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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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 两三点雨山前”、“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秋点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些的这些，都是我等在无知年岁卖弄的唱曲儿。然，随了岁月的流转和人身的老朽，蓦然回首有个人真的在灯火阑珊处。
一
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叫辛弃疾，宋高宗绍兴十年（1140年）生于山东历城，别号稼轩。他不仅是位开一代词风的伟大词人，也是一位勇冠三军、能征善战、熟稔军事的民族英雄和伟大的爱国者。
“靖康之变”时因“累于族众”，他的祖父未能随宋室南渡而仕于金，先后为开封等地太守、县令。辛弃疾出生的1140年，是宋金交战史上悲剧氛围最浓的一年。这一年，岳飞所率的岳家军在抗金节节胜利的情况下，被南宋朝廷十二道金牌招回，淮河以北大片领土得而复失。
辛弃疾出生不久父亲就去世了，他自幼随祖父生活。他的祖父虽在金国任职，却一直希望有机会“投衅而起”。辛弃疾不断目睹汉人在金人统治下所受的屈辱和痛苦后，便立下了恢复中原、报国雪耻的志向。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二十一岁的辛弃疾聚集了二千人，参加由耿京领导的一支起义军，并担任掌书记。
1162年，当金人内部矛盾爆发、完颜亮在前线为部下所杀、金军向北撤退时，辛弃疾建议耿京投靠南宋。当辛弃疾带着朝廷的诏书返回时，发现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杀了，并带一部分人投金了。于是，辛弃疾当晚便召集了五十余人直奔金人大营。辛弃疾把叛徒擒拿后，带回建康交给南宋朝廷斩首示众。“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朝廷任命他为江阴判官，从此开始了他在南宋的仕宦生涯。这时他才二十二岁。
辛弃疾初来南方，对朝廷的怯懦和畏缩并不了解，热情洋溢地写了不少抗金北伐的建议，如著名的《美芹十论》、《九议》等。尽管这些建议在当时深受人们称赞和广为传诵，但怯懦的朝廷却反映冷淡，只对他表现出的才干感兴趣。先后派他到江西、湖北、湖南等地担任转运使、安抚使，去治理荒政、整顿治安。
“刚拙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他虽有出色的才干、豪迈倔强的性格和执着北伐的热情，但畏缩而又圆滑、嫉贤妒能的官场上，却使他这个“归正人”难以立足。他虽每到一处都是兢兢业业、政绩辉煌，但却屡受弹劾和罢免。比如，1181年辛弃疾刚刚由湖南被提拔为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就有谏官弹劾他在1179年为潭州知州兼任湖南路安抚使时有问题，罪名是“虐害田里”、“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凭陵上司”等。而事实上，他在湖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乡社”。乡社是一种地方武装组织，一直成为地方土豪劣绅横行不法的工具。经过辛弃疾的整顿，乡社由不法武装变成了官府管理的地方武装；二是创建了著名的“飞虎军”。在得到宋孝宗批准的情况下，他很快就组建了一支步兵二千人、马兵五百人的地方武装。飞虎军建成之后，“雄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在后来对金军的作战中，发挥了很大作用；第三就是救荒。由于措施得力，不但他自己辖区百姓顺利度过荒年，还帮助别的辖区度过了饥荒，朝廷曾特意下诏褒奖。就这样，一有弹劾，朝廷还是不由分说就下达了罢免令。就是这一纸罢免令，却让年轻有为的辛弃疾被迫退隐了十年之久。
1192年春，辛弃疾被任命为福建提点刑狱。刚刚复职的他工作更加卖力，冬天就被召到京城担任大理少卿，不到半年又提升为集贤殿修撰，改任福州知州兼福建安抚使。正当他回到福建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谏官又对他提出了弹劾，他不得不再次归隐。即使他回家之后有人也不肯放过他，1194年9月御史中丞弹劾他“虽已黜责，未快公论”，将集英殿修撰降为秘阁修撰；1195年10月，新御史中丞何某再弹劾他，秘阁修撰的职名也夺走了；1196年9月又弹劾他“累遭白简，恬不少”，剩下的最后一个空名“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也丢了。
1203年，权臣韩侂胄（与宗室赵汝愚等人拥立宋宁宗赵扩即皇帝位）大权在握后准备北伐讨金，朝廷起用辛弃疾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他上任后积极为百姓兴利除害，被提拔为宝谟阁待制及处于抗金前线的镇江知府。在镇江任上，辛弃疾以66岁高龄积极备战，先后提出了自己的作战思想与多项备战主张。然而，他“要做周密准备，不能贸然行事”的主张，却引起了急功近利韩侂胄的极度反感。恰巧辛弃疾推荐的一个小官犯了事，便以举荐不当为由把他连降两级改派隆兴府知府。还没等上任又被弹劾，结果隆兴府知府也当不成了。就这样，辛弃疾的理想与希望便随之付诸东流了。
开禧三年（1207年），北伐完全失败，辛弃疾忧郁成疾。等朝廷准备重新起用辛弃疾的时候，他已经卧床不起了。当年九月初十，那个叫辛弃疾的汉子带着无限遗憾和忧愤与世长辞了。据传，他咽气前从病床上强撑起来，大呼3次“杀贼！杀贼！杀——贼”！
二
“道不行，乘浮游于海。”光复故国的伟大志向得不到施展，一腔忠愤发而为词。其独特风格的“稼轩体”，造就了南宋词坛一代大家。辛词现存六百多首，是两宋存词最多的作家，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和战斗精神是辛词的基本思想内容。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辛弃疾带领不多的人马冲过战场烽火来到南方，满怀热血渴望一展宏图。但南归八九年了，却作一个建康通判投闲置散，不得一遂报国之愿。登临周览之际，心头的悲愤之情油然而生——流年如水，壮志成灰，英雄热泪横流！
淳熙八年（1181），辛弃疾四十二岁时，被免职归居上饶。此后二十年间，他除了有两年一度出任福建提点刑狱和福建安抚使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乡闲居。一个热血男儿在正是大有作为的壮年被迫离开政治舞台，这使他难以忍受，心灵深处波澜起伏：“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这些词句中，无不掩藏着他深深的无奈和悲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宋宁宗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辛弃疾任镇江知府，时年六十五岁。登临北固亭，感叹对自己报国无门的失望，写下了《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这篇传唱千古之作。
“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等等，无不豪情飞扬，气冲斗牛。这种永远不能在平庸中度过人生的英雄本色，伴随了辛弃疾的一生，并在他的词作中奏响了宋词的最强音。
而对于庸俗圆滑、面对民族危亡无所作为的官僚，辛弃疾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卮酒向人时，和气先倾倒。最要然然可可，万事称好。”
“李蔡为人在下中，却是封侯者。”正是这样的人充斥官场，把持权位，引导着一条苟且偷安的道路……
抗金复国是其作品之主旋律，处处满含英雄失路的悲叹与壮士闲置的愤懑。但其词作也不乏以生动细腻的笔触描绘江南农村四时的田园风光、世情民俗。如《清平乐》、《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的农家生活是这样的：“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 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 路转溪桥忽见”；《清平乐·检校山园书所见》中他的生活是这样的：拄杖东家分社肉，白酒床头初熟。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西江月·遣兴》中自己的放旷是这样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辛弃疾在文学上与苏轼齐名，号称“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刘辰翁说：“及稼轩，横竖烂熳，乃如禅宗棒喝，头头皆是；又如悲笳万鼓，平生不平事并巵酒，但觉宾主酣畅，谈不暇顾。词至此亦足矣。”他的词作“大声镗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所未见”。辛弃疾——开一代词风的伟大词人！
三
“辛弃疾，心气极。”我等无知年少调皮的胡喊乱叫，不幸切中了辛弃疾的人生——他气极，世人更气极！一心许身报国却屡遭挫折，且全都是“莫须有”。他气极否？世人气极不？——心气极！
他每调一个地方，都风风火火，认真对待。但南宋朝廷的昏庸已容不下他的正直——龙案后黑暗的半径量不出民间疾苦的周长！于是乎，小人的几句谗言，皇帝的一纸诏书，便决定了他一生壮志难酬！
“烈日秋霜，忠肝义胆，千载家谱。……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捣残堪吐。”家族命运其实更是辛弃疾本人的写照。常言道“逢人且说三分话”，他却一分余地也不留。此种对恶势力绝不调和“捣残堪吐”的辛辣之恨，又何尝不是源于他对国家、民族忠肝义胆的火辣之爱？然而却因了他这“更十分向人辛辣”的性格，才使得他与官场格格不入，及至到了“堪吐”之地步！
偏安一隅的南宋迟早会亡，但没有岳飞和辛弃疾它必将早亡。辛弃疾本有不世的奇才，想用手中的利剑拯救泪尽胡尘的百姓。可是没有人给他机会——终日内斗的南宋朝廷只充斥着猜忌与攻讦。当权者文恬武嬉，他偏又不长媚骨。他终于被弄权之辈以排挤、以弹劾，一次次罢官，直至忧愤而死。“地也，你不分好歹难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叫稼轩！
河南南阳翟传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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