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小时候是很聪明的,只是人们都说那叫“小聪明”。
小时候我家总是缺吃少穿的,母亲有病总是硬撑着。直到母亲劳累一天到了晚上实在难受了,才叫我们去买些“治痛片”。那个时候乡村很荒僻,夜晚到处黑黢黢寂寥寥的。小小的我翻山过河去公社(乡政府所在的小街)买药总是害怕,害怕了总是要叫个同伴。时间长了,怎么求也找不到伴儿。有一天晚上,母亲的胃疼病又发作了,疼得在床上直喊叫。没办法我就硬着头出门,但一出门便是黑天黑地的叫人直发怵。咋办呢?我转身回屋对俺妈说:“一会我喊话,你别理我”。然后跑到村口扯起嗓子喊:“妈,妈呀,公社公演电影哩,我去看了啊!”连喊几遍,就一个人慢慢地走出了村子。不大一会儿,庄里就有人吵吵闹闹地出了家门,还听到掂椅子搬蹬子的碰撞声哩。于是,我就高高兴兴地到药铺买回了药,返回时路上还有成群的人往街上走呢!
每年秋天,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齐上阵到山地里挖红薯。先是大家齐动手,拿了镰刀将枯萎的藤秧割了,折卷地衣样卷出地块,湿润润的地垄上现出一道道裂缝,一窝窝红薯呼之欲出;而后,男劳力挥着镢头一垄一垄地挖掘,身后热气腾腾的地垄上一串串鲜亮的红薯,好似撵人的一群小笨猪样便一直跟在身后;身强力壮的妇女或拎不动镢头的半大小伙、妮子,便提了箩筐将刚刚挖出的红薯连码带泥一起拾了,一趔一趔地㧟到一处隆起山一样的一堆;爷爷奶奶和小一点的孩子们便围了这红薯山“择红薯(择掉码子,去其泥土)”。随着面前“荒山”的逐渐降低,另一座鲜亮鲜亮的红薯山慢慢地就高起来了;这时候昏黄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山,生产队的队长、会计扛了大杆秤“50(斤)、100(斤)、……”一家一家地分配。劳力多的工分多,工分多分得的红薯就多。有的一家能喊到“800(斤)、1000(斤)”,而对我家总是只叫到200或300(没劳力公分少),再听喊声已是另一家了。
有一天生产队挖红薯,天快黑时队长叫我们几个刚放学的小学生到地里拾红薯。我们㧟上几趟天就黑了,地里来回的人只能看到人影。有一趟走到半路,我就装着歇脚让过别人,在黑天黑地里甩甩胳膊踢踢腿,见没人注意就把㧟着的半筐红薯倒进了地沟里。看见迎面有人走过来,就提了筐子往回走,碰到折回的人还直夸我跑的快呢。操着“溜红薯心”的我,过后就偷偷地把它弄回家填肚子。
八零年秋我跨进了高中校门。每周都是自己背了粮食步行到校的。当时学校规定:学生除了拿粮食兑换饭票外,学生可以自带红薯送学校食堂加工——蒸熟。由于人多和每个学生所带的红薯好坏不一,食堂不管收集、储存、淘洗和零星分卖。蒸时每个学生提前把各自要蒸的红薯用网兜装好,并在网兜上绑上写着各自名字的布条送交食堂。食堂收到学生们送交的红薯,不分好坏、多少和是否淘洗,只管把学生们送交的红薯兜,胡乱地放到蒸笼里一顿海蒸。饭时,食堂师傅按每个网兜上的名字分发,也有干脆把蒸笼抬到食堂门外空地上,由每个学生自己挑拿的。
学校蒸红薯并非免费,而是每斤要收取一分钱的燃料费。有一次,我身上没了零钱(大钱更没有,每顿连一调羹姜汁都买不起),趁学生们挤拥过称之际,就把自己的红薯兜从门缝(过称在窗台买饭口)偷偷地抛进食堂里已经过了称的大堆。但有个眼尖的师傅随即捡起就抛出来了,抛出来我也不管不问(其实那时好多学生这样做,师傅们看到没人捡拾也就捡回去蒸了)。有一次,校长监督把认准没过称交钱的红薯兜挂到食堂门口的大树上。但学生都一口咬定自己的红薯过了秤、付了费。于是,还发生了小小的“学潮”:还我红薯,还我红薯!……
这等“小聪明”都是穷困逼出来的,现在想来不仅隐隐作痛,而且还有点小害羞。它算不得奇趣,亦算不得什么人生经验,但是它是人生的一种经历。现在讲说它,是想对有爷奶、爸妈等家人陪玩、陪读的、幸福的中小学生,及至在校的大学生们,你们有什么理由不专心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