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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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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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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与千金

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孙权刘备。

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

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人世都无百岁。

少痴呆、老成尪悴。

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

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自2005年写下《有德必有言――感悟范仲淹及其忧乐》之拙文以来,便一直想着去伊川范公墓一拜:“天地间第一流人物”缘何曾酒后混同一般百姓、道得这般牢骚。然,大概是由于身居要职之故吧,十几年过去了终未实现。直到丁酉年早冬,方才决然成行。

恰是好呢,虽是一拖再拖,但最终拜谒范公墓园的日子竟是我国传承千古的“十月一”祭祖节。

范公墓园位于伊川县彭婆乡许营村,距县城17公里,离洛阳25公里。北依万安山,西望龙门山,山重水复,气聚风藏。墓园东三四百米处就是唐代名相姚崇的墓园。范公之所以择此而葬,一方面由于其母改嫁不能入葬苏州,另一方面是效仿姚崇。

范园广场上,矗立着一坐高大的范公雕像(从雕像后面的文字看,是2002年一个叫作范振国的范氏后人,花20多万元立起来的),雕像身着官服遥望远方煞是伟岸。雕像旁边立着一块落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碑,似乎很庄严、很珍贵。然虽时值千古“祭祖节”,但前来拜谒、参观,甚或游览的人竟一起未见,只有三两位民工在捯饬着不知用于何处的泥沙。

范园大门口坐着一位沧桑老人,自说是范氏第29代后人。老人的旁边放着一块“门票20元”的小纸板,但入眼一看那20是由30涂改的。我等正要掏钱,老人却说“反正好久没人来了,就不收你们钱了。”

走进范园满眼荒凉,但一字一块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和一座座墓茔、一通通石碑依然显现着满园的厚重。墓园前为范公祠堂,祠堂正后是范母莹,右后为范仲淹墓,后域是他四个儿子、一个侄子、八个孙子和三个曾孙之坟茔。范公墓最前,长子紧随,次子、孙辈远远在后,形成独特的“扯儿背孙”。

祠堂前有几通高大石碑,护有青砖碑楼。七八通石碑是保存较为完整的文物,其中尤以“神道碑”最为珍贵。它立于于范仲淹墓冢前面20米处的祠堂西侧,全称“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碑额正中是宋仁宗皇帝亲撰的“褒贤之碑”四个字。碑文记载了范仲淹一生的事迹,为欧阳修撰写。

范仲淹,字希文,生于宋太宗端拱二年(989年),祖籍彬州(今陕西省彬县),后举家迁居苏州吴县。他出生的第二年其父范墉便病逝了,其母贫困无依逐改嫁平江府(江苏吴县)推官朱文翰。范仲淹的青少年时期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仅备受朱家族人封建礼教习俗的歧视和凌辱,而且随其继父频繁移任而游居。直到十多岁才寄居到醴泉寺僧舍读书,“划粥断齑”昼夜苦读。十五岁时因规劝其同母异父的弟弟被辱骂,方知其身世并决然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并不是自暴自弃,而是经长途跋涉到应天府书院(今河南商丘)求学。求学期间,早晚几块饭冻子也得不到保证,两顿改做一顿。穿的是离家时母亲追送的一件破棉袍,且五年不曾解衣舒睡。这番艰苦的生活磨炼,使得他后来始终不忘“忧天下”之初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他终于在大中祥符八年中进士第,并上表复姓迎母赡养。及第后授广德军司理参军,历任兴化县令、秘阁校理、陈州通判、苏州知州、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等职。

庆历三年(1043年),大宋与西夏的战争失利,天下百姓负担加重,骚乱四起。急待稳定政局的宋仁宗赵祯 ,似乎显得格外开明和进步:罢免了宰相吕夷简,将前线的首领范仲淹调回京师,任命为替皇上掌管机要的秘书长(枢密使)、参政知事(副宰相)。

范仲淹任职国家重要领导后,老板对其下达了“拿出措施,扭转时局”重要而光荣的任务。于是,范副总理便根据当时之形势,结合有关之实际,拿出了《“庆历新政”大纲》——《十事疏》。于是,北宋历史上轰动一时的“庆历新政”在范仲淹的领导下开始了。

《大纲》提出的十项改革主张,前五条都是整顿干部队伍的的。新政实施短短几个月,政治局面便焕然一新:官僚机构开始精简,拼爷靠爹做官的子弟受到限制,靠资历晋升的官僚开始择优汰劣,有特殊才干的人员得到特事特办等等。为了撤换不称职干部,巡视组报告一到,范副总理便把诸多庸官污吏从干部名册中一笔勾销。秘书长富弼看他一手举簿一手执笔,俨若无情的阎罗判官,便从旁劝谕:“你这大笔一勾,可就要一家人哭了!”而范副总理却回答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意思就是:一家人哭,总比千万百姓哭要好得多!”好高的见地,好大的气魄!它和雷锋同志“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的见地,及其习总书记的“刮骨疗毒,壮士断腕”、“得罪千百人,不负十三亿”的伟大论断,是多么的相似和一致啊!

“蛟龙愤怒,鱼鳖惊慌,春雷一击,震撼四野。” 十条改革主张皆有益于国计民生,但整肃吏治却条条戳到了某些人的痛处。为官尸位素餐不行了、祖传的好处被削减了、国家给的优惠惯例被革除了,怎不让既得利益者狗急跳墙?于是乎改革便节外生枝,突发变故:御史台检察官称破获了一起“谋逆案”。说拥护改革的石介在写给富弼的亲笔信中,隐然有废黜仁宗之意(实际是反对改革并被被撤掉枢密使职位的夏某炮制的假信)。事发至此流言四起,最终牵连到范仲淹改革的诚意。说他“居心不良”,想通过改革扩大自己的相权。更要命的是,仁宗看到了眼前反对改革的势力很大,且此时前方已与西夏议和了!

老板的主意一变,当初支持、追随范副总理改革的人开始见风使舵,有的还对改革派落井下石。于是乎,曾慷慨激昂、欲励精图治的赵祯退缩了:一切改革措施废弃,撤去范仲淹军政要职、贬官邠州。

京师内外的达官贵人及其子弟啊依旧歌舞喧天,范副总理革除弊政的苦心孤诣啊却转瞬付之东流。一位正义的政治家孤独地跪在大殿中央郑重三拜——挽救国家、造福于民的改革戛然而止,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唉,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如今为官能上不能下、当官既终身的先进制度呢?

其实说来,老范这次遭贬已不是首次,而是第四次了。天圣六年(1028年),经晏殊推荐范仲淹荣升秘阁校理(皇家图书馆管理员,实际是皇上的文学秘书)。这对一般官僚来说是多么难得的腾达捷径啊,而范夫子竟将个人仕途置之度外,为国为民直言力谏,并因此“三黜三光”:一谏刘太后家国不分(要仁宗皇帝同百官在前殿给她磕头庆寿),撤帘罢政,被贬官河中府任通判。送他到城外的伙伴说:“范君此行,极为光耀呵”!

三年后刘太后死去了,老板才把他召回京师,任做专门评议朝事的言官——右司谏。有了言官的身份,他上书言事更无所畏惧了。恰好吕宰相借仁宗的家务纠纷要废掉郭后。堕入杨美人、尚美人情网的年轻皇帝,便签发红头文件废掉了郭皇后,并根据吕的预谋明令禁止百官参议此事。范夫子知道这宫廷家务纠纷的背后,掩藏着深刻而复杂的政治角逐。于是便手执铜环叩击金扉隔门而呼。因故,次日凌晨他刚走到待漏院,便闻诏降贬他去睦州。这次到郊外送别的人虽然不很多,但仍有人举酒赞许说:“范君此行,愈为光耀”!

景祐三年(1036年),他在苏州因治水有功,又被调会京师并获得天章阁待制(皇家图书馆顾问)兼开封知府。几经遭贬的老范,看到有人广开后门、滥用私人,便画了一张“百官图”呈给仁宗。并指着图中众升调官员,对吕宰相提出尖锐的批评。偏偏吕宰相老谋深算,利用君主之势而最终取胜(当年仁宗二十七岁尚无子嗣,据说仲淹曾关心过仁宗的继承人问题)。于是,老范又被贬官饶州。这次到都门外送他的人已寥寥无几,但正直的王质却扶病载酒而来,并称许:“范君此行,尤为光耀”!

范仲淹自幼多病,近年又患了肺疾。不久,妻子李氏也病死饶州。在附近做县令的诗友梅尧臣便规劝他说:在朝中屡次直言都被当作乌鸦叫了。愿他拴紧舌头、锁住嘴唇,除了吃喝之外只管翱翔高飞!老范却回复说:不管人们怎样厌恶乌鸦的哑哑之声,我却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好一个“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便是明道二年(1033年),京东和江淮一带大旱闹蝗灾,范仲淹奏请抓紧救灾而不予理会,便质问大宋天子仁宗“如果宫廷之中半日停食,陛下该当如何?”的原因所在啊!

皇佑三年范公升为户部侍郎移任青州,第二年(1052年)被调颍州。他坚持扶疾上任,但只赶到徐州便于五月二十日殉职了。范公死讯传开,朝野上下一遍痛哀,连西夏甘、凉等地少数民族,都成百成千地聚众举哀。凡是他从政过的地方,老百姓纷纷为他建祠画像,像死去父亲一样痛哭哀悼。大宋天子宋仁宗听说后辍朝一日以示哀悼,追他为兵部尚书,并亲书“褒贤之碑”。

《史记·谥法解》载: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内外宾服曰正。唐代以后为官者都梦寐以求地想得到一个谥号--文正,而在历史上能得到这个谥号的人却为数不多。比如司马光、方孝孺、曾国藩等,但这少之又少的人中就有一个范仲淹。

范文正公一生为官三十七年,曾知一县、一军、二府、十二州,官至宰相。不仅是北宋的政治家、军事家,也是—位卓越的文学家和教育家。他领导的庆历革新运动,成为后来王安石“熙宁变法”的前奏;他对某些军事制度和战略措施的改善,使西线边防稳固了相当长时期;经他荐拔的一大批学者,为宋代学术鼎盛奠定了基础;他倡导的先忧后乐思想和仁人志士节操,成了中华文明史上闪烁异彩的精神财富。因而啊,大理学家朱熹称他为“有史以来天地间第一流人物”!伟大领袖毛泽东则说:中国历史上能干事又能传道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范仲淹,还有一个是曾国藩!

“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此词写于新政失败之际,口语式的语言、诙谐的笔调,似乎在赤裸裸宣扬消极无为的历史观、及时行乐的人生观,是一派颓废情绪。事实上它是词人因改革徒劳无功,而极度苦闷之心境的一个一过性表现罢了。

人们常说“百年后如何如何”,其实绝大多数“人世都无百岁”。这首词固然有词人愤懑的宣泄,但也折射出他内心时不我待的焦灼:能够干一番大事的年华太少了,哪里禁得起几番蹉跎?于是,借酒浇愁,抒发其时光易逝、壮志难酬的情怀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这几句亦真亦幻的大白话、牢骚话,倒是显示了范公也是一位实实在的平常之人呢。事实上范公身处逆境,失意惆怅乃至发牢骚,并不意味着永久的消沉。其后他被贬谪邓州,不是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进亦忧,退亦忧”吗?反过来,不少啥官啥吏稍有“腾达”,便欺上瞒下、颐指气使、得意忘形,大有要活千年万年之势,那才是叫人多么地好笑啊!

……

走近范公墓立定,随行朋友说:“咱们鞠个躬吧。”我无由地说:“按老辈做法吧!”于是,三人屈膝着地肃穆三叩——不为别的,就为他知任邓州三年、死葬河南,算是我们大半个老乡,就为他达不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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