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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澜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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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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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布鞋

立冬此去已数日,秋风渐息北风呼,落叶飘零随风舞,细雨生寒始装棉。悄然间,初冬已至。夜里,母亲打来电话,高兴地说:“今年的棉鞋都做完了,明天我就让你爸拉上,去东关上鞋底。最近这几个月,你姨姨都来帮忙,鞋做得快,下雪之前就能给大家送去哩。”听着电话里母亲那爽朗笑声,我想起了母亲这些年做布鞋的历史。

记忆里,母亲的布鞋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穿自家人做的布鞋,款式简单,花样少,男式的是黑色的,女式的是红色的,偶尔红布上会点缀些细细小小的黑色花朵。鞋底有自己亲手纳的布底子,这种鞋底舒服却不防水,一到下雨天,整个鞋一会儿就湿透了;还有一种是专门去鞋垫里做的橡胶底,防水性能比布底的稍微好一些。别看布鞋样子都差不多,做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做布鞋之前,母亲每次先要上街买好黑色、红色的条纹布,还要翻箱倒柜,找出一堆家里不穿的纯棉的旧衣物来。沿着缝起来的地方,一点点拆开,不放过每一个部位,直到把整理出来的所有衣物都拆成一块块的布片,再剪掉烂掉的的部分。准备工作就绪以后,还要等到大晴天的时候。母亲一大早就把家里屋檐下约一米宽的水泥台阶拖干净,等台阶晾干,期间她会用面粉和水在炉子上熬好浆糊。台阶晾干,拿出备好的布片和浆糊,就开始忙了。拿一块布片展开,抹上浆糊,在水泥台阶上平平铺开,一般第一层都会用比较完整的大布片打底,然后再展布、抹浆糊……一层又一层。不是所有的布片都是方方正正的,这时候就要用眼打量,用心揣摩,用手比划,把这些不规则的布片一个个拼成一大块,偶尔还要用剪刀剪去多余的边边角角。就这样,一蹲就是几个小时,直到整个台阶上都抿好布苔,母亲才会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接下来就要等布苔完全晒干了。晒一天不行,晚上收了,第二天接着晒,直到把所有的布苔都晒成干片片。母亲就会在饭后串门子期间,问邻居要来全家鞋码的纸质样板,这个时候才能开始正式动工。按样板,把布苔剪好,再剪一块比样板稍大的条纹布,用浆糊平平的粘在剪好的布苔上。等浆糊彻底干了以后,母亲就会剪掉多余的条纹布,黑布条包好内边,拿针线仔仔细细缝好,针脚必须要密,家乡方言叫染边子。最吃力的就是纳鞋底,布苔按鞋底的样板剪好,四五层要纳在一起,锥子、粗针、粗线、顶针一个都不能少,锥子戳一下,戴在指尖的顶针助力粗针带线穿过,拉紧……又费时又费事。我们家人多,母亲就把做好的鞋帮子送到鞋店里去上橡胶底,很快,我们就有新鞋穿了,这一穿就是十几年。记得母亲给我做的最后一双布鞋,是一双黄色的凉布鞋,让那些只有红布鞋穿的小伙伴们羡慕了许久。

后来,我们兄妹几人陆续在外上学、工作,母亲因关节疼痛,好些年都没有再做布鞋。有一年,寒假回家,对门的奶奶一见我就笑着说:“今年你妈辛苦了,给咱们村里的老人都做了一双棉鞋。你看我穿上多合适。”边说边伸出脚让我看。厚厚的咖啡色的棉布鞋,看着都暖和。回家问母亲,她笑着说:“咱们村有的老人挺可怜的,儿女都在外面工作,常年不回来。反正我在家闲着没事,就给老人们做双棉鞋,好在手艺还没忘。”看着母亲因疾病而骨节变形的手,我好气地说:“手不疼了?”母亲忙把两只手藏进了兜里,笑着说:“今年还好。”我假装转身收拾东西,悄悄抹掉了眼泪。

从我上大学至今,母亲坚持做棉鞋已经有近十年了。去市里挑选条纹布,没有钟意的颜色,就跟店家商量专门进货;在大太阳下抿布苔,一个个布苔晒成干片片,收起来,再抿,再晒;在阳台,父亲专门给母亲用木板搭了个大桌子,母亲趴在桌子上剪样板,抿条纹布,染边子,棉鞋比单鞋麻烦很多,还要缝里布,装棉花,再用针“引”……春去秋来,风雨不改。村里很多跟母亲同龄的人觉得给老人做棉鞋是好事,只要在家有空闲时间就都来帮忙,甚至连路边饭店洗碗的大妈也会把家里整理出来的纯棉布给母亲送过来抿布苔。现在,母亲不光给我们村的老人做棉鞋,还给敬老院里的老人和寺院里的师傅们做棉鞋。假期回家,总会碰到来我们家一起做棉鞋的阿姨们,她们有时候说说笑笑,有时候还要拿着手里的“活”讨论一下,很是热闹。

电话里母亲永远是报喜不报忧:“今年我洗都用的热水,还吃着药,手不太疼。你早点休息,我把鞋帮子收拾一下,明早要跟你爸老早送去哩。”我说:“好,您也早点睡吧,辛苦了!”挂上电话,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满脸泪水。

从布鞋到棉鞋,从自家人到村里村外的老人们,没有一声抱怨,只有满腔的热诚;没有丝毫退却,只有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没有偷工减料,只有更暖和更舒适的棉鞋;没有敷衍了事,只有满满的爱。这就是我的母亲和她的布鞋。

后记

千言万语,道不尽母亲强忍病痛日复一日做棉鞋的艰难与辛苦,说不尽我对母亲深深的爱意和敬佩。仅以此文献给和母亲一起做棉鞋的好心人们。祝天下所有的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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