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街,坚硬的石头铺成路面,两街的断檐残壁早被岁月风化,一层青苔湿滑地弥撒在小巷子的沟沟角角,或墙上,或路面
我踱着细碎步子,斜跨依墙,凉风习习,紧紧脖子上的围巾,沿着断桥斜下去。俯身轻抚河水,碧波幽幽,身影子在水波中荡漾,一层一圈的荡开,散去……
小姑拉着云妹的手细说着什么,云妹脸色渐渐如一片桃红。一阵鞭炮声过后,云妹流出了幸福的眼泪,媒婆盖上盖头,拉着手走了出去。接着又是一阵鞭炮和欢庆的唢呐声伴奏着新娘子消失在老街的尽头。
小姑说,这是咱们家最后一个孩子离开了老街,说完伏在红姐肩膀上大哭起来……
在街头,婴孩们各自伏在母亲的怀里,尽情地吮吸着母奶,周围散发出淡淡乳香。隔壁的小妹正与女朋友们踢着毽子。小姑娘欢快地数着毽子:33、34、35……这样一下下的数着,踢得越多越高兴。红姐在后面说,云妹的毽子踢得最好。一个毽子落到了红姐的脚下,她拾了起来,轻轻地抛了起来——1、2、3、4……,小姑娘们围了过来,欢快地数着。红姐的脸上和她们一样荡漾着童年的喜悦。
余辉洒下,如金染的边饰。这里是老街最高的地方,也是男孩子们乐园。因为女孩子都不能爬上来,这便成了男孩子的骄傲。坐在上面,可以看到老街的整个模样,连东头的小鸡在吃米都能看到。孩子们在上面开始摔跤了,一个大个子,很轻松地把小个子按在了身下,小个子咬着牙齿,使劲翻滚,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地用力反攻,终于翻身把大个子压了下去。大家正兴奋着,突然一个女孩对着上面的男孩们喊道:石头,你爸拿着棍子找你来了……孩子们一听,便如树倒猴孙散一溜烟地全不见了,尔后粗犷的汉子拿着棍子,嘴里嚷嚷的追了过去。
伢子手里提着一块猪腿肉,一瘸一拐的从前面走过来,老远都听到他的喊声:红妹啊,今天云妹出嫁了,我这刚从城里工地回来,这不去补个喜气。红姐向后指了指,说家里有人,你过去吧。
伢子走后,红姐气吁吁地也爬了上来,指着断崖的半山腰说:那曾经有棵树,曾经救过你的命;后来伢子也掉下去的时候,那棵树已经很老了,结果连树一起压断了,不过还好伢子也捡了条命,只是从此腿瘸了,现在都30了几的人了还没说上媳妇!红姐叹了口气。
那断崖少了棵树,有些悬乎。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依稀中看到那树还在,依然苍翠提拔,虽然倾斜,还是直角的矗立于峭壁上!
河里的水静静地流淌着,一如这西沉的红日。
当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在山的后面时,老街突然暗下来了,看不清楚路面的青苔和小坑。孩子们还是飞快地穿梭在老街上,然后又消失在黑暗中。屋里的灯一盏盏的亮了起来,柔和的灯光穿过窗口、门缝洒落街上。我们就在这万家灯火的映照下,缓缓在街上走着,看不太清路面,身边红姐的颜面朦胧可见。
月亮出来了,薄薄的雾气弥漫开来,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把围巾取下来给了红姐。红姐推了下,还是接了过去。短短的几分钟,我们就走完了整条老街。我们家几代人,也是这样走过的。
老街真老了,用手一抹墙土,一层黄灰,风一吹,散了。
小姑在等我们,知道我们明天要走了,煮了好多鸡蛋,用红布包好。伢子喝了很多酒,拉着我的手,吐着酒气说了很多我小时候和老街的故事:我是老街上经常把毽子踢到屋顶上的人;喜欢爬到城墙上去摔跤,总被别人压在下面,后来又把别人压过去的调皮小子;我是老街上晚上不点灯的时候跑得最快的轮子,咱那群孩子堆里第一个走出老街到外面读书的的孩子……最后,伢子终于还是出去吐了,结果也没再回来了。
老街的青年小伙子一个个都出去了,留下了老人和小孩。这条老街上的小孩子走着我们的脚印,老人们守护着我们的回忆,即使尘埃模糊了双眼,依然如故地等候飘落四方的孩子们归来,而我们是否会经常想念老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