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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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楚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炎炎夏日，太阳的火毒逼着人们中午不敢出门。傍晚时分，黄大伟准备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刚走到小区门口，遇到经常来10号楼“访亲”的李盼。听他说过，其弟弟家住这里。相互问候后，黄大伟称赞李盼兄弟之间关系融洽！李盼说：“以前，经常来这里，是弟弟与残疾侄子住一起，两人相依为命，甚是可怜。俗话说：生的亲买不亲。来看看，也没有什么，只是牵挂而已。”了解到，李盼住黄浦区，坐地铁过来还要转车，大约一个多小时。接着，李盼大声说：“自己也是古稀之年了，不来看看，心里又堵得慌，没办法。”他们碰面多，说话也无顾忌。
黄大伟脑子里闪念着他说的那个弟弟。记得在去年秋季看到过一次。那天，星期六下午，他弟弟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约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见轮椅上的男人瘫软地坐在上面，很白，国字脸，头发蓬乱，脸上胡子拉碴，目光呆涩近乎于傻乎乎的样子，细看，他的头顶左部好像凹下去很多。这时候，听旁边人小声议论（有不同的声音）：“这个老头子可怜哦，自己已风烛残年，还要供养残疾儿子？”另一个接着说：“就只有父子俩？他儿子是怎么残疾的？他妈妈呢？……。”
又有人说：“我看到他们还请了一个保姆，那老头子的退休工资怎么够花啊？”众人七嘴八舌。大家用无助的眼神望着父子俩。这时候，那个坐在轮椅上他儿子口齿不清地说“爸爸，扶我起来走路看看。”好像是鼓起勇气用一种坚定的眼神望着老人。老头子把儿子从轮椅上扶起来，只见，他儿子身高约一米八，偏胖。扶下轮椅，他儿子东倒西歪刚走两步，“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叫喊着“哎哟，哎呦”，很凄惨，很痛苦。老父亲准备把他抱起来时。出于好心，黄大伟与另外两个路人一起把他儿子抱起来，慢慢扶他上轮椅。只见，老头子两行热泪滚过脸颊、与他们苦笑着道谢。过了一会，老头子与黄大伟自我介绍说：“他叫李刚，今年65岁，住小区10号楼。刚退休那年，儿子出车祸，成这个样子了，已经五年了。”接着又说，他们基本上不出门，今天是他儿子吵着要出来走走，顺便到附近公园看看，也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李刚儿子坐在轮椅上嘀咕着：“爸爸，回家，回家。”黄大伟想，他儿子可能是羞愧还是“家丑不可外扬”？他儿子脸上毫无表情。
李刚很瘦，后背佝偻着，身高约一米六五左右，岁月的艰辛与家庭的不幸刻在了脸上，李刚看上去显得很苍老，说他是古稀之年不为过。看他推着轮椅回家，脚步很慢很沉。在夕阳映照下，把李刚的影子无限拉长。小区人来人往，车来车去。
人们来去匆匆，各自忙碌着。各自为生活而奔波！各自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李盼看黄大伟沉思不语，问他：“你认识我弟弟？”
黄大伟笑着说：“我在去年秋季看到过一次他们父子俩。以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们现在过得还好吧？”
李盼叹息道：“我弟弟真是可怜的命哦。”他慢慢说起了李刚不幸的一生。
（一）李刚成家
李刚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他高中毕业后，在离家不远的电扇厂上班，几年后，与本厂上班女青年余意谈爱，可是，他们相爱没有得到女方家的同意。余意一家四口，父母亲都是高中教师，弟弟读大学，家庭条件优越。不喜欢李刚原因主要是“门不当户不对”，李刚家比较穷。但是，李刚深爱着余意，执着的爱驱使着李刚，李刚经常利用节假日邀余意在电影院看电影或者逛商场，经常买些她喜欢的衣服或者化妆品等。两人一个厂上班，李刚在生活上经常照顾她。以至于李刚每天上班来得早，在厂门口等她，打个照面，问候几句，经常买点零食给她。这种爱的激情也滋润着余意。日久生情，两情依依。李刚为人忠厚老实，工作负责，在厂里面连续几年都评为先进个人，这一切余意感觉到这个男人可靠，责任心强。即使家庭现在困难一点，至少李刚深深爱着她。他俩同龄，相恋五年。在他们二十九岁那年，余意没有取得家人同意与李刚结婚了。他们婚礼定在国庆节那天，同时邀请各自的同事与好友，在酒店办了六桌酒席。酒席上，他们携手向来宾陪酒表示谢意。可是，余意娘家人没有到场，李刚心理上觉得委屈了余意，他只是把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深深埋在心里。这种憋屈致使李刚更加心疼余意，甚至于感激余意。李刚心里有一种想法：余意对他这种真挚的爱、今生今世慢慢来偿还。
李刚父母亲早年去世。住哥一起。哥哥一家三口。看到李刚成家后，名正言顺李刚哥哥把“老家产”分一半给他。老房子哥哥得，哥哥另外给了一笔钱给他。李刚立居，他在亲戚朋友那里借钱买了一户一室一厅的房子。新婚燕尔，新娘子，新房子，喜上加喜。但是，购房与简单装修房带来的外债，致使李刚生活更加艰难。生活总是这样，甜酸苦辣尽在其中！结婚第二年，他们的小宝宝出生了，取名李亮亮，小宝宝的名字，是厂里面一个懂文字“半油篓子”取的。美其名曰，寓意前途光明美好。李亮亮的到来给小家庭增添了无穷乐趣。
（二）余意癌症
余意的父母亲看到女儿死心塌地跟着李刚，而且，外孙也有了。就在李亮亮出生几天，她父母亲与弟弟都来看望小宝宝。李刚喜出望外，赶忙到商场买酒买菜，同时，也通知哥哥一家人作陪，盛情款待。余意父母亲看到他们的新房子与小宝宝，十分高兴。余意的妈妈在给小宝宝红包的同时，也给了余意一个存折。毕竟女儿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余意在家中全职带儿子一年。家中的经济来源就只有李刚的工资，可是，李刚的工资刚刚满足家中日常开销所剩无几。余意十分着急，欠下的外债不还，做一个没有诚信的人，自己如何在社会立足？所以，有时候余意急得直流眼泪。
在李亮亮周岁时，余意母亲看到他们的生活状况，主动垫资给他们开了一个小超市，小超市选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旁。从装修到开业头尾二十天时间。小超市开张后，李刚与余意商量着请一个帮手。由于超市门口人员流动密集，超市生意十分好。余意边带孩子边与请来的营业员打理店子，她们服务热情周到。小超市日常用品不缺，货真价实。做到每件物品价格不比附近店高，而且做到保质保量，如果客户购买的物品拿回家后有退换情况，及时满足客户意愿。他们经营有道，在周边树立了良好的口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小超市生意越来越红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李刚把自己的那份工作辞职不干，也回家帮忙开超市。
时间过得真快，世界变化也很大。李刚与余意起早摸黑，从进货到销售货物，一年四季忙碌着，特别是逢年过节更加忙。有时候，余意笑着说：“开店子就等于判无期徒刑啦！”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李亮亮从幼儿园到小学，成绩每次都是名列前茅。李刚家里的厅堂墙壁上，贴满了儿子的奖状，余意与李刚看到这些也美滋滋的。生活就是艰辛与忙碌，同时也品尝着生活的甘甜！
李亮亮从幼儿园升到小学生那年，余意与李刚盘算着，这几年日子虽然过得辛苦劳累，但是，他两人把所有外债（包括余意母亲垫资超市款）还清，还有点存款。余意有一个愿望，就是后几年，孩子稍微大一点，全家人每年出去旅游一次。
好景不长。余意四十岁那一年秋季，好长时间身体不适，李刚催她到医院检查。余意说：“没事的，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一天，余意昏倒了。李刚马上陪她到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趁余意不在，郑重地告诉李刚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你老婆是恶性淋巴瘤，而且是晚期。”李刚如晴天霹雳，几乎昏厥。以后医生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余意住进了肿瘤科医院。一年后，李刚老婆离世。给老婆治病，李刚拿出了家中所有存款还借了外债。他自己精疲力尽人也瘦了一圈。在余意下葬那天，李刚嚎嚎大哭地说：“你为什么不等到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就先走了啊？……”中年丧妻，人生不幸。
（三）李亮亮出车祸
余意死后，李刚好长时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每次来到小超市，李刚都怀念着余意，甚至于不能自拔。好像老婆的身影时刻都在店子里。人一旦精神支柱倒塌了，生命也就失去了灵性，形同行尸走肉。李刚几乎颓废了，有时候，太阳都好高了，才开超市门。小超市的物品有时候也不齐全。由于人手少，服务于客户也不到位等原因，客源比以前少得多。生意一落千丈。半年后，小超市转让给别人了。
李刚自谋职业，在一家物业公司做水电工。期间，工资虽然说不是很高，但是，工作稳定舒适。李刚责任心强与同事关系处理融洽，深得物业领导赏识。李刚省吃俭用，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供儿子读书，其余，偿还余意治病时留下的外债。几年时间后，外债还清。李刚心想，现在儿子也大了，还要存点钱给他娶媳妇呢！
人就是永不停息的机器，机器不能坏，前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李亮亮自从上初中后，吃住在校。李刚听老师说，儿子读书不认真，有时候还旷课，读书成绩由以前的班上前几名，跌落到倒数几名，李刚十分生气。有一次，班主任老师来到李刚家走访，班主任与李刚都对李亮亮的缺点进行批评教育。李亮亮变得很任性，也不听李刚的规劝。就这样在初中混了三年。所以，中考时名落孙山。最后，李刚让李亮亮读了一个职业高中。职业高中毕业后，李亮亮进厂打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成了他的习惯。进厂后，他工作不积极，还经常与别人打架。厂里的同事与领导都不喜欢他，所以，几乎一年换一个厂。李刚有时候骂他不争气，相反，李亮亮还抱怨李刚没本事，讥讽他说：“别人家父亲把家人安排好单位；买豪车；住别墅；让家人享受荣华富贵。”李刚听到这些，简直气疯了。但是，转念一想，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生养的，想必是没有教育好。也是自己的责任。
李刚退休那年的夏天。有一天晚上，李亮亮与他的同事在外面吃夜宵，酒喝过多。李亮亮骑电动车飞快回家时，与一汽车相撞，当时，李亮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交警打电话给李刚，李刚赶到现场，及时用120车送至医院，同时，李刚又打电话给他哥哥李盼，因为，他哥哥是一个女儿，也把李亮亮看得重。老兄弟俩就只有一个男丁（封建思想传统观念），李盼也赶忙来到医院。李亮亮被送到重症监护室后，由于脑部严重受伤，及时手术。医生说是大手术，且有生命危险，即使手术成功，有可能是“植物人”。经过医生抢救，李亮亮十五天后才说话。李刚每天以泪洗面。
（四）李刚去世
李亮亮车祸后，在医院住了二个月，医生对李刚说：“你儿子长期留在医院，你们也住不起，还是回家慢慢疗养为好。由于他脑部严重受伤，以后可能自理都很困难。回家后与主治医师保持联系，定期到医院复查。”李刚如噩梦一场，他同意了主治医师的意见，让儿子回家。
李亮亮回到家中，长期卧床，李刚精心照顾他。有时候，也让李亮亮下床锻炼走路，可是，李亮亮怎么也走不了，脚不听使唤，且头晕目眩。李刚心想，可能李亮亮走路还要一段时间。俗语：“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有时候李刚想，以为退休后，过点清闲日子。哪知道，儿子成这样子，还要照顾他。但是，日子总得慢慢过。叹人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
李亮亮出院已经两年了，还是不能正常走路，只能在有人搀扶情况下，勉强走几步。两年中，李刚每天精心照顾他。儿子任性还是经常抱怨他，但是，李刚默不作声地忍受着。就在这年冬季，李刚因高血压住院。中年丧妻、晚年儿子又要自己服侍。精神压力与生活的压力，使李刚身体垮下来了。
过了几天，李刚出院了。出院后回到家，李刚请了一个保姆，每天做一餐午饭，顺便搞一下卫生，一个月工资五千块钱。李刚把李亮亮的情况向居委会汇报，准备申请救助金，很快李刚的申请得到了批示，李亮亮每个月能够领取二千多块钱。李刚经常说，感谢党的政策好！
李刚66岁的上半年，有一天傍晚，他在家中做家务，突发脑溢血。李刚病倒于大厅的地上，李亮亮打电话给他大伯（李盼），李盼嘱咐他及时拨打120车电话，很快，救护车把李刚送至医院。李盼随后来到医院，他走到李刚床前，只见李刚躺在床上刚刚断气。可怕的是，他二目圆睁。李盼泪流满面失声痛哭。李盼马上意会到弟弟的意思。他哽咽着轻言细语地说：“弟弟，你好走吧！天堂里没有痛苦。亮亮我会照顾好的，你就放心走吧！”果然，李刚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李盼把李刚安葬后，又把李亮亮送至福利院。李盼成了李亮亮的监护人，也是李亮亮最亲的人。
李盼总说李亮亮是一个“讨债鬼”。好在李刚留有一套房子，以后，李亮亮在福利院所需的费用不够，就把房子卖了。
安葬李刚时，李盼老泪纵横。叹息弟弟一生“命”太苦，灾祸连连导致短寿。命运不济，家破人亡。
李盼女儿也关照他。让父亲不要管李亮亮了，自己年岁大了，怕累坏身体。李盼说，骨肉亲情，既然答应弟弟的诺言，就要做好！
2022年7月28日于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