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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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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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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声声叫夏天

每到夏季,乡村农家房前屋后的,柳树、杨树、槐树,也或老榆树的枝杈间,定会有一种单调而热烈的虫鸣。那鸣叫,听起来像是“哇哇哇哇哇……”,又像是“憋憋憋憋憋……”。这单调而热烈的鸣叫声,来自于一种昆虫——知了。

知了,书名蝉、蚱蝉、金蝉,又名鸣蜩、马蜩、蜘蟟等。据说全世界有2000余种,中国约200多种。人们之所以叫它金蝉,主要是因其有金褐色的外表。多数人根据它“知了,知了”的叫声,称其为“知了”。而我们家乡的老辈人,可能嫌弃它的叫声过于单调、寂寥,也或叽喳嘹焦吧,一直都叫它嘛叽嘹。

蝉是一种吸食植物汁液的昆虫。体长拇指般,腹部饨圆9节,腹面有足3对,背部膜翅两对。据说它长有5只眼,其中头部两个突出的是它的复眼,视野广阔。俩复眼中央,成三角形排列有,三个小红沙砾样的单眼,只有感光作用,没有视力。

蝉的生活方式较为奇特。某个夏日,雄雌交配后,雌蝉就用剑一样的产卵管,在树枝上刺出一排小孔,把卵产在小孔里。完婚的一对雄雌,皆在一周或几周后死亡,完成了蝉类生命的传延。

蝉卵一直呆在木缝中,至到次年夏季方才孵化。孵化成虫子后,风一吹它就掉到了地面上。到了地面,它会马上寻找松软的土壤,自行掘洞钻下去。在土中经过漫长的若虫期,短则三四年,长则十多年。在这段时间里,它吸食树木根部的液体。经过多年缓慢的生长,在某个炎热的夏天破土而出。破土而出的幼龄幼虫,身体多为白色或黄色,既鲜嫩又柔软。钻出土洞的幼虫一,会凭着生存的本能,迅速找到一棵树爬上去。

爬到树上之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背部猛然炸出一条裂缝——开始偷偷地“换装”。蜕皮时,身体垂直面对树身。以其“外套”为基础,身体如脱衣服般,从裂缝向外钻。上半身获得自由后,倒挂着使其双翼展开。“金蝉脱壳”后,爪子微红、身体嫩绿。“新衣”晾干了,也就“翅膀长硬了”。

换下的盔甲样的通体旧装(包括“鞋子”、“手套”,连脑袋上的“天线”都连在一起),像人们晾晒衣服一般,长久地悬挂着。那长久悬挂着的“旧装”,就是人们说的蝉蜕、蝉衣,也就是蝉壳。不过在这儿“壳”不读ké,而读作qiào。

蝉的鸣叫,并不是从嘴中发出来的,而是出自于腹部。它的肚皮上有两个小音盖儿,音盖内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这层膜叫瓣膜。鼓动瓣膜,就会发出声响。不过,只有雄蝉会鸣叫。雌蝉的构造不完全,不能发声,所以雌蝉是“哑巴蝉”。雄蝉每天唱个不停,不是因为天热,也不是为了“预报天气”,而是为了勾引雌蝉来交配的。

从幼虫到成虫,要有五次蜕皮。其中四次在地下进行。而最后一次,是钻出土壤、爬到树上完成的。蜕去干枯、浅黄色的壳,才化为成虫。化作成虫后,最长寿命也只是六七十天的样子。也就是说,蝉儿寿命虽然很长,但在阳光下生活的时间却很短。它的一生,几乎都煎熬在黑暗的地下。

蝉的两对膜质翅膀很硬,但大多时间总是覆盖在背上,很少自由自在地飞翔。只有在采食或受到骚扰的时候,才一下子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它渴了饿了,就会用自己坚硬的口器(一根细长的硬管)插入树干,长时间地吮吸汁液。不过,它吃喝的时候也不耽误鸣叫。

在我的印象中,从草长莺飞到黄叶纷飞,一直都有嘛叽嘹的叫声。那叫声有天气冷热的信息,也有乡村泥土的芳香。起初鸣叫的时候,像是参加大奖赛的青年歌手初次登台。先是在幕后“知”地一下清清嗓子,接着,“哇哇哇哇哇……”,“憋憋憋憋憋……”一发而不可收。

到了盛夏,天气越闷热它叫得越欢实,太阳越毒辣它叫地越嘹亮。你高兴时它叫的就欢快,你若心烦它叫的就聒噪。虽然心烦时没办法制止它,但你若用心投入到某件事情,那叫声似乎又听闻不见了。其实蝉鸣叫的越热烈,乡野就月空旷。要不,骚客们咋会发出“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感叹呢?

儿时,夏日里时常仰头寻声观望。猛然发现一只,就会呼朋唤伴地指给人家看。大家踮脚尖伸脖子地看了,全都欢呼雀跃起来。接着,就会“那有一只”,“那还有一只”地喊叫起来。再接着,一大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就跟头流水地跑遍整个村庄,及至村外的地头或河堤。当然了,如此疯上大半天回到家,是少不了父母臭骂一通的。比如:“死哪去了”、“啥活也不干”等等。唉,今天想来,也不知当时的乐趣究竟在哪?

往昔盛夏,农村的孩子,中午是都不睡午觉的。不午睡的孩子们,趁大人稍不留意,就顶住大太阳,跑到水塘也或小河中去了。“野孩子”们在水中耍够玩足了,就跑到树林里去爬树玩。可能受了蝉鸣的吸引,玩着玩着,就开始逮起嘛叽嘹来。嘛叽嘹的听觉,似乎是很灵敏的。虽然我们屏声静气、蹑手蹑脚,但是,往往刚一爬上树,就被它发觉了。发觉有人靠近,它撕着喉咙的鸣叫会戛然而止。同时,“日”地一下就飞得没踪没影了。

失败是成功之母。失败次数多了,我们也就变得聪明了——再爬树,除了屏声静气、轻手轻脚外,还会爬一下停一停。捉嘛叽嘹全凭身手——先闻其声,再寻其影,爬到近前下手,要稳、准、猛。

“粘个嘛叽嘹也要舍个红薯皮儿。”是我们老家的俗话,意思是办啥事都要有投入(多用于求人帮忙的时候)。闲暇时,我们也会借助工具去专门粘嘛叽嘹。粘时,提前找来两三根竹竿或柴禾棍子,粗绑细,大接小,接得老长老长的。用的粘料,开始是刮些桃树、春树等树胶,捏成软团团儿。后来用废弃的自行车内胎熬制(熬时,狼烟动地,臭气熏天。为此,没少挨大人的训斥)。再后来,有人说用面筋能粘。我们就趁母亲擀面条、蒸馒头之际,偷偷拽下一小块面团,在饭碗里用水泡制成面筋。不过,始终不曾拿红薯皮儿做粘剂。因为,不管生熟它都是不够黏的(现在想来,那可能只是一个比喻吧)。

跑进树林、走到树下,闻声抬头。看准一个,先把粘剂裹在细棍儿梢上。太阳一晒,几十秒钟就发黏了。然后双手倒竿,躲开树的枝杈、叶子,一点一点伸向前去。然后,猛地一按就粘着它的翅翼了。一般情况下,它会在一声惨叫中,挣扎着就做了俘虏。有些时候,一个中午能粘数十、上百只呢。

那时候我们粘嘛叽嘹,并不是为了当食吃。因为,我们家乡的山坡上也或田地间,有的是大大的黄蚂蚱、肥肥的“木花儿(栎树里寄生的大黄虫)”、“老水牛(大黄虫蝶变的飞虫)”,及其柞蚕(蛹、蛾)等。这些虫子可比嘛叽嘹,好吃、好逮多了。并且,我们还认为,从地下钻出来的粘嘛叽嘹不是大干净的。

我们捉嘛叽嘹,大多是为了听它叫唤,和喂养家里的大老公鸡。不过,在捉嘛叽嘹时,可以摘取很多嘛叽嘹壳。嘛叽嘹壳叫蝉壳、就是嘛叽嘹退下的蝉衣。它入药可散风除热,利咽、透疹、退翳、解痉等。那个时候,拿到供销社去,每5只可以卖到一分钱哩。因此,摘拾嘛叽嘹壳,和扒蝎子、逮蜈蚣一样,是我们儿时一项重要的经济劳务。

有个《痀偻承蜩》的典故说:孔子到楚国去,走过树林,看见一个驼背的老人用竿子粘蝉,就好像在地上拾取一样。就问“有什么技巧吗?”老人说:“经过五、六个月的练习,在竿头累叠起两个弹丸而不会坠落,那么失手的情况已经很少了;叠起三个弹丸而不坠落,那么失手的情况十次不会超过一次了;叠起五个弹丸而不坠落,也就像在地面上拾取一样容易了。我立定身子,犹如临近地面的断木。我举竿的手臂,就像枯木的树枝。虽然天地很大,万物品类很多,我一心只注意蝉的翅膀。我不反身,不侧视,一动不动,绝不因纷繁的万物,而改变对蝉翼的注意。这,怎么会不成功呢?”孔子就转身对弟子们说:“运用心志不分散,就是高度凝聚精神,它就是驼背老人说的道理”!

《痀偻承蜩》和《卖油翁》差不多,讲的都是“熟能生巧”的道理。比喻凡事只要勤学苦练,持之以恒,专心致志,就一定能够有所成就,即使先天条件不足也不例外。

还有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成语,说吴王想要讨伐楚国,就告诉左右大臣“我会杀死所有敢劝谏我不出兵的人!”吴王的侍从中有个年轻人,想要劝谏吴王却不敢。就怀揣弹弓,在后院游荡,连衣裳都被露水沾湿了。这样做了几天,吴王说:“你这是干什么?”年轻人回答说:“园子里有一棵树,树的高处有一只蝉。蝉一边放声叫着,一边吮吸着露水,却不知道螳螂在它的后面;螳螂弯曲身子、贴紧前肢正要捕蝉,却不知道有只黄雀在它身后;黄雀掂着脚、伸长脖子正要啄螳螂,却不知道弹丸等在它的下面。”吴王听了,这才打消出兵的念头。这则典故是告诫人们,不能只顾眼前利益,而不考虑身后的祸患。

不过,从《痀偻承蜩》和《螳螂捕蝉》的典故中,我们可以知道,蝉和人类捕蝉,是很早就有了的。从出土的蝉型玉器中,可以发现新石器时代,古人对蝉就有了认识。在商代墓葬和战国墓葬中,也有玉蝉大量出土。表明,当时的玉蝉,已是达官贵人佩戴于腰间的装饰品了。到了汉代,由于蝉有纯洁、清高、通灵的特征,玉蝉成了逝者口含的陪葬品,并发展成为一种流行的丧葬习俗。

蝉在中国古代象征复活和永生。这个象征意义,来自于它“周而复始”的生命周期。同时,它饮露为生,又是纯洁的象征。又同时,蝉”与“禅”同音,佛家认为“知了”已经参禅悟道。据说,禅宗传入中国时,把梵文“禅那”翻译成“禅”,就源于译者想到了会飞行、会唱歌的“蝉”。

《诗经·七月》中的“五月鸣蜩”,和《诗经·大雅·荡》中的“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可见蝉鸣这一习性和特征,在很早的周朝就已经被人们所熟知了。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曾几何时,一首轻松、快乐的《童年》,曾让我们兴奋异常、幸福登天。那朗朗上口的旋律、没心没肺的歌词,几乎让我们找到了神仙般的快乐,几乎“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

“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其实,蝉早就飞进了唐诗宋词。南北朝至隋唐时期书法家、文学家、诗人、政治家虞世南认为,蝉垂下像帽带一样的触角,吮吸着清澈甘甜的露水,声音从稀疏的梧桐树枝间传出。其声远传的原因是居在高树上,而不是依靠秋风。言外之意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不需要外在的凭借,自能声名远扬。

唐高宗仪凤三年(678年),那个“曲项向天歌”的骆宾王,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下狱。他的《在狱咏蝉》使我们听到了他的悲伤和哀怨:“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

白居易在《早蝉》说:“六月初七日,江头蝉始鸣。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一催衰鬓色,再动故园情。”又说:“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渭上新蝉声,先听浑相似”。刘禹锡在《答白刑部闻新蝉》中说:“蝉声未发前,已自感流年。一入凄凉耳,如闻断续弦”。雍裕之在《早蝉》中也说:“一声清溽暑,几处促流年。志士心偏苦,初闻独泫然”。司空曙在《新蝉》中说:“今朝蝉忽鸣,迁客若为情?便觉一年老,能令万感生”等等。其中的乡愁和感慨,叫人感同身受。

更叫人感同身受的还有,有才能干、不畏权势,几起几落、较早过世的才俊——元稹的《送卢戡》:

红树蝉声满夕阳,白头相送倍相伤。

老嗟去日光阴促,病觉今年昼夜长。

顾我亲情皆远道,念君兄弟欲他乡。

红旗满眼襄州路,此别泪流千万行。

还有,处于牛李党争夹缝中、一生困顿不得志,且更早离世的才俊李商隐(去时45岁),有一首《蝉》也叫人肃然起敬:“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其他如,孟浩然的“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戴叔伦的“饮露身何洁,吟风韵更长”,许裳的“造化生微物,常能应候鸣”,卢殷的“犹畏旅人头不白,再三移树带声飞” ,及其姚合的“秋来吟更苦,半咽半随风”、陆龟蒙的“一腹清何甚,双翎薄更无”等等,简直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宋代诗词呢?杨万里说“蝉声无一添烦恼,自是愁人在断肠”,苏轼说“蜕形浊污中,羽翼便翾好”,朱熹说“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辛弃疾有“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刘克庄有“何必雍门弹一曲,蝉声极意说凄凉”……

最为婉约的,还属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婉约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

“哇哇哇哇哇……”,“憋憋憋憋憋……”,知了声声叫夏天。蝉在土中,蝉在树上,蝉在荫下。蝉在唐诗中,蝉在宋词里,蝉在我们的心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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