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秋天到,田里庄稼长得好,高粱涨红脸,稻子笑弯了腰……”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太阳还是那般燥热。但一眨眼的功夫,刚才从田埂上走过时,被稻子和杂草们打得湿漉漉的一双鞋子和两条裤腿就已经干透了。轻轻一跺脚,紧紧吸附在裤腿和鞋面上的枯叶草屑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离中午还早着呢,天上的太阳就已经如同烧得通红通红的大火球。人们刚刚步入太阳地,脸颊和手臂立刻就有强烈的灼疼。然而,太阳地和凉荫处却是阴阳两重天。不管是房屋斜罩的满实凉荫,也或树木撑起的花达荫凉,总是不闷、不热阴凉清爽。人们走进凉荫就如同小孩见到亲娘一般,便不肯挪动半步。
因了不能下地干活,中午饭也就很应时。吃罢午饭,父亲们便倒在过屋或门楼下的柴床上困午觉。从那匀称的鼾声中可以感到,他们终于可以踏实地睡上一觉了;母亲们坐在房檐或树荫下做针线,但一会儿的功夫便打盹不连连。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草绳上,挂满了棉袄、棉裤、被窝老棉。刺鼻的霉味早已晒干晒净,好似发过头的老面一般蓬蓬松松,鼓鼓囊囊——母亲们已经着手全家人的冬事;门前嘴和家后坡上,横七竖八铺满了苇席、草席、包单甚或刚刚拆下的被面子。其上摊晒着各家各户的豆子、小麦——经了这夏收后的最后一次暴晒就该装仓入瓮了。这是鸡鸭和麻雀们最最幸福的时刻——不仅通岭都是拾掇干净了的豆麦,而且看场儿的三姐或小妹,早已席地拳卧在一旁的树荫下了。
几个小哥们则偷了母亲的缝衣针,在灯头上烧红握成一个小钩,再用母亲拆被子拆下的长线把它系到一根半截不长的竹竿上。然后,扬眉吐气地扛了这亲手做成的钓具,奔往村外的稻田地。紧跟在小哥们身后的是小哥们撵也撵不走、甩也甩不掉的、鼻涕横流的小弟们。小哥们真真是了不起:来到稻田埂上,随意地撕一片黄灿灿的北瓜花儿、胡乱地挂在缝衣针做成的小钩钩儿上,轻轻地吊入稻垄里一上一下地一提,就有肥大而鲜活的青蛙被长长的细线提上来。肥大而鲜活的青蛙可以拿回家喂鸡喂鸭,也可以给爷奶也或小弟小妹炖汤喝补身子。这个时侯,小哥们是大英雄,跟在小哥身后的“跟屁虫”就是小英雄。
午休过后,天空更加地清净,蔚蓝的天空仅有棉絮一样的几缕白云。鸟儿飞在有云彩的水里,打鱼人把小船撑进清澈的天空。四下里阳光虽然还是令人炫目,但路上的行人和田间劳作的的人们明显地多了起来。准备外出打工的小伙,走到村口皂角树下,望着微风送来的阵阵稻香,毅然决然地放下了沉重的行囊。
北瓜葫芦已经挂了多茬儿,如同三四十岁的女人不再慌着生长;茂密的树木沉稳沧桑再无狂张,不经意间好好的叶片,就飘然而下退了高岗;西洼地里先前偷懒的豆子们,被最后的高温轰赶着急急地生长;水田里的稻子们都如过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个个都微红着脸把头勾到低档;北岗上一大片高高的玉米不再有什么理想,只是抱紧怀抱中不多的几棒。人们不再种这栽那,去到地理也只是拔草翻秧。
太阳一头扎进西山,大地一派爽朗。苍然暮色开始慢慢地笼上远处的山头、树木,西天边独有的一抹镶着黄边的白云慢慢地消失了。此时,四野里虽然没有风,却处处清爽可人。劳作结束的人们有的拿了镢头或锄把,撬着装满红薯断秧、大倭瓜小红薯的担子,有的肩扛一大箩筐青菜叶子或杂草,牛把儿则扛着犁耙跟在牛后走着吆喝着。村口老堰潭内倒映起一簇簇晃动的各样影像。堰潭边老井旁围着的是一堆提水淘菜的女人,坡嘴头黄楝树下疯一样的孩子正在追逐嬉戏。
吃罢晚饭,还要到坡头、房顶过夜的父亲坐定了,看看天际边频频传过的热闪,独说独念道:“真是夜寒白日热啊!”。而后,还是决然地夹起行李走进了土墙草屋。万籁寂静中,夜露开始悄悄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