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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恩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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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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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营房

老 营 房

最近,我经常对着手机图库里的一幅照片发呆,也可以说是凝望、专注、沉浸、遐思,这是前不久我在一个叫“西城”的山坳里,这也是我在时隔36年之后,在我服义务兵时期的老营房用自己的华为手机拍摄的。

我站在一条修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山路上,身后齐腰的蒿草、灌木,脚下的小溪潺潺流水如当年一样流淌,不知哪年哪次雨水大的原因,上面一座能够走车拉炮承载行军队伍的小桥已没了踪影,原本一步跨的小溪冲刷成宽宽的雨裂沟,那沟横亘其间,深可见底、宽亦能步量,但纵然我仍有战士时跨越四百米障碍的力量与勇敢,现实告诉我,过不去。

后面还是那几幢排列整齐的营房,四连、五连、六连……炊事班、训练场等,所有的房子都没有了门窗,残破不堪,房顶瓦片凌乱、塌陷……院落里疯长的灌木、无人清理的杂草,墙面上还能断续辨认“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等标语,一小截墙面特意刷成了白色,上面歪七扭八六个黑色字“危房禁止入内”,一条横幅“军用土地属于国防资产,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法》保护”,看颜色与布面能够判断横幅悬挂的时间并不长,如果是去年的,山风肯定已将其撕成布条或是碎片,这说明土地与营房还有人经管。

我告诉同行的兄弟,这座营房过去住的是一个骑兵师,后几经精简减编成为原陆军第23集团军高炮旅一、二营的驻地。我入伍在二营四连指挥仪站,就是右侧第二排最靠边的那个房间,在那里我度过了火热的基层连队生活,一直到我考上军校离开,待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我们都用小溪的流水洗脸、刷牙、洗衣服,夏天、冬天。

宰相起于州部,猛士起于卒伍。在这里,我完成了一名社会青年到一位合格军人的转变,虽然我也有过将军梦,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当上这个旅的参谋长。带兵、管兵、用兵的前提是知兵,两年的士兵经历给我28年的军旅生涯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也给了我源源不断向上向前的动力。我当过兵、了解兵、熟悉兵,我清楚与他们相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以诚相待,忽悠只是一时,真心才能持久。不要瞧不起战士们素质低,离开了他们的支持,就什么也做不成。这么多年来,我体会不管在什么岗位、什么职务,不管执行什么任务、也不论遇到哪些困难,在战士们面前只要把情况说明、把道理讲透,身先士卒、同甘共苦,就会得到战士们的理解、尊重、服从、执行、创造。一个干部尤其是单位的主官,如同一个家庭的家长,必须一碗水端平,虽说没有绝对的公正,但要清楚“手心手背都是肉、十个手指不一般齐”“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能搞好恶亲疏,也不能有距离远近,更不得与部属争高低,帮助人、培养人是能力、水平、觉悟,也是格局、德性、修养、情怀。

这是我离开老营房后第二次来这里,上回还是2006年,那时我在吉林省军区当参谋,趁去边防哨所蹲点的机会,专程来过这里一趟,算算也有17年了,当时小桥还在,营房被租赁出去变成了老百姓的养殖场。我也是站在现在的位置,看到我居住过的房间,有人从里面往外运整车的垃圾……原来平整的院落,到处堆积着猪粪、鸡粪等,塑料袋子满天飞,早就没了军营的模样。

那天,我回到边防哨所,往事如波涛翻滚、涌上心头,夜不能寐,感慨万千,不能自己,填《清平乐·西城》一首:懵懂少年,千里聚营盘。五湖四海新相识,恰似凤凰涅槃。二十年归旧地,龙腾虎跃依稀。一辆小车推出,不是往年吾居。

今天,我又回到这里,梦萦魂牵,追忆“心随朗月高,志与秋霜洁”的激情岁月,寻访老营房,何尝不是我最大的夙愿。营房后的群山葱郁如昨,如山能言,是不是也知道当年那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新兵又回来了。

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我看到连队正在列队集合,连长的命令干脆利索,指导员的动员点燃了每个人的激情,口号声、队列声越过山岗,四连、四连、四连……我伏身趴在自己的铺位上认真地阅读军校统考教材,战友们压低了声音交流,生怕影响了我的学习;老班长半夜起床为炉子添煤,他是担心战友们睡梦中冻醒,每晚他都要这样起来几次;有意思的是,有一位老兵,晚上说梦话竟然能够一字不落地唱完整首的“小白杨”,顿挫抑扬铿锵有力,第二天问他,他不知道;一个战友白天说话大嗓门,到了晚上又会降低声调,央告着有没有人与他合着站岗,他害怕哨位上空突然飞过的乌鸦,也害怕冰面下小溪的哗哗流水声,夜半枯枝断落……我看到,我与同班的战友们到炊事班帮厨,到菜地里拔草,我们站在老“解放”的大厢板上,到八家子镇上的粮库去拉粮,喜悦的心情不亚于改革开放前由内地去了一趟香港,花花世界,人人向往,一路风景、一路欢歌……我看到,探亲归队的战友大包小包,进屋后成就了全班的饕餮盛宴,战友们五湖四海,土特产全国各地,干部战士不分你我,训练场上严格训练严格要求,回到寝室个个亲如兄弟;我还看到汤渭军站长每顿饭都把他的饭菜拨进我的饭盒,他知道我脸皮薄,怕我吃不饱,多少年过去了,我时常记得这个场景,记得给了我无私帮助与关心的好站长好兄长,从他身上,我知道了爱兵不能只停留在口头,爱就要有实实在在的行动,想士兵所想、急士兵所急、做士兵所需,比起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更令人感动。

艾青说,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李商隐“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表达的是凄迷、失意、伤痛。可是,我丝毫不以老营房的衰败而惆怅,相反的却是兴致盎然,因为这是我生命里割舍不下的荒芜,心中永远的风景,何况那山是原来的样子,小溪也是原来的样子,空气清新,恬静忘我。

返程路上,车上放起了陶寿林作词的《老营房》:

几番梦寻老营房,仿佛电影还在放。

英雄赞歌侧耳听,坐在马扎想战场。

老营房啊老营房,如今早已成过往。

那扇四方小天窗,望过家乡的月亮。

想起当年老营房,耳畔军号在回荡。

老兵犹记边关月,杖藤扶我上山岗。

老营房啊老营房,历尽雨雪经风霜。

当年种下小白杨,守在我的哨所旁。

走进我的老营房,第二故乡声声唱。

戴上帽徽红领章,还是当年俊模样。

老营房啊老营房,多少青春驻边防。

一草一木都阳刚,老兵用心来珍藏。

老兵用心来珍藏,老营房我的老营房。

下次,再来老营房,我要带着妻女,在这里待上一整天。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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