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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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一天晚上，收拾停当后，老张正靠在床头看书，看得非常入迷，他被书中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住了，忘掉了周围的一切。
妻子兴冲冲地走过来，俯身贴近老张的耳旁说：“跟你商量个事。”
老张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呆呆地看着妻子说：“什么事？”
妻子什么也没有说，却先噗嗤一笑。
老张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嘛！”
妻子说：“我认为是好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老张有点嫌烦了，“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干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嘛，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妻子说：“那我说了啊，你可别反对。”
“说吧，有屁快放！”
妻子像个小姑娘似的红着脸，说：“现在国家计生政策不是有改变了嘛，二孩政策完全放开了。这一阵子，我一直都在寻思着这个问题。思来想去思前想后，最后我决定我们还是要赶紧养个二宝，搭上这趟末班车。”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老张张大着嘴等待着妻子的重复。
“我说，养个二宝。”
“养个二宝？开什么玩笑！”
“这怎么是开玩笑呢？”
“这怎么不是开玩笑呢？你能养得了吗？”老张冲妻子不停地颔首。
“切！”妻子撇撇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老张，“我怎么养不了？除非你不行！”
老张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摇了摇头，用一种无法与妻子沟通的、近乎绝望的表情，看着妻子说：“我的意思是说：孩子养下来后，我们有没有能力把他养活，把他培养长大成人，让他在社会上有立锥之地，而不是你所理解的有没有生育能力的问题。你---懂---了---吗？傻B!”显然，老张后面话语的语调是上扬的，是高昂的，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气愤。
妻子“啊”的一声大笑了起来，她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揉着肚子弯下了腰，笑得流出了眼泪。
老张被妻子眼前的失态表情彻底搞蒙了，他傻傻地望着妻子发愣。
妻子终于忍住了笑，说：“对不起，我低估你的‘能力’了。”
老张说：“废什么话！”
妻子忽然收敛笑容，变得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事，可行吗？”
老张顿了顿，像若有所思似的，幽幽地说：“这样吧，我来给你分析分析，看能不能养哦。
“首先，你我年龄都大了，快接近五十了吧。从医学上讲，高龄产妇生孩子是冒着极大的生命风险的，会产生许多并发症，这你知不知道？再说，养下来的小孩也不一定聪明啊；搞得不好，大人小孩…….这就不说了。其次，假设孩子生下来，以后要供他上学吧，帮他买房、娶妻成家吧，这得要多少钱哪？！你有没有算过这笔账？到那时，我们都七十多岁了，有这个能力吗？既然养了孩子，父母就得替他负责，否则，就是害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还有，就是，……伦理的问题。假如俊杰（老张的儿子）过几年也养了个小子，和我们的二宝差不多大小，你说，你这个当奶奶的，是照看孙子呢，还是照顾自己的儿子呢？”
老张的话还没说完，妻子就“得得得”地打断了他的话。
“就你屁话多，说了这么多，道理一大箩，顶个屁用！”妻子呛老张。
“我一个妇道人家，我只知道我们就俊杰一个孩子，这孩子将来会有多孤单！有什么事的话，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计策的人。我俩终会老去，保不了他的一生。这孩子又天生文弱，将来在社会上指不定要吃人家多少亏呢。”妻子说到这里，居然滴下几滴眼泪来。
老张心里也一酸，低头不语了。
这个问题，老张不是没有想过。这要是搁在十年前，老张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去实现。可如今，自己岁数大了，精力不济，财力有限，哪能随随便便、稀里糊涂地去做事呢。他很理解妻子内心的真实感受。女人嘛，总是以感情以家庭为重的。她是多么渴望儿子将来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前程，渴望儿子幸福安康啊！这也是全天下所有母亲的共同心愿。可是，作为一名国家工作人员，老张想我也要理解和体谅一下国家的难处啊。要怪，那也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吧。老张苦笑笑。
正在老张夫妻俩为此事别扭时，儿子俊杰打来电话。
妻子顿时来劲了，她拿起电话，连珠炮似的向儿子问长问短：小杰呀，你吃了没有？学校饭菜如何？钱够不够用？学习紧张不紧张？临了，她还没有忘记调侃一下自己的儿子：“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同学呀？谈一个带回家，让妈妈看看，妈妈帮你把把关。”
妻子眉飞色舞地和儿子在说这些话时，不知是何原因，老张的心里特别难受，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妻儿了，自己是天下最无用的男人。自古以来百无一用是书生哪！
儿子俊杰打小就很懂事，从小到大没让父母操过心，尤其是学习。家里条件差，儿子平时从不和同学比吃喝比穿着，看到别的孩子吃着可口的东西，儿子每次总是悄悄地躲开。在儿子还小的时候，老张除了给儿子买过一些书籍，没有买过任何玩具。唯一的一个玩具手枪，还是儿子五岁生日那年他大姑送的。当初，要不是自己硬做儿子的思想工作，怂恿儿子报考师范大学，依儿子当时的高考成绩，现在应该在某所985学校才对。
老张后悔自己当初不晓得吃了什么迷魂药。
妻子把电话递给老张，生气地说：“儿子要和你说话。”
老张接过电话，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儿子先开了口，说：“爸，你和妈在家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别太劳累，不然，我在外面读书也不定心。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妈妈商量商量，俩人不要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别扭哦！
“我学习上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们也别老是担心我的将来，自古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我会有美好的未来的。
“哦，爸，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下一步，我打算考研，这个国庆节我就不回去了。你帮我参谋参谋，报考哪所学校哪个专业比较好？”
老张心头一热，摸摸后脑勺，想了想说：“小杰啊，你这么懂事孝顺、尊重老爸，老爸很高兴，老爸为有你这个儿子感到自豪。可是，老爸老啦，落伍啦，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有什么事也只能靠你自己掂量考虑做决定了。老爸无能，是老爸害了你！…….”
老张话未说完，把电话往妻子手里一塞，躲到一旁，泪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