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忙赶集。记得那是一九七一年,山上柿子红了的季节,也是大事记林彪坠机的前夕。那年夯子刚上初中,是学校放了秋假。 学生要协助生产队干农活,支援秋收生产,是学校立的规矩。夯子和一群学生被安排在生产队干一些比较轻省的农杂活。
队里有个约两市亩地的打谷场,场上的土地用锄除去杂草后,用木柄九齿钉耙搂平,用水把地面泼湿,而后撒上层麦糠,再用人拉碌碡上百遍辗压整平压光的,溜光结实的场地上一堆堆的谷穗摊晒在当中,场地的周围则垛着大秋作物的副产品——各种秸杆。
因为放了秋假,到了晚上,打谷场就成了学生娃们尽情玩耍的场所,他们仨仨俩俩在谷穗豆穰上摸爬滚打一番,当玩腻了摔跤后,那一垛垛的谷物副产品的秸杆,便成了他们捉迷藏最好的躲藏隐身的屏障。
依稀地记得那是一个秋虫卿卿、月明星高的晚上,夯子和几个孩子来到打谷场谷秸垛旁,借着倾泻如银的月光,饶有兴致地玩起了猫捉老鼠的迷藏。无论大点还是小点的孩子,尽都陶醉在那一遍遍捉和被捉的刺激气氛当中,他们尽情地玩着,时间在你躲我藏的乐趣中偷偷溜了过去……
当夯子轮换成了被捉方,他寻觅到一堆谷垛旁,把一捆站立堆放的谷秸挪开了一条缝隙,斜棱着身子钻了进去,像狗狗一样在里面偎了偎,半站半仰地侧在里面,自我感觉还很舒适……或许是躲藏得太隐蔽了,过了很长时间伙伴们没有找到他,伙伴们便扫兴地回家睡觉了。或许是白天跟社员们下地干了一天农活的原故、似乎有点疲惫了,夯子竟半站半倚地在谷垛中不知不觉熟睡了过去 ……
就在夯子还沉浸在梦境中的时候,他隐约间听到窸窸嗦嗦的声音、觉得靠近自己身体外侧的谷秸在抖动,并且听到了熟悉的娇翠欲滴的莺语燕声……不、不行哥……哥不、不行!还有那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的带着颤腔的男人的喘息声……好妹妹就、让我一次吧……让我一次还不行吗——好妹妹!
蓦然,夯子闻到一股曾经令他心驰神往的味道……是她,是那个仙女般的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下乡女知青程婕!
大队干部安排女知青挨家挨户吃百家饭的时候,夯子和程婕俩人曾肩并肩坐在夯子家的矮饭桌前吃过饭。程婕那散发出的迥异于农村姑娘脸擦雪花膏味道的体香,诱发了他青涩懵懂的感情之“处男地”的情窦初开!使他第一次对年轻女人有了鹿撞般心旌摇动的感觉……特别是菜碗中那块仅剩的稀罕肉块,由她的纤纤玉指握着的筷子夹给了夯子、搁在了他手中的煎饼卷上,那肉块已不是缺油少荤的那个年代意义上解馋的稀缺肉块!而那肉块正是缘于程婕的递送,更赋予了那美味以特殊的含意——天之珍馐!香彻心扉……
她用的“双妹”牌护肤品是从城里带来的。那不同于农村姑娘青一色粗布衣服的花格衣裤的打扮,和衬着一副白里透红的脸蛋的俊俏模样,在夯子那幼稚的脑海认知世界里,那是一个减一分嫌瘦、增一分嫌肥的恍若玫瑰绮梦似的仙女的化身!
……夯子情不自禁地把眼前方的谷秸拔开一条窄缝,借着月光向外望去,是她!真是她!——程婕!即使是她的背靠着他,夯子也能从感觉上认出来!而对面和她对垒的,正是与夯子刚刚结下的新冤家——孙正!只所以叫他冤家,是因为他前几天在山上干农活时,趁着社员们休息的空档,他刚刚鼓动几个小青年“验收”过夯子!他们称夯子是未开苞的“雏”男,他们肆无忌惮地施虐那块刚刚发育着柔草嫩芽的“处男”之地!对那块尚未开垦的“处男地”他们表现了极大的兴致!也超乎想象地遭到了更加残酷的对待!——所谓“验收”,是一伙人合伙制服一个人,强行解开一个人的腰带,检查一番下体的发育状况——有分寸没分寸地乱抓乱摸、有的抓一把沙土撒在那私密之处、发泄兽欲似地吐上一口唾沫!有的还硬生生地搙下几根毛发!把自已曾经遭遇过的性虐式的游戏转嫁给别人,这种寻求刺激的过程还无视有女青年在场,有的男青年还不怀好意地故意拿着从隐私处扯下的毛发,吸引姑娘们观看,让她们辨认是什么毛发——当然女青年会害羞地把头扭向一侧,偷偷地转一下眼球,不由自主地斜瞅一两眼,打发一下她们欲抑还休的好奇心……
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山旮旯里,这种恶作剧式的游戏,每一个年青人都无一幸免。被“验收”过的青年人会找机会报仇——约几个年轻人摁住另一个曾经参与验收过自己的青年报仇——“投桃报李”!——夯力后来觉得:就是那么一种施虐和被虐、近乎残酷的游戏方式,也竟附合了特定环境下青年们性的燥动情绪的释放,无形之中缓解了压抑的寂寞、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缺乏文娱活动的空虚生活……
…… 孙正和程婕亲密无间地抱在了一起,挤压在了间隔在他们中间的谷秸上,夯子在承受着他们俩人逐渐往里挤靠的施压,但他大气也不敢出,小声也不敢吱!自己只能置身自己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已无力把持这种平生第一次面临的突兀局面,可怜他瘦小的赢弱之躯,尴尬地任由他俩把互动的力道一次又一次卸载在夯子身上!他那被诱发的初次的血脉偾张,也渐渐地扼缩了回去……无奈地承受着那唔嗯……唔嗯……啵啵啵的蚕咬啃噬……一刻,二刻,时间在慢慢地虚脱着!夯子觉得身体被压的实在难以忍受了,便聚集起吃奶的力气,试图活动一下被压制的身躯,缓解一下身体的憋屈不适!——他拼尽力气一耸身,把全身心投入的程婕惊得立刻推开了孙正!叫停了孙正的狂风暴雨般的胡作非为,当孙正扒拉开了挡在夯子身上的谷秸,两人发现他的存在后,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当他们六目相对时,他俩以无比尴尬窘迫的表情杵立在那里!反应过来的程婕捂着羞赧的粉面落荒而逃……
第二天,由于藏不住事的性格在作祟,夯子魔怔似地把昨晚上发现的秘密神秘兮兮地告诉了小伙伴们,没想到这种桃色新闻的传播速度之快,事态之严重超乎了夯子的想象,下午便有生产大队的人员找上了家门,来向他核实传言的真伪,那时大队对流氓犯罪的人是非常严苛的,因为当时县、公社的权力下放,大队就享有对违法者实施管制的权力——包括开社员大会批斗、组织人员押解游街示众等惩罚行为——后来夯子觉得:基层的这种严打措施,这种执法的方式,在当时那种特定环境下,也的确起到了净化社会风气的积极作用。
夯子如实向大队人员陈述了昨晚的经过,他太孩子气、太天真了!没有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斌子只认为他们两个人站着亲嘴了而已,的确,因为谷秸的阻挡,他只看到了他俩上半身的互动行为,但绝没有意识到会犯多大错误!然而,当天晚上孙正和程婕就被揪到了大队部,在大队人员的再三审问下,他两个竟承认了“XX”过,吃亏还在于孙正是个带引号的有妇之夫(她媳妇因为精神原因失踪三年了)程婕的家庭背景是资本家!
第三天早晨吃过早饭后,忽然听到街上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夯子刚迈出屋门坎,就听邻居大婶对他说,正是因为夯子的泻密,孙正和程婕被大队定了有伤风化的流氓罪游街示众了!大婶的话音刚落,夯子的心就咯噔一下!一颗悔恨的心蓦地向下一沉、像沉到了无底洞中!
夯子揣着一腔自责的悲愤情绪,三步并作两步向有锣鼓声响的方向跑去!
远远看到:大街的两边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有的冷嘲热讽地指责着!骂着没脸沒腚的脏话!一群孩子们唯恐天下不乱地向他俩的身上吐着唾沫!
程婕和孙正的脖子上挂着几双由旧布条串起的破鞋!程婕的胸前挂着一块用墨汁写上“破鞋”两字的木制牌子,孙正的牌子上则写着“大流氓”两字!
他两个边走边有气无力地喊着:
“我是流氓!”
“我是破鞋!”
当程婕看到夯子的到来,她向夯子投来一束冷若冰霜的显然也是怨恨至极的目光……
夯子心急火燎地窜到大队带队人员面前,扯住年龄大点的人员衣领,理直气壮地和他辩论:“他俩是站着谈情说爱!”他们究竟犯什么法了?大队人员不屑一顾地鄙视着他说:“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站着就不能“XX”了 ?你回家问问你爹娘,站着能不能“XX” !”
大队人员说罢,引得后面押送游街犯的人员们一阵嘿嘿嘎嘎的大笑!大队人员扯开了夯子拽着他衣领的手,向外一拨拉,说:回家吃地瓜抱孩子去!然后理直气壮地、带头喊着打倒臭流氓的口号,在程婕和孙正低头认罪地高喊着自我打倒的声讨声中,伴随着紧锣密鼓的敲打的节奏扬长而去……
……程婕 那束射向夯子怨恨的眼神,像一根带长线的钢针,穿透了他的心肝!刺痛了他的灵魂!几十年过去了,仍狠狠地鞭刑着他!那条由钢针穿起的隐形的长线,像条毒虫似的把他一圈圈结实地捆扎在心灵深处的耻辱柱上,历久难以解脱……至今仍锋芒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