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传海
网站用户
1957年春，南昌建厂工地工人们发现一堆骨骸，骨骸上伴有一副脚镣。于是，浙江东阳北麓中学教师（原国民党南昌绥靖公署军法处看守所所长）凌凤梧，便收到了一份以江西省政府名义发出的加急电报：火速赶往南昌。
凌凤梧走到那副遗骨面前，轻轻地托起在地下还牢牢套着两根胫骨的铁镣，用手抹去上面剥落的锈屑，仔细辨别镣铐上的型号后，潸然泪下：“就是这副脚镣！敏弟啊敏弟……”见此情景，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一
1935年1月29日下午，江西省怀玉山半山腰的树林中坐着一个人。他已经7天没有吃东西了，饿得两腿站都站不住。身上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军大衣，被荆棘撕扯得破烂不堪。一头乱发和多日不刮的胡须，遮住了他原本英俊的面庞。两个月的坚苦战斗，使他本就多病的身体显得愈发单薄。
13天前他原本已经冲出了包围圈，可是他的2000多名战士还在虎口之中。于是，他决绝地折返了回来。近了，更近了，透过草丛就能看到敌人枪口刺刀放射出的寒光。他艰难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理了理头发对两个惊呆了的敌军士兵从容地说道：“不用找了，我就是方志敏！”
这个方志敏，就是前本文开头凌凤梧声声呼唤的“敏弟”。
二
方志敏，男，1899年生，江西省弋阳县人。从小多病，4岁才学会走路，21岁以后便经常吐血。但他的意志却与体质相反，从入学起便一直是学生运动的先锋。1922年8月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3年3月转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1月参与领导弋横起义，创建并逐步扩大了赣东北革命根据地和人民武装红十军。
1930年春，夏蒋、阎、冯军阀大混战。方志敏利用这一时机率军占领景德镇，并迅速把原先只有千余人的队伍扩大到上万人，建立了人口近百万的赣东北苏区。此后，他担任过红十军政委、闽浙赣省委书记、省苏维埃主席。这块面积不大的苏区，在敌人数万重兵的四年“围剿”中始终屹立，成为保卫中央苏区的战略右翼。
1934年末，在家乡赣东北经过七年苦斗后，方志敏接到中央军区命令，要他率红十军团北上进入皖南，以掩护中央红军向西长征。红十军团一万余人孤军进入皖南后，连遭围追堵截，有耗无补，损失极大。
1935年1月中旬，他们冲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迁回赣东北的怀玉山区。在通过敌人封锁线时，部队遇敌拦截被冲成两段。在危急关头，方志敏的妻子缪敏不顾警卫员的劝阻，摔死了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800余人先头部队在方志敏、粟裕等率领下勇猛奋战冲出了封锁线，但主力部队2000余人却陷入重重包围。1月29日，方志敏为了接应后续大部队不幸被俘。1935年8月6日夜，被秘密杀害于江西南昌下沙窝，时年他只有36岁。
三
“是不是还要问问我家里有没有一些财产?请等一下，让我想一想，啊，记起来了，有的有的，但不算多。去年暑天我穿的几套旧的汗褂裤， 与几双缝上底的线袜，已交给我的妻放在深山坞里保藏着--怕国民党军进攻时，被人抢了去，准备今年暑天拿出来再穿，那些就算是我唯一的财产了。但我说出那几件‘传世宝’来，岂不要叫那些富翁们齿冷三天？！”
方志敏被捕那天，两个国民党士兵“从袄领捏到袜底”、“弓着背重来一次将我的衣角裤裆过细地捏”、“又在我藏躲地方的周围，低头注目搜寻了一番”，除了一只怀表和一支自来水笔之外，一个铜板都没有搜出。这样的一位曾遭悬赏8万银元通缉的共产党省主席，叫国民党的士兵及其伙伴们惊呆了。
赣东北信江八县苏维埃成立后，方志敏出任苏维埃主席。方志敏的母亲在别人的劝说下找他要些钱，尽管方志敏很清楚，仅自己从小到大的学费，家中就已经欠债700多元。况且在自己参加革命后，家中又被敌人烧、抢十多次，母亲必然是逼不得已才前来要钱的。但方志敏还是愧疚地对母亲说：“姆妈，我是当主席，可当的是穷人的主席，哪里是官？”方母听后便回答：“晓得了，晓得了。仔是当穷人的主席，我苦点也舒心啦!”
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工作最需要的时候，方志敏同志自始至终服从大局，听从党中央安排。他分批把一千多两黄金和整箱的银元送交党中央，以保障首脑机关正常运转。爱人从红军在白区缴获来的物品中,要了一块绒布做演出服，马上被方志敏很批了一顿并要求立即送回。他被囚期间，朋友出于仰慕送来钱物，他马上转送狱中病饿的难友……
为了土地革命斗争工作的需要，方志敏同志始终过着清贫的生活，从不奢侈，他从不乱花一分钱，惟一的财产就是叫那些富翁们齿冷三天的几套汗褂裤和几双上底的线袜。
四
国民党为了劝降方志敏，不择手段进行威逼利诱。一面戴上10斤重的脚镣，一面两餐变三餐、赠送零花钱，还每天给腿伤换药；民党始终未放弃幻想，物色了其他各类党政军要员、同乡同学劝降，但均被其严辞拒绝。蒋介石曾密令绥靖公署主任顾祝同尽力劝说其“归诚”，顾祝也三次亲自出马晓以利害均遭痛斥；国军法处长好像推心置腹地对方志敏说：“像你这样杰出的人才，国民党会给你高官厚禄的。”方志敏打断他的话说：“共产党人信仰共产主义，功名利禄视如粪土”； 他被押到南昌后，蒋介石曾亲自出面劝降，方志敏则表示：“为着共产主义牺牲，为着苏维埃流血，那是我们十分情愿的啊！”
方志敏被捕几个月后，他的妻子缪敏和方英、方明两个儿子也被捕了。国民党提出要让方志敏见见妻子和儿子，他们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劝说方志敏投降。没想到方志敏一口就回绝了：“我失去了自由，妻子和孩子哪还能顾得到？我只有抛下他们！”
劝降失败了，敌人露出了豺狼的凶相。他们给方志敏吃霉米饭，里面都是稗子、谷壳和沙石；牢房里黑暗潮湿、老鼠到处跑，臭虫爬满墙、虱子满被褥。方志敏本来就患有肺病，残酷的折磨使他的身体越来越衰弱。敌人还不断的用酷刑摧残方志敏，用皮鞭抽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方志敏忍受着巨大的痛疼，毫不动摇，没有透露一点党的机密。
后来苏联打来电报要营救方志敏，蒋介石内心害怕复电说经迟了。同时，于1935年8月6日，匆匆下令秘密杀害方志敏。刑场上方志敏挺胸昂首，敌人让他转过身去。方志敏笑着说：“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吓得行刑人员连他的脚镣也没敢卸掉。
方志敏创造了一整套建党、建军和建立红色政权的经验，毛泽东称之为“方志敏式”的根据地。他是我国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无产阶级军事家、杰出的农民运动领袖、赣东北和闽浙赣革命根据地的创建人，伟大的民族英雄，也是我党最清贫的领导干部。
解放后，毛泽东多次称赞方志敏英勇就义的行为，并教导其子女及身边工作同志：“方志敏同志是位有勇气、有志气而且很有才华的共产党员，他死的伟大，我很怀念他。”
1955年，党中央作出寻找方志敏烈士遗骨的决定。直到1957年，江西化纤厂在昔日刑场破土动工时，人们凭着他脚镣上的号记，才确认了他的身份、找到了烈士的遗骨。
1964年12月，毛泽东为正在兴建中的方志敏烈士墓，亲笔题写了“方志敏烈士之墓”七个大字，以抒发对烈士的缅怀之情。
2010年9月1日，习近平同志在中央党校秋季开学典礼上说：“我多次读方志敏烈士在狱中写下的《清贫》。那里面表达了老一辈共产党人的爱和憎，回答了什么是真正的穷和富，什么是人生最大的快乐，什么是革命者的伟大信仰，人到底怎么活着才最有价值。每次读到都受到启示，受到教育，受到鼓舞！”
五
“历时已5个来月了，何时枪毙，明天或者后天，上午或者下午，全不知道，也不必去管。在没有枪毙以前，我应将赣东北苏维埃的建设，写一整篇出来。我在这炎暑天气下，汗流如雨，一面构思在写，一面却要防备敌人进房来。我下了决心，要在一个月内，写好这篇文字。”他在临死前两个月写成了1.5万字的《赣东北苏维埃创立的历史》，为党史研究留下了珍贵的资料。
在狱中的１００多天里，方志敏念念不忘党的革命事业。利用写供词的纸笔在昏暗的牢房里，用自己的全部感情和心血，写下了《可爱的中国》、《清贫》、《我从事革命斗争的略述》、《死！——共产主义的殉道者的记述》、《清贫》、《狱中纪实》等１６篇，近20万字的珍贵文稿。
读狱中稿最让人落泪的地方，是他自知生之无望，但对事业仍不改初心。在《可爱的中国》一书的结尾，用诗一般的语言来写自己的身后事，充满了浪漫、憧憬：“假如我不能生存，死了，我流血的地方，或者我瘗骨的地方，或许会长出一朵可爱的花来。这朵花你们就看作我的精神寄托吧！”他写这一段话的时间是1935年5月2日，是时红军正在抢渡金沙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