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扒上煤车去看火车的那一年,大约是一九七五年,也或是一九七六年,反正还没上初中呢。
自从听说去本县的东部有一个小火车站后,我们几个小调皮就开始预谋要去看一次火车。因为,听说火车身子很长很长像蜈蚣一样、头会冒烟、叫声很大、有千条腿、爬得飞快飞快的,但坐上去很稳很稳,不仅茶碗里的水不会洒,就是立一根香烟在跟前的茶几上都不会倒……
那是一个早春的“礼拜天”,我们五六个大小不等的小调皮赶到公社(现在的乡政府所在的小街)。看到中原厂(先前的三线厂)的拉煤车后,先由两个大一点的伙伴上前交涉(先前我们已经打探清楚,厂里的拉煤车就是去火车站拉煤的):“师傅,俺想去温庄(火车站)。”
“去温庄啊,没车!”
“煤车,煤车就中!”
……
“就你们两个?上车吧。”
两个伙伴眼一挤手一摆,我们便一哄而上。司机见状立马拉起了洋腔腔:“干吗呢?干吗呢?管去不管回啊,倒霉的兔孩子……”
扒上煤车的那一刻,我们激动、我们欢呼、我们雀跃,简直要幸福到天上去了。老实说,那个时候别说火车,就是这样的敞口货车我们也是难得坐的呀。然而,没过多久,那激动、兴奋和幸福就被呼啸的寒风吹得一干二净——早春的风、早春敞口货车上的风照样凌冽刺骨!
司机将货车开出小街、开过村庄后戛然而停:“兔孩儿们,都钻到车厢角的帆布里去,冻坏了我可是不负责的”!而后,大货车如何风驰电掣地前进,前进的途中又有何样的的风景,我们真的一概不知。
“到了,你们要去哪” ?将近中午的时候,大货车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叫温庄的小镇边上。我们几个灰头土脸、癔癔症症、可怜兮兮、嬉皮笑脸地说:“俺们,俺们是看火车的。”
“你们没车票,火车站不让进,就藏在货车上到煤站看吧。”到了距离火车道不远的煤站,我们等了很久很久也没见到火车过来。煤车装满后,那里的工人就决绝地赶着我们跟上货车一起走。我们没看到火车,但我们望见了向两端无限奔去的、两条长长的铁轨。自此,我们知道了枕木和平衡线。
“兔孩儿们下车,都下车。”我们一阵惊恐,心里担心的“管去不管回”成真的了?
“都下车,找地方吃饭去——兔孩儿们!”这个时候我们才看清,那司机高大、且不怎么“蛮子”。他把我们带到小镇街头的一个饭铺,问我们想吃什么?带多少钱?我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他都不回答。他带我们找一张长长、大大的桌子坐下,要我们把身带的钱都掏出来放到自己的跟前。我们翻遍口袋掏出一些邹巴巴、脏兮兮的零钱,放在自己跟前的桌面上,有五分的、三分的,最多的二毛几、最少的零。那高大、且不怎么“蛮子”的司机看了,摇摇头对我们说:“你们每人喝一碗胡辣汤要一角钱,两个水煎包要四分钱,一共需要一角四分钱。现在我开始收你们的钱,多的退你们,少的算是借我的,明白不?行不行?”我们一个个使劲地点了头后,他开始收走我们眼中、跟随我们多日的巨资,并一一地、明明白白地说了“你欠一角一分、你欠一角四分、你欠九分……”
于是,我们美美地吃上了一次、巴望很久了的改色饭食。而那高大、且不怎么“蛮子”的司机,只是四两粮票一毛钱买了一个馒头,外加一碗免费的白开水。
返回上车时,那高大、且不怎么“蛮子”的司机,用铁锹在车厢前边挖出一个煤坑,让我们蹲进去并将一块大大的帆布盖好。所以,我们腾云驾雾搬就到家了。
下车的时候,那高大、且不怎么“蛮子”的司机,看着我们一个个黑娃子笑的合不拢嘴:“记着你们欠我的饭钱,再见时还我!”
之后,我们没有、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还给那位高大、且不怎么“蛮子”的司机一顿饭钱。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再见到他(我们当时很穷,曾有意无意地躲过一阵子),之后,因为我们见到中原厂的司机都很高大、且不怎么“蛮子”!
河南南阳翟传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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