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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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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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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来柿子黄

墙头累累柿子黄,人家秋获争登场。每当秋天悄然来临的时候,我便悠然地想起老家门前的柿子树。

我老家所在的村落位于伏牛山南麓一个圈椅样的山窝,我家的院落紧依“圈椅”的右扶手——“家后坡”,坡跟儿艰难地生长着一棵柿子树。

那棵柿子树具体生于何时不得而知,听奶奶讲是爷爷建造我家房屋时修养的一棵柿树苗。如此算来,它亦有百岁之久了。说它艰难地生长,一是它生长的坡跟儿全是麻骨石,底部十分坚硬。二是它所处的里沿是我家的出路,不多的沙土也被我们踩地坚瓷坚瓷;外沿是条小河沟,几条树根经沟水的冲刷常年裸露在外。

我记事时,那棵柿子树的主干就有一人高、碗口样粗。整个主干虬曲古怪,树皮黑暗而且粗糙。其上有两三棚儿,第一棚儿分两叉,第二棚儿三四叉,第三棚胡乱地生长着许多细枝。整个树冠也不过一间房屋大小,通体也只是三四人高的样子。它的叶似槲叶,椭圆形,巴掌大小,但厚实而光滑。通体干不直、枝不繁、叶不茂,叫人入眼一看,就有一种瘦骨嶙峋,病态连连,可怜兮兮的感觉。

由于它就生长在我家门前,我的整个童年及至少年间,曾无数次攀爬到它的身上,把它当马骑当轿坐,有时干脆当床睡。无数次寂寞时骑着它瞧看外面的景致儿,无数次饥肠辘辘时骑着它盼望着父母的归来,更有很多次攀爬到它的上面躲避父母打骂,当然也有爬在树杈上装模作样读书的时候。

每年四五月间,柿树也会绽放许多小小的四瓣黄花。每朵小花都像是淡黄的奶酪做成一般,油脂脂、黄灿灿、脆生生。它们躲在四瓣翠玉般的的花托中,绿黄相映很是好看。钩一枝开满柿花的枝条,放在鼻尖下细嗅并没有花香。“奶奶,柿花咋没有别的花芬芳?”奶奶说“柿子是单性不经授粉即可结果的,所以它没有必要招蜂惹蝶”,我一脸茫然。

花朵谢后便长出了小小的柿子,起初指头肚一般,然后有鸡蛋大小。到了秋天就长到拳头般大了,并在人们不经意间脱去绿色紧身衣,穿上橙黄的外套。穿上橙黄外套的柿果一如羞臊的孩子,一个个躲在大大的柿叶间,脸庞橙黄半藏半露,很是喜人。

我的童年及至少年,是以粮为纲,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我和我的伙伴大多没有见过桃梨、苹果,甚至连花生、西瓜什么的也见的很少。陪伴我们的瓜果只是山里果(山楂)、野酸枣之类,家门前柿子树结出的柿子更是我们的宝贝。在当时来说,它可是我们家的“摇钱树”,许多与钱有关的开支都靠它。其中我们每年秋季的学杂费,就是最为重要的一项。这要感谢我们家的老柿树,我们不曾为它施肥、浇水和整修,而它全凭艰难的自生自长,年年为我们提供许多鲜果。当然,这更要感谢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位极为普通的农家妇女,但她每年都能在我们秋季开学前,把老柿树提供的果实,用阴阳水(开水兑凉水)、草木灰和北瓜叶将其漤制成商品——漤柿,并到街市上“心忧柿贱愿天暖”地换回我们的学杂费。制作漤柿的方法大概是:在柿子尚未红透之时便提前摘下(否则漤出的柿子就不脆),烧上一锅开水倒在水缸里,再加适量的生水(水温到人手适应即可)兑成“阴阳水”,加入适量的草木灰(锅灶灰)搅拌均匀。而后把完好的柿子一一浸泡到漤水中(以水淹没柿子为准),最后在水面上覆盖几层新鲜的北瓜叶,再在缸口盖上盖子。倘若温度合适,三个对时(三天三夜),新鲜的漤柿便制作成功了。制成的漤柿较桃子要清脆,比梨子要细腻,整体的感觉就是清香、脆甜、滑嫩。莫说在那年月,即便是今天想来也会柿香满腔,口齿生津。

丰收的年景,那棵柿子树总能为我们提供三四箩筐、数百枚柿果。一枚卖三分或二分钱,也可换回十数元钱,总能为我们的上学解决燃眉之急。然而,我读四年级的那一年,不知是时令不赶或是干旱少雨,老柿树竟在我们秋季开学好长时间,才将其果实姗姗送上。而我的母亲,为了让我们早一天缴上学校已催逼多日的学杂费、早一天领到各样课本和作业,在急切之中把漤柿子的水温一再提高。结果,漤柿子成了煮柿子。虽然在母亲的声声恳讨中换回几元钱,但与我们欠缴的学杂费相比、与我们的期望相比还是相差很多。为此,我还是非不分地爬到门前那棵高高的柿树上,同母亲大闹了一场。亲亲的母亲便由声声惋惜而失声痛哭,并因此病倒在床。这是我终身最大的痛,以至于到今天看到柿子或柿子树,我的内心都会升起一阵深深的愧疚。

因为要制作漤柿,所以我家的柿树上是很少见到“满树挂起红灯笼”的景象。但为了奶奶能吃到软甜的红柿子,也为了年节做些红烧肉(用红透的柿子酱上色),在采摘时母亲总会指点我们,在树杈上便于采摘的地方留下一些个大的柿果。霜冻过后树叶全都脱落了,那留下为数不多的几颗柿子,通红通红地挂在树端枝杈间也是很有诗意的……

岁月如歌,时光如流水。如今爷奶、父母早已作古,老房屋也早已坍塌,而那棵老柿树在兄长盖新房时砍掉了,但它将永远长在我心头!永远感念苦命的老柿树,感念苦命的母亲,愿天下仁仁柿柿如意,苹苹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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