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羖大夫身霸秦

何年一丘土，不见石麒麟。

断碑略可读，大夫身霸秦。

虞公纳垂棘，将军西问津，

安知无羊皮，自鬻千金身。

——宋.黄庭坚

2600多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南阳古城西郊一户穷苦人家的门前，一对夫妻在片刻执手而泣之后，其夫毅然决然地掉头而去了。其妻奔撵之家门口土丘之上，望着渐行渐远之人肝肠寸断，泣不成声：若富贵勿忘我……

一

春秋时期南阳古城西南郊外的麒麟岗上，住着一户母子相依的贫苦人家。然家境贫寒不误其子向上不止，以至于饱读诗书才学过人。但因其家庭贫寒、地位低下，直到他而立之年仍不曾谋得一官半职。心怀壮志的他，虽然在三十多岁方才取得一妻，可他仍常常为没有施展自己平生抱负的机会而慨叹不已。

“大丈夫志在四方，年富力强正当一闯！”其妻杜氏虽亦是一位农家之女，却是个贤达有识的女子。她深知自己的男人才学非浅，胸怀大志,便主动鼓励他出游列国，寻求明君一展抱负。其夫望着妻子怀中的幼儿和堂前白发苍苍的老母，却眉头紧皱：“我早想出游列国，怎奈上有老下有小，于心何忍啊！”杜氏却道：“郎君若真心有所作为就放心地去，家中一切有妻担当！”其妻如此贤达有识，一席话直说到了为夫的心坎上。于是，这男子遂下定决心外出一闯。

临行前，其妻觉得家中虽穷也该为夫做个饯行。于是，她从瓦罐里倒出了家中仅有的一点糙米，杀了家中唯一的生蛋母鸡。柴草煮不好一顿饭，就把门闩卸下来劈了当柴烧，为其即将远行的男人做了最后一顿饯行的“盛宴”。

于是，这个倔强的汉子就这样热泪涕流地走出了麒麟岗，走出了南阳境。他就是秦穆公时期著名的宰相——百里奚，约公元前700年～公元前621年，姓百里，名奚，字井伯，春秋时楚国宛邑（今河南南阳市百里奚村）人。

二

百里奚从南阳出游后历经宋、齐等国，到虞国当了个大夫。但虞国国君是个爱财如命的主，在收了晋国的宝玉、良马等财物后，就答应借道给晋国，让晋国经本土去征讨自己的邻国——虢国。百里奚用唇亡齿寒的道理，对虞国国君进行百般劝说也没有效果。最终，虞在秦穆公五年（前655年)被晋“假道灭虢”，虞君及其百里奚等臣属被虏。后晋献公把女儿嫁给秦穆公，百里奚也被当作陪嫁小臣送往秦国。百里奚以此为耻，在押送途中逃回楚国。

归家后村民告诉他：“你走后家中遇上荒年，你的老母病饿而死，你的妻在掩埋老母之后，就带着儿子逃荒而去了。”他望着破屋，想起临别时其妻劈门闩、炖母鸡的情景，不禁潸然泪下。万般无奈，他只得暂收拾破屋住下，靠给别人养牛为生。

楚国国君楚成王听说百里奚善于养牛，就让百里奚为自己养牛。刚当上秦国国君的秦穆公，名字叫任好，是一位胸有大志的国君。听说百里奚是个人才，就想重金赎回他。秦穆公的谋臣公子絷说：“那楚成王一定是不知道百里奚的才能，才让百里奚养牛。若用重金赎他。不就等于告诉人家百里奚是千载难遇的人才吗？”秦穆公问：“那我该怎么样才能得到百里奚？”公子絷说：“可以贵物贱买，用一个奴隶的市价，也就是五张黑公羊皮来换百里奚。那样楚成王就一定不会怀疑了。”

于是，秦穆公便派人以五张黑公羊皮，便把百里奚赎回了秦国。

三

百里奚到达秦国时已经七十多岁了。秦穆公接见他时说：“可惜老了啊！”百里奚却说：“您要是叫我替您抓老鹰捉兔子，我是老了些。可让我替您坐而谋国，我还太年少哩。至少比姜太公见周文王还早了十年呢！”他和秦穆公谈天下大事头头是道，秦穆公佩服之极，“语三日而授之以政”，爵以上卿做了宰相，人称“五羖大夫（五张黑公羊皮换得的大夫）”。”

百里奚七十为相，“自知夕阳短不待扬鞭自奋蹄”。相秦七年深入民间体恤民情，大兴农桑集聚国财，勤理政务，废寝忘食。为实现其“并吞西方，积聚财富，监视中原，伺机而动，称霸西戎”的宏伟大业，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百里奚相秦七年，“谋无不当，举必有功”。辅佐秦穆公倡导文明教化，实行“重施于民”的政策，让人民得到更多的好处，并内修国政，外图霸业。开地千里，称霸西戎，统一了今甘肃、宁夏等地区，开始了秦国的崛起。这一时期，百里奚“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使秦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为秦国最终统一中国奠定了牢固基础。秦穆公赞扬他说：“寡人之有井伯（百里奚），犹齐（桓公）之有仲父（管仲）也！”

百里奚相秦七年终与民同甘共苦，“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也就是说他虽身为相国、虽为耄耋之人，但在外出工作时从不乘车坐轿，风雨酷暑也不张伞摆架子；在本国内行走，也从不帅带象征权威和高尚的车马随从与刀械！为此，在他死去时“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 整个秦国一片哀悼和感念！唐朝大诗人李白敬仰百里奚，感于百里奚伟业，热血沸腾，慨然留下了“秦穆五羊皮，买死百里奚”和“陶朱与五羖，名播天壤间”的佳句。宋代大学者黄庭坚路过百里奚冢，看到的是断垣和残碑，感慨系之，写下了本文开头的《过百里奚大夫冢》。

四

“百里奚，五羖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扊扅（门闩）。今日富贵忘我为？/百里奚，百里奚！母已死，葬南溪；坟以瓦，覆以柴……”

百里奚相秦七年国而忘家，心力交瘁，老态龙钟。当杜氏流落千里寻夫，来到秦相府洗衣谋生时，二者已是相遇不相识了。于是，杜氏唱出了自编的《扊扅歌》。痛说分别时怎样用门栓为其烹煮老母鸡、在他离开后如何侍奉其老母、老母过世何以埋葬及其一人在家何样艰辛等等，如诉如泣。

百里奚闻过恍然大悟，知其老妻饱经辛酸自宛而来，百感交集痛悔不已。于是，身居相位的百里奚才与自己的老妻破镜重圆。因此，便有了古小说《歌扊扅百里认妻》，和古剧《百里奚相堂认妻》演唱至今。

五

现今南阳市火车站正后有条南北大道叫“百里奚路”，“百里奚路”中段有条与之相交的东西丁字路叫“麒麟路（先前百里奚墓前立有两个石麒麟）”。麒麟路东头路南留有一青砖修建的碑亭，其内镶着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南阳知府朱璘与通判张周腾所立的“百里奚故里”碑。那儿就是著名的秦相百里奚的故里。

2005年冬，我初次到那里探寻时，那里路边是碑亭，亭后是一大片荒地，荒地中尚有六七座可见的坟冢，坟冢间及其周围桃树、梨树相连成片，古墓俨然。而今再去，只剩路边孤零零的一座破败小亭，亭内镶嵌的旧碑已斑驳不堪。孤零零的小亭身后已是高耸的商住大楼，若不是反复几个来回很难找到它了。

好歹，不良、无知的官商，没有不良、无知到把那地标性碑亭一同毁了去。庆幸耶、可悲呼？无语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