,不然就叫妖魔鬼怪了。

过去了十多分钟,还不见其他人来,我也飞累了,只好飞到一根白色的落水管上面,爬在了背阴处的一小块水泥渣子上。

这幢房子有三十多层楼,从顶上往下看,下面的密密麻麻的人头,像一个个西瓜似的。没过多久,下面的坝子上开来了几辆警车和一辆消防车。

当几个消防队员和两个警察走到房顶上来时,猴哥和唐娇她爸唐生也一块上来了。

“幺儿,你这是在干嘛?”唐生说。“有啥事,你好好说,爸爸都答应你!”

“我要和侯万户耍朋友,你不要干涉?”

“好好好!幺儿,你过来!你就是和要饭的耍朋友,从今以后我都不干涉!”

“大师兄!我爸的话你听到了吧?你说你怕我爸不同意我们耍朋友,所以你才不愿意!现在你都听到了!你还有啥话说?”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猴哥的身上,我知道他不会轻易许诺的。

“可是,这辈子我给不了名份啊?我们不是一类人……”

还没等猴哥把话说完

“那你是什么人?”

说着唐娇就纵身往外跳。

“俺乃齐天大圣也!”

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她刚开始坠落,一个奔驰过去的身影,抱住她在天空中旋了一圈,然后把她直挺挺的放到了唐生面前。

“俺走了!”

猴哥呼啸了一声,一瞬间就不见了。

这下可急坏了我呀,一着急,我飞到屋顶后就恢复了原形。

我向着天空喊道:“猴哥,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这时我听到从天空传来了他的声音:“呆子!你到峨眉山一品山庄来找我吧!”

看到房顶上的那群人目瞪口呆看着我,我又变成了蜜蜂,朝楼下飞去。我还没有猴哥那样腾云驾雾的神通,我得回寝室去拿些钱,坐火车到峨眉山去找他呀。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飞回寝室变回原形,仙仙就来敲门找我来了。

“二师兄,二师兄,你在吗?”

“你等等!”

我一边应着,一边拉开抽屉,把一张银行卡和一叠钱放在了身上。我想了想,又拉开了猴哥用的抽屉,里边除了两张银行卡以外,并没有现钱。把那两张卡收好后,我这才去打开了房门。

“二师兄,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马上到峨眉山……”说着,我就从柜子里提了两个手提包出来,我和猴哥平时的换洗衣裳都放在了包里。

“二师兄,我刚才本想上楼顶去看看的,可到顶楼,保安就不让上屋顶了,我就回来了……二师兄,你走得这么急,是不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没有啊,我去旅游。”

“可你还没请假呢?”

“我已经辞职了。”说着,我就走出门去。关上门后,我把门禁卡递给了仙仙。“麻烦你还回去。”

“二师兄,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背后又传来了仙仙的声音。

“不回来了。”

“可你都答应我了,要送我玫瑰花的……”

听了仙仙的话,我停了下来。放下两个手提包后,我从头上扯了一根头发下来,吹了口气把它变成了一朵玫瑰花。

我突然转过身去,把那朵花献给了她。她愣了会儿,接了过去。

我又转身提起了两个手提包。

来到电梯口,我看到有两个警察守在那里。我并不感到畏惧,因为我并没有犯法。走进电梯后,他们也跟着走了进来。

从电梯出来,走在前堂大厅时,我看到了沙娜娜。她带着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我回馈了她一个微笑。

从宾馆出来,到公路边招呼出租车都没有一个人阻拦我,我想那是楼下的人都还不知道楼顶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第十一章

从重庆火车北站到成都东站,一路上我看到的都是丘陵地带,从成都东站到峨眉山站,一路上都是平原。

到达峨眉山站时,已是晚上七点了。由于是夏季,天都还亮着,我掏出电话拨打猴哥的电话,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我找路人寻问一品山庄,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峨眉山是风景区,进去是需要买票的。我打听到山里有许多旅馆,很多寺庙也开有客房,就毅然决定进山了。

从写有“天下名山”那块牌坊往里走,一路上有报国寺、伏虎寺、善觉寺、雷音寺、纯阳殿,由于急着赶路,路过这些寺庙时,我只是停下脚步瞭望了一会。从报国寺到雷音寺都是上坡,脚下都是石头铺设的石阶路,可过了雷音寺,前面的路就好走了,都是相对平缓的路,走在山上还可以打望山下,尽管映入眼帘的都是森林植被,可道路两边传来的鸟鸣还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一路上,游客络绎不绝,要到广福寺时,从一段陡坡往下走时,无意中我看到位于道路的右边,有一幢长方形房子的大门上写着“一品山庄”的牌子。

那时,天也快黑下来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就顺着一条小路朝那里走去。房子外边的水泥坝子上空无一人,推开玻璃门,除了柜台里坐着一个老头,大厅里除了桌子板凳也空空荡荡的。

“你要住宿吗?”老头问,“住宿就在这里来登记。”

“请问,这里罗艳红家开的吗?”

“我问你,你是不是那个什么?……对了,你是不是叫侯万户?”

“我叫朱贵。”

老头看了我两眼,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了。

“那个侯万户没来,有个叫朱贵的来了……”

听到老头这样说,我心里就有底了,可是猴哥一个斤斗就可以十万八千里,他比我还先走,怎么还没到呢?

眼前这个老头,看上去约六十岁的样子,长着一张瓜子脸,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还白白净净的。他下巴长着十多根长毛,看上去不伦不类的。他上身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衣,下身被柜台挡住了,不知道穿的什么。

这时,我好像听到了猴哥叽叽呱呱的声音,就走出门去。只见猴哥肩膀上蹲着两只猴子和它们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迎面朝我走来了。

“呆子,你还比我早到啊?”

听到猴哥这样叫我,还有他那副略显夸张的神色,我发现他的性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心中便有了一丝不安。

“猴哥,你怎么比我还晚到啊?”

“降落到山坡上时,看到了我的徒子徒孙们,就和它们玩了大半天。”他说,“我在山上还找到了一个去处,就像花果山上的水帘洞。”

随我进屋后,他也不管那个老头,就大喊大叫:“罗刹女!罗艳红!赶快给我出来,俺老孙到了!”

柜台那老头竟然在猴哥这样的架势面前打了个啰嗦。

“孙……你不是侯万户?”

“那个侯万户已经死了,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啊?你不是在《西游记》里吗?怎么从书中跑出来了?”

“俺老孙能上天入地,难道就走不出一本书来?老头,快快快,快把那个罗刹女给我叫出来,她不是说怀上了我的孩子了吗?”猴哥说着,耸了耸肩膀,两只猴子迅速爬到拒台上去了。

那老头,见到阵势不对,就朝柜台左边的走廊跑去了。

“猴哥,你看你都成仙了,我还是老样子……”

“你这个呆子,”猴哥说着揪住我肚皮扯了扯说。“舍不得这身肉,还做什么神仙?”

我搔了搔后脑勺,还真想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要是没了这身子骨,我还叫我吗?

“猴哥,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说着我把他的两张银行卡拿了出来。没想到我递给他时,他边推边说:“去去去!”

“你不是说,要给些钱给罗刹女养孩子吗?”

“去去去!”

猴哥又推开了我的手,我只好又放回了包里,心想,只有等到罗艳红出来后交给她了。

几分钟后,罗艳红挺着个大肚子慢慢从走廊那边走出来时,在木凳上蹲着的猴哥蹦蹦跳跳,迎了上去。猴哥眨巴着眼睛,一举一动像极了猴子,但他还穿着常人穿的衣裳,容颜上还残留以前的影子。当他伸出毛茸茸的手去抚摸罗艳红的大肚子时,我看到她的嘴唇哆嗦起来。

“朱贵,朱贵,他真是你大师兄吗?”她看了看我,又歪头盯着躬着身子,把耳朵贴在了她肚皮上的猴哥。“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嫂子,他就是大师兄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猴哥一下跳开了。“罗刹女……连你都认不出俺来了?”

“嫂子,他以前叫侯万户,是转世投胎到这人间来了,现在又慢慢恢复了真身。”

“那你呢?”

“我是猪悟能啊,人称猪八戒。”

“那你怎么还长得人模人样的,他长变了?”

“呆子!你别和她磨叽了……”猴哥又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嘻嘻一笑。“孩子们,回山上了!”

听到他的叫声,正在柜台上玩耍的两只猴子跳到地上来,又迅速爬上了他的肩膀。猴哥走出门去了。我正准备追出去,却又被罗艳红叫住了。

“朱贵!你让他走吧……你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时,我才想到了把猴哥那两张银行卡给她。

“嫂子,这是猴哥留给你的钱,密码是654321,他一般都用这个密码。”

“朱贵,那谢谢你了,我看你还是人身,你就暂时住在这店里吧。”罗艳红好像已经明白了一切。“你的大师兄,我是靠不住了。要不了两天我就要生了,这几天就留下来帮帮我吧。”

我想了想,到其他地方也是找旅馆住,既然人家在挽留我,为什么我不可以留下来呢?住在这里,说不定猴哥还会来的。

“那谢谢嫂子了,”说着,我又把猴哥的包提了起来。“这个包是猴哥的,你看放在哪里?”

“我看他也用不着了,你就扔了吧?”

“嫂子,你不留下作个纪念啊?”

只见这时,罗艳红摸了摸肚子说道:“他老子都变成猴子了,我今后如何跟他讲呢?”

“哈哈,嫂子,这个不用你操心,今后自有人当他的父亲的。”

这时候,罗艳红脸都红了,自言自语说:“以后,我也只好去骗那个老鬼了……”

“嫂子,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啊?”

“我怎么知道啊……”可她好像觉得自己说漏嘴了,又说道:“当然是你大师兄的了!那个牛魔王……”

“你说的是,教我们那个刘老师吧?”

“对了,我那个徒弟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她说,“她现在到哪去了?”

“她到广州去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了好!分了好!”她说,“你看我有多可怜啊?找个男人都升天了……如果没几天你也升天了,她不也像我这样了。”

听到她这样说,我心里就不舒服,什么“升天”啊?分明是成仙的嘛!

这时,我也感到累了,还感到饿了。

“嫂子,你看我住在哪啊?”

“你跟我来吧。”

走进底楼走廊,我看到两边的房间的门都大开着,里边都黑漆漆的。来到走廊尽头,两扇门大开着,屋外的坝子上有一座低矮的瓦房,那座房子里边的灯光透过门、窗照到了坝子上。

在大门内,有楼梯通向了二楼。

“楼下潮湿,二楼的门都开着,你上楼随便找间屋子住吧。”罗艳红说,“你把包提上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从楼上下来时,她还问了我门牌号,让我吃完饭后,到柜台上领门禁卡。

“嫂子,怎么没有客人啊?”

“到了晚上十点多钟,你就知道了,最近几乎天天客满呢。”她说,“要到那个时候,爬山的人才陆续下来,住到天亮才走。”

从走廓出去,我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堂屋。这是座老房子了,里边墙上刷的白色涂料都已经泛黄了,堂屋左墙角摆着一张四方桌,右墙角是进出厨房的门,左右墙壁靠着两张木制沙发。墙上贴的三张画都是我儿时看到过的电影演员的生活照。

厨房里传出来炒菜的声音,罗艳红进了厨房端了两盘菜出来,一荤一素。不大一会,那个老头端出一盆汤来,随后一个婆婆端了碗筷出来。

“朱贵,别站着呀,快坐啊!”罗艳红说。

“噫?那个毛猴子呢?”老头问,“他走了吗?”

“他上山去了?”我说。

“他还自夸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呢?”老头说,“我看就是妖魔鬼怪!艳红,不是我说你,这几年你在外边读书,都不知道自己交往了些什么人?孩子都怀上了,才知道对方是个毛猴子……你们耍朋友时,他就长成这样的吗?”

“爷爷,不是的,那个时候大师兄长得可俊了,”我说。

“我看你还长得人模人样的,比那个毛猴子强……艳红,你们是同学?”

“爸,你话怎么这么多啊?他是我徒弟的男朋友……我不是给你讲过吗?我到长寿教过几天书,收了个女徒弟。快点吃饭吧,等会儿下山的游客就要下来了。”

说着罗艳红给我舀了一碗饭,我也不客气,端着碗就吃了起来。

“朱贵,你怎么光吃饭不吃菜啊?”罗艳红说。“多吃点菜吧。”

其实,还真不是我客气,已经有好几天了,只要吃带油荤的东西,我就打干呕,我真的不敢再吃了。

“嫂子,我这两天感冒了,不想吃带点油荤的了。”

“艳红,无论如何,生下孩子后,你都得找个男人回来,不然我这张老脸往那搁啊?”老头说。“尽管你是我们在山上捡来的,可也是我和你妈辛苦拉扯大的。”

“爸,当着外人的面你说这个干啥?”罗艳红搁下了筷子。“这世上的男人多的是,到时候我给你找七八个回来!”

“多了我不要,像这小子模样的,你给我找一个回来就行了!”

“爸,朱贵是我留下来的,我怕隔几天到医院去生娃,你们俩个老的顾不过来!”罗艳红说。“等一会,你把楼上的门禁卡拿给他,202房。”

“那感情好,感情好!”老头说着,望着我笑了笑,然后又对罗艳红说:“……这个孩子如果真是那个毛猴子的,我还真怕生个妖怪出来……”

“爸,你越老话越多了?”

“好好,我不说了,我过去看看有人来没有。”

老头搁下碗筷出门去了,我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老太婆。也太奇怪了,就没听到她说过一句话。

“我妈是个聋子。”罗艳红说。

吃罢饭,我也不见外,就把碗筷收拾到厨房里洗了,然后才到旅馆那边去看需不需要我帮忙的。旅馆门厅里有一间厨房,如果有游客需要就餐,就在那边弄菜。罗老头对我说,旅馆里本来专门请了个炒菜师傅,可这几天回家探亲去了。

十点过后,果然陆续来了不少从山上下来的游客,那时,罗艳红就在柜台里负责登记住宿,她父母就负责在厨房炒菜了。看到她父母忙不过来,我也到厨房帮忙切菜配菜。

忙到第二天凌晨二点多钟,才告一个段落。

第二天早晨,我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弄醒了。睁开眼睛,我看到是猴哥来了。

“呆子,天都亮了,起得床了。”

“猴哥,你来了?”我揉了揉眼睛。

猴哥指着我对面书桌上一大口袋桃子说:“一会儿,你给罗刹女提去。”

“猴哥,你来都来了,你直接给她不就行了。”

“呆子,你看看我,不比往常了。”

说着,猴哥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我看到他脸上,除了鼻子眼睛和嘴巴,其他地方已经长出了棕色的茸毛。他又把手臂伸到我的眼前来,那上面的毛比脸上的更长。

“猴哥,你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啊。”

“呆子,你这就不懂了,我就是变回去又有何用?”他说,“我现在已吃不惯人间的饮食了,只吃瓜啊果的。而且,我和她又没有未来,还和她勾肩搭背的有意思吗?”

“猴哥,你得等着我,莫一个人无声无息就走了!”

“呆子,你好生照顾她把娃生下来……平时,我就在一线天那边的山坡上,和我那些徒子徒孙玩儿,有事就到那边来找我。”

这时,我才发现他屁股上面还有一根黄毛尾巴,正缓慢的摇着呢。可他还穿着人的衣裳,这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俺走了!”

说着,猴哥就窜到窗户上去了,从那里瞬间消失。

起床洗漱完毕后,我提着那袋黄桃来到了楼下的大厅里,看到罗艳红正在跟前来退房的游客退押金。我把桃子放在了柜台里,她就问我哪里来的。

“猴哥提到我房间来了。”

“他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我看了看柜台外边的几个游客,对她说:“他已委托我这段时间照顾你了。他怕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害怕。”

“这就是我的命啊,”她说。“找个男人还是个毛猴子。”

站在柜台外边的几个游客,听到我们的对话,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你们这里的人,有猴子变的呀?”一个女孩问。

“嘻嘻!”罗艳红瞄了我一眼。“还有猪变的呢!”

“那找朋友之前,搞清楚了再耍啊!”那个女孩说。“你们这个地方太神奇了,难怪外边传言峨眉山这个地方神仙多……”

“哪有这么多神仙啊?”一个中年男人说。“都是你们当地人故意弄得神乎其神的,想吸引更多的游客来旅游。”

这时,罗艳红朝我噜了噜嘴,我知道她什么意思,可我不能坏了规矩啊,本来我可以变成一只蜜蜂,飞到那个人姑娘头上那朵花上的。可那样做会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于是,我从头上扯了根头发下来,哈了口气把它变成了一枝玫瑰。见此情形,几个游客“哇”的叫一声。

我把那枝玫瑰递给了那个姑娘,说道:“你拿去玩吧!”

她接过去,低下头去闻了闻。

“蛮香的!”

“你是神仙?”那个中年人问。“不会吧?”

“我耍的魔术,”我说。

“他是一头猪!”罗艳红说。

“我想加你微信!”那个姑娘对我说。“可以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很少用手机。”

“他就是头猪!”罗艳红嘻嘻一笑说道。“他就不会用手机。”

我知道她这是在给我解围,又感到肚子饿了,就扭头离开了……

当天下午黄昏,罗艳红抱着肚子说痛,她爸到村里叫来辆面包车,就让我陪着她到了山下城里的医院来了。办完手续住进妇产科后,医生给她挂了盐水。医生对我说,让我作好准备,准备好孩子穿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卖的,就图省事在他走后躲进厕所里扯下几根头发,照着我想像出来的样子,变了几件婴儿穿的衣裳出来。

到了饭点,我到街上的餐馆买了一些馒头吃了,然后给罗艳红煮了一大碗荷包蛋,她都给吃了。到了晚上十点,罗艳红肚子痛得不行了,护士才来把她推到了产房去。

在走廊的坐椅上等待时,很久未和我联系的小师妹给我打电话来了。

“二师兄,罗老师昨天给我发信息来,说她这两天要生了,还说你在她这里……刚才我给她发信息没有回,我就想问问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推进产房了,我在外边等着呢。”

“那大师兄呢?”

“他忙他的事去了,让我留下来帮忙了。”我说,“你呢?还在广州吗?和你男朋友还好吧。”

“他已经疯了,我们已经分开了。”

“不会吧?他怎么疯的?”

“那天我分明看到他拿着刀子捅你,可又没看到你身上出血?莫不是我看花眼了,还是他事后唠叨的那样,遇到鬼了?”

“这个你就不要深究了……他真的疯了吗?”

“是啊,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这个人也太狠了,拿把塑料做的刀子就想来扎我……”

“可他说是真刀,就是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才以为遇到鬼了。”

“你以为呢?”

“我就和他吵,说你是个人……从那以后他都怀疑我也不正常了。”

“好吧,我挂了。”

那个人如果真的像小师妹说的那样已经疯了,那么我是有责任的,尽管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就像这几天我的内心巳经不再对冷热感到敏感了一样,都是突然发生的。这几天,我就感到我的身子就是我随心所欲的工具罢了,它是从属于心的。

挂掉小师妹的电话不久,仙仙也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唐娇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已经被她爸送到精神病医院去了。

“……现在公司的人都传开了,说大师兄和你都是妖魔鬼怪,把唐娇给糟蹋了。二师兄,我才不信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出差那几天我们天天都在一起!二师兄,你现在在峨嵋山干什么呢?”

“我在这边帮厨!就这样吧,仙仙,我挂了。”

挂掉手机,我突然觉得手机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是多余的了,我并不想和一些人有更多的纠缠。我又尝试着去拨打猴哥的电话,结果还是关机。我想,他应该已经扔掉手机了。

我也想扔掉手机时,罗艳红他爸打电话来了,问生了没有。我说她还没有出来,他就问我在几楼在几号房,就把电话挂了。几分钟后,他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把我的侄女叫来了,她在旅馆帮忙。”他对我说,“我留在这里,你是年轻人,炒菜的手脚比我快,车就在楼下,你先回去吧。”

我很快来到了楼下,找到了那辆长安面包车。

当天晚上,我们忙到了凌晨一点,来住宿吃饭的人太多了。

可我刚睡下不久,还在睡梦中就被弄醒了。看到是猴哥,我稀里糊涂对他说,罗刹女已经生了,在山下的医院里。

听了我的话后,他一瞬间就不见了,我又昏睡了过去……

一个星期后,罗艳红抱着孩子回来了,在月子期间,猴哥常常提些鸡鸭窜到我的房间来,让我转交给她。有一天,他还扛了一头已经死了的野猪站在窗户上。我让他直接扛到了下边的坝上去了,那时天还未亮,罗艳红家的堂屋门都还没开。等猴哥走后,我伤心地那头猪扛到坡上去埋了。这个猴哥也是!居然把我的徒子徒孙都弄来喂养他的孩子了。

满月后,罗艳红才从家里出来,我看到她长得像猪一样的胖了。

有一天晚上,大家都在旅馆忙时,她妈妈踉踉跄跄跑到罗艳红面前比划着什么。那时我正好给客人端菜出来。罗艳红看到她比划几下后,就像走廊里边跑去了。

后来罗艳红和他爸闹着哭着,走到这边大厅来了。

“你说狐狸跑进屋来把孩子叼走了?有这么巧的事?”罗艳红抽泣着。“从小长到大,我怎么没见一个鸡被狐狸叼走……”

听到说猴哥的孩子被狐狸叼走了,我也着急起来。

“别在这里吵啦?赶快出去找啊!”我说。

“找什么找?”老头说。“叼走了也好!我看他屁股上都长出尾巴来了,长大了也是只毛猴子!”

听了他这样说,我心里就更加着急了。

“你们不去我去!”

来到村庄的后坡,我侧耳细听,希望在灌木丛中听出点动静出来。我想,只要狐狸没把孩子咬死,他就会哭泣的。

找着找着,我看到身后有两支电筒的光柱晃荡着,突然听到罗艳红喊道:“朱贵,你拿支电筒去吧,别摔到悬崖去了。”

“没事!我眼力好!”我回头说。“那我走远点找,你们就在村庄附近看看吧!”

“好呢!你注意安全!就在路上找吧!草丛里毒蛇多!”

听到她这样说,我还真有点害怕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我都怕遇到蛇。我想了想,只要注意倾听就是了,小孩子最爱哭的了。于是,我就沿着道路走着,边走边倾听。

走着走着,天上落起小雨来,这时我才想到裤包里的手机。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报警呢?我突然感到自己太愚蠢了,在第一时间居然没想到这个。走到一棵树荫下,我才掏出手机来,拨通110。

接警员问明情况后,就挂掉了电话。

因为找人心切,我又冒着小雨走在路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时小雨已经停了下,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我看到是罗艳红打来的,就接通了电话。

“朱贵,你别找了,回来吧。”她说,“我怀疑是我爸送人了,要么丢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会警察来了,你快回来吧。”

听了罗艳红的话,我也觉得有那种可能,既然警察来了,肯定能审出个一二三来的。

回到旅馆时,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看到罗艳红坐在柜台边哭,她的堂妹坐在旁边在劝她,才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妙。

“警察把我爸带走了,”她说。“看到警察来了,他主动交待的……朱贵,是你报的警吧?”

“我报警,只是想让警察帮忙找找。”我说。“那他把娃娃弄到那去了?”

“他说在娃的怀抱里放了个奶瓶,就把他放在上山的路边了。”

“那你们去那里看过没有?”

“早就被人抱走了……呜呜,我爸嫌他屁股上长了条小尾巴出来……怕他长大后不伦不类的。”

我叹口气说道:“如果让猴哥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那我们明天上山去找找吧,说不定会遇到抱走孩子那个人。”

“也只有这样了,”我说。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罗艳红带着我朝坡下的清音阁走去,然后从那里往山腰的五显岗车场走去。她对我说,来峨眉山旅游的人必定会去金顶,孩子在上山那条路上被人抱走的,那么他们昨天晚上就应该住在去金顶的途中,要今天上午才能爬到金顶上去。如果我们今天一早坐车到金顶下面的雷洞坪车场,从那里再坐索道到金顶去说不定就能碰到他们。

“……生下孩子那天晚上,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罗艳红说。“那天晚上凌晨两点,你大师兄以为我爸在躺椅上睡着了,就从窗户进来看我娘俩,你不知道他没穿衣裳浑身是毛一窜就进来了。那可是十楼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猴哥现在可以飞了,你怀孕期间,他拿水果来都是从窗户进我那屋子来的,”我说。“那个时候,都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我哪睡得着啊,麻药的药性过了,伤口正痛着呢。他看到我睁着眼睛,还抚摸了我的头发,看到孩子,他正准备伸手去抱时,那个时候我爸就发觉了,然后就骂他……他往窗外一窜,就不见了。

……后来我爸就骂我,说我瞎了眼睛,找个朋友还是毛猴变的,还说等满月了把孩子拿去丢了……”

“那昨天你怎么没说?”

“我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第一次见到你爸,我就看出他是黄鼠狼变的……你看他下巴蓄那几根长毛,一看就是心狠的人!”

“是说不得,他爱吃鸡。”

“你爸爱吃鸡?”

“是呀,他基本上不吃猪肉的。”罗艳红说,“也怪这辈子我命苦……好不容易考上职大,遇到个‘牛魔王’,跟他去长寿呢,又遇到了‘孙悟空’,尽遇到些妖魔鬼怪……”

“哈哈,嫂子,我看你就是《西游记》中罗刹女,本来就是牛魔王的老婆,还和孙悟空纠缠不清的……”

“我要是那铁扇公主就好了,人家起码也是个神仙。”

“嫂子,你本来就是嘛!”

“你说的是来生吧?”

说着,罗艳红停下了步伐,呆呆地看着旁边的一汪碧水,这汪碧水就是清音平湖。

沿着湖岸的往右走,一块写有“清音仙境”的牌坊外边就是五显岗车场了,这个地方也是来峨眉山旅游的游客的集散地。

在上客车的时候,罗艳红还对我说,能找到孩子就好了,不然她爸就得坐牢,他已经犯了“遗弃罪”了。还有,如果他的大师兄知道他的孩子不见了,他会怎么样也是说不清楚的,毕竟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嫂子,你也不要想多了。这人各有命,无论找不找得着都顺其自然吧。”

这还真是我想对她说的是真心话。对我来说,不也只能以这样子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未来吗?

一个小时后,我们从五显岗来到雷洞坪车场,然后从那里沿山崖上的石阶往接引殿走去。石阶和平路一叠叠的,沿着山崖往山上而去,靠山崖一侧长着许多挺拨的松树,靠里侧是一排低矮的商铺,商铺里边卖的有峨眉山山上出产的特产,也有许多小吃。我们观察着来往的人流,慢慢走到了接引殿,并在那里买票坐索道缆车来到了峨眉山的最高峰金顶。

登上金顶,我看到金、银、铜三殿和洁白的朝圣大道环拱着十方普贤圣像,顿时就被震撼到了,于是就绕着圣像走了一圈。

十方普贤菩萨像,由前后两身不同装饰的普贤像背部相连而成。正面的普贤面向西方,顶戴花冠,面容圆满,胸饰璎珞,双手一上一下共持如意,下裳覆盖在腹腿间,裳纹随著下垂踩莲花的左足,及横置的右足,而衬托出自在适意的菩萨坐姿。背面的法相面向东方,呈现阿弥陀佛面容,虽戴花冠,但胸无璎珞,内著偏袒右肩的僧衣,外罩两肩覆盖的汉式袍服,双手在腹前结法界定印,双腿结跏趺坐,袍服下端垂覆于盛开的莲花宝座之上。

看完圣像,我回头看时,发现罗艳红并没有跟在我身后,于是我离开了那里。那时阳光灿烂,由于广场宽阔,来来往往的游客拖着自己的影子,就像一只只蚂蚁。

金顶上面,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广场,我走来走去,不但没看到罗艳红,在游客当中也没有发现孩子的影子。

要到中午时,我随着一行人从写有“金顶”那座渡金的房子的小广场上,往外走到了悬崖边。悬崖边地势高低不平,用水泥柱子和铁管修有围拦,围栏里是石板砌筑的许多石阶和石板路。跟在那行人身后,我一边眺望着山下的景色,一边听到导游介绍道“……你们看!极目远眺,成都平原尽收眼底,千山万岭,起伏如浪。那里是岷江,这边是青衣江,大渡河在那边,等一会转到那边去,还可以看到大雪山、瓦屋山、贡嘎山。”

接着她指着右下方一块写有“金钢嘴”的石头说道:“那块石头外面就是悬空600多米的断崖,雄险奇伟,是峨眉山的第一巨岩,名叫舍身崖。在云雾天常常可以看“佛光”、“佛灯”,所以又叫睹光台。

这舍身崖,据传说从舍身崖跳下可以得道成仙,不过大家不要去跳哈,人身难得,生命尤其珍贵……啊!那个人要崖了!”

顺着导游的手指看过去,我发现那个人就是罗艳红。她已经翻到围档外边去了,一只手还拽在栏杆上。

“别呀!”

我大叫一声迅速朝她跑去,当我刚刚跑到她面前,她回眸一笑,脸颊上还有泪痕……

我差一点点就抓住她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那来的勇气,我也纵身跳了出去,双眼一直死死盯着她下坠的背影。

那个时候她就像一朵花似的,她身着的红衣裳被风吹得铺散开来……耳边轰隆隆响着,突然间我仿佛撞碎了一堵玻璃墙,连同身子都一块碎了,这时我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时空,在这个时空里,我身轻如燕……当我追上她时,发现她已不是在下坠的样子,而是在飞翔。

“嫂子,再往下飞也没多大意思,我们还是飞回去找孩子吧?”

“我看到你大师兄了。”

她往不远处的半山腰上一指,我还真看到猴哥在一个洞口外边的石头上仰天躺着,在他旁边还蹲着三只猴子。

“猴哥!我来了!”我喊道。

猴哥翻身起来,朝我们这边瞭望着。

“大师兄!我也来了——”罗艳红喊道。

这时我看到,有只猴子抱着一个婴儿从洞口走了出来。我扭头看到罗艳红笑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