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要早一些。

岁月的车轮刚刚碾进十一月份，立冬还没到，气温也不是很低，树叶虽然已经变黄，但是上面仍有浅浅的绿意顽强地不肯轻易褪去，甚至有些爱美的小姑娘还未舍得褪下腿上的丝袜。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迫不及待地来临了。

早晨醒来，拉开窗帘，不见阳光灿灿，不闻鸟语嘤嘤，连风也不见一丝。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阴沉着脸俯瞰着大地。远山肃穆，仰着脸和天空对怼；树木端庄，低眉敛首地倒显的格外温顺。平时最闹腾的树叶，此时也不再交头接耳，象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片片无精打采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

不知不觉中，空气中的湿意越来越浓。先是极细极小的雨丝，小到你看不见，细到你察觉不出来。低头看看地面，有的地方已显现出了轻微的水渍，才确定有雨在下。慢慢地，雨逐渐大起来，但是仍不急，似乎是如蝉翼般飘过你的眼前，撩着你驿动的情怀，朦胧着你的梦。落在衣服上的，倏地一下便不见了踪迹，落在你头上的，汇集在你的眉毛上，头发间，形成极小的水滴，如珍珠般颤微微地挂在那里。

就在你稍不留神的当口，或许就是在你眼睛一眨的瞬间，第一片雪花夹杂在雨丝中，在小雨滴的簇拥下，终于飘落下来，如天外飞仙般翩然而至。不似春天的雪那样软，那样轻盈，也不象冬天的雪那样硬，那样冰冷。“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在时光的飞逝中，秋冬季节就这样实现了完美的无缝对接。很快小雪花越来越多，顷刻间已象天女散花一样，混杂在轻飘飘的细雨之中，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来。此时，远望，高山已开始变得朦朦胧胧，象中国水墨画层层着色渲染一般，渐渐的淡出了你的视线。近视，则在雨雪的寂静交融中，象是下着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在这动与静的禅意里，不论你是谁，都会忍不住轻轻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许下一个美好的祝福和心愿。

仍然没有风嫉妒雨雪的缠绵，雨滴和雪花也在平静地做着最后的吻别。落在树叶上，很快全融化成水，越聚越多，慢慢地在树叶的边缘聚集成水珠，在叶尖处悬挂着。象是生离死别时恋人眼里的眼泪，感动着已经发黄的树叶；又似观音手中柳叶上的神露，欲重新唤醒那个曾经绿意盎然的生命，唤醒那颗曾经浪漫如火的心灵。但是终不能实现，只好一跃而下，消失在泥土中，而黄叶也只是微微一动，很快地又趋于平静，象一颗苍古清矍的心，虽稍有波澜，但是却很快地看破红尘与世无争。

雨终于停了，只剩下雪越下越急，雪花也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地在半空中演绎着尘世间的浮华与喧嚣。有的如娴静的少女，一声不响地直落下来，径直落在地面上，屋顶上，树叶上；而有的如调皮的孩童，在空中跑来跑去，不时拽一下别人的衣襟，触踫一下别人的指尖；还有的如杂技演员，非得在空中飞速不停地翻转，在做完几个惊险绝伦的动作之后，才意犹未尽地降落在地面上。此时放眼望去，高山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大地与天空浑然一体连成一片，这时你才真正理解了混沌初开天地洪荒的真正含义。房屋盖上了被，树木变白了头，一片片树叶躲在厚厚的一层积雪下面，它们终于不再心静如水，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是坚持留在树枝上，陪深秋再来一次最后的烟花般的过眼繁花，还是离开树干，化为泥土，为来年的蓬郁勃发积蓄力量？

没多久，雪很快地停了下来，须臾，阴云也疾速散去，大自然又恢复了广阔高迥的神态。天空呈现出了往日里湛蓝的原色，如水洗一般。此时，大地白茫茫一片，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象一道令牌诏告着天下：从此玄冥之神将接管世间的一切。纵目远眺，到处银妆素裹。新雪初霁，艳阳高悬，下面粉装玉砌，皓然一色，上面幽深澄澈，纤云不染，一个姑娘一袭粉装，裙袂轻摆，微笑着向你走来，在这晶莹剔透的空灵世界里，该是怎样一个的绝版童话。但是就在这童话世界之外，有一种感伤的气息渐渐逼近了，阴翳着敷衍开来。一片树叶从树上落下来，湿漉漉的，带着对大树的不舍，在空中翻转着，静静地落在地面上。象是一个离家的游子，在转身离开故土渐行渐远的那一刻，回首一瞥，泪水婆娑了眼睛。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要早一些。第一场雪，冬日的芳华，带着惊喜，也带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