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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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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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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记忆

生活是一台压力机,我所有的劳动技能,几乎都是拜它所赐。而每一项技能的获得,无不浸透着苦涩与绵绵不尽的伤痛。

时光倒回四十年前,往事历历在目。小时候,家里生活极其困难。印象中,每年好像不等新谷上市,即告断炊。剩下的时间,一家人便依靠借粮度日。每次借粮前,父亲和母亲愣在昏黄的油灯下唉声叹气、搜肠刮肚,想着谁能成为我们家的救星。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找我舅舅。

舅舅家生活并不富裕,但兄妹情深,他无法推却,关键时期,不能不伸援手。有那么几年,他把粮食借给我们,自家竟揭不开锅,害得舅母常在家里吵闹。

所以,年少时,我便对粮食格外怀有好感,觉得只有它才算得上是我的再生父母。

望着那一粒粒金灿灿的稻谷由秧苗孕育而成,倍感亲切,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与感动。每年春深农忙时节,母亲要我和她一起插秧,我二话不说,挽起裤脚就随父母下了田。其实,我明白,田间劳作是一件极其辛苦之事,但父母也实在是没了办法。若非生活所逼,天下没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女过早地承受辛劳。

父亲,从远处的苗床里挑来一担担秧苗。扁担,压弯了他瘦长的腰身。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一把把用枯草束紧的秧苗,从父亲手中跃出,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仿佛跳水运动员,凌空翻腾,展露出优美的身姿,继而落在海一样的水田里,溅起片片水花。偶尔,水花溅到我光溜溜的身上和黑糊糊的脸上,清凉清凉的,有如夏日里一阵微风拂面,捎来短暂的惬意。

秧苗,是母亲头天里拔好的。束紧后,整齐地码放在田边,以便翌日父亲装筐。为了不耽误工夫,每次插秧前,母亲总要一个人精心准备许久。

拔秧,也是一件辛苦之事。庄上的男人是不屑于干这种难以体现力量手头活的,每家每户都由女人来承担。母亲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天黑了,就把马灯挑上竹竿,斜插在秧田里,继续埋头,力争当日完工。我有时看母亲太辛苦,跑来帮忙。她总是用沾满稀泥的双手笑着吓唬我,说这是女人的事,你一个男伢子干什么!

我不管什么男人女人,只要能帮上忙,让母亲早点歇工,我就乐意。

第二天清晨,母亲带上我,手把手教我怎样拉线,双脚怎样往后挪,怎样捏住秧苗往土里插,横竖行如何对齐……我跟在母亲后面,循着母亲的教导努力去做。不大会儿,母亲就把我丢得老远。回头望望,她瘦弱的身影一直弓在那里,随着秧行的延伸往后移动,舍不得片刻的休息,我心里既敬佩又难过。

暮春,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周围一片静谧,只剩手击水花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偶尔,间有父亲的轻唤和提醒。我和母亲都默不作声,秧行在向后延伸。此刻,世界十分安宁,我可以想象得到不远处有鸟出草丛,轻舒翅膀,滑过天空,落向另一片天地。老牛,在河岸吃草,悠闲地甩着尾巴。然后,静立在那里,时有一股热气,从鼻孔喷出。

我一趟才近半,母亲又赶了上来,很快超过,把我困在里面。我羞愧难当,奋力追赶。母亲宽慰我:小孩子,刚学插秧,要讲究质量,慢一点没关系,以后会快起来的。有了母亲的安慰,我心里顿觉轻松,却时刻没有松懈,因为那么大的水田,她一个人要插到何时呀。

夏日里,骄阳似火。有时,我们正在暗自发力,试图超越。不料,头顶上,乌云已在悄悄四合。俄顷,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湿透了衣裳。我们睁不开眼,无处可逃,只能呆立着,任由雨水顺脸颊往下流淌。望着一脸的狼狈相,我们母子相视一笑。待雨势渐弱,我们裹着湿衣,重新投入“战斗”。

秧苗既落,触地生根。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每年深秋,是我们家最开心的时候。而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时光,总是显得很短暂。

如今,我们早已告别贫穷,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往日的插秧记忆,以及由此练就的劳动技能,却镌刻在脑海里,浸润在血脉里,永不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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