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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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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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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植树节

父亲很爱植树,不知何故。

记忆中,每年春天,父亲都要带上我们,扛着铁锹,拎着几棵树苗,寻一块空地,甩开膀子干起来。挖坑,栽苗,培土,浇水…… 有时候,我们兄妹几个过来帮帮忙;有时候,就他一个人独自完成,常常是累得满身大汗,筋疲力尽。但他仍然是面露喜色,丝毫不觉得劳累和后悔。

有时,我们兄妹几人很生气,也很忌妒。怎么几棵小树苗就成了他的儿女?瞧他那盯着小树苗充满怜爱的眼神!我们甚至妄自猜测他爱小树苗胜过了爱我们。

但不管我们如何用各种方式表达对他的不满,他依然我行我素,每天必去那块空地瞅一眼小树苗,看看长势怎样,是否缺水,有没有被人家散养的牲畜破坏掉。

我有时以我五年级学生的思维揣度父亲有些变态:全村子里的人都不种树,偏偏他不。况且,村里村外到处长满了大树小树,不够他用?然而,父亲的目光永远是坚毅的,不会轻易为别人的鄙夷与不屑所改变。

当往年的小苗长成棵棵碗口粗的枝繁叶茂的大树时,来年春天,父亲照样会带上我们又去找块空地,重复他那每年都一成不变的经典动作:挖坑、栽苗、培土、浇水,用脚将新翻的泥土踩实,以达到固本的目的。

最为可气的是,有一次,隔壁邻居家断了烧火柴,就砍了一些树枝充当燃料。父亲知晓后,和人家脸红脖子粗地大吵了一架,骂人家不懂环保,不知贵贱,简直是忘本。大伙儿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弄得邻居因此既尴尬又生气,从此和我家不再来往。村民们对父亲也是指指点点,摇头而去。

还有一次,村上一汉瞄上我家的一棵树是作犁弓的好材料,就锯断了做犁。打听到实情后,父亲找上门去,差点对人施加了拳脚。好在母亲紧随其后,死死将他拖住,才避免了一场冲突。

所有这些在众人眼里不值一提、不可理喻之事,在父亲身上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父亲也因此背上了“怪人” 的恶名。

年少的我们,未经世事,对父亲也颇多怨言,甚至怨恨,总以为父亲与众不同,很怪,怪得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直到有一年冬天,我和母亲围炉闲谈时,才从她的嘴里首次了解到我眼里的父亲—— 那个深藏着自己的历史与情感的男人。

父亲早年父母双亡,高中尚未毕业就不得不回乡,靠柔弱的肩膀养活自己和几个年幼的弟弟。结婚时,一无所有。好在有爷爷留下的一片小树林,砍了几棵大树,盖了三间茅屋,打了两样家具,和母亲组建了家庭。从此,父亲心里特别感恩爷爷。若无爷爷留下的那片树林给了他栖身之所,也许至今仍孤身一人。

父亲当年亲手栽种的那些树,皆已直插云天,枝叶婆娑,蔚然成林。如今,他老了,白发飘飘,再也挥不动锄头、铁锹了,但依然会在每年植树时节,拎几棵小树苗,颤颤巍巍地来到田间地头。

我赶忙接过他手里的树苗,和女儿一起挥洒汗水。挖坑,栽苗,培土,浇水…… 并告诉女儿,最后一定要将泥土踩实,以达到固本的目的。

阳光下,老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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