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北乔老师相识,是出乎我意料的;能得到北乔老师的指导,在这之前更是我连想都没想过的事。如果非得要为这个缘分找一个源由的话,那该得益于我和文学的不解之缘。所以就从我和文学之间的纠葛说起吧。
现在想起来,我从小学开始,就很喜欢文学,见书必读。有一次,从生产队的仓库里翻到一本《秦英征西》,线装本,文字竖着排列,繁体字,纸张已经发黄发脆。那时候我才只有四五年级,能认的汉字本就不多,何况还是繁体字,可我硬是靠着一本新华字典,把它读了下来。也是在小学时,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要写日记,于是自己订了一个小日记本,我清楚的记得,是六十四开本,便于随身携带。每天晚上,当我把家务和作业都做完之后,就趴在昏暗的油灯下,偷偷记录我一天中的喜怒哀乐。不承想很快就被父亲发现了,随后被他付之一炬。看着日记本在灶堂中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我对语文的偏爱也随之告一段落。父亲说一个学生学习好与坏,数学才是评判的标准,数学是主科,语文是副科。父亲当时说的话也有道理,那些年,社会上正流行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说法。这句名言,被人们狂热地追捧着,我也被这股洪流裹挟着一路向前,甚至到高考填志愿时,不暇思索,直接填报了数学专业。
总之,从那之后,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重视语文了。
时代膻递,风云突变,我读大学的时候,社会上开始流行文艺之风,尤其是在青年学生中间,很多人都热衷于读几本散文,写几行诗。暖风吹得游人醉,这股风把我冷落在心底的那份对文学的热情撩动起来,蠢蠢不安。于是又操起笔来重新码字,还办了一份手抄报——《旮旯周报》,八开本版面,自己写稿,约稿,自己设计版面,自己亲自抄写。小报在学生中间传阅,很受一部分人的欢迎。再加上自己当时在报刊上发了几篇豆腐块,拿到了几十元的稿费,让周围一些人有了仰慕之感,也极大得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这也让我心有所向,觉得自己可以在写作这条路上走一走,在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去改行——去文化局。遗憾的是没有成功,最后被分配到一所农村中学,开始了我的数学教师的生涯,结果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当然,这期间,我还是很感谢我的文字功底,在工作中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功效。我把文学语言运用到了课堂教学中,使单调的数学语言变得丰满,让学生们在冷峻、乏味的理性思维中,嘘气如风,摇动风铃的脆响,去体会数学那种含蓄的美、羞涩的美。我的文字功底也让我撰写论文时得心应手,发表了多篇论文,为自己和他人都积累了宝贵的经验。随着年龄的偏大,不再担任班主任的工作后,平时除了潜心教学研究,没有了其他分心之事,反而让我有了大把的闲暇时间。于是在教学之余,又拾起了久辍之笔,把亲朋之情、师生之谊流淌在笔端,墨染于纸上,并不时把自己的文章投稿于杂志和网络,和文学又续前缘。
就是在这期间的某一天,北乔老师突然加了我的微信。 他当时申请说明中写得是为了方便和作者联系。从那以后,我们在生活中就有了交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北乔老师的真实身份,只是认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编辑,为人随和,平易近人,所以每当自己在写作上觉得有什么困惑了,会抖胆在微信上向他请教几句。他呢总是每次必回,谆谆教导,而且还不忘加以鼓励,字不多,但是像号角,提振我的士气,像路标,指引着我的方向。几次之后,我开始以老师相称,北乔老师也没有反对,默认了我这个学生。
日子就这么无声无息、不慌不忙地走着。
有一天下午快下班时,我正在办公室做题,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北乔老师,就赶紧放下笔接通了电话。
不打扰你吧?这是老师开门见山说的第一句话。
我说没有没有。
那就耽误你几分钟。老师说,我每隔一段时间会给写的比较不错的作者通个话,今天想和你聊聊。
听了老师的话,我心里异常激动,那份从心底迸发的喜悦之情像一团烈火燃烧着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语无伦次得一边说谢谢老师的指导,一边赶紧拿起笔,准备记录。能得到一个专业作家的单独指导,这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那天我们聊的是有关小说的话题。他结合我写的一篇小说对我进行了细心的指导。他讲话的语气低沉,语速平缓,但入情入理,掷地有声,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是置身空谷,听清风漫过,松涛阵阵;如身临清溪,饮甘泉沁脾,耳聪目明。不知不觉竟然语音了七十多分钟,连放学的铃声我都丝毫没有察觉。我在网上百度了北乔,才知道他是江苏东台人,当过兵,作家,评论家,诗人,出版了十多部文学作品,获得过多个文学奖项。于是不自觉得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影子:个子不高,身形肥硕,豪宕干练,和蔼可亲。那些天我始终被幸福包围着,连走路都是那么轻盈,能得到这样名家的指点,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可后来得知当时老师正在甘肃的临潭挂职,又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临潭是高原地区,平均海拔在2900米,空气稀薄缺氧,作为一个来自江南水乡的人,一定会有高原反应,那天他说话声音那么轻,就是这个原因吧。他每天忙于政府的工作,还忍受着身体上的不适,给我打了那么长时间的电话,为什么呢?是码字人对文学的那份热情和执着;是作家对文学发展日新月异的希望和期许;是文学名家对文学爱好者的不离不弃。
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在这个信息发达的社会中,无需清歌和美酒,因了微信,人生也会相逢。有一天晚上,北乔老师在朋友圈里晒出了一首描写红山的诗。红山是赤峰市的标志,我看了之后,大脑当中马上跳出一个念头:北乔老师来赤峰了?于是马上给他发了一个微信,问是不是来赤峰了。老师很快回了过来说:是,过来参加一个会议。
我请您喝酒吧,以尽我地主之谊。我向老师冒昧得发出了邀请。是发自我内心的。我是蒙古族,虽然我不是出生于牧区,没在穹庐笼罩下的四野朝吹风晚沐雨,也没能在广袤的草原上经历骑马牧羊的游牧生活,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大草原的劲风暴雨仍然锤炼了我,滋润了我,潜移默化中培养了我真诚、朴实、好客的蒙古族人的品质。
北乔老师很快回决了我。他说会议日程安排的很紧,生活方面会务组安排的也很好。然后又问,你是赤峰市区人?
我说是,你来到了我的地盘,后面加了一个调皮的表情。迟疑了一会儿后,我又发出了一条,老师,我想当面向您请教。发出这条消息后,我心里着实七上八下,我不相信老师会答应我的请求,甚至不确定他看了信息之后会不会回复。我想人家毕竟早已是名家,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写作爱好者,我与他,如芥子之于须弥,更何况当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你家离这里近吗?没想到北乔老师很快地回复了我,他随后说出了他住的宾馆的名字。
离我家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我说。
那你过来吧,我等你,接着他告诉了我房间号码。
老师的回复让我喜出望外,扯上外套就窜出了门去,连对妻子都没解释一下,只在楼道里对着在后面追问的妻子说了句有事。
夜色苍茫,星光闪烁,因为刚刚经历过疫情的冲击,大街上行人稀少,过往的车辆也不是很多,出租车行驶的很快,但是我仍然觉得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太长,心里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快着点开。
当北乔老师站在我面前时,才发现他和我给他勾勒的形象有着很大的差异,身材瘦削,个子很高,能比我高出半头。我一下子有些慌乱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内心狂跳不止,样子也显得颇为拘谨。我对着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老师好。北乔老师或许看出了我的紧张,就笑着说,老师,我是假的,你才是真正的老师呢。他的风趣幽默加之谦和的态度,一下子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原本还悬在胸口的那颗心一下子就落了地,很快平静下来,没有了先前的拘束感,气氛也变得非常融洽。我们就坐在宾馆房间的椅子上,离的很近,娓娓而谈。
那些天我正在为要不要坚持下去而烦恼着。我很要面子。我怕写不好反落得尴尬,甚至要被人嘲笑。虽然写成了几篇,也担心要不了多久就会文思枯竭。有那么多的天赋异禀之人,有那么多的专业写手,有那么多的成名作家,凭什么那些适合作小说的生活素材就总能送到我这个为码字而三起三落的人跟前来呢?
北乔老师给我讲了他的创作历程。当初在部队时先也是偷偷地写,后来被发现了也有过我同样的担心,可最后一咬牙把压力变成了动力,现在也算是成功了。他说干什么事情都一样,贵在坚持。
老师的话如春雨入夜般润开了我心头的疙瘩,对文学的那份热情像吸足了水的禾苗般噌噌噌地生长起来。
说话间,有人轻轻敲门,在得到老师的允许后,走进一个小伙子。他手里拿着一份材料问老师:“朱主任,明天这几个议题您看怎么安排?”老师看了看就和他交待起工作来。仍然是和颜悦色,语气霭然而洪亮,像是在嘱咐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在心里暗暗说,原来老师竟然还是个领导。但是也没有多想,我不愿意偷窥别人的隐私,也不愿意随便去扒一个人的身份。
小伙子走后,老师随手在茶几上抽出一支烟叨在了嘴上,但是很快又拿了下来,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说,能抽支烟吗?在听到我说没关系后,他才伸手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好久才从鼻孔里吐出长长的一串烟柱。他盯着烟盒迟疑了一下,从表情里我读出了是想问我吸不吸,但是老师终究没说出口。他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这是一个人的修养。
窗外星光闪烁,夜色清凉。已经不知不觉地过了十一点了,我怕耽误老师明天的会议,于是起身告辞,在离开宾馆的时候,我提出和老师合个影,老师很爽快的应允了,和我在房间用手机自拍了几张,并让我回去后把原图发给他。
那天,我记得非常清楚,是2020年8月21日。
两天之后,从我们当地的新闻上,我知道了那几天是中国作协在赤峰召开一个有关网络文学的会议,北乔老师是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副主任,原名朱钢。我望着新闻版面内心百感交集,回想起和老师的过往,我对老师更加由衷的钦佩,作为成名已久的作家,中国作协的领导,对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耐心指导,没有丝毫嫌弃之意,足见其人格高尚,德才俱佳,这也是中国文学能够蓬勃向上欣欣向荣的一个主要原因吧。认识一个人,也认识了一个世界,从老师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文学大家,不仰视,不俯瞰,用一颗平常心去感受生活,用一双慧眼去审视世界。
有了这次的会面,我和北乔老师平时联系的更多起来。几个月之后,老师的长篇小说《新兵》隆重推出,他特意给我邮寄了一本。我在认真阅读之后,写了一篇评论《走进围城》,并发表在《中国国门时报》文艺版的头条上。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师之后,他向我表示了感谢,还给我又寄了两本他的文集,《约会小说》和《贴着地面飞翔》,并勉励我多读书,多学习,让我受益匪浅。
日子像书本一样,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在北乔老师的鼓励下,我在平凡的生活中坚守着和文学之约,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感受诉诸笔端,用自己的笔去复制万象社会,粘贴百态人生。虽然没写出什么像样的作品,但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守护着那份执着,享受着执着中的那份清欢。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很多老师,但是在我所有叫做老师的人当中,北乔老师是令我最感激的一个,他把我带回了一个曾经的世界,也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对我无私的帮助和不倦的教诲,将是我无限的感激和不尽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