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燕山的一条余脉,如同巨龙一般,蜿蜿蜒蜒,蜿蜿蜒蜒,在蓝天和大地间恬逸地伸展着腰身。其中的一条长须轻轻一甩,在其末端来了个大转弯,刚好在身边圈起了一个径长约十几里的山坳,象一个巨大的鸟巢一样,四平八稳安如磐石地筑在了地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有人开始在这里盖房搭屋、开荒种地,繁衍起了生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多少年来,村落象是一处世外桃源,萧然自远着水墨丹青里的宁静澹泊。
我就出生在这个鸟巢。十二三岁之前,我从没离开过这里,它就象是一个子宫一样,把我紧紧地包裹在里面,供养着我需要的全部,让我痛快地呼吸,快乐地成长。清晨雾岚中的朝阳,傍晚暮色里的炊烟,绿茵中鸟儿的鸣叫,村子里羊咩狗吠,象是子宫里的胎膜,用它们无比温暖的体温熨贴着我,让大自然认领着我,也让我无数的奇思妙想得以在她的怀抱里自然地妊娠、安详地分娩,落地生根。
村庄东南西三面环山,层次分明。地势较低的地方,是人们与自然争夺生存空间的战果,被修成了窄窄的梯田,种植着各种农作物。往上海拔升高,已不适合庄稼生长,是树木的乐园,一条窄窄的林地象是一条腰带松松垮垮地围在大山的肚腩上,尤其东南之处,林壑幽深,望之蔚然而深秀。林地再往上,是或陡或缓的山坡,乱石穿空,灌木丛生,野草丰茂,却是放牧的好去处。
少年时的我,每年暑假的时候,就要顶替父亲去放牧,因为父亲要趁着这个时间,打理一下田地里的庄稼。
放牧是一件轻松且快乐的事情。太阳从东边的山峦还没爬上来的时候,我们就身上斜挎着一个背包,赶上羊群出发了。此时山巅的晨雾还没有彻底散去,山峰还在氤氲的雾气中飘渺着。我记得那时整个羊群有一百多只,同行的还有父亲的一个同伴。羊群在山路上象一团云彩一样移动着,偶尔从中传出“咩咩”的几声羊叫,并没有羊儿跑、狗儿跳的热闹场面。整个羊群挤在一起,每只羊都尽可能地让自己融入这个群体,它们似乎是出于本能,沿着山路缓缓向上飘移。羊儿踏起的烟尘飘浮在羊群的上空,如同大山呼吸着一般。一只只羊儿象一个个信徒一样,不疾不徐,有着一种去往深山参禅悟道般的庄重。
待羊群穿过林带,爬上山坡,便会自动的四散开来,它们比我更谙熟大山的一草一木,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鲜嫩的草儿。我们要做的只是跟在羊群后面,偶尔吆喝一下单独落在后面的羊儿别掉队,剩下的就是大把的时间自由了。这段时间让我得以纵观天地,感受大自然的美妙与神奇。顺着山脉的走向看过去,重重叠叠,重重叠叠,象大山隆起的褶皱。有的绝壁千仞,直插云霄,光滑的峭壁有如一张冷酷严峻的面庞,让人望而生畏;有的山体丰隆,舒缓平坦,象是一位敦厚的长者,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平易近人、朴实凝重。大山也有灵秀的地方,让山能灵动起来的当然是水了。山有多高,水有多高,顺着山坡一路走来,在每个起伏的皱褶里,都会有一股股的山泉从山腰处咕咕而出。这些山泉汇集到一起,形成一条条小溪,顺着山势逶迤着穿过山林流向谷底,泉水清澈甘冽,不染纤尘,清鉴天地。其中一条很大的溪流在林间被沟谷边的一块巨石拦住,溪水从巨石的边上和罅隙间挤过后,急速而落,溅起一个个珍珠般的水滴,哗哗哗地唱响古老的山歌,天籁般的声音在山谷中传出很远很远,水唱山幽,展开一幅空山无人的天然画卷。年复一年,日夜不息,流水在清癯的巨石上留下一道道黑白的印痕,象一道道年轮,记录着巨石的岿然与沧桑,流水的阴柔和刚韧。
在山间放牧,少不得要提防风雨。所以那时候我还学会了观天文,知地理,懂自然。
早晨出来时还晴空万里,中午时分突然就云起四方。乌云翻滚急促而来象面目狰狞的神汉;山风骤起,急促地掠过草尖、树梢,发出阵阵凄厉尖锐的呼哨声,象是摇头晃脑跳着脚骂街的悍妇,声音难听的让人不禁想捂住耳朵。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此时,手搭凉棚四处远望。如果乌云从西北的天边涌起,那你大可不必惊慌,在山间静待风来风往,坐看云起云落。但是如果乌云是从东南方向而来,那就多半会有降雨来临。此时就得赶紧把羊儿聚集在一去,以躲避风雨的袭击。
山雨总是不期而至,或急或徐,春飘夏落,年复一年。在山雨中,高山肃穆,草木无言,天地间的一切在这雨水中得以升华。高山如佛,草木如莲,山山水水、草草木木在这里参婵悟道,光阴在这周而复始中悄悄流转。
当然我还是很喜欢下雨的。山里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过天晴之后,天空被洗的湛蓝。草木初浴,在阳光下散射着诱人的亮绿,显得格外精神秀气。山青了,天阔了,让你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天上几只山鹰在空中盘旋,伸展着宽大的翅膀在空中划过,旋即被山峦遮蔽;地上那些不知名的小虫子从土里钻出来,忙忙碌碌地在草丛间穿梭不停;而草木呢,则忙着伸腰打挺,你都能听到嘎嘎嘎拨节的声。我也忙碌着,我的乐趣自然是山野菜。马粪包白白胖胖,圆鼓鼓的从地里偷偷冒出来,象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馒头散落在地面上;草蘑羞涩地躲在草丛间,象一个个素衣少女,撑起一把白伞,伞下遮盖着满是乌黑的长发;一堆堆墨绿色的蕨菜、猴腿搭肩伏背地挤在一起探头探脑瞠目结舌。这些东西可不是随处可见哟。蘑菇要到林地边缘去寻,马粪包要在开阔的地带来找,而蕨菜和猴腿要在向阳的山坡地带才有。当你读懂了这些,怎不能感到无比的亲切,那山、那水、那羊、那物、那一切无不与生活同根,与灵魂同融,与情感同燃。父亲经常感慨地对我说:还是咱这地方好啊!有山有水,有吃有喝,虽不富裕,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父亲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山坳里,他就象是大山一样,纯朴、善良、老实、谨慎,对世间万物保有一颗敬畏之心,无不艳羡,有即满足。
但是我和父亲有着不一样的想法。我常在山坡上找一块巨石坐下来,向着山坳的西边远眺。西边的山坡比较平缓,坡面很长,我们那里叫“老爷梁”,据说是康熙北征葛尔丹时曾在此歇脚,随从们为了安全,不能称其万岁而改称老爷,所以留下了这个名字。当然这只是当地人口口相传的典故,真实性早已无从可考,但是它却实实在在是一条身份的分界线,一道贫富的分水岭。翻过这道山坡,就是富裕繁华之地,我们那里谓之“大川”,是乡政府所在地,尤其是全乡唯一的一所中学就设在那里,是我少年时心心向往的地方。从北面山口通过来的一条简易公路,沿着山坡崎岖而上。这条公路也是连结山里和山外的唯一一条路。在平时的日子里,不时有汽车和拖拉机在公路上奔驰,后面扬起长长的烟尘,象是一条条土龙,爬过了山坡。如果是拖拉机,前面还会冒起一束黑烟,细细的,短短的,象是蜗牛头上的角。遇五逢十是赶集的日子,这一天,公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前者呼,后者应。山里人手提肩挑背扛地把家里的山货运到山外,换回生活的必需品以及男人的汗衫女人的外罩等等。我直到十二三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跟随父亲赶集去过一次乡里。那是怎样的一个心情啊?象是赴一场英雄宴,心潮澎湃,心潮澎湃,又惴惴不安,惴惴不安。尤其是见到了向往已久的那所中学,一排排整齐的平房,宽大的校门,里面的大喇叭放着欢快的音乐,几个学生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说笑着,纯白的衬衫外面套着天蓝色的运动衣裤,是那样的青春,仿佛天空就在他们脚下,世界就装在他们心中,让我羡慕不已。以后的很多次,我静静坐在山坡的巨石上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是一块巨石。但是我是思想着的,心心念念着。
蓝天下一个忧郁少年,他的心思只有大山知道。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有一首歌的歌词里写道: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每次我听这首歌唱到这儿的时候都会悲不自胜情不自已。我无数次想把发生在这道山坡上的故事从记忆中抹去,让岁月把曾经的不堪回首埋葬在这里。但是每一次,都象是自己再用一把锉刀在切割着自己的身体,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鲜血淋漓,凄入肝脾。
当我能够独自翻越西边那道山坡的时候,已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了。那一年,我小学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我向往已久的那所乡镇中学。
当我独自翻越了那道山坡,也是让自己走进了山外的世界。一个巨大的山冲,虽然四周仍然是群山环绕,但是这些山岭却收敛了粗野蛮横飞扬跋扈的姿态而变得温文尔雅了。它们礼貌得往后挪了一下屁股,就在中间闪出了一块平旷的土地,而且欲往外欲是开阔。一条河流从中间缓缓流过,人们依山傍水而居,人丁兴旺,土地肥沃,草木丰茂,五谷茁壮,岁稔年丰。想起山里人的忠厚老实、仁义本分、生活却是极其艰难,便觉得高天厚土,亦有不公,对待天下苍生也是薄厚有别,大自然也不是雨露均沾,对待万物也是迥然不同。
我那时读书是不能住校的。我家离学校有将近十公里的路程,只能每天中午带饭早晚往返于校家。这样那道山坡就成了我每天必经的一段路程。清晨,漫天还是星斗的时候,母亲就早早起来为我做好了饭。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匆匆吃过早饭,当晨光熹微的时候,我已经行走在公路上了。这条公路虽然简易,路面不是很宽阔,但是路面上铺的全是细小的河沙,抵消了路面上的凹凸不平,走在上面极为平坦,快步急驰,脚下便传出沙沙沙的响声,声音极其悦耳。有时候我故意把鞋脱下来,赤脚走在上面,柔软的沙子从脚指间溢出,凉凉的、痒痒的,体会着书中描写的走在沙滩上的感觉。公路的两侧,零星分布着高挺的山杨树和低矮的灌木丛。每天鸟儿起的更早,当我经过的时候,它们早已在其间雄飞雌从,啁啾着互相道着早安了。早起的还有一些机动车。见的最多的是“小解放”,绿色的车身,又尖又小的脑袋,后面硕大的车厢高高翘起,象是山里的大肚子蝈蝈。还有拖拉机,红色的车身,后面拖着一个大大的挂斗车厢,按功率的大小,我们称大的为五十五,小的是二十八。它们冒着浓浓的黑烟,嘟嘟嘟嘟地行驶在公路上,即使地面平坦,它们也是巅巅答答,象是在跳着现在流行的鬼步舞。这些车辆都是起早把山里的矿石、河沙、山货运到山外去。
我最希望路上能踫到过路的二十八的拖拉机。它们由于拉着重重的货物,爬坡的时候速度很慢,这时候我就会跟在它的后面紧跑几步,伸出双手抓住车厢的后边缘,然后双脚一用力,顺势踏在了车厢底部的隔离栏上。这样整个身子就象壁虎一样贴在了车厢上,舒舒服服地搭上一段顺风车。风吹起头发潇洒飘逸,烟尘在身后高高扬起,有一种《铁道游击队》里飞虎队员的豪迈。不过当车快到坡顶的时候,就要赶紧跳下来,因为过了坡顶,接着就是很陡的下坡路,那时再跳就来不及了。当然这样搭车也是很危险的运动,大家切勿模仿。大部分司机心地善良,快到坡顶的时候,总是再把速度稍微慢下来,好让我能轻松落地。但是也有心肠太坏的司机,快到坡顶的时候,故意加大油门,加快了车速,这样往下跳的难度就大了很多。那又能怎样,那又能怎样,只能是硬着头皮先把双脚落地,跟着车快跑几步,然后猛然松开双手,但是双脚终究抵不过车轮子的速度,整个身子一下被带倒在路面上,滑行出一段不小的距离。好在路面沙子柔软,身体倒没什么大碍,但是手掌还是经常被挫破了皮,露出了鲜红的肌肉,甚至有些沙子已经嵌进了肉里,麻酥酥的已经感觉不到痛。山里长大的孩子,摸爬滚打习惯了,站起身来,拍打掉身上的尘土,昂然走起,嘴里仍然哼着: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也许远方尽是坎坷路,也要孤孤单单走一程……。还是一个意气风发模样的少年。
这样的跟头不知摔过多少次,但是从没有畏惧过,因为这样可以少走一段距离,减少了路上行走的时间,就能早早地坐在教室里去追逐我的梦想。
行走在这面山坡上,最难捱的还是冬季。整个冬季,昼短夜长,尤其是数九寒天,每天当我走出家门的时候,正是黎明前至暗至冷的时刻,大地冰冻数尺,繁霜霏霏;天空幽静深邃,寒峭袭人,就连无数的小星星似乎也忌惮寒夜的淫威,噤若寒蝉,或疏或密地可怜巴巴地在那里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目送着我这个在夜色中匆匆而走的求学少年。在几声此起彼伏的慵懒的狗叫声中,我摸出村子,走上了公路。这时的公路成了我的路标,象是一条白色的导引线引导着我向坡顶蹒跚而行。气温越来越低,棉衣里在家中积蓄的那点热量很快被消耗殆尽,身上的衣服逐渐坚硬起来,已经象铁甲一样披在身上。欲往上走,天色欲亮,身体越寒冷,此时山风又象是剪径的盗贼一样袭来,不怀好意地打劫着我身体那点可怜的卡路里,奇寒透骨,似乎连血液都凝固了。道路旁低矮的灌木,虽然已经枯瘦的如只剩下骨骼的尸骸,也仍然不时发出低吼恐吓着我,一幅桀犬吠尧的样子。于是我不得不小跑起来,撮着手,跺着脚,好让自身燃烧热量抵御寒冷。天宽地广,伶仃孤苦,形影相吊,好在沉甸甸的书包到是真情永在,有节奏地拍打着我的屁股,啪嗒啪嗒地发出声响,为我加油,慰藉开荡漾在我心头的那份凄楚。
让我最为心悸的是风雪天气。如果是在上学之前,还可在家中小憩,等待雪后而行,读读父亲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享受着“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惬意神态,顶多是迟到或是旷课一次。最怕的是大雪下在放学的时候。学校自然是无处栖身,只能顶风冒雪向家而行。数九寒天,风凛雪冽,一切似乎都缺少了温情。雪花失去了理智变得格外疯狂,它们一改春天时的扭捏姿态,坚硬的象是小霰弹一样地投射在广袤的大地上,苍茫大地片刻素面朝天,只剩一个黑影移动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在一个欣赏风景的人的眼里,这时候一定是个很美的画面,水墨轻浅、浓淡相宜,简约中不乏灵动之感。而我就是独钓寒江的蓑笠老者,就是画龙点睛的那个亮点元素,但是我只是装饰了别人的窗,却无人装饰我的梦,别人的诗和远方只不过是我当下的苟且。夜色越来越浓,雪越下越大,地面上很快就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加之来往车辆的推波助澜,原来平坦的路面很快就变成了高低起伏的丘陵,象是军队作战用的沙盘,沙子混着冰雪坚硬无比,硌的我的脚火辣辣的痛。不过很快我的脚连同身上就失去了知觉,象没有灵魂的一具躯壳一样步履蹒跚在风雪之中,踉踉跄跄地翻滚下山坡,爬回村子。此时整个村庄被笼罩在夜色里,象冻疆了一般,没有一点点的动静,就连山里人家最忠实的狗也蜷缩在狗窝中懒得张一下嘴。没有了柴门闻犬吠,只剩下风雪夜归人。远远地望见一点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心头一热,立刻感到了一种家的温暖。我看见,母亲在摇曳的灯光下一边做着家务,一边等待着我的归来。
为此我也有多次动过辍学的念头,可当我站在坡顶,看看山坳里升起的袅袅炊烟,象村庄的灵魂一样徘徊在村子的上空久久不能散去,再看看坡那面广阔的旷野山川,就感觉脉管里有一种东西在汩汩流淌,瞬间澎湃了全身,坚定着我追逐当年的梦想的决心。一个人的一生,不仅仅是需要黄灿灿的玉米饼子,清泠泠的甘冽山泉,还需要知识的喂养,更需要精神的食粮。
虞美人盛开的山坡
那一年的高考,我不负自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满意的工作。春风得意马啼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在拿着派遣证去单位报道的那一天,我特意沿着那条山坡公路来来回回地跑了两趟。感觉天地万物对我出奇的友好。太阳公公满脸慈爱地在天上注视着我,两旁树木的叶子为我不遗余力地鼓掌,鸟儿为我婉转千声地歌唱。我站在坡顶肆无忌惮地扯开嗓子大声地吼叫。我无比庆幸自己彻底翻过了那道山坡,脱离了多年的苦海,象红军翻越了夹金山,象凤凰浴火涅槃重生。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象一只雄鹰一样,自由地翱翔在天空,前程当繁花似锦,生活会万事如意。可当我真正地踏入社会时,才发现人生之旅更加的不平坦,前途不是光明一片一望无边,世事无常,摆在自己前面还有着数不清的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一道道山坡。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年轻时,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严求别人,苛责自己,凡事都要不顾一切追求完美,但结果往往是事与愿违,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挫折。我困惑,我惶恐,我胆寒,我感觉自己象是困在樊笼里的小兽,开始狂躁不安;自己又象是掉进了一只搪瓷大碗里的小虫子,徒劳得在里面向外攀爬,直至将自己累得精疲力尽。
那一年的中秋,我回家陪父母过中秋节。晚上,母亲把小炕桌摆在火炕上,特意地靠近了窗子,精心弄了几个菜,温了一壶酒,让我和父亲对饮赏月。屋外风清月朗,清凉的月光流水样泻进屋内,溅起在炕桌;屋里炕暄酒酽,浓烈的酒气暗香般融入血液,晕染开双颊。母亲呢,斜着身子坐在炕沿上,满眼慈爱地看着我。在她的眼里,我是她的脸面,是她的荣耀,虽然尽力克制自己,但难免会露出一丝得意;父亲虽已霜染两鬓,但是仍然是我年少时记忆的模样。抓筷夹菜,举杯饮酒,风清云淡,波澜不惊。
工作上遇到了困难?父亲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没想到父亲会问我工作上的事情,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犹豫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把工作中遇到的困惑和他讲了出来。
那一天,山坳里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安静,静的能清晰分辨出谁家的犬吠豕哼。坐在热烀烀的土炕上,喝着火辣辣的农家烧,我和心目中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做了人生的一次长谈。那一天,让我改变了对父亲的印象,也永远记住了他告诫我的一句话:人生不能不努力,但要量体裁衣,力所能及。
人生不能不努力,但要量体裁衣,力所能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越来越领悟了这句话的道理,也真正地读懂了父亲,看似他一辈子生活的很庸常,但是他的幸福是在心里。父亲就是山村的千年哲学,父亲就是大山的一部论语。
生活,是一场苦旅;人生,是一段修行。每个人的生活都一样,不会永远一帆风顺,也不会永远一路坎坷。人生在世,不能碌碌无为,每个人都需要有努力奋斗的精神,更需要有积极向上的心态。但是我们在努力的同时,也要量力而行,凡事不能过度而为之。有些理想,不是你足够努力就能实现;有些目标,不是你足够勤奋就能达到。影响最终结果的还有风谲云诡的局变,盘根错节的人情,甚至还有意想不到的机缘巧合。所以我们要时刻认清自己,别心存饕餮之妄。如果一个人欲壑难填、贪得无厌,受伤的恰恰是他自己。
生活是苦旅,人生是修行。不去非分之地乞讨;不向时光深处化缘。
生活是苦旅,苦是因为我们不能正视自我,负重太多,不懂得放下。懂得放弃才有快乐,背着包袱走路总是很辛苦,能够放弃是一种超越。人生是修行,“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要懂得和自然万物和谐相处,是一种超脱的时尚,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境界,甚至是修身治国平天下的追求。我们在一心工作的同时,别忘了经常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一个人在努力向上的同时也别忘了顺其自然,把自己有限的生命融入自然之中,才能换来生命的洒脱和快乐。
人生之旅,岁月蹉跎,人生坎坷,旅途多坡,但是只要我们拥有一颗平常心,不管坡多坡少、坡急坡缓,这些只不过都是人生中的一道道风景,我们都会闲庭信步,晏然自若,去欣赏每一道虞美人盛开的山坡。
人生的成败,说到底其实是心态的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