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诗的国度里,饮誉古今的诗人似满天繁星,难以尽数。其中许多大家高手都有一个雅号,这些雅号同他们的诗篇一样流芳千古。譬如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豪刘禹锡、诗佛王维、诗魂杜牧、诗魔白居易等等,其中还又一位诗鬼——李贺 。
一
李贺于唐德宗贞元六年(公元790年),出生于福昌县昌谷(今洛阳宜阳县三乡镇)一个破落贵族之家。远祖是唐高祖李渊的叔父李亮(大郑王),到李贺时早已世远名微,家道中落。李贺的父亲李晋肃,早年被雇为“边上从事”。大历三年(768年)去蜀任职,到李贺出生的贞元年间稍得升迁,任陕县(今三门峡市陕州区)令,但不久老死。李母郑氏生一女二子,长守昌谷,家境十分贫寒。
李贺自幼体形细瘦,通眉长爪,长相极有特征。他才思聪颖,七岁能诗,又擅长“疾书(快速书写)”。相传贞元十二年(公元796)李贺正值七岁,担任吏部员外郎的大文豪韩愈及侍郎皇甫湜造访,李贺援笔辄就《高轩过》一诗。韩愈与皇甫湜大大为赞赏,李贺从此名扬京洛。
本可早登科第,振其家声,但“年未弱冠”即遭父丧。直到元和五年(810年),二十一岁的李贺参加韩愈参与的河南府试一举得中。年底即赴长安应进士举,但“阖扇未开逢猰犬”。妒才者放出流言,说李贺父名“晋肃”,“晋”与“进”犯“嫌名”。 尽管韩愈“质之于律”“稽之于典”为其辩解,终无可奈何,李贺不得不愤离试院。从此,埋下了他一生的辛酸悲惨。
李贺被迫放弃国考后,在京城谋得了一个管理皇家家庙祭祀的从九品小官,官称是奉礼郞。于是他“牢落长安”3年,3年间他亲身经历,耳闻目睹了许多世事,对当时社会状况有了深刻的认识。虽然此间他“瞧悴如刍狗”,却创作了一系列反映现实、鞭挞黑暗的诗篇。“深刺当世之弊,切中当世之隐”的贺诗,大多就产生在这一时期。他在中唐诗坛乃至整个唐代文坛的杰出地位,可说是这一时期写下的近60首作品奠定的。
京城生活中,他感到自己的仕途实在渺茫,哀愤孤激之思日深。加之其妻病卒,他忧郁病笃。元和八年(813年)春告病回昌谷休养了一段时日。但他不甘沉沦,又举足南游。希望在南楚或吴越一展才华,但“九州人事皆如此”。
元和九年,他决然辞去奉礼郎之职。然后入太行、过长平,到达潞州(今山西长治市)。此后在潞州张彻(韩愈侄女婿)的荐举下,在昭义军节度使郗士美的军队帮办公文,做了差不多3个年头的临时工。
元和十一年,因北方藩镇跋扈,分裂势力猖獗。郗士美讨叛无功,告病到洛阳休养,友人张彻也抽身回长安。李贺无路可走,只得强撑病躯,回到昌谷故居整理诗作。唐宪宗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李贺病死家中,英年二十七岁。
他短暂的一生,给后世留下二百四十余首诗歌,与李白、李商隐称为唐代三李。
倘若上述赘说,您依然对李贺一知半解。那么提起“天若有情天亦老”、“黑云压城城欲摧”、“雄鸡一声天下白”、“石破天惊逗秋雨”、“桃花乱落如红雨”等千古佳句,您可能就会啊然击首。
二
正因为李贺未能在仕途上成就功业,再加上疾病,所以他的诗缺少士大夫那种雍容清闲的气度,但底层人生无拘无束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大为显现。他对生命、时间进行了深刻思考,最终的结论是:人会死、神仙也会死,人生终是虚无。除了穷困和疾病这两个恶魔缠身,只有诗像恋人一样可以抚慰他内心的苦痛。他所写的诗大多是慨叹生不逢时的内心苦闷,抒发好景不长、时光易逝的感伤情绪。但对当时藩镇割据、宦官专权、以及人民所受的残酷剥削等也有所反映。他笔下的人生、社会、战争、神仙、鬼怪、花草、器具,乃至采玉的老者、怀春的女人,无论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现实的还虚幻的,都被他抹上了冷艳的色彩、描绘成了诡异的景象,而且活灵活现,摇曳多姿。
他在仕途蹭蹬、贫病交加的困境下,仅仅度过了人生的二十七个春秋。生命虽然短暂,但他目睹了朝政的混暗、国势的衰微。加上自己遭际坎坷,因而愤强激越。他把这种思想情感熔铸到自己的创作中,形成了“长吉体(他的字长吉)”诗风。
“雨冷香魂吊书客。”他在自已凭吊自已,其哀痛何以复加?他不但站在人的角度来看人世,而且也站在鬼神的角度上看人世。可谓奇中又奇,极又生极。他的诗经常应用神话传说来托古寓今,想象奇谲,辞采诡丽,变幻缤纷。诗作中具有代表性的部分,多是以描写鬼神怪异为题的神怪诗。他借“鬼”寄慨,以瑰丽奇特来抒发自己抑郁未伸、怀才不遇的深广忧愤,凝成了瑰美而冷俏的语言,读来令人胆颤心惊,惊魂不定。所以,后世诗评家称他的诗为“鬼仙之辞”,李贺本人也得了“诗鬼”的称号。
三
唐代群星璀璨的诗歌王国里,李贺是一颗划过长空的耀眼流星。他惜时如金,醉心创作,留于后世的二百多首诗作,都是呕心沥血的之作,他终于在诗歌的王国中获得了永生。
但他一生短促,只活了27年,或者说是26年。这短暂的二十几年,却经历了中唐德、顺、宪三朝。这一时期由于“安史之乱”的浩劫,大唐王朝正在逐渐走向衰败,昔日的胜景已是过眼烟云。生活在这一时期的知识分子,普遍感到精神空虚,而李贺的心态就是那时文人的主要表现。他的“鬼仙之辞”,就是他极度感伤的结果。
李贺不过是一支早已疏淡的皇族血脉,他却一再用“王孙”、“皇孙”自我标榜。虽然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血脉并未给他带来什么福祉,但却始终存在于他的思想意识之中。他固执地认为自己这个“唐诸王孙”,理所当然地显贵通达。而现实却使他处处碰壁。因而,他始终徘徊在幻想与现实的矛盾当中。
“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壶中唤天云不开,白昼万里闲凄迷”,“天荒地老无人识”、“我有迷魂招不得”。李贺生活的年代,读书人的惟一出路是仕进。但他因避家讳,不能公考获聘(当然,这也与他不按通行的“考前钻营奔走,俯首乞怜”潜规则有关)。这不能不使他的心灵,受到极大的压抑与摧残。
“礼节乃相去,憔悴如刍狗”,“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李贺虽应征召赴长安任奉礼郎,但奉礼郎品位低下且容不得半点舒展。因而,他在职三年,几乎中断同所有人的来往,他过着“扫断马蹄痕,衙回自闭门”的闭塞忧愁的生活。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他一直自命不凡、自命清高,但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与大”,生活越不如意就越凄苦。于是,他只好焚膏继晷,把苦闷全部倾注在诗歌的创作上。他每次外出,都让书童背一个袋子,想出几句就马上记下来,回家后再重新整理、提炼。他的母亲见了总是既生气又心疼:“是儿要呕出心乃已耳。” 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呕心沥血、劳心苦思啊。他敏感世事纠结不止,用尽毕生精力为世间奉献了诸多绚丽的作品,但自己却吞下了一枚凄惨的苦果。
“少年安得长少年,海波尚能变桑田。荣枯递传急如箭,天公不肯于公偏。莫道韶华镇长在,发白面皱专相待。”固然,人生在世不能为了吃饭而活着,但为了活着总是要吃饭的。如若人们没有“人家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推车的”自我满足、自我安慰和自我调节,世上不知又有多少愁苦的李贺啊!
河南南阳翟传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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