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寒冬的雪早已融尽，田野里的麦苗油油的绿的耀眼，只有东北风还在可劲地吹着，提醒着从冬季捱过来的人寒冷还没有褪尽。这个时节，蓝的有些慵懒的天空，总会爬上去一片，两片或者是三四片不安分的风筝。

年节归家，在家无所事事地待了一段时间，我忽然想起了老友的邀约。他是我一位相识多年又共同度过高中那一段灰色岁月的老友，除了近几年因各自事业的奔波而稍稍疏离了几分联系外，我们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亲密。对于好友的近况，我更是提起了很高的兴致。由着心里的想念，我便出发访友了。

因为羽绒服和一路小跑的缘故，我汗津津地敲响了好友家的大门。和我预想的一样，开门的是好友。他开心地一步跨过门槛，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我们互相用力地拍着对方的肩膀，为这难得的久别重逢。

好友一边不停地讲着话，一边拉着我向客厅走去。叔婶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待着我，并关心地询问着我的生活近况。

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好友已经订亲，不等他们说完，就当胸给了好友一拳，假装生气地调侃着对着好友说：“怎么，以前大学说好的预约做你和念念孩子的干爹，不作数了呀？连我都不通知？”

好友愣了一愣，微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有点儿低沉地更正道：“是晓月，我单位的罗晓月。”

我脸上的笑僵僵地冻住了，像忽然碰到了凌汛，阻隔了表情的转换。反应了几秒后，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哦，是晓月呀！”

婶婶连忙递过来一杯水，笑着说：“哈哈，来，喝水，喝水。你们都忙，平时难免会有些疏漏。晓月也是个好姑娘，人又伶俐聪明，也是一个单位的，平时能有个照应。家里呢，也算是般配。挺好的一个姑娘呢！”

我努力地整理着那些有些乱糟糟的念头，略微有些迟钝地换了一个稍显欢快又有些释怀的笑脸，点着头说：“是呢，好人家就行，好人家就行。”

叔叔也笑着朝向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比我们当年还爱胡闹，心太野了，在外面飘来飘去，老是想飞呢！”

我挠着头像做了错事一样说着：“是呢，可能我们还太年轻了些。”

好友笑着搭话说：“还年轻呀，比我年纪都大，也该成家了。”

我推了好友一把，笑着说：“我才不呢，我还要再飞几年呢！”

好友摇了摇头，揶揄地说道：“好，好，好，你是一个大风筝，你还能飞，你还没碰到扯你线的人。”

听到好友说起风筝，我的心头忽然一颤，不自觉地接了一句：“今天的天气很适合放风筝呢！不如，我们两个出去飞一飞？”

好友笑着点头说：“放风筝，还是自己动手做一个更有趣呢！”

婶婶笑着看向我们，对着叔叔指着我俩说道：“都是要成家立室的人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样。”

叔叔摇摇头，轻轻地笑了一笑，并没有接话。

好友把衣服的袖口向上拉了拉，向婶婶问道：“妈，家里有没有整块的不用的布料？”

没等婶婶回答，叔叔便接过话说：“你们两个还是不要瞎折腾了，你们自己弄出来的风筝肯定飞不起来。”

我没有什么言语，冲着叔叔笑了笑，站住了脚步，看向好友。

好友看着叔叔，张了张嘴，又转头看向我，尴尬地一笑，便转过去半个身子向婶婶问：“妈，家里有没？”

婶婶轻轻地摇了摇头，说：“要不？去街上买一个，听你爸的，别白费力气了。”

好友点了下头，转身向里间的一个看起来像是杂物房的屋子走去了，出来时，手上多了四五块颜色、形状和大小各异的布块。叔婶对视一笑，在沙发上往后躺了躺，看着我们两个手脚笨拙地忙碌着，没有再阻止，也没有上前帮忙。

风筝做好后，好友高高地举着它向叔婶展示，不等他们评论，就拉着我飞快地跑出了家门，朝着一大片麦田。

麦田很大，周围很空阔，除了我们两只被绑在地上的风筝，那只即将飞上天空的五彩风筝也很兴奋，飕飕地抖动着三条白玉色的长尾巴。

好友扯着线快速地逆风奔跑着，风筝从我的手中快乐地挣脱出去，随着好友一起向风的头顶上爬。它绕着线激动地旋转着，三条长长拖曳着的尾巴骄傲地抽打着懦弱胆小前来逢迎的气流，三角形的大头颅也一颠一颠地向着仰慕者点头示意。也许，是太过美丽吧？它向下俯冲着，猛地一个跟头扎在了地上，拦腰折断了，三条修长而洁白的尾像出尘的仙女，轻盈地飘落在这只还带着一丝温暖的风筝上。

好友把手中的线丢在了风筝旁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了看有着大太阳的天空，自嘲地说道：“我们自己动手做的风筝还真是不够争气呀！反正，我已经是一个坏手工匠了。”

地上的风和天上的风应该是一家的，都爱成全爱飞的梦。那已经没有用处的风筝线似乎是想嘲笑那只曾经太过骄傲的风筝，不知是如何和地上的风商量的，慢慢地从飞不起来的风筝身边爬了起来。这个时候，嫉妒和怒火中烧的风筝反而开始讨厌起飞翔，拼命地拉扯着线的身体，把它揽在自己再也装不进风的怀里。

那天从好友家回去，我醉醺醺地带走了那只坏风筝。

后来，好友结婚了，我是他的伴郎。如叔婶所说，新娘很漂亮，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而那只风筝，应该是被我丢进了垃圾桶了。反正，在我的生活里再也没有找到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