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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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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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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记忆

今天,市气象局接连着发了好几次的通知:今明两天有特大暴雨、极大狂风和强烈雷电,建议不要外出,开车不要经过低洼地带,更绝对不可以进山。我看着窗外,虽然天空有些灰蒙蒙的,轻描淡写般地刮过一阵阵凉风,并没有天气异常的迹象。不知道这次预报的是否准确?到底会来一场怎样的狂风暴雨呢?我这样寻思着的时候,突然又想起家乡的风雨雷电来。

我的家乡是在塞外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

两条蜿蜒山脉的中间有一条清水河缓缓流过。河岸的两边地势平坦,土质肥沃,每年雨水稀缺气候干旱的时候,就可以用河水浇灌。所以不论种植什么作物,都会长势喜人,厚实饱满,旱涝保收,年丰岁稔。我们那里谓之“大川”。而沿着这川的两侧,会有一条条沟沟汊汊向山里延伸进去,我们那里谓之“山沟”。这些沟汊大沟横亘小沟交错,就象是我们粗大的掌纹两边,间或分出的几条须支,隐约可见,总是被人漠视。沿着山沟往里走进去,就看见两面的山坡上杂乱无章的分布着几十户人家,条石砌起的房屋,青石垒就的院墙,依山就势,一房顶着一房,一屋挤着一屋。村庄的周围,或远或近零星地分布着大小不一,千汇万状的地块,随坡就势,引不上一点水,完全是靠天吃饭。我的乡人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隐忍地生活着。一代又一代,他们恪守着对大山的承诺,即使贫穷、艰辛,但是仍然固执、持久地坚守着,永不背叛。

雨在我们那里,几乎没有任何的诗情画意。不管是小雨、大雨还是暴雨;不论是春雨、夏雨还是秋雨。我的记忆中它带给乡亲们更多的是惴惴不安的担心和撕心裂肺的哀痛。那些年这里基本上是十年九旱,春雨更是贵如油。每年的春天,坡地经过一冬天的风吹日晒,土壤里仅有的一点水分早已被蒸发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干燥的沙土裸露在阳光下,一块块泛着青光,象是大山上的一块块伤疤。农人们每天手搭凉棚抬头望天,太阳温暖地照着大地,天上连一丝云彩都很少有,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俯身看地,在土地上抓起一把土壤,还没使劲,已经从指缝间流泄出来,剩下手心里的一小把。就象时间一样,无声无息间把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熬成了一个个瘦小枯干的老者。但是节气不等人。农人们只能硬着头皮把干硬的土地犁开,把种子生生地埋进去,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春雨的到来。他们敲锣打鼓,焚香磕头,拜佛求神,终于看到天边一团团乌云渐起,阴沉沉地布满了天空,“轰隆隆”听到了第一声春雷的炸响,哗啦啦下起了第一场雨。但是人们并没有因为第一场雨水的到来而喜上眉梢,他们蹲伏在屋门口,或是蜷缩在树底下,脸上露出焦急不安又满是期待的神色——他们盼望着雨下的再大一些。如果这场雨只下了一两指厚,那么种子很快就会发芽,等到嫩叶刚刚钻出地面还没来得及伸展的时候,水分已消失殆尽,羸弱的秧苗很快就会被枯死在太阳底下。这样不仅仅白费了功夫,还搭进了种子化肥,更主要的是这一年基本上就是绝收了。他们不时走进风雨中,把手伸进土里探知一下雨水润湿土壤的程度,只有看到已经下到四五指厚的时候,才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每个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来。在我们那里有句俗语:只要春天保住苗,就保证有了一半的收成。

也有下大雨的时候。通常都是在夏季。先是一阵急风刮过,把一些烂草、朽木、破盆扔在空中,接着翻滚着的乌云如狰狞的巨兽般压过山峦,整个沟汊顿时黑了下来。一道道闪电通天连地,象是打开的一道道地狱之门。一声声惊雷炸响在耳畔之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此时山坡上,村子里,男人喊着女人,女人牵着孩子,裹着雨披,顶着塑料布急急地向家里跑去。回到屋里,惊魂未定之际,就听见隐约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声,很快由远及近,象火车经过一样,整个屋子都在轻轻颤抖——山洪爆发了。

雨刚刚稍小一些,人们就纷纷走出院子,站在沟畔的两边,望天望山望沟底。乌云已经变成了青白色,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被雨水冲刷走浮土后的坡地上,一棵棵秧苗有气无力地贴伏在地面上,象谢了顶的人仅有的几根头发,这一绺那一绺地爬伏在乌青色的头皮上。山沟里混浊的山水象一头头没被驯服的野兽,沿着沟底咆哮着冲出沟去。巨大的山石被洪水冲刷着推搡着沿着河道慢慢向下游翻滚,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泥浆一样颜色的洪水在它的周围掀起一道道大浪,打着旋快速地流向沟外。河道两岸在洪水的冲刷下不断地出现崩塌,泥土石块连同上面的青草树木很快被卷入水中,象勇士一样和岸上的人们悲壮地挥挥手而后随波逐流而去。整个水面上漂浮着一堆堆的杂草、树木、猪牛羊的尸体。有时也会漂来人的尸体,人们就凭借着衣着纷纷猜测这个人的性别年龄,目送着他在水波的推送下一起一伏的渐行渐远,人群中发出一声声的叹息,几个女人小声地啜泣着,柔软慈悲的心里哀叹着一个生命突然的离去。

这时候,是小孩子们最不快乐的时光。他们要么被禁锁在屋里,要么被大人勒令跟在他们的身边,不能离开半步,否则就会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或是落在身上狂风暴雨般的捶打。

等到雨过天晴,水消地干之后,每户人家都是倾巢而出。河道里,山坡上一个个身影在紧张地忙碌着。他们要赶快填平被雨水冲毁的道路,抓紧时间扶起倒伏的秧苗,心里不停地祈祷着风调雨顺,秋后有个最好的收成。

秋风秋雨愁煞人。立秋之后当庄稼灌完浆,最需要的是太阳的暴晒,这样庄稼就会籽粒饱满,秧实穗沉。这时如果遇到绵绵秋雨,接连几天不开晴,庄稼就会因过量地吸收水分,籽粒胀破。一阵风后,秧苗就扑倒在地面上,造成粮食的大量减产。每当这个时候,男人们就搬出磨刀石,坐在堂屋里,一遍又一遍地磨着镰刀。他们紧锁眉头,时而抬头看看天,时而用手试试刀刃的锋利程度,直至把镰刀磨成了月牙状。实在憋的受不了,就东家西家的转转,见面后说一句“这天什么时候开晴啊?”便没了下句,于是村庄里白天黑夜不时传出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声。

孩子们一个个缩在被窝里不敢发声,他们看着大人们焦急的神情,听着他们长吁短叹,就这样在叹息声中和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渐渐长大,一代代繁衍生息着。

故乡的风声雨声叹息声,伴随着我的童年,又象是听觉惯性一样时常萦绕在我的耳边,伴随着我长大,陪伴着我在异乡拼搏发展,成为我在生活中不愿提及想努力剪切掉的片断。客居城市此心安处是吾乡。可就在我即将把它忘却的时候,故乡传来的消息又让我这颗心骚动起来。随着这几年中央退耕还林政策的实施,家乡现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不再喊着和天斗和地斗的口号开荒恳地,而是尊重自然法则,增强环保意识,还草木于山川。他们在山坡种上了各种果树,固沙防风,防止水土流失,自然生态得到了大面积的恢复。放眼望去,一年中整个山坡郁郁葱葱青果滴翠层林尽染,山洪已经有很多年不再爆发,原来深深的河道已经逐渐填平,修上了平整的水泥路面,真正是天堑变通途。阵阵微风轻轻吹过,飘来缕缕花香和青草的味道;鸟语嘤嘤中不时听到山鸡的叫声;暴雨袭来,一颗颗雨滴砸在树叶上,发出扑扑的响声,然后一个跟头翻下去,瞬间淹没在土壤中;当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人们穿梭在林中的果木间,捉虫摘果,山坡上不时传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天空的云越聚越多,风也愈刮愈烈。不管这次风雨来的如何,但是只要想起故乡,就会有风声雨声笑声把我带入一个现实的世外桃源般欢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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