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之祸萌于骖乘

班固曰：宣帝始立，谒见高庙，大将军霍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诛。故俗传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

一

西汉宣帝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七月，霍光的老婆霍显(姓氏不详，名显，因是霍光夫人故称霍显)和霍氏子女、亲属密谋：由上官太后出面宴请博平君(汉宣帝外祖母），让魏相（汉宣帝时丞相）和平恩侯许伯（许皇后父亲许广汉）前来陪同，再让霍光的两个女婿范明友、邓广汉，承太后旨意将魏相和许伯诛杀（二人曾劝谏宣帝削减霍氏权力），乘机废掉汉宣帝，立霍禹（霍光之子）为皇帝。

孰知，待他们密谋妥当，正待行动的时候，密谋就败露了。因此，霍光侄孙（霍去病过继孙）霍云、霍山，及范明友畏罪自杀。霍禹、霍显、邓广汉等被捕，其中霍禹被腰斩，霍显及霍氏兄弟姐妹全部被当众处死，霍成君皇后（霍光之女）被废处昭台宫后自缢，因与霍氏有牵连而被诛杀的有数十家。至此，历经汉武帝刘彻、昭帝刘弗陵、汉废帝刘贺、汉宣帝刘询的一代名臣霍光，一族几乎被诛族殆尽。

霍氏一门，从霍光同父异母兄霍去病算起，在西汉政坛闪耀达60年之久。殊功伟业，名动天地。但一朝败亡，恰似土崩瓦解，家族顿时烟消云散。

二

霍光，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人。他爹叫霍仲孺，曾以县中公差身份，被派到平阳侯曹参家中服务。服务期间，与府中女服务员卫少儿私通，生下霍去病。霍仲孺在平阳侯家服务结束返回家中，正式娶妻生下霍光。

霍去病出征凯旋，将异母弟弟霍光一起带到京城长安。后来在霍去病将军的帮助下，霍光步入仕途并一路高升。公元前117年霍去病英年早逝，霍光荣升光为荣誉副部长（光禄大夫）等要职，侍奉汉武帝左右。出入宫禁二十多年，霍光未曾犯错一次，就连每次出入宫禁的脚印都没错过位。因此，很得汉武帝信任。

后元二年，汉武帝临终之时，指定霍光为大司马（兵部总管）、大将军，与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等，一同辅佐时年八岁的汉昭帝。辅佐中，总司令霍光与几位权臣斗法，上官桀等人想发动政变弄死老霍，废黜昭帝。但计划泄漏，霍大人大义灭亲，族灭儿女亲家上官桀父子和桑弘羊等。从此，霍大人成了西汉有限公司的大统领。

因霍光得势，从昭帝时起，霍光的儿子霍禹和侄孙霍云都是中、高级将领，霍云的弟弟霍山任皇宫车驾总管等。霍光的两个女婿分别是东、西宫的警卫长，兄弟、几个女婿，外孙都得以定期朝见皇帝，并担任相关部门负责人。亲族连成一体，在朝廷中盘根错节。

元平元年(前74年)，没有儿子的汉昭帝驾崩。霍光迎立汉武帝孙昌邑王刘贺即位，但只过了二十七日，就效法殷商伊尹，行废立天子之事——以淫乱无道为由把刘贺废黜了。

刘贺被废黜后，霍光同群臣商议后决定，从民间迎接武帝曾孙刘病已(戾太子刘据之孙，后改名刘询)继承帝位，即汉宣帝。

汉宣帝即位初，霍光表示要归政于帝。宣帝虽对霍光信任有加，但与之同车“若有芒刺在背”——宣帝深知，权臣霍光能废掉刘贺就能废掉自己。因此，朝廷事务悉数遵老规照旧矩——先经霍老再报皇帝。后几经波折，霍光立其女霍成君为后，并为“昭宣中兴”做出了一定贡献。

霍光主持朝政前后二十年。汉宣帝地节二年(前68年)春三月，霍大统领寿终正寝。汉宣帝与上官太后一同到场治丧，以皇帝级葬仪将其葬于茂陵。霍光的儿子霍禹，当天被拜为右将军。

三

霍光死后，霍光老婆毒杀许皇后（当年，霍显想让其女霍成君成为皇后，让女医淳于衍把宣帝的原配许平君毒死）的消息开始流传。宣帝听闻后并未开始调查，而是先提拔自己的外戚，及霍氏的政敌担任要职，架空霍家子弟的兵权。具体做法是:把霍光长女婿长乐宫卫尉邓广汉，调至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部门（少府）；把霍光的二女婿羽林监（禁卫军统领）任胜改为安定郡(今宁夏固原）太守；收了霍光小女婿度辽将军的印信，由大将军改为光禄勋（宫廷事务名誉总管）；把霍光姐姐的女婿张朔，由给事中光禄大夫改为蜀郡太守等；对霍禹，给了他一个荣誉性的大司马衔，却收了他右将军的兵权。总之，凡是以前被霍家把持的胡越骑兵、羽林军，及未央宫、长乐宫卫将屯兵等，一概交由他的许皇后及他外婆史家的亲信掌握。

汉宣帝如此一调整，霍光的老婆及其整个家族，便有了危机感。有了危机感就要有所应对。结果，结果名动天地的霍氏一门便烟消云散了。

四

《资治通鉴》的作者司马光说:霍光之辅汉室，可谓忠矣;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执之，久而不归，鲜不及矣。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上官桀之诈，固可以亲政矣，况孝宣十九即位，聪明刚毅，知民疾苦，而光久专大柄，不知避去，多置亲党，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愤于上，吏民积怨于下，切齿侧目，待时而发，其得免于身幸矣，况子孙以骄侈趣之哉!

《汉书》的作者班固说：宣帝刚被立为皇上时，到高庙祭祀，大将军霍光以骖乘的身份跟从。皇上心里害怕他，像背上长了芒刺一样。后来车骑将军张安世代替光任了骖乘，天子才能从容地面对，感觉安全在身旁。一直到光死去。而他一族之人竟然全部被杀。因此民间流传说:“威严震主的人不能活。霍氏的祸，是从骖乘开始的。”

在霍氏家族炙手可热的时候，茂陵有个年青人徐福曾上疏皇帝说:“霍氏家族奢侈，陛下您要是喜爱他们，就应该按时加以抑制，不要使他们发展到灭亡的地步”。

俗话说“店大欺客，客大欺店”。汉宣帝对霍氏家族并非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而实在是“客大欺主”“若有芒刺在背”。也并非不想及早加以抑制，而实在是霍氏一族太不自知之明。你不自知之明、不知进退，人家只好“欲擒故纵”了。

霍光的老婆显、其子霍禹，及其相关亲属的谋反行动，除了不自知之明、不知进退、不自量力外，也有被形势所逼“骑马不下背”的成分。

而一代名臣霍光虽然“辅汉室可谓忠矣”，但终究是太不知收敛了。除了久不归权外，对待自己的家族也少有约束。自己的亲族在朝廷中已经盘根错节、连成一体了，在自己行将就木时，竟然还向宣帝提出最后的请求“封我侄孙霍山为列侯”。

“霍氏之祸，萌于骖乘（霍家的祸患，从霍光作为皇帝的陪乘人员，让皇帝感到“若有芒刺在背”时就生发了）”，是很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