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夏夜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自然而然就会经常回忆起曾经的过往来。特别是在青春年少时代所经历的那些困厄和苦难，很难从记忆深处将它们彻底忘掉。

时光返回四十几年前，那时的农村没有几个村子能够通得上电。一到晚上，整座村庄一片漆黑。偶有一两点昏暗模糊的煤油灯，在角落里明明灭灭、忽隐忽现。那是谁家有上中学的孩子，正在借着灯光拼命苦读。

而我们这帮十来岁左右的毛娃，总喜欢趁着繁星点点或是月黑风高的夜晚，做些白天不敢做的事。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村子外面的一片瓜地里，摘几个熟透了的香瓜解解馋。香瓜熟不熟，我们早有经验，只需放在鼻孔上嗅上一嗅，立马便知。熟透了的，自然会散发出一种浓烈的甜甜的香味。那香味沁人心脾，勾人垂涎。

我们把瓜在裤衩上简单地擦几擦，然后左手捏紧瓜，右手握成拳头，对准瓜用力一砸。嘭的一下，瓜应声碎成几瓣，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顿时，我们口中生津，馋虫在腹中急急地蠕动，恨不得一口吞了瓜才叫痛快。有时，是几个人分享一个瓜；有时，一人独享一个，这要看收获的大小。我闷头吃瓜时，连瓜瓤、瓜子一齐吞下，一点不剩。

完事以后，我们用手背擦擦嘴，心满意足的样子，可心却一直在敲鼓。借助于夜色的掩护，大家悄悄地溜回了村子，躺上床睡觉，但辗转反侧，一夜不眠。直到两三天后，不见有任何动静，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贫苦的年代里，小小年纪的我们就已明白了：哪怕满足最简单的口腹之欲，也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最叫我们难忘的，是夏日夜晚的乘凉。炎炎三伏，酷热难当，即便太阳滚落西山，暑气依然不减，阵阵热浪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大人们还在农田里干活未归，而我们小孩子则早早地在村前的池塘里洗好了澡。吃罢晚饭，端起竹凉床，寻一处有风的塘埂，占据好有利地势。然后躺上去，翘起二郎腿，摇起蒲扇。事先用水擦洗过的凉床竹面紧贴着后背，阵阵凉意由背再透心，那个舒爽、惬意，真的难以言表。

但，当微风停息、蚊虫四起时，已经熟睡了的我们汗湿后背，浑身瘙痒。起身张望，四下里无人，便吓得哇哇大哭。慌忙丢下手中的蒲扇，撒腿就跑。

有了这样被吓的经历，第二日晚，我们死活不肯再去塘埂那。央求父母给一床被面，爬上村子里唯一一户人家的楼顶，仰面躺下。滚热的水泥地面烫着后背、大腿、胳膊，伴有沙砾硌背。我们笑着说：这是在蒸免费的桑拿。

入夜，微风渐起，凉露湿蕊。我们盖上被面，拒绝了蚊虫的侵袭，呼呼噜噜，一觉到天明。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改革发展的巨大成就让人间大变了模样，城乡面貌焕然一新，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而我们也早已进入空调时代，衣食无忧了。

夏天无论再热，只要躲进室内，就能享受到无边的清凉，无惧蚊虫叮咬。但往昔所遭受的苦难却永远无法忘记，孩提时代的欢笑与哭闹声，时常在耳边回响。